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娇引 > 40-50
    第41章  归期

    冬夜, 箫寂的林间,一行人,一具尸体。

    花漓看着在林间挖坑的无涯和花莫, 又看向怀里高高兴兴的林瑶, 还有一旁想哭不敢哭的何玉娇,这诡异的一幕让素来没心没肺的花漓都有些恍惚。

    她怎么也没想明白,事情会变成这样。

    花漓揽住林瑶问:“小瑶怎么会过来?”

    “我看到门上的纸不见了,就知道是哥哥回来,所以就想找他。”林瑶比划着眼里透出急乱, “然后我就看到那个坏人把姐姐抓去林子, 就追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 小瑶来找她, 而无涯来找小瑶, 然后就是现在这一幕, 花漓一时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犯愁。

    她再次打量向无涯, “你是林瑶的哥哥, 那林鹤时。”

    “我们是朋友, 他不希望我带着瑶瑶四处奔波, 担心她居无定所,便代为照顾。”

    花漓若有所思的点头,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出现的这么巧。”

    无涯没有说话。

    花漓虽没有看到他的神色, 却感觉出了他的迟疑, 想到他说自己四处漂泊,又将妹妹托付给林家照顾, 而小瑶看到尸体,更是超乎一个小女孩该有的冷静。

    无涯把王赖子踢进坑里, 又捡起王赖子的断手丢进去,像丢垃圾一样的动作让何玉娇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又白了几分。

    花漓见状道:“你先带小瑶回去吧,不然阿婆该着急了。”

    “可是这里怎么办?”何玉娇白着脸摇头,声音慌急,“官府的人马上就会来的!”

    花漓心里也犯愁,她本来只是想把人送进牢里,结果现在人死了。

    花漓又是一阵窒闷,无涯在这时开口,“这里我来处理,你们都回去吧,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王赖子确实不该杀,只是他敢伤害瑶瑶,那就只有死。

    花漓也不是不管朋友的人,况且他还是小瑶的哥哥,而且官是她们报的,官府的人迟早要查。

    她想了想,让花莫带上何玉娇和林瑶先走,自己则留下来。

    “那我也留下。”花莫急道。

    花漓摇头拒绝,“你们遇上官差,就说没找到我,然后带着他们往别去出,拖延一点时间。”

    花莫犹豫再三,见花漓坚持,只得点点头离开。

    三人一走,林子里就只剩她和无涯,还有死了的王赖子。

    花漓拿起之前的匕首,在裙子上划了几道,又用土在衣裳下抹了几下,看上去很是狼狈。

    无涯不解问:“你这是干什么?”

    花漓看了看自己现在样子,满意点点头,继而看向无涯,“一会儿你只要配合我就行了。”

    无涯眉头紧皱,不多时,林子那头就传来脚步声,还隐隐有烛光。

    “人来了。”无涯凝声说着看向花漓,无波无澜的眼眸罕见的僵住,甚至有几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花漓前一刻还镇定的脸上此刻满是慌怕,双眸惊惧含泪,而两只手紧紧握着匕首,正指向他,声音则在发抖,“王志,你走不走……快走!再不走我喊人了!”

    远处搜查的官差听到动静,喝道:“在哪里!”

    无涯立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故意让官差看到他的身影,然后再快速逃离。

    “站住!”

    等官差戾喝着冲过来,早已看不到他的踪迹,只有花漓惊慌失措的跌坐在林间。

    “去追。”

    花漓朝着发号施令的那人抬去目光,眼帘自上而下的抬起,晶莹的泪就悬在眼下,说不出的荏弱柔美。

    “救救我,是王志……”她嗓音颤抖着,满是惶恐。

    “姑娘别怕,我们一定会把人抓住。”周铭说着目光快速看过花漓,“王志可有伤到你?”

    花漓心有余悸的摇头,声音很轻,“他想欺负我,我有刀。”

    周铭严肃点头,视线锐利看向四周,花漓视线注视着他,莫名觉得他有些眼熟,思忖许久,终于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了。

    当初云升走丢官差闯进来翻查,他就在其中。

    她记得那时的衙差头儿还不是他,不过当时她和花莫被为难,他还说了话。

    是个正直的人,端正的眉眼配上身上的官差服侍,很是英气。

    周铭看过四下,又向花漓转过目光。

    花漓连忙垂睫避开。

    “姑娘可能站起来?”

    听到他问话,花漓抿唇细语道:“能的。”

    花漓费力想要站起身,努力抬了抬腰,又软跌回去,小声抽气了说:“我好像扭到脚了。”

    周铭犹豫了一下,上前扶住花漓的手臂帮她站起,确认她站稳便把手放下。

    还怪正经的呢,花漓缓缓扇动眼睫,如同发现了新的玩具,愈发来了兴致。

    无涯并没有走远,而是敛了声息,躲藏在树上,从花漓故意装着脚扭了起不来,他就觉得十分奇怪。

    耳畔传来动静,无涯收起视线,四处追寻的衙差空着手跑了回来。

    花漓如受惊般往周铭身侧靠了靠。

    “姑娘别怕。”周铭说了声,问道:“可有追到?”

