第51章 威胁
无形落在背后的目光, 暗藏危险,让花漓通体生凉。
指尖颤了又颤,才慢慢捏紧, 快速瞥了眼近在咫尺的短箭, 颤抖抿唇。
不让跑就不让跑嘛,用得着那么不讲情面么。
花漓小心翼翼的呼吸着,一点点转过身,因为隔得太远,她只能看到林鹤时凭栏而立的身阔, 清润雅致。
可花漓已经能想象他此刻的神色, 一定很吓人, 再回想那夜, 他短暂流露的真实一面, 花漓意识到, 他绝不像表现得那样无害, 尤其是现在自己还惹怒了他。
花漓心下惴惴, 她分不清林鹤时这一箭, 是吓唬她还是射偏了, 总归她是没胆子再往前跑了。
无涯射出短箭后心就一直提着,林鹤时方才下令时候, 眼底的阴戾和那种不惜毁怀的极端神情, 连他见了都心惊。
如果花漓还敢跑, 他真不知道林鹤时会做什么。
所幸, 他看到花漓低着头走了回来。
无涯放下袖箭,暗自松了松神。
花漓老老实实往回走, 垂丧着脑袋,像朵蔫儿了小花。
她踩着船侧的木梯往上走, 随着一双脚迈入视线,花漓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装可怜糊弄过去。
她在袖下狠狠拧了自己一把,眼泪瞬间就冒出来了,顾不上疼,几步跑上甲板,扑进林鹤时怀里。
“你干嘛吓唬我。”花漓抽抽搭搭,两只手圈紧林鹤时的腰身。
“呵。”
头顶落下的薄笑让花漓神经绷紧,反正是这样了,只有装傻充愣到底,“你怎么还笑!”
“怎么不逃了?”林鹤时睇着埋在怀里的少女,神色冷然。
“谁说要逃了。”花漓抬起溢满泪水的眼睛,“我是瞧见岸边有卖糕饼的小贩,想去给你买两个尝尝。”
“哦?倒是为我了?”林鹤时是真好奇,这张小嘴里是怎么做到一句真话都没有的。
偏偏她敢逃,也敢把手紧紧圈在他腰上,可恨的让他想扼上她的脖子,亦想抱紧。
“自然是为你了。”花漓把脸贴近他胸口贴蹭,说不出的乖巧依赖。
垂低的眼睫轻忽闪动,但愿能糊弄过去。
“可你早前不就想要跟我□□好,各自别过。”
缱绻中透着阴翳的声线让花漓心脏收紧,有一种一旦说错一句话,眼前的人就会撕毁那层润清的表象,露出獠牙。
“这么好的机会,不逃么。”
“我说过那样的话么?”花漓轻扇着眼帘,“我怎么不记得了。”
花漓这一刻无比庆幸自己不是会钻牛角尖,犯倔讨苦吃的性子,能屈能伸绝对是优点。
林鹤时却没有打算放过她,“若不是要逃跑,我想你身上应该不会带着路引户籍?”
花漓眼眸慌跳,林鹤时说的东西就在她怀里揣着,还有银票。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垫脚靠近林鹤时耳畔,轻张唇瓣,呵着柔声:“我说没有,你要搜身吗?”
“有何不可。”
清清冷冷的四个字落下,花漓不想他会这么说,水眸猝不及防的睁圆。
林鹤时一眼不错的攫着她,五指握上她的手腕,便往舱房走。
花漓心口砰砰直跳,踉踉跄跄的被拽进了舱房,门被合上的瞬间,散乱的呼吸直接窒在了喉咙口。
林鹤时居高临下,目线落在她身上,晦暗不明,“是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幽邃的目光就像带着温度,隔着衣物都将她灼的滚烫。
花漓心慌意乱,林鹤时冷笑,“选好了吗?”
总归是逃不了了,花漓心一横,拉起林鹤时的手轻贴到自己的衣襟上。
掌心下硬硌着的正是那一小册路引,林鹤时眸下骤划过冰冷,花漓极快吻住他的唇,舌尖描绘他抿紧的唇线,喃喃娇语,“我下回不逃了。”
如毒的瘾诱,从交汇的唇舌一直化进林鹤时的肺腑,每一寸的脉络都被酥麻爬满,喉间难以自制的喘动。
花漓愈发缠柔的去勾他的舌,那夜的缠吻时的激荡再度复苏,从空荡荡的身子里往外透,她含糊不清的呢喃,“真的,我保证。”
燎烧的渴欲和怒气一并偾张在胸膛里,林鹤时清楚怀里的人有多恶劣,没良心,而且满口谎话。
可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放她走,只要想到她会成为别人的,他就愤怒的想杀人。
林鹤时温颤的手掌抚上花漓雪白的脖颈,关节绷紧的几度想要施力,泛红的双眸紧盯着花漓雾蒙蒙的水眸,衔着她的唇瓣低语,“你最好说得是真的。”
花漓被轻的晕晕乎乎,没有意识到贴在她脖子上的手有多危险,反仰着细颈往前送了送,“当然了……”
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林鹤时阖眸用力吻住她,用身体的愉悦压制怒意,直到花漓难以喘息,才一点点松开她。
花漓脱力靠在他胸口,嫣红泛肿的唇稀微张着条缝,小口喘气,心口跳快的她思绪都已经迷蒙涣散,身子异样的热意更是难捱到无措。
林鹤时懒懒垂着眼睫,熏红的眼尾透着难言的惑人之意,漫不经心的抬指轻抚上花漓的唇,似抚慰,又似意犹未尽。
花漓眯阖的眼帘,像是较量输了不服气一般,张开洁白贝齿咬住林鹤时的指尖。
感觉到他的微颤,才满意的从鼻端哼唧了声。
林鹤时眸中滑过宠溺,轻笑了笑,道:“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你既招惹了我,就别妄想着全身而退,不可能。”
清浅如珠玉的声音拂过耳畔,花漓迷涣的思绪如被凉风刮过,清醒了不少。
*
六月廿七,船只抵靠都城口岸。
阔别一年再回到这里,花漓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心下也隐隐不安,所幸拂香阁已经毁了,除了段祤应该没人知道她的身份,而且他也不知道她是萧彻培养出来,为了潜藏到萧琢身边用的。
花漓思忖着,捏紧手指,让自己定下心。
就是接下来再想要离开,恐怕不容易。
她轻蹙着眉心,无意识的眺望着越来越近的江面,连林鹤时什么时候走到的身侧都没有发现。
林鹤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渡口边候着些人,为首的就是段祤。
林鹤时眸中浮上暗色,莫测的目光再次移到花漓脸上,这几日,他已经感觉到她的不安,如今看来不安的原因,就是段祤吧。
花漓对两人的关系三缄其口,但段祤对她是什么心思,却再清楚不过。
形如妒怒的郁气盘踞在喉间,被林鹤时缓缓咽下,“在看什么?”
清冷淡漠的声音将花漓的思绪拉回,也看到岸边的段祤,对上他沉冷攫来的目光,花漓大慌。
相比段祤显然于面的冷冽和肃杀,显然林鹤时温善多了,花漓想也不想躲到林鹤时身后,怯怯道:“我看到段祤了。”
慌怕的闪躲让林鹤时心上的郁气稍霁,侧目看向段祤所在的那处,两人的目光无声交汇,剑拔弩张的气氛霎时四起。
林鹤时漠然而视,须臾,当着段祤的面,把花漓揽入怀中。
“有我在。”
花漓轻轻点头。
“我不管你们之前怎么样,往后都给我撇的干干净净,否则。”林鹤时看似温柔的微笑说着,半掀起眼帘,幽邃的目光遥睇向岸边。
花漓本来也没想和段祤再有什么瓜葛,眼下林鹤时于她简直是最好的庇护,半点没有犹豫,点着头又将脸庞往他怀里埋了埋。
段祤一手死死拽紧着缰绳,眼里的愤怒在花漓依偎进林鹤时的那刻,达到了顶峰。
船只靠停,花漓亦步亦趋的跟着林鹤时下船,眼里的戒备、避闪让段祤涩痛至极。
他不信她真的对他一点情意也无。
不清不白的觊觎,让林鹤时的目光一再往下沉,错步隔开段祤的视线,挡住花漓,冷声开口,“有劳段统领特来相迎。”
段祤不甘的收回视线,“圣上知晓林大人今日抵京,特命我在此等候,还请林大人即刻进宫面见圣上。”
林鹤时颔首,回过身对花漓叮嘱说:“漓儿先回府上去,小瑶和阿婆都在等你。”
柔缓是诉情话般念出的称呼,轻拂过花漓耳畔,带着细细的痒,痒意钻进心口,引得花漓心跳都忽快了几分。
乌眸里不经意流露的怔懵无措,取悦了林鹤时。
看到他眼里的笑意,花漓心下羞恼想要扳回一局,余光瞥见上段祤冷冽的视线,又是一个激灵,乖巧底下头,柔柔道:“好。”
段祤双手紧握,“马车我也替林大人准备好了。”
林鹤时眼里的温和散去,目光扫向无涯,“送姑娘回去。”
“是。”
花漓低眸自两人身边走过,路过段祤时,连脚步都快了不少,登上马车才长舒出口气。
马车一路进城,行至街集,满是热闹喧腾的声响,花漓将车轩推开一道缝往外望去。
虽说她在都城待过数月,但进出只在拂香阁,对外头其实并不熟悉,她一路看着街景,在看到出现在街口的四层高楼时,忽定住目光。
是拂香阁!
花漓目光微凝,定睛看过去,昔日繁华一片的地方此时已经人去楼空,门窗紧闭,贴着封条,整座高楼好似蒙了一层灰,毫无生息。
马车拉停,花漓回过神,是到了么?
正想着,只听驾车的马夫道:“林府到了,姑娘下车吧。”
花漓抬眸望出去,看到宅门上高挂的林府二字。
她起身挑开帘子走出去,车夫正摆放着马扎,在花漓下来的时候,用很轻的声音低语:“统领说,若姑娘不想让过去的事被人知晓,就去见他。”
第52章 带走
花漓蓦然转头, 马夫低着头恭敬站在一边,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花漓确信自己听到了,段祤想用拂香阁的事威胁她。
细眉深深蹙起, 轻动唇瓣道:“有病。”
马夫惊诧抬眸, 花漓早已经翩然自眼前走过。
提前到的林莲萍和林瑶得知花漓到了,赶忙出来相迎。
花漓平日再胡来,看到两人也不免拘束起来,也不知林鹤时怎么与她们解释的。
她局促的轻声唤:“阿婆,小瑶。”
“可算来了。”林莲萍笑看着花漓, 目光和蔼关切, “一路上累坏了吧。”
花漓心虚摇摇头, 垂下眼帘目光稍松, 看来阿婆不知道她戏弄林鹤时的事, 要不然, 她都不知道怎么交代了。
小瑶更是开兴不已, 扑进花漓怀里抱着撒娇, 而后又跑到无涯跟前, 生怕他跑了似的, 紧紧抓住他的手。
“快进去吧。”林莲萍拉起花漓的手,她本就喜欢花漓, 在听林鹤时亲口说与她两情相悦时, 更是已经把她当做了孙媳妇看待。
花漓局促跟着林莲萍走进宅子, 看她一路带着自己赏看, 略显苍老的脸上满是慈爱笑容,心里更加过意不过。
她迟早要走, 不然也不会对方才马夫的威胁不屑一顾了,段祤想用她过去的身份当把柄, 若非现在她说什么林鹤时都不信,她早就自己说了。
他愿意说倒好,林鹤时知道后说不定还能放她走。
只是阿婆她们……花漓眉心轻蹙起,害怕她们知道后会失望,阿婆年岁那么大了,小瑶又那么喜欢她。
花漓眸中满是懊恼后悔,当初真是不该贪一时欢愉。
思忖着,林莲萍已经带着她走到座小院前,“你就住这里,我和小瑶简单收拾过了,就是时间不够,还缺些布置。”
花漓望向月门后的小院,各处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窗台、廊下都摆着盆栽,已经是极为用心了。
林莲萍笑盈盈望着她,“正好你也来了,还喜欢些什么,慢慢添。”
花漓百感交集,心里越是感动,就越是对自己的所为后悔,抿唇道:“不缺了,谢谢阿婆。”
“那你先休息着,赶了那么久的路,也累了。”
花漓轻轻点头,林莲萍又细心叮嘱了几句后才离开。
*
林鹤时面见过庆安帝,已经是傍晚,他踩着暮色往宫外走,想到花漓此刻在家中等他,从未有过的迫切感,催着他加快脚步。
观景角楼上,箫姮原本懒懒倚在美人靠上的身姿,随着林鹤时的走远,不由直起,眼中噙着高高在上的轻慢不屑,“你说,林鹤时带了那个农女回来?”
身旁打扇的宫女点头回话,“回宫主,正是,奴婢去打听了,就住在林府。”
箫姮杏眸里吐露出冷意,她贵为公主,金枝玉叶,岂是一个卑贱的农女能比,林鹤时竟然敢对她视若无睹。
“去把林鹤时给本公主叫来。”箫姮冷声吩咐。
宫女低头道是,与此同时,一道含着斥责的清浅声音说来。
“又要胡闹什么?”
宫女扭头看向来人,心上一慌,低下腰行礼,“见过六殿下。”
萧琢没有理会,只把目光移到箫姮身上。
对上兄长微肃的神情,箫姮抿抿唇,“皇兄。”
“嗯。”萧琢点了下头,神色也缓和下来,颇为无奈的提醒,“你万不可任性,惹了父皇动怒。”
箫姮不忿的咬唇,“我只是想要个林鹤时,怎么就是任性了。”
她是公主,想要什么别人还不是双手奉上。
“姑母当年不就是强求了父皇赐婚沈家。”
“箫姮。”萧琢直接打断她,只两个字里,就暗含警告。
箫姮顿时不敢再争辩,六皇兄虽然多数时候温文好像与,但严厉起来,也是说一不二。
“我知道了。”她低着头说,眼中却是不肯罢休的冷色。
*
离开宫门,林鹤时踩上已经等候在外的马车,修长的手撩开布帘,弯腰欲进去,牵着缰绳的侍卫道:“公子,国公等你一见。”
林鹤时眼中划过不耐,“回府。”
侍卫还想说什么,垂下的帘子已经隔绝了他的身影。
马车停在林府外,林鹤时轻撩衣摆拾级而上,绕过前院,先去见了林莲萍。
林莲萍在花厅摆着饭菜,瞧见林鹤时回来,神色一喜,“正好该吃饭了。”
林鹤时看了眼桌上热腾腾饭菜,都是及合他口味的,微笑着启唇问:“府上不是有仆人,阿婆怎么还亲自操持。”
“习惯了,况且就我们自家几个人,哪用得上下人伺候。”
林莲萍朝一旁的林瑶说:“快去叫你花漓姐姐来吃饭。”
“我去吧。”林鹤时微笑着说。
离开花厅,他便朝着花漓所住的院子走去,穿过幽长的小径,经过月门,就能看到。
当初皇上赐下这座宅子,他来看过一圈,那时便觉得这间小院用来养他的小狐狸再好不过,藏得那么深,谁也窥看不见。
暮色笼着静谧的小院,晚风徐徐吹拂着悬在窗棂下的纱幔,偶尔荡起的间隙,露出依伏在窗攀的倩影,半张侧颜藏在臂弯处,几缕自额边散落的发丝垂在少女闭阖的眼帘前。
近一月的水路,花漓是真的倦了,在院里走了一圈,趴在窗台边,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脸上滑过细细的痒意,花漓轻撅着唇,细哼着躲了躲。
娇憨甜睡的模样让林鹤时目光愈发柔软,手下的动作却不停,修长的指骨贴着她的脸颊,辗转至耳廓,再到雪白的脖颈,缓慢旖旎。
“唔——”花漓被酥酥麻麻的痒意扰的没法再睡,几番颤睫终于睁开眼睛。
惺忪的睡眼里噙着雾蒙蒙的控诉,朝罪魁祸首看去。
林鹤时早在她睁眼的当下就收回了手,背在身后,缓缓交错揉捻。
“刚想叫你,就醒了。”
清正无波的声音让花漓不由的懵怔,方才半梦半醒间,她恍惚感觉到有一双手流连在自己身上,很真实。
可看林鹤时,站的离她一尺远,也不像做了什么样子。
脖颈耳畔还残留着让她心乱的触感,花漓脸色变了又变,该不会自己做梦都梦到那些色极的事情。
“怎么了?”林鹤时垂着眸,好整以暇的看着身前少女轻蹙羞愤的眉眼,压指的动作越发用力,“在想什么?”
花漓脸蓦然涨红,忙又稳住心神,自己也太莫名其妙了,就算梦了又怎么了,光明正大她都敢撩拨林鹤时。
花漓仰起眼睛,雾气未散的双眸水光泛泛,“再想方才做的梦,你要听么?”
“不必。”夜色已至,林鹤时的眉眼沉在阴影里,恰好遮住了那抹精光。
“那不成。”花漓扯着他的衣襟,将他拉着弯腰的同时,慢慢仰头靠近他耳畔,“是关于你的。”
林鹤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阖眸,深嗅着让他沉迷的香甜气息,意味不明的启唇:“是什么?”
花漓眼眸轻转,信口道:“梦到你像现在这样,我一靠近,就心神皆乱,喘得又沉又哑。”
“花漓。”林鹤时绷着声音,吐字间喉间上下翻滚。
这还差不多,就该是林鹤时被她撩拨才是,怎么能反过来。
花漓这才算心满意足,沾沾自喜的埋在他肩头,笑得狡黠顽劣。
“该吃饭了。”林鹤时依旧沉着声音,半眯的凤眸里却漾着如同享受的迷离。
花漓神色稍僵,想到阿婆和小瑶,心下又是一阵犯愁,咬着唇问:“你当真要娶我?”
林鹤时眼底的笑意顷刻凝结成冰,花漓靠在他怀里都感觉到一股寒冽袭身。
“漓儿不如先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再来想要不要问这样的话。”
人还靠在他怀里,手臂还勾在他脖子上,心里却始终想着离开。
花漓哪会感觉不出情形不妙,当即将手臂缠得更紧,说着连自己都觉得假的话——
“我这不是怕你抛弃我,心里不安,才跟你确认。”
林鹤时喉间溢出冷笑,花漓用脸畔轻蹭他的脖颈,“林大夫……”
花漓心下惴惴,良久,才听他再次吐字,“你最好是。”
花漓应该松一口气,可心里怎么乱乱的,她不信林鹤时不知道她说得是胡扯的话,那为什么……
*
花漓心烦意乱了整整一夜,一种莫名的情绪打转在她心上,带着未知的忐忑和隐约察觉到什么的悸颤,总归说不出的闷堵。
她闷闷叹着气,林瑶跑来她院里,拉着她的手兴致勃勃的比划,“花漓姐姐,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花漓恹恹的眸子亮了几许,“可以出去吗?”
“为什么不能出去?”林瑶满眼不解。
花漓却是一笑,顾不得解释,“我去换身衣裳就走。”
她还以为林鹤时为防她逃走,不会放她出去呢,若是能出去,害怕不能寻个机会逃走?
这里的局面俨然越来越乱,还是赶紧走为妙。
花漓回到屋里翻找自己的东西,然而找了几遍都没有找到路引和户籍,兴奋的情绪逐渐熄灭,暗道林鹤时阴险,竟把她的东西拿走了。
等走出府,看到时刻跟在开外的无涯,花漓更是死了逃走的心。
她咬牙切齿,把林鹤时从头到脚骂了个遍,林瑶见她神色不对,拉拉她的手,忐忑问:“姐姐怎么了?”
花漓按下心里的气闷,摇头笑笑,“没什么。”
既然走不了,也只能定下心,好好陪着小瑶一同闲玩。
两人从糕饼铺出来又去了成衣铺子,茶楼戏台也一个不落,待玩够了已经快到傍晚,手里更是大包小包提的满满当当。
花漓不客气的把东西往无涯怀里一丢,林瑶极乖巧的要帮忙,无涯温声道:“哥哥来拿。”
林瑶不肯,一手拿过一样东西,花漓看着兄妹两,莫名有种自己欺负人的感觉。
正要走上前说自己也拿一些,两个身形大高,身穿程子衣的男人朝她围了上来。
第53章 可怜
林鹤时第一日到翰林院述职, 等忙完事物,已经是掌灯时分。
走出翰林院,沈崇山安排在他身边的侍卫便迎了上来, “公子, 国公等您一见。”
“我说过,不见。”林鹤时目光不动,往前迈步。
“国公已经先将花漓姑娘请去。”
侍卫话音方落,就见那道颀长的身影驻停,转身睇来的目光锐利如刃, 似被扼紧喉咙的凌厉气势, 让侍卫骤然一凛, 低下眼拱手道:“公子请。”
……
花漓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 也没有见到任何人, 那两个侍卫关上门就没了踪影。
花漓紧搂着林瑶, 心神不宁地望着无涯问:“你身手不是了得, 怎么也不反抗两下?”
无涯眼里的迟疑被花漓捕捉到, 微抬起声音:“你知道是谁?”
花漓皱起眉心, 她起初以为是段祤安排的人, 因为她没去见他所以把他激怒了,可现在看起来, 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无涯迟迟不语, 花漓心急催促, “你倒是说呀。”
无涯再三犹豫, 事关信国公和林鹤时的身份,他擅自说出来, 定是不妥,只是眼下不知道信国公是什么目的, 花漓又一无所知,若是慌张说错了什么话。
思忖良久,无涯才郑重抬眸,“我告诉你。”
*
侍卫引着林鹤时穿过回廊,来到一间屋外,躬身道:“国公就在里面等公子。”
林鹤时抬手推门,沈崇山端坐在太师椅中,目光随着推门声抬起,落在林鹤时身上。
颇具威慑的目光里难掩对林鹤时的赞许,他果然没看错这个孙儿,连中三元,皇上赞誉有加,不愧是他沈家的血脉。
林鹤时连面上的礼数都懒于去做,开口问:“国公可以把人放了。”
“放肆。”沈崇山声音肃沉,“你便是这么与祖父说话的。”
“国公别说笑了。”林鹤时浮出冷色,“人呢。”
沈崇山冷板着容色冷哼,“我让人请你你不来,现在倒是为了个女子火急火燎。”
说到此,沈崇山冷硬的神色微微黯淡,痛心和怅然浮于眼下,“还真是和你父亲一样的混账。”
林鹤时眼角抽跳,“信国公说完了吗?”
沈崇山一生戎马,立军功无数,无论在军中还是国公府,都是说一不二,几时有人敢这样忤逆。
他不满而视,对上孙儿毫无情感的目光,想到这些年的亏欠终究是退让了一步,“你放心,人好好的。”
痴沉儿女情长在沈崇山看来是最糊涂的事,得知林鹤时在琼林宴对皇上说的那番话,他就已经不满,听侍卫所言,这个女子似乎还和金骁卫统领有什么瓜葛,本就出身不够,还有不清不楚的事情,他是如何也看不上的。
“既然你来了,我也不妨和你说清楚。”沈崇山布着深壑的眉眼盯着林鹤时,俨然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你将来是要回到沈家的,你父亲兄长不在了,你就是长孙,那个女人,你实在喜欢留着也就留着了,但若想成为沈家宗妇,万万没有可能。”
安静的几息,让沈崇山以为林鹤时已经知道其中的厉害,听进了自己的话,却不想,耳中落进一声嗤笑。
沈崇山皱紧眉抬头。
“国公放心,花漓不会做什么沈家宗妇。”林鹤时淡漠开口。
沈崇山敏锐感觉不是那么简单,果然又听他说:“因为我根本就不会回到沈家,所以你那些考量,都省省罢。”
林鹤时眼角满布着冷意,当年,母亲便是这般被沈家踩进泥里,羞辱贬底的一文不值的吧,如今他身体里这点沈家人的血,倒是又让他们看重了。
林鹤时的忤逆让沈崇山怒火中烧。
“你当真你为你翅膀硬了?春闱三年一届,状元郎三年一个,一朝蟾宫折桂,而后寂寂无名的大有人在。”
“国公不必不多言,若是再不将人交出来,我就是求到圣上面前,也要讨一番说法。”
沈崇山面容黑沉,心中更是怒不可遏,“就我所知,那个女子,未必是真心愿意跟你。”
林鹤时压着眉峰看向他,沈崇山冷哼道:“若是我答应助她离开,你猜她还愿不愿留下。”
如同被戳同软肋,林鹤时抿紧唇线,脸色亦变得难看。
花漓无时无刻想的都是离开,若是有机会,她怎么还会留下,林鹤时收拢五指,关节处绷着一触即破的戾气。
沈崇山有心要搓搓他的锋芒,让他知道这世上最重要就是权势,直接下令,“来人,将人带来。”
花漓很快被带上来,屋里剑拔弩张的低压气氛让她心惊肉跳,高坐上的信国公别看年事以高,但长年征战沙场的肃杀之气早已刻进身上,仅仅一个目光都让人不寒而栗。
林鹤时朝她伸出手,“漓儿过来。”
花漓怯怯走上前,站在林鹤时身边,只是没有去握他的手,双手规矩的交叠放在身前,略低着头,向着沈崇山的方向欠了欠身。
林鹤时面无表情的把手放下,眼底淌过浅浅的无谓,即便沈崇将她放走也没关系,再抓回来就是了。
沈崇山审视着花漓,目光略微放缓和了几许,“姑娘不必惊慌,我今日请你过来,一来是为了这个混账玩意与你赔个不是。”
花漓乖顺低着头,眼里满是腹诽,就这还赔不是,还真是第一次见。
沈崇山见她怯生生的样子,越发不放在心上,“我知道姑娘并非心甘情愿随着林鹤时进京,至于他,男子又岂会沉迷儿女情长,新鲜劲也总有过去的时候,婚姻嫁娶也要看是否相配,以免你倒时伤心,现在我就做主,放你离开。”
要不是头垂得低,花漓真怕自己的翻得白眼要被看见,民不与官斗,何况是还国公这么大尊佛,花漓整理过情绪正要开口,余光瞥见林鹤时垂在袖下的手轻轻在抖。
她微惊,转过一点目光,去看向他的脸,林鹤时眼角微垂的流线似不在意,眸光甚至淡到漠然,眼尾细微的颤动却让人心疼。
无涯的话还历历在耳,花漓咬了咬唇,抬起头,豁出去道:“您当初也是这么对林伯母说的吗?”
林鹤时眸光忽沉,紧锁着她,薄唇压紧,她知道了什么?
沈崇山直接冷下脸,无形的威压让花漓心慌乱跳,好不容易才稳下心神,“小女斗胆猜,您一定觉得自己是为了林鹤时好,但您怎么忍心用伤害过他一次的方式,再次伤他呢?而国公错了一次,难道还要错第二次吗?”
“大胆!”沈崇山怒说着,抬手重重拍在桌上。
扎实的一声骤响,惊的花漓心都颤了颤,裙下的两条小腿轻轻打着哆嗦,话都说了,再收回指定是来不及了,花漓鼓着胆子,硬着头皮道:“国公征战沙场,对面敌人必然势如破竹,不留一丝反击的余地,可是面对亲人呢。”
沈崇山锐利的眸子眯起,再度审视起花漓,他以为她不过是个不堪一击,柔柔弱弱的娇女子,万万想不到她不仅敢顶撞自己,还敢如此大言不惭,教他做事。
“小女不懂别的,我只知道,想要对一个人好,一定不是这样。”
林鹤时这个角度,能够清楚看她慌颤的眼睫,她在害怕紧张,可她吐出的声音,说得每个字,都是那么坚定,用自己小小的羽盾,来保护他。
仿佛有什么重重撞在林鹤时心上,又化成绵绵不绝的柔意,一寸寸钻进他心口,裹缠的不留一丝余地。
沈崇山如何能忍受被一个小丫头教训,可她说的话又不无道理,就算自己强压着林鹤时,也只能逼他暂时就范,他心里只会更加厌恶憎恨。
沈崇山按耐下怒火,“牙尖嘴利,可我怎么听说,你几次想逃。”
花漓用最擅长的方式,无辜看着沈崇,“国公从哪里听说的,旁人看到怎么会是真的,这不过我们之间相处的,情趣罢了。”
沈崇山刻板的一张霎时变了几变,一时竟然被噎得说不出话。
林鹤时无声注视着花漓,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近乎迷恋于她的这般模样,扬眉眼中划过笑意,牵起她的手:“我们走。”
花漓还想跟沈崇山行礼,身子却已经被林鹤时拽着往外走。
“她今日之前还想着要走,这会儿却变了。”沈崇山冷嘲着开口,意有所指道:“只怕是因为你的身份。”
“那又如何。”林鹤时声音冷凝,反将花漓的手握的极紧,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他的这身皮囊,只要能让她留下,其他又如何。
花漓仰头望向林鹤时,几乎是瞬间,她就被他的视线捕捉,牢牢的抓紧其中。
心尖簌颤,快跳的花漓无措极了。
她只觉得这个信国公真的烦人极了,好好地提这个做什么,林鹤时的回答让她好乱。
沈崇山怒极,额头青筋直跳,“好,你可真有出息!”