    “那王赖子跑得太快,追不上。”

    花漓闻言忐忑看向周铭,“这可怎么办?”

    周铭安慰道:“他跑不远的,只要露面,我们一定会抓住他。”

    花漓轻咬着唇,惴惴不安的点头,双眸含泪却又信赖的看向周铭,“我相信官爷。”

    周铭抿了抿唇,愈发坚定要抓到王赖子,“我看先送你回去。”

    花漓噙着泪轻轻点点头,“多谢官爷。”

    周铭让其他人继续搜查,自己则将花漓送了回去。

    花莫早就等在了路上,看了花漓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快走上去,“姐姐。”

    周铭道:“那我就送到这里。”

    “官爷。”花漓轻声叫住他,看到周铭回头,抿唇怯生道:“官爷若是抓到了王志,能不能来与我说一声,我害怕……”

    周铭没有犹豫,点头答应,“好,一旦有消息,我就来告诉你。”

    “那太好了!”花漓发自内心的弯起嘴角。

    潋滟明媚的笑容让周铭有一瞬失神,他很快移开目光,“我还要接着搜查。”

    “嗯,我等你的消息。”

    对上花漓信赖的目光,周铭郑重其事的点过下颌才离开。

    花漓轻抬着下颌,目光饶有滋味的追着周铭,无涯悄无声息的从暗中走出,神色古怪的审视着她。

    花漓这个神色他很熟悉,每次她和林鹤时在一起,他都能看到。

    他当初不觉得有什么,在他看来,花漓无疑喜欢林鹤时,可这会儿,一模一样的神情,她却看着别人。

    “你不是……”

    他突然出声,将花漓吓了一跳,看清楚他的脸,才松了口气,拍拍快跳的心口问:“不是什么?”

    无涯看了她一眼,想她或许是为了让那衙差信任,“没什么。”

    *

    翌日,院门被轻轻扣响,花莫打开门,看到是何玉娇,两人依旧十分不自在。

    何玉娇捏了捏手心,“阿漓可在?”

    花莫点点头,侧身让她进去,唯恐更尴尬,借口出了家门。

    何玉娇落寞低了低眼睫,花漓也没自在到哪里去,移开话题问:“你怎么来了?”

    “我心里不踏实。”想到昨夜的事,何玉娇脸又白了白,“后面我们怎么办,会不会被查到?”

    “不会有事的。”花漓宽慰着说,“你只需记住,你是不堪王赖子的纠缠才去报官,后面发生了什么,你都不知道。”

    何玉娇抿唇点点头。

    三日之后,王赖子的尸体被发现在山崖下,花漓倚在院门口,看着大批往山那里跑得人,轻声问:“你确定没问题。”

    无涯正陪着林瑶在院里写字,闻言头也不抬道:“放心。”

    花漓心下犹疑,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也只能相信他了。

    第二天周铭来扣门时,花漓还是慌了一瞬,注意到他没有穿官服,才想起那日他答应的自己,一旦有了王赖子的消息就会来告诉她。

    花漓松开扶在门上的细指,乌眸亮盈盈的朝他笑,“官爷。”

    “姑娘。”周铭点了下头,又道:“姑娘不必唤我官爷。”

    他不过是个衙差,况且今日也不是他当值。

    花漓眼里闪过笑意,细眉却愁弯起:“那我该叫你什么?”

    “我叫周铭。”

    “直呼其名总不好,那我就叫你……周大哥。”花漓轻咬着字眼,刻意放低的细软嗓音,将那最后三个字咬得尤其好听。

    周铭觉得太过亲昵,可看见花漓怯怯的眉眼,还是点了头。

    花漓高兴的弯起眼睛,“周大哥进来说话吧。”

    周铭来不及反应,已经跟着花漓进了院。

    “周大哥快坐。”花漓看着周铭落座,自己也悠悠坐下,指尖轻轻搭在下巴上,望向周铭的目光里则染着愁色:“我听闻王志已经……死了?”

    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眸光恰到好处的闪了闪。

    “嗯,你可以不用害怕了。”周铭道。

    花漓仍些惶惶,“那他,是怎么死的?”

    周铭微蹙起眉,“从痕迹看就像是逃跑时慌乱坠崖,两条手臂也被野兽咬烂了。”

    花漓低声惊呼着掩住嘴,周铭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吓人,安慰道:“总之你放心,已经没事了。”

    花漓放下双手,抿了个信赖的笑:“我相信周大哥说的。”

    少女如此无条件的信任,让周铭意外之余,也升起保护欲。

    “周大哥,你真是一心为民的好官。”花漓托腮看着他,眸光濯濯发亮。

    周铭声音端正,“我就是个衙役,做好该做的事。”

    花漓摇头表示不是这样,“唔,我觉得你很出众,不然怎么会过去一两个月,你就当上这么多人的头头。”

    “你怎么知道?”周铭不免吃惊。

    花漓正色点头,“我当然知道了,那次云升走丢,你不是也来了吗?”