他话里明晃晃怒意差点没把花漓吓出个好歹来,定了定神回道:“您也看到了,林鹤时喜欢我,若是伤害他喜欢的人,他一定会恨死您。”
沈崇山这个年纪,什么人没见过,现今却只差没把眼睛瞪出来。
这个女子,简直反了天了!
为保自己的安全,花漓又问林鹤时,“对吧。”
林鹤时近乎纵溺的看着她,弯出笑容,“没错。”
深邃如渊的视线,让花漓心上又是一颤,所幸林鹤时很快移开视线,牵着她离开。
一路走上马车,花漓紧绷的心弦才算真正落地,扭头想要开口,林鹤时几步走近,不给她一丝说话的机会,高大的身影覆下,隽美的面容在眼前放大,唇被封上。
林鹤时从未吻的如此失了自持,掌着她的颈,将她的下颌仰到极致,吮吻她口中的每一寸,每一丝晶涎,每一缕气息,他都想吞入肺腑中。
花漓被搅的舌根生疼,呼吸越来越稀薄,直到近乎窒息,林鹤时才终于放过了她的舌,滚烫的唇却任贴在她唇角,呵喘着问:“为什么不走。”
灼热不稳的呼吸喷洒在唇边,粗沉浑哑的嗓音使得花漓心颤难当。
因为窒息思绪更是散乱不堪,凭着最真实的念头回答:“你刚才那么可怜,我怎么能眼睁睁让人欺负你,还抛下你不管。”
耳畔是极重的呼吸,没有回答。
下一瞬,搂在她腰上的手臂却收紧到了极致,铺天盖地的吻再度压下。
第54章 拍打
林府算不上大, 但是皇上御赐,该有的池塘、亭台、廊桥一应俱全,重新修葺后栽上新树, 景色也是十分的雅致怡人。
傍晚时候, 斜照的夕阳自水榭的檐角洒下,落在花漓身上,将本就白皙的肌肤照的愈发盈透,细柔的柳眉轻蹙,鬓边发丝拂动, 与园中景色融做一体, 宛如一伏细致镌刻的美人图。
随着花漓身子一伏, 眉眼恹恹一垂, 那抹美轮美奂的不真实感被打破。
“唉……”花漓才叹了声, 转头朝向另一侧, 又是一声叹, 眉心更是紧紧颦起。
昨日之前, 她还一心想着要走, 这下却生出了动摇。
都怪无涯, 好好的告诉她那些事做什么,若是她不知道, 也就不会一时心软, 在信国公面前大放厥词。
若是昨天在信国公提出要送她离开的时候答应下来, 她这会儿人都能出城了。
现在可好, 人没走成不算,一想到林鹤时, 她就心里酸酸的觉得他可怜。
本该是天子骄子,却被家族遗弃, 母亲受辱,他凭着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其中的隐忍苦楚可想而知。
而这么多年来,国公府对他都没有半分理会,现在却突然想认回,其中的原因,花漓想一想就有了猜测。
早前她就知道信国公的长子及其嫡孙战死的事,偏偏林鹤时又如此出众。
这样不讲亲缘,只有权衡利弊的举动,怎么不让人心寒。
花漓百感交集,张张唇,又叹了口气,“唉……”
林瑶沿着回廊跑来,脚步声蹬蹬作响,一直跑到花漓跟前才喘着气比划,“姐姐,该吃饭了。”
花漓坐起身,见夕阳已经掉进屋脊后,她都坐了半日了。
林瑶见她神色忡忡,关心问:“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花漓笑笑驱散烦乱的思绪,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哥哥回来了?”花漓问道。
看天色,林鹤时也该散值回来了。
林瑶摇摇头,“方才有人来传了话,说哥哥要晚些才能回来。”
花漓点点头,林鹤时如今才入翰林院,要熟悉的事务必然不少。
他忙点也好,省的自己一见他哪哪儿都不对劲儿,心烦意乱。
明明最初只是想逗趣捉弄他一下,怎么就变成了现在的局面,乱的她都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
夏夜的胧西河,随处可见画舫游船,湖光映彩,曲乐不断,观景阁屹立在河心,不时有船只靠过去,人来往去,热闹非凡。
一艘乌篷小舟靠停在岸边,立马有人上前,朝着船上下来的人道:“公子可是要上观景阁?”
林鹤时从袖中取出一方玉牌。
说话那人目光略微动了动,引着林鹤时往另一侧无人走的偏门进阁,“大人走这边。”
从偏门进去,就是楼梯,一路往上走,楼下的热闹声逐渐远去,直到林鹤时被引至一间屋子外,已经再听不见一点声响。
那人叩了门,得了令,对林鹤时道:“大人请进。”
林鹤时推门而入,屋内两侧都坐了人,有金銮殿上见过的官员,也有儒生打扮的幕僚,主位之上的,则是六皇子萧琢。
“微臣见过殿下。”林鹤时拱手行礼。
萧琢不意来的会是林鹤时,“高相就让你过来?”
“回殿下,正是老师的意思。”
萧琢依旧保持着端雅的姿态,眼里却含着微妙,审视了他几许,颔首道:“坐罢。”
“谢过殿下。”
林鹤时走向最末的位置,掀袍落座。
萧琢亦不再理会他,只对其他人道:“继续。”
蓝衣幕僚率先开口说:“属于以为,殿下如今该韬光养晦,圣上此举,无疑是存了试探的心。”
其余人也纷纷赞成,皆认为该以退为进。
萧琢沉凝眉心不语,并不满意,屋里的人见状也忐忑不敢做声。
一道颀长的身影走至厅中,“微臣倒是觉得,以退为进实属下策。”
萧琢抬起眼帘,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眸光投向林鹤时,其余人更是直接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状元郎慎言,你虽才学过人,可到底初入朝堂,资历亦浅,还不明白何为牵一发动全身。”
开口的人正是詹事府少丞吴子巽,话中含着打压的意味。
萧琢睇去一眼,吴子巽立刻止了话头,萧琢再次看向林鹤时,“继续说。”
“是。”林鹤时略微颔首,从容不迫的开口:“以退为进等待时机,纵然妥善,可如今圣上年迈,龙体每况愈下,就怕是这时机来的没有变数快。”
“圣上如今命九殿下着手使臣来访的要务,便是对殿下有提防试探的意思,照你的说法,是怕圣上还不够疑心。”
萧琢抬手打断幕僚的话,将身体微微前倾,示意林鹤时接着说。
“殿下自然还要继续藏锋,只要让其他人急就可以了。”林鹤时顿了顿,抬眸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使臣来访,更是不可多得的好时机。”
萧琢屏退众人,只留了林鹤时在厅中。
“说说你的计划。”
“臣只知道,相比朝堂上纵横联合,圣上最忌讳的是窜同外敌,尤其是手中若有兵权,一旦与番邦合谋,便是大患。”
“你的意思是。”萧琢顿了顿,已然心领神会,只是眸中存有疑虑,信国公手握兵权,可沈家一门忠烈,父皇不会信。
林鹤时似看出他的疑虑,缓声道:“据臣所知,国公爷的嫡次孙性情乖张,纨绔,且极易受人教唆。”
萧琢看他的目光再度变化,“姑母已经失去一子,你让本殿这么做,本殿实在下不了手。”
林鹤时拱手,“臣计拙,但臣皇权之争,避不可免以血铺路,殿下万不能仁慈。”
萧琢若有似无得叹了声,眼中却是对权利不加掩饰的欲望,对林鹤时的目光也变成了欣赏。
“不愧高相器重你。”
“殿下过誉了。”林鹤时自谦道,垂低的眼睫挡住了眼中的凌厉。
沈家的仇他会一步步报,萧婉华让母亲受的痛苦,他更要加倍奉还。
*
林鹤时回到府上已经是深夜,他缓步走在石径上,夜风吹在周身,一派如清风明月的雅致,泛红的眼角却吐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那是一切都在计划中的畅快,是被恨意扭曲的兴奋。
不知不觉,林鹤时已经走到通往花漓院子的月门外,暖晕的光亮与他就隔了不远的距离,心上所有的阴戾似乎都被抚平,同时另一种渴望开始往外爬。
跨过月门,朝着亮灯的屋子走去,忽的又停步。
林鹤时觉得自己现在模样一定扭曲难看,如果吓着她,就不好了。
花漓揣着满腹心事,本就睡不着,看到映在窗子上的影子,不由一愣,是林鹤时吗?
清隽的身影朦朦胧胧的映在窗上,也不走近,也不见动。花漓咬唇坐起,以往看到林鹤时她总是兴致十足,现在却多了些奇怪的感觉,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
这感觉太陌生,以至于她多了些谨慎。
直到见那抹身影微动,似要远去,花漓才踩上绣鞋去开门。
林鹤时听到开门的声音便停住了脚步,花漓手扶着门瞧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你怎么来了就走。”
声音里含着恼意,也不知是恼自己又没忍住,还是什么。
林鹤时低了低眸,确认抚平眼里那些骇人的情绪,才回过身,“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昨日还掐着她的腰亲的不能自持,现在就又这幅冷冷清清的模样了,花漓牙根发痒,走上前不高兴的看着他,“被你吵醒了,怎么办?”
林鹤时轻笑:“漓儿想怎么办?”
清醇的笑声拂过花漓耳畔,痒痒的感觉让她忍不住轻缩脖子,面上却是一点不肯落下风,“那你哄我睡。”
林鹤时凝着她泛红的耳垂,“可以。”
花漓只觉得耳朵越来越烫,梗着脖子嘀咕,“难不成还由得你不可以。”
瞥见林鹤时噙在唇边的笑,花漓甩袖走得飞快,眸光胡乱闪,笑笑笑,笑个屁。
林鹤时踩着她的影子走进屋子,方一进去,就听得她指挥,“坐那里。”
林鹤时看向床榻的方向,目光逐渐变暗,依言走过去,落座。
“然后呢?”
睇望过来的漆眸深不见底,花漓有种自己随时会掉进去,溺毙的感觉,她在心里摇摇头,现在是她做主,有什么好乱的。
花漓气定神闲的走过去,在进入他气息范围时,两条小腿没出息的软了软,蜷紧着脚趾躺进被中,又把头枕到他膝上,“就这么哄我睡,我不睡着,你不能走。”
林鹤时低眸看着贴近在自己腰腹的娇颜,喉间泛起丝丝干燥。
花漓就是得寸进尺的性子,看出林鹤时异常,愈发的得心应手,屈起一根指头轻轻勾住他官服的衣襟往上移,停在他心口轻点,嗓音流转,“听到没有?”
说话时,张张合合的唇瓣间总能看到一抹香色,呵洒出的气息更是灼的他干渴至极。
林鹤时很轻地点了下头,花漓仍不满意,小手如一尾细蛇,游走在他身上,指尖描着他的衣襟,若即若离的往里钻,看他起伏不稳的胸膛,抿嘴娇笑。
“林鹤时,你怎么了?”
林鹤时轻眯着泛红的眼角,眼眸攫着她反复翕合的唇瓣,不怀好意的狡黠情态他过去觉得恶劣,如今竟也让他爱极。
“便非要看我如此?”
林鹤时早已知道要怎么拿捏小狐狸的心,引得她时时把目光和心思都放在他身上。
听到林鹤时绷紧不稳的嗓音,花漓愈发得寸进尺,“这话是何意,我听不懂。”
无辜的嗓音让林鹤时喉根都发了疼,他攫向花漓漾着坏笑的妍媚眼眸,并不打算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这样。
花漓继续做坏,将指尖游进他的衣襟,划过胸膛,滚烫的肌理将她的指烫得轻颤了颤,也打乱了她的得心应手。
花漓好不容易定下心神,脸颊却被什么拍打了一下,她茫然底下眸,看着林鹤时膨起的衣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打在她脸上的是什么,脸蹭一下烧的通红。
林鹤时深晦噙欲的目光自她上方落下,无声压着舌根,啧,被发现了。
第55章 成婚
“漓儿, 别胡闹了。”
极度低哑的嗓音滑过花漓耳畔,如诱蛊般直往她耳孔里钻,心弦不自觉的瑟缩紧, 想起之前自己亲眼见过那骇物, 连带着眸光也不稳的颤了颤。
花漓快速挣扎权衡了一下,到底还是害怕多一点,老老实实地把手放下,不止如此还缩藏进袖子里,嗫嚅道:“睡, 睡了。”
林鹤时无不遗憾的抬眉, 骗不到了么。
目光流转过她纤柔娇小的娇躯, 肩头怯怯缩着, 透过被褥的轮廓, 能看到腿也是蜷着的, 能让胆大包天的小狐狸慌怕成这样, 那是有多娇小。
仅是一想, 林鹤时眼角都红的厉害。
花漓闭着眼装睡, 心却跳的又乱又快, 好像散了一地的珠子,她感觉到林鹤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又烫又深。
她捱不住悄悄抬眼, 正对上一双晦暗深旋的眼睛, 蛰伏在暗处的兽正虎视眈眈。
花漓心慌意乱, 快速闭眼,也顾不得丢脸不丢脸这一说了。
“欺负完我, 便睡了?”林鹤时屈指贴在她的脸畔轻抚,彼此的体温迅速贯通, 缠绵至极。
花漓只觉得被他抚过的肌肤都快烧着了,怎么又倒乱了,要不是脸畔边上还蛰伏着吓人的东西,她才不会坐以待毙。
“我说睡了就睡了,你别动。”
轻细的嗓子,颤颤不稳,也只有气势是硬的。
林鹤时眼中划过宠溺,阖眸调息许久,柔声道:“睡罢。”
花漓闭紧着眼睛看不见他的样子,却听得出他声音里的温柔,粗沉的呼吸声也逐渐放缓,萦绕在她身周,不同于方才的侵略感,而是细细密密的往她心里流淌。
慌张的思绪退去,另一种让她缭乱的心绪又攀了起来,花漓咬住唇畔,往他怀里蹭了蹭。
宽大温烫的手掌顺势揽住她的肩头,轻拍哄慰,是真的在哄她睡觉,烦乱的心跳随着平缓下来,花漓渐渐感到困倦,人也陷进满是林鹤时气息的怀抱里。
恍惚间,她听见林鹤时问:“我们成亲罢。”
不知是不是太困,花漓没有像早几次那样第一个念头就是否决,只蹙拢着眉心犹豫不决。
林鹤时深绻凝着她,长指抚着她眼下细腻的肌肤,“我知道你不放心花莫,可以将他也接来。”
花漓轻轻咬唇,莫莫肯定不愿意。
“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照顾他。”
极度温柔的嗓音动摇的花漓的心绪,周身的缱绻气息更是让她控制不住的陷进去,恍恍惚惚的点头。
“嗯。”
*
翌日,花漓起来就知道事情大了。
看林莲萍拉着她的手,跟她商议婚仪的事宜,更是头晕目眩,她怎么稀里糊涂的就答应跟林鹤时成亲了。
“阿婆……”
“怎么了?”林莲萍笑看着她问。
花漓支支吾吾,想说自己是睡迷糊了,说得话做不得数,可看着林莲萍眼里慈爱和喜悦,又怎么说不出口。
林瑶也在旁边高兴不已,“姐姐,以后我是不是要唤你嫂嫂了?”
花漓思绪复杂,第一次有种彷徨不知应对的无措感。
林莲萍轻拍她的手,宽慰道:“期安与我说了,你放心不下花莫一个人,那就让他来,就算成了亲,你们姐弟也能在一起。”
花漓不肯答应,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花莫,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一切都是她没有想过的,成婚嫁人,在她认知里是很陌生的事,以前在花楼她只知道逢场作戏。
“我看得出,期安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
花漓茫然抬起眼眸,林莲萍微笑看着她,像对待自己孙女一般,慈爱道:“你不用担心,他不敢欺负你,阿婆也不允许。”
花漓若有所思的垂下眼,林鹤时确实不会欺负她,只有她在一直欺负他。
林莲萍又道:“不过阿婆要问问,你喜不喜欢期安。”
花漓眸光透出迷惘,喜欢么?她一定是喜欢和林鹤时在一起的,也喜欢与他亲密,想到那些气息交缠流淌的画面,她心口轻轻擂动,脸颊被无端的热意烫红。
林莲萍看在眼里,心里已经了然,“两情相悦,以是再难得不过的了,能结发为夫妻更是天赐的姻缘。”
花漓思绪纷乱,只觉得这样也不错,现在除了林鹤时,她也没有更喜欢的人。
现在的情况,她想走一定也是走不了的,反复犹豫过,花漓极轻的点了下头。
林莲萍霎时眉开眼笑,“回头我就着手准备起来,三书六礼不能少,挑日子也不能马虎。”
花漓听着林莲萍的细数,思绪也变的飘飘渺渺,眼中除了对未知的忐忑,还有细细亮出的憧憬。
三人坐在一处说着话,下人自廊下快跑进花厅,屈膝行礼:“婆婆,姑娘。”
“什么事如此着急?”林莲萍转头问话,看到下人手里拿着一则帖子,“那是什么?”
“是六皇子让人送来的帖子。”
花漓落在帖子上的目光微僵,六皇子……萧琢。
她虽未曾见过萧琢,但这个名字简直太熟悉了,若是不萧彻倒台,她只怕早就被派去萧琢身边。
林莲萍听是六皇子送的帖子,忙站起身,两只手在衣裳上蹭了蹭,才小心接过。
花漓随之看过去,神色略凝着。
林莲萍快速看过帖子上的内容,笑说道:“原来是六皇子设的夏宴,让期安与你一同去呢。”
“我?”花漓诧异不已,心里的忐忑愈加放大,萧琢设宴怎么会有她的份?
林莲萍也觉得奇怪,“等期安回来,咱们问问他就是。”
掌灯时分,林鹤时从翰林院回到府上,林莲萍立即拿出收到的帖子给他看。
林鹤时翻看过帖子,合拢望向两人,“早前琼林宴上,我就对圣上说明过,已有心悦的女子,亦非卿不娶,知道的人不在少数。”
花漓不安的心绪在听到林鹤时的解释后改为错愕,目光不确定的朝他看去,对他上含笑的目光,心弦再度收紧。
他那时才高中,是如何的风光,不用想也能知道倾心他的姑娘不会再少数,更少不了向招他做乘龙快婿的高门,而那时,他们之间还什么都没有,可他却对所有人说了要娶自己。
林鹤时看着花漓不自觉睁圆的眼眸,看到那双乌亮眸子里纷乱的情绪,唇边的弧度弯的更深,“所以六皇子会请也不奇怪。”
花漓心弦被拨乱着,听他这么说,也自然的放下了不安,这倒是说得通,而且当初的计划也没来得及的实施,萧琢根本就不知道她,充其量她就是和他的心上人生得有几分相像。
林莲萍随之点头,“那这也说明六皇子对你的器重,如此,你们就一同去。”
林鹤时没有立刻回答,他知道小狐狸有多勾人,只想将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窥见。
目光瞥过烫金帖子上敲着的方印,才勉强点头。
*
因为是六皇子设的宴,到场的无疑都是王公子弟,名门贵女,唯恐失了礼数,林莲萍早早就起身拉着花漓在妆镜前梳妆,带拾掇完已经快到晌午。
“真好看。”林莲萍望着镜中的芙蓉雪面轻声感叹。
花漓已经坐不住打蔫儿,听到林莲萍这么说,也望向镜中,自打去到桃源村,她便鲜少打扮自己,穿得也是最朴素的棉裙,镜中的自己一袭浅鸢色素绣轻纱裙,该是清丽的颜色,却因她过分有致的身段,显出独有的娇妩,乌发轻挽,发间只缀着简单珠钗,已是足够,脸颊扫了浅浅的胭脂,愈衬的肤若凝脂,颜若芙蕖。
花漓都许久没见过自己这样打扮,揽镜自顾了须臾,很是满意,要不说她仙姿玉色,媚骨天成呢。
林瑶在旁看得不眨眼,忽的又想起什么,跑出屋外。
林鹤时静立等在院中,身长玉立,形如秀松,听到奔来的脚步声,转身回望过去。
林瑶兴冲冲跑到他跟前,林鹤时笑问:“好了吗?”
林瑶牵住他的手就往屋里拽,那边林莲萍也掺着花漓站了起来,裙裾翩跹,绣在裙身上的大片蝶影随之曳动,花漓就好像被围簇狂蜂浪蝶中娇曳的花枝。
林鹤时默不作声的看着她,逐渐加深的目光就像要将她吞了。
林瑶晃晃他的手,“哥哥快看好不好看!”
好看,怎么不好看,只是这样子,他丝毫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阿婆,我看还是换一身。”林鹤时开口说。
“为何?”花漓不满蹙眉。
林莲萍心如明镜似的,笑得揶揄,“换什么换,我看这样就很好,再者也来不及了,赶紧出来才是。”
说着推着两人出了屋子。
花漓坐上马车,再看林鹤时不大好看的一张脸,也回味过来,“你吃味了?”
见他不做声,花漓又拿脚尖踢了踢他,林鹤时瞥了她一眼,转开目光。
花漓没意思的撅了撅嘴,又找别的话头,奈何林鹤时就是不搭腔,一路冷着脸,弄得花漓别提多难受了。
直到马车停下,他才一把将人拉过,手掌扣紧着她的腰,“不能看任何人,也别想着去勾引任何人。”
花漓被冷了一路,也不乐意,有意气他,“才不。”
林鹤时衔吻住她的唇瓣,花漓轻唔一声,身子一下就软了,本能的朝着他的唇贴去。
林鹤时却微微后仰,吻也似蜻蜓点水般若即若离,花漓蹙起细眉瞪他。
林鹤时迎着她含着恼意的水眸,拉过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似哄似慰的低语,“听话,我让你勾引。”
花漓觉得林鹤时这人真的太阴险了,故意挑出她的馋瘾,又让她吃不着,直到她被宫人带到女席,都还头重脚轻,晕晕乎乎。
莫说看别人了,她现在就想去到林鹤时身边,对他为非作歹。
花漓心痒难耐,忍不住远处的男席瞧去,因为隔着湖面,花漓只能勉强看到林鹤时的身阔,如松如竹的侧影立于一行王公子弟之间,依然出众的如同鹤立鸡群。
林鹤时若有所觉得抬眸,准确无误捕捉到小狐狸眼巴巴的目光,清隽的脸庞浮了抹浅笑。
夏宴设在鹿鸣谷的山坳间,这里历来是宫中设宴的地方,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离宴席不远处的二层小楼内。
箫姮百无聊赖的靠在凭几上,听到脚步声,扭头看过去。
萧琢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他看着箫姮笑问:“不是早前嚷嚷着要办宴热闹热闹,还大挑大揽的给我拟了名单,这会儿这么不去了?”
箫姮目光轻转,娇嗔说:“又无趣了。”
萧琢对她的骄纵性子已经习以为常,无奈摇头,“也罢,我去看看。”
箫姮轻点下颌,带萧琢离开,又转看向远处,直到自己的贴身宫女玉珞回来,才坐起身问:“来了吗?”
玉珞低头道:“回公主,那女子已经来了,就在女席。”
箫姮嘴角凉勾起:“去,把她给本公主带来。”
第56章 惊怒
鹿鸣谷前半部分临靠着涧溪, 风光雅致怡人,往深处走则直通山上,又是另一片风光。
萧琢在席间与众人言笑晏晏的饮过几杯, 吩咐了侍卫去准备骑射的装备, “难得这般天朗气清,光坐着倒也乏味,后山可以骑射,有兴致者皆可随我同去。”
萧琢从主位起身,身旁的人也陆续跟上, 他注意到林鹤时站在原地, 目光望着女席的方向, 随口问:“在看什么?”
林鹤时道:“臣只是见臣的未婚妻离席许久未归。”
方才一众女眷离席赏景, 回来时, 却没了花漓的身影。
“你竟将未婚妻也带来了, 果然如人所言, 情深义重。”萧琢轻笑打趣。
林鹤时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 眉心微蹙起, 声音也凝了几分, “我收到的帖子上,分明写着让臣的未婚妻一起前来。”
萧琢目光微动, 宴请的名单乃是箫姮拟订, 他根本没有经手, 难道说……
萧琢脸色变得严肃, 难怪她方才神情古怪。
“殿下可知道臣的未婚妻在哪?”林鹤时声线已然冷凝。
萧琢蹙眉道:“我定帮你找到人。”
*
花漓是在赏花时,被两个太监强行带走的, 她被押进了一座小楼,按着身子跪倒在地上。
视线所及处, 是一大片如花盛开的掐金丝裙摆,花漓暗暗想着会是谁,下巴已经被人掐着抬起。
“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一张脸。”箫姮鲜红的指甲掐在花漓的双颊上,锋利的指甲嵌在她的肌肤上,痛楚立即升起。
花漓吃痛拧紧眉心,“民女不知哪里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高抬贵手。”
箫姮只觉得她作态,想到林鹤时为了她拒绝自己,更是怒从中来,“就这下贱模样,也配与本公主比。”
她一把甩开花漓的脸,走回座上,居高临下的睇着她。
花漓暗暗心惊,这人竟然是公主,自己又是怎么招惹她了,让她好似恨毒了一般。
“本公主找你来,是希望你时趣一点,离开林鹤时。”箫姮说话时高高在上的样子,就像恩赐一般,“省得让本公主不高兴了,你后悔莫急。”
花漓抬起眼眸,“林鹤时?”
昳丽绝色的容貌让箫姮嫉妒不已,“我不妨告诉你,林鹤时将你带来都城无非是念及你的情意,可你觉得你配的上他么?趁我现在还有耐心,你最好时趣。”
“否则……”箫姮拿起桌上的茶刀,平举着比划,“你说若是本公主划烂你这张脸,林鹤时还会要你么。”
花漓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要说一点不怵那是假的,在权势面前,她清楚自己就是蝼蚁。
花漓谨慎盯着箫姮手里的茶刀,眼前这个公主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即便示软,她也不见得会手下留情。
花漓快速权衡了一下,挺直背脊道:“民女只是弱质女流,来去本就不凭自己,公主与我说这些我亦做不了主,但是民女敢说,一定有人知道民女是被公主带来的此地,若是民女不能全须全尾的离开,那么,最脱不了干系的一定是公主您。”
箫姮心下稍凛,旋即冷笑,“你一个草芥贱民,本公主就是杀了你也无妨。”
玉珞唯恐出事,上前在箫姮耳畔劝道:“公主万万冷静。”
玉珞说着看向花漓,她一见此女,就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心下觉得不安。
花漓暗恼林鹤时也是个沾花惹草的,面上又不敢露怯,“过去那么久,林鹤时一定已经在找民女,况且这还是六皇子设得宴,公主焉知他不会动怒呢?”
玉珞在听花漓说出六皇子三个字的当下,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花漓熟悉了,瞳孔紧缩,盯着花漓眼里的神色几番,从狐疑到不敢确信又惶恐至极。
“公主还是让她走吧。”玉珞不顾的规矩,扶住箫姮的手臂,又扭头朝花漓呵斥,“还不快退下!”
花漓也不含糊,起身欠了欠腰退下。
箫姮甩开玉珞的手,“谁让你自作主张,我贵为公主,难道还怕她的要挟。”
玉珞连连摇头,压低声音道:“奴婢觉得她像一个人。”
“谁?”
玉珞抿了抿发干的唇,“公主可还记得,六殿下书房中挂的那幅画。”
箫姮狐疑不解的看向她,皇兄书房里确实有一幅画,画的是个女子,她也不清楚是谁,只知道,这人是皇兄的忌讳。
“这怎么了?”
“公主再想想那画上人的样貌!”
箫姮蹙紧着眉回忆,恍惚的目光慢慢凝聚,不敢置信的望向玉珞。
玉珞面色更是凝重,声音都带着不稳:“太像了。”
花漓悬着狂跳的心,尽量保持着镇定往走下楼,待脚尖跨出门槛才拔足狂奔。
……
沈漾漫不经心的在谷中闲走,身旁的随从问:“二公子怎么也不去后山骑射。”
“你没见萧琢都没去,其他那些人也值得我去做陪?”沈漾不咸不淡的吐字,口吻里是一贯的轻慢。
他贵为信国公府的嫡子,母亲是长公主,舅舅是天子,自然有倨傲的资本。
随从当即不再吭声,跟在他脚步后,走了不多时,忽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方向似朝着他们这里,随从当即想要挡在沈漾边上,被他抬手隔开。
沈漾眯眸看着不远处仓皇奔来的少女,鸢色的裙裾翻飞,青丝凌乱扬在身后,双颊因为气急而绯红,胸脯更是喘动的剧烈。
沈漾当即认出她,这不就是林鹤时那个绝色的未婚妻,方才他隔着溪流远远看了一眼,已是美的不可方物,眼下少女惊惧慌乱的模样更是挑起了他的兴致。
沈漾环视过四周,并无发现旁人,看来是落单了。
花漓唯恐那公主又反口追来,一路看跑只想快点找到林鹤时,只是山谷太大,她已经不知道往哪里走,一边寻着路,一边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冷不防撞进一堵坚硬的胸膛。
花漓失声惊呼,忍着被撞痛的肩头想要推开,沈漾先一步扶住了她的手臂,短暂的一瞬,已经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口中莫测道:“哪里来的小婢,如此不长眼,敢往爷身上撞。”
不善的声音从头顶落下,花漓快速抬了抬眼,面前的人一身华贵的锦袍,眉宇间是浑然的矜贵之气,俨然又是一尊大佛。
“小女子不慎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
“不慎?”
不等花漓说话,沈漾已经打断她,“这么大条路,非往爷身上撞来,只怕你是处心积虑,想要蓄意勾引。”
沈漾手腕忽的施力,把花漓拽到了身前,“是也不是?”
花漓迫不得已与他对视,黑眸里袭来的邪肆轻挑让她大惊,这些个衣着华贵身份矜然的王公子弟,都是那么肆意狂妄吗?
“大人恕罪,小女子乃是林鹤时林大人的未婚妻,实在无意冲撞。”
“林鹤时又算什么东西。”沈漾毫不客气的绝了她想搬出林鹤时的念头,口气满是不屑,“管你是谁的未婚妻,今日冲撞了爷,可不是轻易就能算了的。”
花漓脸色微白,背脊隐隐冒汗,扭着手腕道:“你想干什么?”
她看到远处又护卫巡过,眼睛一亮,“来人!”
沈漾眸色一厉,非但不惧,反而箍过她的肩头往怀里一压,同时手掌盖在了她的嘴上,花漓奋力挣扎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何人在哪里!”巡查的侍卫走上前。
“连我是谁都不认得了么?”沈漾冷声喝问。
那几个侍卫连忙行礼,又看向沈漾怀里的女子,沈漾身形高大,花漓大半的身体都被遮藏在了他话里。
“看不来么,我正在忙。”沈漾不耐烦的挥手。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这可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身份何其尊贵,权衡之下,选择坐视不理,拱手退下。
花漓听得远去的脚步声,心下顿生绝望,而沈漾手臂箍紧着着她半拖半抱的往僻静出走。
远处小楼上,箫姮和玉珞望着消失在假山后的两人,脸上神色各异。
玉珞眸光慌乱,“公主,我们当真不阻止?”
沈二公子的脾性素来乖张,花漓到了他手里会有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箫姮巴不得花漓出事,她捏了捏手心,冷漠别过脸,“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是好好的让她走了,她落到沈漾手里也只能怪她自己,说明天生就是个下贱东西。”
箫姮说罢转身回到屋内,悠然的给自己倒了杯茶,玉珞则心神忐忑,远远注意到萧琢和林鹤时往这边过来,更是惊慌失措。
萧琢率先上了楼,也不多言,直接了当问道:“人呢?”
“什么人?”箫姮装作无辜。
林鹤时环视过屋子,没有花漓的声音,但空气残留的香气不会有错,眉尾重重一跳,冷声道:“敢问公主,我的未婚妻呢?”
逼视而来的目光里充斥着让人透不过气的寒冽,箫姮心上一紧,愈发恼怒,冷着脸回道:“我怎么知道你的未婚妻在哪里。”
“箫姮。”萧琢暗含警告的两个字,让箫姮顿时噤了声,咬着唇倔强不语。
萧琢目光扫过玉珞,“你来说。”
“她是来过,但是已经走了。”箫姮插话说。
萧琢只看着玉珞:“我在问你。”
玉珞禁不住萧琢凌厉的目光,扑通跪地,“回殿下,花漓姑娘确实已经走了,只是,只是……”
*
花漓脚下踉跄,肩膀更是被沈漾箍的发疼,被捂住的口难以呼吸,稀薄的空气让她脑子里嗡嗡的发晕,好不容易沈漾放开她,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知周围安静极了,偏僻的根本不会有人来,沈漾就是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接连的变故让花漓又惊又骇,她泪流满面的看向沈漾,颤声问:“你究竟要做什么?”
因为憋气而潮红的双颊被泪打湿,发丝狼狈贴着脸庞,俨然一副被凌,虐的娇弱感,沈漾目光发暗,“你自个儿撞上来,勾引得我,那我自然要成全你。”
这人根本就是无法无天,花漓揽住自己发抖的肩头,挪步后退,脑中快速想着对策。
“求求你,别。”她弱声央求。
沈漾则像逗弄猎物般步步闭紧,花漓一直退到了假山处,单薄背脊撞在坚硬的山石上,疼的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好疼。”
“这就疼了?”沈漾目光邪邪扫过她纤袅有致的身段。
花漓垂泪点头,“真的好疼。”
她似是知道已经逃脱无望,认命般软下声音:“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可不可以,求你温柔一些。”
花漓抬起指尖抚了抚自己被撞疼的肩,肩头轻轻瑟缩,“我怕疼。”
沈漾只觉得肺腑里被点了把火,愈发的心痒难耐,“放心,爷会疼你。”
他手臂一个施力,搂着花漓调换了位置,怜香惜玉的说:“靠在爷身上。”
花漓一边啜泣着往他胸口靠,沈漾低下头去吻她的脸,喉间蓦然抵上尖细的冰凉。
眼里的情欲骤然消散,眯起眼看着花漓手里的簪子,“呵,还是只小野猫啊。”
“闭嘴!”花漓把簪子往前又抵了抵。
沈漾略微仰头,懒散靠在假山上,眼神兴味轻蔑,“你敢杀我么?”
花漓当然不敢杀他,杀了他她的小命就不保了,他也知道自己这把簪子在他眼里恐怕跟玩具没有两样,自己只是想要他分心罢了。
“杀了你又怎么样?”花漓略微靠近他,眼尾轻勾,“就是一命赔一命,我也不能让你得逞。”
妖媚又不屈的情态让沈漾对她的兴趣更浓,花漓也不闪不避的和他对视,看他的目光越来越深,毫不客气的抬膝,狠狠朝着他的命处一踢。
本事再强的男人也紧禁不住这一下,沈漾脸色霎时变白,吃痛弯下腰。
花漓连忙后退跑开。
沈漾咬着牙根,大步追上前,语气阴冷,“你找死。”
花漓惊骇抽气,没想到沈漾恢复的如此迅速,自己若是再被他抓住,什么下场就是不想也知道,花漓拼劲全力往前跑。
脚步声越来越进,花漓几乎绝望的时候,终于看到远处出现的人影,因为隔得太远,她看不清来的人脸,只听到林鹤时绷紧的声音。
“花漓!”
花漓险些哭出来,如乳燕投林般朝着他扑去。
萧琢走在后面,率先看的是沈漾,脸色阴沉难看,“还不把沈二公子给我拦下。”
他冷声下过令,转头看向奔来的少女,目光触到她的眉眼,遽然凝紧,仿佛一切万物都静止,天地间就只剩下她。
萧琢瞳孔缩紧,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直到她离自己越来越近,每一寸眉眼都越来越清晰,他才猛的惊醒,迫不及待地朝她跨出步子。
然而一切的狂喜,在看到她扑入林鹤时怀里的瞬间,全数消失殆尽。
萧琢扭头死死盯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素来从容的脸上全是惊怒。
花漓攥着林鹤时衣襟,满腹的慌乱和委屈一并宣泄,呜咽着委屈控诉,“……你怎么才来。”
林鹤时如失而复得般收紧手臂,贴在她耳畔哄慰轻语,“是我不好。”
冰冷的目光越过花漓肩头,凌厉射向沈漾,偾张的戾气和杀意填胸,沈漾是萧婉华的儿子,已经很该死了,现如今他要将他碎尸万段。
沈漾不以为意的上前,挥开来挡的侍卫,嘲弄道:“原来这个往我身上冲的小娘子,是你的啊。”
萧琢忽的飞起一脚,直踢向沈漾的心口,饶是沈玦有武功在身,还是被踢得踉跄了好几步,可见下了多狠的劲。
众人无不震惊。
沈漾捂着心口,满脸痛苦,不明白萧琢怎么会忽然对他出手,两人怎么说也是堂兄弟,即便自己招了那小娘子,也不至于如此。
萧琢狠戾盯着沈漾,胸口剧烈起伏,余光始终凝着那相拥的两人,咬着牙关道:“滚。”
第57章 私见
萧琢突然的震怒, 让在场的侍卫、下人,无一人敢出大气,阴沉的脸色更是如山雨欲来般骇人。
也是这沈二公子确实太过放肆, 连素来温和的六殿下都动怒至此, 只有萧琢身旁的司徒洺知道是怎么回事。
方才他也看到了这位姑娘的脸,此刻心里可以用震骇来形容。
沈漾咬紧着牙关,目眦欲裂,几欲暴怒,身旁的随从拉着他不敢松手, 低声求道:“公子, 若是让国公知道就麻烦了。”
沈漾被当众落了面子, 怒火中烧, 但也知道是自己理亏, 若是让祖父知道, 他吃不了兜着走。
沈漾咬牙忍耐, “此事虽是这姑娘冲撞了我, 我确实也过于计较, 吓到了姑娘, 就在这里赔个不是了。”
沈漾说完,极不甘心的看向被林鹤时护在怀中的花漓, 冷哼着甩袖离开。
“今日的事, 若是让我听到谁敢乱传出去。”萧琢没有再往下说,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周围的人见他摆手, 一刻不敢多留,低腰退下。
萧琢冷锐的目光扫过一圈, 落到花漓身上,看着她被拥在林鹤时怀里, 眼里的怒意更是四起,继而又被痛楚取代,喉中涌上涩楚,艰难启唇,“影月。”
极轻的两个字,仿佛夹杂了千言万语。
花漓靠在林鹤时怀里,身体依然发僵,在方才他感直接一脚踢向沈漾时,她就猜测这个人的身份不简单,估摸就是设宴的萧琢。
再听这声情深难解,不知含了多少纠葛的称谓,更是确定了十成十。
花漓心脏快跳的已经像擂鼓,也不知道自己跟这萧琢的心上人到底有多像,大抵能有个七八分,不然也不能一眼就认错。
林鹤时怀抱着花漓,满腹心思都在她身上,初时并未细想萧琢唤的什么,感觉到怀里的人逐渐变僵硬,才意识到什么。
林鹤时逐渐抬起眼帘,看向萧琢痴痴凝望的双眸,揽在花漓身上的手臂逐渐收紧,昭示占有的同时,眼里被阴冷席卷,第几个了?连萧琢也与花漓有瓜葛?
“不知殿下唤的是何人。”一字一句的问话,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花漓紧贴着他的胸膛,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他沉下去的呼吸声,闭紧着眼睛,恨不得装死晕过去算了。
萧琢没有理会林鹤时,只盯紧着花漓,“影月,我终于找到你了。”
“影月?这里恐怕没有殿下口中的影月。”林鹤时吐出字,落在花漓耳畔,让她有种裹在冰里的感觉。
花漓只觉得头皮发麻,可不能再让误会加深了,她从林鹤时怀中挣出一些,望向萧琢,“殿下是不是认错人了,民女名唤花漓,不是什么影月。”
花漓心里想的是,方才那仓促一眼,才让萧琢认错,待看清楚,便能分清自己不是他要找的人。
然而萧琢的目光非但没有变冷淡,反而一眼不错,以近乎贪婪程度盯紧着她,“认错?影月,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能认得你。”
花漓不可谓不惊慌,这是什么情况?
林鹤时紧箍在她肩头的手掌更是快要把她捏疼,花漓心下纷乱,连痛了也不敢作声,咬唇忍耐。
萧琢见状大怒,视线逼视着林鹤时而去,口吻冷凝,“放开她!”
林鹤时调息着心里的怒气,平稳开口,“殿下要我放开我的未婚妻,这是什么道理?”
萧琢眼角的温和彻底被冰裹,“影月,过来我这里。”
林鹤时五指扣紧,关节处绷着凌厉,任谁都不能将他的人抢走。
花漓脑中嗡嗡乱做了一团,果断选择把脸埋进林鹤时怀里,“殿下真的认错人了,我不认得你。”
“林鹤时,我想回去了。”
“好。”林鹤时低声应罢,望向萧琢:“臣先行告退,还请殿下恕罪。”
萧琢只紧紧盯着花漓,似乎在等她的回头,直到眼底的希望彻底落空,凉声开口:“我让你们走了么?”
林鹤时顿步,眸中锋芒乍现,“殿下当真要当众做出抢夺人/妻这般有为礼法纲常之事?”
身后没有回答响起,林鹤时搂着花漓一步步走出山谷。
萧琢站在原地,司徒洺从旁边走上前,停步在他几步之外。
司徒洺根本不敢去想象萧琢的怒气,姑娘出现了,却成了旁人未婚妻的身份。
萧琢唇角微勾,眼里浮满了冷意,“给我查清楚!”
*
回程的马车上,气氛安静压抑的可怕,花漓被林鹤时搂在怀里,却有一种置身在冰窟的感觉,从四肢到心口都是凉的。
她忍不住悄悄挪动身子,腰上的臂膀近乎在同一时间收紧,精实的如同锁链,让她挣不开半分,没有情绪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漓儿想去哪里?”
嗓音里的莫测和危险直逼花漓心口,“我哪里也没想去,只是你瞧着太吓人,我害怕。”
吓人么?他还没有说,他现在想杀人的心,沈漾,萧琢,段祤,每个觊觎她的人。
林鹤时阖了阖眸,压下眼底的阴翳,“还有几个?”
“什,什么?”
林鹤时睁开眼看着她,花漓呼吸一滞,“我不认得他。”
“是么?”林鹤时薄薄勾动唇角,不认得萧琢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会当着众人面和沈漾撕破脸?
“我真的不认得。”花漓声音里染着委屈,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百口莫辩,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自己竟和萧琢喜欢的人那般相似。
“你也知道人有相似。”
林鹤时掌着她的下颌,将她的脸抬起,压抑着眼中一触即破的戾气,问:“我能信你么?”
花漓扭搡着扑进他怀里,“真次是真的,都是真话。”
“那哪次是假的?”林鹤时抱着她,却根本没有真实的感觉,是不是要把她融进身体里,才能让她只属于他。
花漓听着他粗噶的呼吸声,仿佛抱着的是已经在脱控边缘的凶兽,她有些自责,遇上自己前,林鹤时一直是自持温雅的君子。
花漓将圈在他勃颈上的手臂搂紧了几分,承诺道:“以后都是真的。”
林鹤时颤呼出胸口的郁气,像是明知是蛊骗,还要自欺欺人走进去的赌徒,“你这么说,我便信了。”
马车一路回到府上,林鹤时将花漓送道住处后转身离开。
他缓慢走在石径上,一直走过小园,仿若闲庭信步,忽的开口,“无涯。”
无涯很快现身,一靠近他便感觉到充斥在他周身的低压、阴沉。
林鹤时抬眸目光虚落在一处,“你早前不是查过漓儿的身世,去趟她的家乡。”
无涯蹙折眉峰,“你是怀疑什么?”
“我要知道她到底是谁。”
*
夏时的一场急雨,翰林院里出了乱子。
张翰林面色铁青看向林鹤时,“昨日我命你务必将这些祭文存放妥当,怎么还会被毁!”
与林鹤时共事的另一位编修道:“许是昨夜风雨急,林大人又没有关紧窗子,才被风吹开,导致如此,还请翰林网开一面。”
林鹤时目光扫过一地的狼藉,他确认自己昨夜将门传都关紧才离开,“即便是风吹开门窗,怎么被毁的恰巧是急需要用的祭文,未免太过巧合。”
张翰林目露端倪,他知道林鹤时行事一向周全,不会犯那么简单的错误,这里面只怕有什么问题。
方才说话的编修道:“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解决,若是礼部来取,我们又交不出。”
殿内的其他人皆眼含责怪的看向林鹤时。
这个时候张翰林也不能偏袒,若是不能在既定时间内把祭文交到礼部,翰林院的其他人也要因失责被牵连。
“说到底,这些祭文是因为我的失守被毁,我会抓紧重新撰写,不牵累大家。”
听到林鹤时这么说,众人的脸色才算好看了一点,张翰林也点头:“那就抓紧吧,别再出岔子,若不能解决,我也只能如实上报。”
张翰林一走,方才说话的编修又开始拉拢其余人,话里话外指责是林鹤时连累了他们。
林鹤时一言不发,走到自己的桌案后,铺陈纸笔,沾墨挥毫,安静撰写祭文。
低垂的睫羽下,目光幽暗,毋庸置疑,这是萧琢的警告。
越是走近皇权的中心,越是让他切身体会何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上下官及间的笼络打压,绝对的权势对于寻常人而言,更是如同碾死蚂蚁一样容易。
萧琢原是他对付沈家的跳板,而现在不仅这块跳板没了,甚至是现下最棘手的阻碍。
*
一直到黄昏时候,林鹤时才走出翰林院,他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找到沈崇山安排在他身边的暗卫,交待道:“我今夜恐怕赶不回去,你替我去府上通传一声。”
暗卫颔首离开,林鹤时再次回到府衙,撰写祭文,殿中除他已经再无其他人,只有细微的走笔声。
宋泊来到门外,犹豫了许久才走进去,对上林鹤时看过来的目光,宋泊依旧自责羞愧难当,“我在庶常馆听说了这里的事,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你。”
林鹤时看了他须臾,淡道:“不必。”
宋泊脸上难掩失落,“我知道你心中一定还在怪我,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寝食难安,只是这祭文若是不能按时交出,你一定会被问责,我只是想帮你。”
“我没有怪你。”林鹤时语气平静:“我只是不确定你是否会再次算计我。”
宋泊只觉难堪和羞愧,“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是真的心中有愧,想要弥补,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林鹤时抬眸看着他,似在思量,殿外传来脚步声,他移去目光,是去而复返的暗卫,见他面色有异,林鹤时沉下眸光,“发生什么了?”
暗卫道:“门房说,早前有人传了你的手信,请漓姑娘出府。”
林鹤时悬停在纸上的笔顿折,大片的墨子化开,凌乱散杂。
宋泊率先惊道:“该不会是有人想对付花漓,是不是……”
长公主三个字他不敢往下说。
林鹤时双手紧握,关节作响,神情阴沉至极,还有一个人有可能,萧琢,用祭文牵绊祝他,仿了他的字迹骗花漓出府,才是目的。
“我,我们得想办法啊。”宋泊结结巴巴,神色慌张。
暗卫道:“属下已经让人去追踪。”
林鹤时则看向宋泊,“我还能信你么。”
宋泊郑重点头。
不仅林鹤时,花漓更是他的朋友,他如何也不会再做出背叛朋友的事。
*
花漓随着来接的车夫去到一座香火寥寥的古寺,虽觉得奇怪,但毕竟不是什么无人之地,加上庙中还有几个僧人,便也没有过多担心,去到厢房等候。
眼看时间过去许久,也不见林鹤时来,花漓心中不由得生出犹疑,起身想出去看看,吱呀的推门声先一步响起。
来人的影子先从门缝里投入,花漓嗔道:“怎么那么晚,等了你许久。”
羽睫随之掀起,自那人迈入门槛的靴子往上,绣金丝暗纹的锦袍,腰上的玉带,花漓立时意识到来的人不是林鹤时。
目光迟疑着抬起,对上来的视线,重重一震。
“六,殿下。”
花漓声线发颤,笑意消失,满眼慌乱的样子让萧琢又痛又怒,垂在身侧的握了握,按耐住怒火,小心翼翼道:“影月,我知道你恨我,过去是我愧对于你。”
花漓连忙摇头,她的抗拒让萧琢痛心至极,“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么,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殿下真的认错人了,民女不是你口中的影月,我唤花漓。”花漓勉励解释着往后退,后腰却撞在屋内的供案上。
“认错?”萧琢摇头,深切痴迷的凝着她,声音沙哑沉痛,“你不知道我是如何的想你,又怎么会认错。”
花漓简直哭都哭不出来,哆哆嗦嗦道:“殿下,人有相似也不奇怪,民女真的不认识你,民女是林大人的未婚妻。”
听她口口说自己将是别人的妻子,萧琢抿紧唇瓣,脸色越发阴鸷,他不管她和林鹤时发生了什么,他绝不会放过他。
他甚至不用做什么,只需一句吩咐,就足以让他难以翻身,状元之才又如何,纵他是从泥里爬起来,他也有办法让他跌回泥里去。
萧琢眼里的阴戾让花漓浑身冰冷,彻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爬进身体里,这人当真是眼瞎不成。
花漓慌急道:“你连自己心爱的人都能认错,未免也太可笑了。”
萧琢脸色骤沉,眼里一片阴冷,他绝不会认错,哪怕过去那么多年,他也不会忘记影月的脸,她就是她,然而花漓的话又让他生了怀疑,若是影月,绝不会用这么冷漠的眼神看他,她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河,璨然噙满对他的爱恋。
花漓看出他神色动摇,接着央道:“殿下是真的认错了。”
认错了三个字刺激了萧琢,比起她不爱他,他更不能失去她,“有没有认错,我看一眼就知道。”
萧琢阔步逼近,花漓大慌,他要怎么看。
眼看高大的身影行至跟前,花漓转身便要逃,萧琢一把扣住她的肩头,刺啦一声布料被扯破的声音让花漓浑身血液停滞。
空气里的冷意和萧琢如烙的目光同时打在她的肩骨上。
萧琢眼眸半眯,阴烁的眸子钉在她肩骨处,那枚嫣红的胎记之上,“还敢说你不是!”
第58章 胎记
花漓呼吸悬停, 四起的窒息感让她的四肢百骸都感到麻痹,她木然随着萧琢赤红的眼眸移去目光。
萧琢的笃定除了脸,还有这枚胎记……一个念头在脑中炸开, 花漓瞳仁凝缩, 闪过百般情绪,慌乱、了然、惊痛……
萧琢手掌扼紧到发抖,眼里满是血丝,几乎挤出话来,“说话啊。”
豆大的泪珠砸在手背上, 烫的萧琢猛然惊醒, 急切道:“我吓到你了,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花漓泪水涟涟, “萧琢, 你为什么要这样。”
萧琢惊喜望着她, 目光灼热, 小心翼翼道:“影月。”
花漓一把挥开他的手, 萧琢想追上前, 对上她染满泪水的瞳眸, 脚下就再迈不出了。
花漓捂着肩头,一步步后退, 凄垂眼眸里痛楚漫出,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是我的错, 过去是我对你不好。”
能让萧琢那么一个金尊玉贵的天子骄子说出自己错了, 花漓都不敢想他究竟做过什么样的事,心上的冷意愈发浓烈, 眼里的痛楚也显真实,“那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萧琢眼眸深红, 放过?若是能放过,他就不会在以为她死后肝肠俱裂,痛不欲生,更不会因为萧彻的一句话,就满世界的寻找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影月,我会用余生来补偿你,待你千倍万倍的好。”
“可我不想要。”花漓压着激荡的情绪,谨慎说:“你若真的觉得有愧于我,就放了我。”
萧琢脸色一沉,“放了你?”
花漓抿紧唇瓣,萧琢纠看着她,忽然阴恻一笑,“放了你,和林鹤时在一起?”
花漓目光一紧,萧琢愈加笃定心中所想,想到那日两人抱在一起,笑得愈发冷戾,“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到哪一步了?娶你,他怎么敢想的?”
他言语里的势在必得让花漓心惊,颤声道:“我与你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与他的事,皇上也知道。”
她每说出一个字,萧琢心上的怒意就浓一分,“有没有关系,这事你说了不算,区区一个林鹤时我还不放在眼里,就算父皇知道又如何,你说,若是父皇知道林鹤时欺瞒伪造你的身份,他会如何处置林鹤时!”
花漓不能完全懂他话里的意思,过多的讯息已经让她的思绪乱如缠麻,勉强抓住他话里的关键,自己现在用的身份一查就能查出端倪,如果萧琢真的拿这个做文章,林鹤时就是欺君之罪。
花漓骇然盯着他,这个人太过可怖,根本就是不择手段,而且,她不能让他查……
厢房的门突然被叩响,花漓的思绪骤然被打断,抬眸惊慌看向门边。
司徒洺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殿下,林鹤时追来了,还有几个金骁卫。”
“我在这里!”花漓几乎是在司徒洺话还未说完的时候就开始呼救。
唯恐林鹤时听不到,花漓又使劲儿推到了供案,巨大的重响连司徒洺都是一惊。
这个动静,必定会引来人。
萧琢看着恨不得插翅飞出这里的花漓,眼里的暴戾被沉痛席卷,“你以为这样就有用了?”
花漓急促惊喘着呼吸凌乱,满眼的戒备,更是刺痛了萧琢眼睛。
“官府的人都来了,闹到皇上面前我想就算是你,也不好收场,无非是鱼死网破。”花漓尽量维持着冷静,声音却止不住的急切。
“你是恨我至此,还是真的对林鹤时付了真心。”相对于前半句话,萧琢更执着的似乎是后半句,似乎只要花漓点头,他当下就会杀了林鹤时。
彻骨的冷意钻进四肢,花漓握着簪子的手都抖了抖,“你不能对付他!”
萧琢嘴角狰狞扯动,俊朗的面容有了一丝扭曲:“你这样,无非是让林鹤时死的更快一点。”
花漓前所未有的心乱,搜查的人似乎已经往这里来了,司徒洺凝声提醒:“殿下。”
“三天。”花漓突然开口,她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迎着萧琢的目光说:“给我三天,跟林鹤时解释清楚,林家人对我有恩,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
起码先拖延一些时间。
“影月。”萧琢轻喃似耳语般,“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呢。”
“那你怕不怕我死。”花漓握着发簪抵到自己的脖颈上。
她只能赌萧琢不想要一个死人,看到他急遽缩紧的瞳孔,花漓知道自己赌对了。
“你还要答应我,不能伤害他,我就回到你身边。”
萧琢双眸充血,盯着花漓抵在脖颈上的簪子,沉压着嘴角不语,花漓逼不得已,忍着痛楚将簪尖往前抵了抵,目光决然。
“三天。”萧琢狠戾吐出两个字。
*
厢房门被重推开,门扉撞在格栅上又弹回,吱呀呀的摇晃声长久不息,可见来人有多慌乱。
花漓蹲在地上收拾掉落的贡品烛台,手臂自后被人扣住,她被快速拉起拽入弥着熟悉药香的怀抱。
林鹤时一手紧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掌抚在她脑后,似安慰般轻抚,而他的掌心,却透出的细微颤抖。
他只怕来晚了,见不到她,还好,还好。
花漓靠在林鹤时怀里,慌跳冰冷的心脏被渐渐安抚,鼻子却酸的厉害,“林鹤时。”
以往她的碎弱无辜有多装模作样的成分在,此时此刻,却是真正的依赖于这个替她隔绝寒冷危险的温暖怀抱,还有被抱在怀里安抚后的漫天委屈。
“我在。”林鹤时将下颌贴在她脸畔,深切摩挲着,再次重复,“我在。”
段祤紧随其后进入厢房,看着相拥的两人,眼中泛上苦涩,“到底怎么回事?”
林鹤时改为单手搂着花漓,略回身过身对段祤道:“今日多谢你,不过已经没事了。”
花漓埋在林鹤时胸口,目光稍抬起一些些,真的是段祤,方才萧琢的侍卫说过金骁卫也来了人,她都没想到是他。
段祤和林鹤时一起来的,那关于她的事,段祤说了没有。
早前他就用着威胁她去见面,她没去。
花漓心下泛起惴惴,她那时不怕,现在却不想让林鹤时知道,不过似乎也迟了,花漓松开捏紧失血的细指,血流回通的那刻,她只觉得浑身都是冰凉的。
就算没有段祤,还有一个萧琢。
想来萧琢肯走,也是因为听到金骁卫来了,金骁卫由皇上统领,可以直接面圣,消息随时会传过去。
他给了她三天时间,没有要收手的打算,就如他所言,她不答应,他一定不会放过林鹤时。
花漓有种想哭都哭不出的颓丧,她好像掉进了混乱中,现在这局面她已经无从应对了。
段祤本想再问,对上花漓眼眸,看着她从慌乱到落寞,心头的苦涩翻涌。
“没事就好。”他漠然转身走出厢房,率着一同前来的金骁卫离开。
花漓怔看着他的背影,他没有跟林鹤时说她的身份吗?
为什么?
感觉到肩头被紧搂的力道,花漓仓促收回目光。
林鹤时一声不响的搂着花漓,从把她抱进怀里,到此时此刻,他都不敢让她看到自己的神色,他怕自己眼里的寒冽会再吓到她。
得知花漓被人带走的那刻,无论是谁,他都只想杀了他。
林鹤时勉励摁下心上的戾气,“是不是萧琢?”
花漓怔晃的目光微缩,眼中闪过挣扎,她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和萧琢去对抗,若是自己不依言去到他身边,他不会对林鹤时手软,他那么辛苦才走到今天,不能被她毁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件事不能就此打住,她的身份藏不住,那么,花莫也藏不住。
她身上的那块胎记,她曾意外在花莫身上也见到过,哪会有那么多巧合,她们生得几乎一模一样,连胎记都那么恰好的无二致。
唯一的可能,她们本就是血亲姐妹。
花莫一直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早就猜出来了,只是花莫不说,她才装作不知道。
她想过花莫一定也过的很苦,可她没想到,她就是萧彻口中所说的那个,萧琢死去的心上人。
萧琢做了什么对不起花莫的事,她不知道,但是能让花莫选择假死,不惜自毁容貌,也不愿回到他身边,再逃出都城后日日梦魇草木皆兵,一定是不可原谅的事。
花莫好不容易才重活一次,绝不能再让萧琢发现她。
而她更不能让她的妹妹再跌回深渊。
她拖延的三天时间,也是为了逃走,只要离开了,林鹤时就不会有危险,可圈揽在腰上的温度却让她感觉到不舍。
好像才生出幼芽要被拔处,虽然浅,却也连着根。
花漓遏制住纷乱的心虚,快速摇摇头,本来她最初的计划里也没有林鹤时,这段时日,已经是意外。
花漓咬紧唇瓣说:“我不知道,我来到这里就不见有人,正心慌,你就来了。”
林鹤时沉默了很久,也无法说服自己她不是在说谎,眼底的冷意一再升起,这样的情况,她还要说谎,她在瞒什么?
自头顶落下的目光锐利深邃,仿佛要剥开她的身子,往心里面钻,花漓心慌意乱,只觉喘不过气,逃避般抱紧林鹤时的腰,“真的没事了,我们快走吧。”
林鹤时讥嘲勾唇,深眸凝着她慌颤的眼尾,现在是连装都装不像了么,由此可见,她说的不认得萧琢,本就是谎话,不仅认识,她还是真的在意萧琢的啊。
是不是,他不该来,成全了她跟萧琢走。
做梦。
心脏被缠裹勒紧,分不清是妒还是怒,林鹤时死死压抑着,“你当真没有要和我说的?”
花漓胡乱摇头,林鹤时冷笑,面沉如水。
回去的马车上,一路沉寂无言,林鹤时更是在把她送回府上后,就不见了踪迹。
花漓枕着臂恹恹伏在桌边,情绪比以往哪一次都要低落,萧琢那个狗贼虽给了她三日,但她不能真等到最后那天,一定要提前走,只是现在她的路引还在林鹤时身上。
花漓扶着桌面坐直身子,得去找出来。
林鹤时反正也不在府上,花漓蹑足潜踪的去到他住的院子,然而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路引,花漓眉心紧蹙,会放在哪里呢?
还有书房没找,只是眼看天色已经黑透,林鹤时随时会回来,花漓咬唇挣扎了几许,豁出去溜进书房中。
她举着油灯翻找,终于在书桌下方的抽屉里看到了自己的路引,花漓喜出望外,拿起路引,却听屋外传来脚步声。
林鹤时回来了。
花漓大慌,现在遛肯定是迟了,何况她还点着烛,一看就是屋里有人,藏都没出藏。
脚步声越来越近,花漓一咬牙,把路引放了回去。
随着门扉被推开,林鹤时一眼就看到桌案后伏着的少女,下半张脸埋在臂弯里,露出的眼睛闪闪烁烁,“你怎么才回来。”
林鹤时黑眸深攫着她不说话,花漓紧张的心口直跳,应当看不出她是来偷路引的吧。
林鹤时垂了下目光,反手将门关上,身影踱进屋内,“已经很晚了。”
“所以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了?”
花漓瓮声瓮气的埋怨,心里想着要怎么把路引拿走不被发现,一抬头,林鹤时的身影已经压到她的上方。
“那你过来,是想清楚,要对我说什么了?”烛火的光亮被挡在林鹤时的身阔之外,面容隐在无光处,脸上的神色晦暗难辨,只有黑曜的眸里能看到一点光弧。
洞悉锐利的目光看得花漓心发慌,她故技重施,一把抱住林鹤时的腰,“今日我真的吓到了。”
花漓委屈万分的靠到他怀里,本就细软的嗓音格外轻声轻气,“你都不来安慰我。”
林鹤时不为所动,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自己对视,目光深得像要钉进她心里,“那你总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花漓说不出话,或许是马上要离开,满心的不舍漫得浓烈,连佯装的委屈都变得真实。挣开他钳制在下颌的手,将脸贴回他怀里,两只腰上的手臂不住圈紧,再圈紧。
又想用这种招数蒙混过关么,林鹤时笑得讥讽,冷然的眸子滑过她湿潮潮的眼瞳,却还是软化了几分。
花漓双臂搂的极紧,明明做好了决定,为什么就是那么不舍呢。
小姑娘似用了极大的力气来抱自己,林鹤时蹙眉想拉下她的手,细嫩的指头却反将他的手臂缠了进去,一直用力到细细的在颤抖。
林鹤时垂眸,打开手掌,将她的手拢进掌中,“花漓。”
你什么时候能对我说真话,
什么时候我才能分辨,你的依赖,喜欢,到底是真是假。
黑眸中滑过些自嘲,口吻却轻,“我在。”
花漓缩颤的心脏猛烈跳停,细小的情芽泛滥而生,她抬起脸庞,看了林鹤时很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扯着他的衣襟将他拉下,将唇贴到他的唇上。
不似以往像个妖精般磨人,花漓胡乱亲的没有章法,只有纯稚的本能,连舌头都挤不进林鹤时的口中,她急得轻轻呜咽,贴着他的唇委屈蹭动,脖子愈加后仰着,把自己往前送。
娇甜的小姑娘与他而言就是毒、是瘾,遑论这样如同先祭的情态,林鹤时喉结滚了两下,启唇含住她的唇,探舌勾搅住瑟颤的小舌。
林鹤时似乎是耐着性子温柔了须臾,只是这点耐心很快耗尽,温柔换成风雨俱袭,虎口扣住她的下颌,手指微恰紧她的脸腮,迫使着她将嘴张开,好让他欺的更深。
细密的愉悦已不可遏制的速度攀升,甚至因为长久压抑的妒怒,而催生的更加凶猛。
林鹤时睁着眼,眉骨压出的阴影使的目光深郁无比,仿佛怎么也不能填满的深壑,他深吮着花漓柔嫩的舌,搅过她口腔的每一寸,津涎混搅的湿腻声,伴着粗沉的喘。
花漓浑身泛着迭起的麻意,脑中已经什么都想不了,唇舌被厮磨的生疼,可她却不想结束。
林鹤时看着少女眯阖的眼眸,眸光已经涣散的不成样子,檀口因为不能呼吸而努力张着,身子瑟颤的厉害,十指已经搅的发了白,却还紧攥着他的衣襟。
贪欲的浓眸里浮上不舍,大掌拖住她的细腰,将人从椅中抱起。
花漓头晕目眩,勉强能够呼吸,神志也稍稍清晰了一些,发现林鹤时不知何时已经抱着她坐在了椅中,轻拍着她的背脊,替她顺气。
花漓混沌靠在林鹤时怀里,定定眨眸,眼里泛着水色,不知是被激出的息潮,还是泪意。
目光透过蒙蒙的湿意,看向那格放着路引的抽屉,花漓将指尖揪紧。
“好点了么?”
花漓快速抬眸,对上林鹤时深邃含笑的目光,她要走,除了路引,还要让林鹤时对她彻底放心。
花漓捧住他的脸,口中又泛起湿湿热热的感觉,她直直瞧着林鹤时同样泛红的双唇,心口被鼓动着,就当是补偿。
而且过了今日,可就没机会了,好歹不留遗憾。
花漓心跳的急促,脑中混沌沌的带着几分想要破罐破摔的放纵意味,直接就印上了林鹤时的唇。
这次她灵巧勾住林鹤时的舌头,细嫩的指尖更是像蛇一样,划进他的衣领。
林鹤时重重一震,眼角迅速染红,后仰粗喘。
他蹙眉去抓花漓的手,掌心才捏到她的指,便被她灵巧划走,像鱼一样,滑腻非常,只残留下酥麻往他的身躯里渗透。
“轮到我了。”花漓贴在他耳畔轻呵着低语。
细细密密的呼吸钻进耳孔,骤然窜起的酥麻让林鹤时闷哼了声,眼尾爬满了红意,眯起眼,稠缠的目光像点了火,烧着障欲。
他干脆后仰身体,任由花漓在他身上作威作福,小姑娘每次也都是色厉内荏罢了。
花漓全凭着一口不管不顾的勇气,扯开他的腰带,绸裤,可当那个与林鹤时温雅形象相去甚远的器物映入眼帘时,她还是慌了慌,有种想帮他把绸裤拉回去的冲动。
“呵。”
林鹤时似笑非笑的呵了声,小姑娘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恼羞成怒的瞪来,颤抬起的羽睫下,眸光是慌怯的,也是坚定的。
林鹤时意识到什么,凝声警告,“漓儿。”
花漓倾身圈紧他的脖子,双膝分跪在他腿侧,抬起纤细的腰骨。
林鹤时盯着她的动作,好看的眉眼深凝,眼角狰狞跳动,目光移到花漓那两条赤条条,簌簌打颤的腿上。
可怜的摇摇欲坠,这般那让人心生怜意,又怎么会是心恋萧琢。
他的疑心出现裂隙,随之以最快的速度崩析,看着她将自己的唇咬至发白,林鹤时拉出最后一丝理智,箍着她的腰把她放到书桌上。
花漓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四散,“林鹤时。”
细嗓里掐出的三个字委屈至极,他这样一打断她不敢再继续。
林鹤时怜爱笑看着她急红的双眸,“不怕了?”
花漓羞臊也急恼,抿着唇说不出话,她怕以后,她怕没有以后了,念及此,花漓牢牢看着他的眼睛,“我想的。”
“倒是让我舍不得了。”
花漓眼眶更酸。
“乖,不用再证明。”只要她的心在他这里,过去的他都可以不计较。
林鹤时似哄似慰般从她湿潮的眼睫开始落吻,目线垂落在她如熟桃的肌肤上,熟红的颜色好像随时会爆开。
“怎么那么馋。”
若有所思的一句,分不清是在说谁,花漓的脚踝被他探握住,耳畔落来低沉干哑的声音,“我来舔。”
第59章 鲜红
花漓脑中一片空白, 瞳孔涣散的不成样子,除了张开嘴呼吸,什么也做不了, 烛影投在她眼里, 又被满眼的水雾冲散。
她浑身发抖,耳畔除了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腻缠的水泽声,就像在品尝美味的酒水,可这酒水来自她。
花漓眼帘重重一颤, 勉励偏头看向投有两人倒影的墙壁, 透过眼里湿涣的水雾努力分辨出林鹤时埋低的头颅。
柳妈妈教她的时候, 只教她女子如何服侍男子, 从未说过这样, 他在大快朵颐。
花漓喉间本就散乱的呼吸彻底喘不上来, 无措闭紧双眼。
林鹤时靠坐进圈椅中, 额上的发丝被蹭落了几根, 虚阖的眼尾噙着难言的倦懒惬足, 泛着水光的薄唇靡红至极, 他意犹未尽舔过嘴角,抬睫看向仰躺在桌案上, 颤如坠蝶的少女。
花漓四散的神识恢复了一点点, 她松开咬至发白的唇, 眼帘簌颤着看向林鹤时, 垂泪染着红潮的眼眸楚楚可怜,却也极易激起人的暴戾。
林鹤时干脆阖上眼帘。
花漓恢复力气的间隙, 也呆呆看着他,瞧着瞧着, 散乱的神识越来越清晰,他竟然那么那么喜欢她么,而且她心里的不舍也越来越浓。
花漓撑坐起绵软的身子,不管不顾的扑进他怀里,林鹤时只当她累了,自然的拢住她的腰。
花漓却按住了他的手臂,林鹤时哑声而笑,“还没够?”
花漓没有回答他,两只小手攥着他的手腕,反握到椅背后,林鹤时稍愣蹙眉,睁开眼帘。
花漓唯恐自己又被他弄乱,干脆凑上去贴住他的唇,同时借着残留的润度坐上去,林鹤时半睁的瞳眸遽然凝缩。
钻心的痛楚让花漓连呼吸都在颤动,人悬在半当再动不了一点,林鹤时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俊美五官浮着层紧绷的戾气。
怒视着她含泪的双眼,真不是一般的能折腾,他想抽身去扶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奈何两只手还被小姑娘握着,倒是可以挣脱,又怕她疼。
林鹤时偏头避开她的吻,深深吸气,“松手。”
花漓尝到痛,什么雄心壮志都怯怯缩了回去,哆嗦抽噎着,象看什么极危险的人一般看着林鹤时。
林鹤时额头上止不住的沁出涔涔寒意,汗珠沿着下颌淌落,滑过喉骨,摇摇欲坠,也撑着最后的,为数不多的忍耐,柔声哄道:“乖,松开手,我抱着漓儿。”
花漓从未像现在这么清醒过,林鹤时声音温柔,可他眼里的火簇,额侧跳动的青筋,都在告诉她,不能松手。
“林鹤时,你欺负我。”颤哭的声音里满是委屈,也忘了是自己先开始的。
林鹤时眼角狰狞跳动,“是你在折磨我。”
嗓音像在粗石上滚过,花漓撑开眼帘去看他,猩红的凤眸忍耐着似比她还痛苦,汗水滑过镌刻如玉的脸庞,充斥着别样的欲气。
林鹤时本就勉强维系的自持早就被她摧毁的一点不剩,“现在已经停不了,知道么?”
“我,我知道。”花漓声音都是破碎的,勾着他的本能,又束着他的理智,“你别动。”
他吐纳着,去看她的脸,满是汗,洇红的水眸无比娇弱可怜,刺激着他血液里最原始的暴戾。
他想冷静,脑子里突突的跳动经络,已经在彰示他的忍耐快到极点。
“把唇靠过来。”
花漓眼帘垂泪,林鹤时承诺:“我不动。”
花漓这才小心翼翼靠过去,林鹤时双手不动,张开唇如吞咽般衔住她的唇肉。
花漓重重一抖,不知是不是分散了注意力,涩痛的身躯逐渐放松,异样的透骨的滋味侵袭。
林鹤时喉头粗喘,深晦的目光凝着她,好像饿到了极致,而少女细弱的眉心蹙起,好像极为难受,也在告诉他,可以开餐了。
“现在可以了,按你想的来。”
花漓思绪混沌,按照他带着指引的低哑声音而动,她如同被卷在半空,虚妄迷涣干渴,反复被抽干力气。
脆弱的娇躯无力后仰,屋外洒下的漫天星河,透过薄薄的窗纱,印进她涣散的双眸里。
怎么与柳妈妈说的不一样,而且她明明按着林鹤时的手了,却好像还在被他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花漓才觉濒死而生终于能喘气,还在庆幸逃过一劫,耳畔隐约听到一声极低的,似哄慰也是引诱的声音,“要不要,把我的手放开?”
花漓瞪大涣散通红的双眸,只看到漫天星河开始变得稀疏,明天马上就要到,她眼眸一酸,依言将林鹤时的手松开。
林鹤时立即反握住她的手臂,同时另一只手压住她的腰骨。
*
天边泛起鱼肚白,林鹤时抱着已经昏睡过去的花漓后靠在椅中休息,偶尔吻一吻她沾着泪的脸畔,懒懒垂下的眼眸,餍足以外,风流尽显。
他知道自己会克制不住,却未想过到如此程度,甚至依然不够,深入骨髓的快意让他想不要命的沉迷进去。
抬眸看了眼天色,才抱着花漓起身,走向里间的软榻。
酸痛到极致的身子一贴到榻上,花漓就醒了,口中不适的轻哼,林鹤时温柔轻抚她的发顶,“今日好好休息。”
花漓睁开眼睛,天亮了,怔懵的表情让林鹤时心上一柔,“我去打水。”
“等等。”花漓捏住他的衣袖,看到林鹤时回过身,目光看似如常,触到她肌肤上,却好像舔抚般卷起她的颤栗。
花漓浑身烧烫,“你把我的便宜都占尽了,要怎么补偿我?”
林鹤时抬眉而笑,“我占你的便宜?”
花漓一噎,是她先动手的没错,可后面他分明比她还要快活,而且,她都要走了,让她占占便宜怎么了。
花漓眸光变黯,心里闷闷的。
林鹤时重新坐到塌边,把她抱进怀里,“说说看。”
花漓收起思绪,看着他说,“你说要娶我也没些表示,我要新衣裳新首饰。”
林鹤时听着她的控诉忍俊不禁,她屋里柜子里早就摆满首饰衣裳,平时也不见她稀罕。
“好,等休沐,我陪你去买。”
“今日我就要。”花漓把手一摊,“你给我银子就成,我自己去。”
林鹤时含笑的目光略微变得深邃,花漓心弦一紧,“我听闻,璀珍阁做的首饰最精美,我想去挑块品相好一点的宝石,镶成簪子,再带上小瑶,给她挑一个,小丫头也要十岁了。”
花漓说着微撅起嘴,不高兴的乜着她,“你不会不舍得吧。”
林鹤时审看过她的眉眼,而后又将目光落向衣袍上那片红白交错的印记,若有所思的笑笑:“怎么会。”
“想去就去。”林鹤时叮嘱道:“不过要带着人,留心安全。”
花漓一本正经的点头,等林鹤时离开,她又躺了一会儿才起身,两条腿酸的直打颤,她忍耐着快走到书桌前。
拉开抽屉,看到压在底下的路引,松出口气。
*
花漓牵了林瑶出门,一路沿着街集闲逛,林鹤时安排的两个护卫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她们,得将人引开才行。
花漓思忖再三,选了家成衣铺子,带着林瑶进去。
接待的伙计上前说:“姑娘随意看看,二楼有专门空屋可以试衣。”
花漓点头给自己和林瑶都选了几身衣裳往楼上去,走上二楼特意往下望了眼,两个护卫一个守在铺子门口,另一个走去了外头,不出意外是去靠窗那头。
她进了屋子,立刻推窗往外看,果然是。
盯得如此紧,她要怎么走。
花漓心不在焉的给林瑶试衣裳,脑中想着办法,林瑶换了衣裙走上前腼腆的问花漓,“姐姐好看吗?”
“好看。”花漓笑捏了捏她的脸,想了想道:“就是感觉颜色不太对,我再下去挑挑。”
花漓说着下楼重新挑选,门口的护卫也朝她看来,花漓神色神色如常的挑了几身往楼上去,不多时又再次下来,连着三次后,护卫便没之前那么紧盯不放了。
而这几次上下,她也发现从掌柜柜台后,可以直通外面。
林瑶连着换了几身衣裳,花漓还要让她换,不免有些奇怪,“姐姐这些都不好看吗?”
“我是想给小瑶多挑几身。”花漓笑着解释,眼神里含了不舍,只是不能再拖了。
花漓硬下心肠,“还有一身最好看的,我去拿。”
她最后摸了摸林瑶的脸,快走出屋子,这一次她没有下楼,而是矮身躲到了一处栏杆后。
在她离开快半炷香的时候,林瑶忐忑不安的走出来查看,左右不见花漓又跑下楼,花漓借机躲进屋子,特意没有关门,将门大敞开
楼下的护卫见林瑶神色慌张,立刻上前询问,“林姑娘,出什么事了?”
林瑶急切比划,奈何护卫看不懂她的手语,林瑶跺了跺脚,看到柜台上有纸笔,立刻拿来写:“姐姐说下楼拿衣服,没有回来。”
花漓听到楼下问查的声音,心中说不出是紧张还是闷堵,又小瑶证明她下了楼,铺子里又有别的出口,多半不会细查铺子内,但愿他们不会发现她。
听到脚步远去的声音,花漓猛地松出一口气。
*
镖局以押运货物为主要营收,惯与鞍马场开在一处,镖局的几个镖师正往下卸货,一个清脆的男音传来,“走货吗?”
搬着货箱的镖师回头上下打量一旁的少年。
此刻的花漓一身男子短打,把样貌扮成往日花莫那样,神色也学着她看什么都跟看空气似的,只是她怕自己没花莫装得像,会被看出端倪,于是摸了块银子放到货箱上,“接不接?”
那镖师瞥了眼银子,朝花漓抬抬下巴,“进去谈。”
花漓昂挺着下颌走进镖局。
“你先坐,我去把东西卸了就过来。”
花漓四下看看了,走到中庭的石桌旁坐下,盘算后面事,她得尽快出城,这些镖师多有门路,藏个人问题不大,等离开这里,她就可以拿路引走。
花漓想得专注,没注意到朝自己走来的人,直到脚步停在身后,才回过神,她边回头,边道:“我今日就要出。”
她坐着,身后的人站着,目光恰好定在他间,而那方腰带,是她清早亲手给林鹤时系上的。
花漓脑中空白了一片,喉咙干滞,根本不敢抬眼去看对面人的脸。
落在身上的目光,熟悉的逼人感将她层层困缚,让她连侥幸的机会都没有。
“你今日就要怎么样,漓儿。”
第60章 是你
他找来了。
花漓第一个反应, 竟然觉得鼻子发酸,可眼下的局面容不得她想别的,林鹤时找来, 她岂不是走不掉了。
该怎么办, 花漓想着要不拔腿就跑,可显然不切实际。
一时间僵持着谁都没有开口,时至傍晚,头顶的太阳逐渐落下,花漓感觉身周的空气开始泛冷。
林鹤时始终在看着她, 低垂的眸中似带着犹疑, 从哪一句开始是假的呢?
哦, 应该都是假的, 她从没想过要留下, 而他明知她说的都是谎话, 却一次次沉迷进她的温柔娇意之中。
林鹤时似乎勾了下唇, 忍敛的神色却陡然变的锋利。
花漓只觉林鹤时的目光让她喘不过气, 心下更是纷乱到了极致, 她捱不住, 轻抬起眼眸,“你就让我走吧。”
怒到极致, 林鹤时目光里甚至带着笑, “用自己的身体来让我放松警惕, 是不是太舍得下本了?”
他声音同样很平稳, 温柔像在耳语,但花漓知道不是这样。
含笑的眸光下渗出淬冰的寒意, 落在她身上,冰冷的好似锁链, 不带留情的将她束缚。
之前自己妄图要走,林鹤时就已经动怒,这次她是实打实逃了,甚至在离开前与他缠绵整夜,然后骗了他。
她已经不敢去想他的愤怒。
花漓心上闷涩,“你就当是补偿,我一定要走,我们没有婚约,你,不能硬留我。”
林鹤时眼里如同冰封,从她提出要出府,他就一直在自欺欺人,甚至来的路上,他还在想,或许她会有一点不舍,可她毫不犹豫。
也怪他,一而再再而三沉溺在她的谎言里。
林鹤时睇着她冷嗤,“你走的掉么?花莫的药,你不想要了?”
花漓目光一变,林鹤时轻声笑开,她在意的,恐怕只有她那弟弟。
“林鹤时,我也与你直说了,我根本就不叫花漓,我不过是个青楼女子,看过见过的男人无数,段祤便是我那时哄骗着玩的,你以为你有什么不同,你也。”
花漓情急之下,也不管不顾的说着伤人的话,直到看到林鹤时越来越危险的目光,铺天盖地的寒意透入肌骨,才噤声抿紧唇瓣。
“接着说,我也什么?”
林鹤时眼中噙着笑,眼角却狰狞抽跳,仿佛压抑到了极致,盯着她那张鲜红嫣然的唇,昨夜她还在他身下极尽展露着妍媚,唇被他吻得红肿,现在却敢说出这样的话。
“你嘴里又有什么真话?”
“若是说够了,我们回去。”
“林鹤时。”花漓眼眸止不住泛红,她都把话说的那么伤人难听了,他竟还是要留她吗?
那句反问,也更像是他在说服他自己。
林鹤时目光掠过她,先行转身,花漓无力低垂着头跟上,跨出镖局,却见林鹤时停下了脚步。
花漓木然抬眸,一辆马车横停在开外,车轩被推开,萧琢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们。
花漓觉得就是再倒霉应该也不过如此了,这两个男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林鹤时欲擒故纵,萧琢恐怕也是无时无刻盯着她。
逃跑是无望了。
“影月。”萧琢开口唤的花漓,视线却一直睥着林鹤时。
目光相对,一道锋利,一道冷然,剑拔弩张的气氛,绷紧到了极致。
林鹤时率先而笑,“六皇子,下官还要带未婚妻回去,就先行告辞。”
他伸手去牵花漓,后者轻轻避开。
萧琢似满意的弯着笑,林鹤时缓缓低下目线,压低的眉眼萧肃危险。
花漓扯了下嘴角,既知走不掉,那么她就不可能逃过萧琢,莫莫的身份不能被发现,林鹤时也不能因为她而出事。
花漓轻呼了一口,让自己放松下来,她习惯了虚以为蛇,也随波逐流惯了,到哪里都一样,也一样可以和萧琢周旋。
“林鹤时,我说的不是假话,只是在那之前,我和殿下在一起,我们因为误会分开,才会有后面的波折。”
“看着我说。”
林鹤时目光似箭,他真恨不得将她刺穿看看。
花漓习惯了用言语来让情形变得对自己有利,她不觉得为了自保而巧言令色有什么问题,可她现在却怯于去看林鹤时眼睛。
眼睫几番颤抖才终于抬起,林鹤时双眸充血寒冽,逼视的目光似在她心上压了快石头,难以呼吸,好不容易汲取到一丝空气,却也像开了刃的刀,刮得她肺腑生疼,说话都变得艰难,“我骗不了自己,我还是心悦殿下,对不住。”
“司徒洺。”萧琢淡淡下令。
司徒洺走上前对花漓做了个手势:“姑娘请。”
林鹤时身形才动,他便一个错步拦住,如刃的眼神冷射在身上,司徒洺定了定神,提醒说:“林大人冷静,万不要要做出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
话里的警告之意已经不言而喻,花漓紧张出声,“林鹤时,我选择跟殿下走。”
她说完不敢有一刻的迟疑,朝着马车奔去,踩上脚蹬才敢稍稍回眸,林鹤时整个人被拢在暮色下,垂低的头颅看不见情绪,身影被暮色拉长的萧条。
“影月。”萧琢沉声催促。
花漓不敢犹豫,咬牙忍着心上的顿顿痛楚,撩开布帘进入马车。
萧琢伸手去拉她,花漓下意识避开,看着她眉眼间的挂恋,萧琢脸色变冷,“舍不得?”
花漓心惊回神,抿唇不去接话,只说:“我答应跟你走,却没有原谅你。”
萧琢眉心痛锁,确定他在意,花漓目光灼灼盯着她,“萧琢,你要让我回心转意,就不要逼我。”
……
马车已经行远,林鹤时站在原地久久不动,整个人看上去阴翳到了极点,周身的气氛都似将至寒潭般冰冷,“来人。”
暗中的护卫上前行礼,“公子。”
林鹤时抬起眼帘,从不显于人前的狰狞狠戾自眼底漫出,戾气一触即破,“盯紧,还有,我要见国公。”
*
林府,林莲萍和林瑶焦灼等在门口,看到林鹤时的身影出现,急忙跑上前,“怎么样,找到了吗?”
林瑶早就哭过一场,眼睛红肿着,比划问:“花漓姐姐是不是出事了。”
林鹤时似笑非笑的勾唇,出事?她现在只怕正与萧琢诉着情衷,难分难舍。
这算什么,破镜重圆?而他就是她解乏的玩具罢了。
无可遏制的怒意在胸口迭起,她怎么敢的?
林鹤时按着戾气,轻轻拍了拍林瑶的肩安慰,“小瑶放心,花漓姐姐很快就会回来。”
将他利用过就甩到一边?她想都不要想。
林鹤时安抚了两人,独自回到住处,推开书房的门,扑面就是残留的靡稠气味,目光扫过书桌,昨夜疯狂的种种还清晰可忆,今天花漓却告诉他,都是假的。
林鹤时阴沉着脸,走到软榻前,目光扫过上面的痕迹,他换下的衣袍就放在榻尾,已经干涸的红痕刺痛着他的眼睛。
他伸手拿起,指腹用力捻着那抹稚红,就像捏着花漓的脖颈,发白的关节似用力到了极致,补偿?她以为这就够了?
就算用自己的身体,也是不够的。
干结的血迹刮过指腹,划出的细微触感让林鹤时皱起眉,想到她因疼痛而颤缩的身子,却又不顾一切的抱着他,若真的迫不及待要和萧琢再续前缘,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他被怒火操纵着,竟然没有深想在一点,她想通过镖局出城,说明最初她就并不是要回到萧琢身边。
这个念头越钻越深,林鹤时握紧五指,目光如炬。
“笃笃——”
突兀响起的叩门声将思绪打断,林鹤时不耐的开口,“什么事。”
“是我。”无涯的声音响起。
林鹤时目光稍动,走上前拉开门,屋外除去无涯,还有神色焦急的花莫。
花莫一见他便急问:“我姐姐呢?”
林鹤时没有理会她,只问无涯,“怎么回事。”
“你不是让我去查,我出城没几天就在一处客栈碰上了花莫,想着还是先把人带过来。”无涯解释说。
“林瑶说我姐姐不见了,到底怎么回事,她出什么事了!”花莫急得眼眶泛红,两只手握的极紧,眼里满是后悔和自责,她不该赌气走开的。
在花漓离开没几天,她就因为放心不下也动身北上,只是一直徘徊在城外不敢进来,她应该早一点来的,她如果能寸步不离的陪着花漓,一定不会出事的。
林鹤时轻笑说:“我也想问问你,花漓和萧琢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要跟他走。”
花莫瞳孔骇然缩紧,刻骨的恐惧印上双眸,双手颤抖着想要握紧,又无力松开,是萧琢带走了花漓……
她此刻惊怕的样子,让林鹤时眉头拧的更紧。
“我去找他。”花莫喃喃说着,就要走。
林鹤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花莫情绪激动,“你放开!”
林鹤时拧眉加重力气,忽觉不对,反扣住她的手腕,两指按上她的脉搏,须臾,一字一句道:“你是女子。”
心念一动,凌厉的目光逼视向花莫,“萧琢真正要找的,其实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