    少女睇望来的乌眸恬柔专注,周铭的心跳,有那么一瞬加快,“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花漓说着柔柔抿笑,“那日是你帮我们姐弟解围。”

    随着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花莫从外头进来,目光转过两人,霎时明白花漓这是老毛病又犯了。

    “姐。”她喊了一声算作提醒。

    再怎么周铭也是官差,查得还和她们有关,她也敢去招惹。

    周铭该说的也说了,适时起身告辞。

    花漓忙站起来送他,走到门口时又垂低眼睫,眉眼间染着欲言又止,余悸未消的忐忑。

    周铭想了想说:“若是以后你再遇上什么,只管来衙门找我。”

    这个多乖,都不用她日日绞尽脑汁想着借口去接近。

    花漓抬睫,用力点头。

    直到周铭走远,才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转过身,就撞上无涯阴阴睇来的目光。

    花漓被吓了一跳,“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

    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她家里。

    无涯皱眉,“我是跟着周铭来的。”

    花漓这才点点头,“没有意外,这事就算平安过去了。”

    “也算是虚惊一场。”花漓心事彻底落地,舒着眉心,望屋里走。

    经过无涯身边事,他忽然没有征兆的开口,“林鹤时,应当要不了多久就该回来了。”

    花漓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心里倒是跳快了一瞬,可林鹤时再回来,和她可就没关系了。

    无涯看着她无辜甚至无情的眼睛,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测。

    早前他还以为花漓是为了获取周铭的信任才那般作态,可方才来看,分明不是那样,那明里暗里的撩拨让无涯震惊不已。

    而更重要的不是花漓的心思,那夜,他敢肯定林鹤时对她的态度已经不同。

    那是一种原始本能的占有欲,那样一个会极度压抑自己情绪,心思深沉可怕的人,放纵自己流露出本性的一面,可见代表了什么。

    若是等林鹤时回来,发现花漓之前表现出来的种种都是假的……无涯忽的敛紧思绪,竟有些不敢再往下想。

    春闱在二月,而现在已经是一月。

    第42章  找她

    正月十五, 元宵佳节

    本就繁华的都城长街,早已被花灯游车的队伍挤满,长街两边的人摩肩擦踵, 探着脖子只为看一眼花灯。

    “真是漂亮啊。”宋泊挤在人前, 感叹着道:“期安,你说呢。”

    没听到人应,宋泊扭过头,发现林鹤时不紧不慢的走在人群外,一派遗世独立的清冷模样。

    宋泊挤开人朝他走去, “你是来看花灯的还是什么?”

    林鹤时气定神闲, “我是被你拖着来的。”

    宋泊被噎了一下, “既然来都来了, 就别浪费这美景。”

    林鹤时轻挑眉梢, 无奈叹气, 随他走到人前。

    一量原本由高马牵行的游车, 没有征兆的忽然失控, 周围的人慌乱四逃, 有些躲闪不及时已经被马蹄踩倒, 那头疯马却依旧疯狂冲行,直冲着林鹤时所在的方向而去。

    宋泊大惊失色, 跌跌撞撞才勉强躲开, 扭身想去喊林鹤时, 却见那马已经扬蹄在他面前。

    “期安!”

    惊叫的同时, 一柄利剑破空飞来,直接削断了马腿, 嘶鸣声响起,断了腿的马轰然倒地。

    喷出的血洒向四周, 人群惊慌四逃,林鹤时只是不紧不慢的擦去飞溅到脸上的血痕。

    血迹留下的淡淡印子残留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在花灯光芒的照耀下,妖冶而阴鸷。

    林鹤时掀起眼帘望向四周,不远处的望江楼高处,一扇窗子被豁然关紧。

    萧婉华掐紧嫣红的指甲,眼里噙满不甘。

    苏姑姑摁着心头的惊骇,“公主明知道国公派人寸步不离的保护着林鹤时,怎么还要冒险。”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不冒险。”萧婉华恨咬紧牙,找来替死鬼让她以为他已经死了,又一直藏在城外,等到国公起疑,才出现,一步步算的那么好,可见什么城府。

    “不除了他,我一日都不能心安。”

    萧婉华抬手推开窗,而林鹤时也正望着这处,四目相对,一股沁入心脾的寒意骤然升起。

    萧婉华双手发抖,太像了,这张脸,跟那个贱人的脸太像了!

    宋泊跑到林鹤时身边,紧张的问:“你怎么样。”

    林鹤时缓缓收回目光,“无事。”

    闻讯赶来的官差轰散人群,“都让开,别挤在这里。”

    宋泊心有余悸道:“看来不能挤这热闹,我们还是回去吧。”

    林鹤时颔首嗯了声。

    望江楼上,萧婉华盯着走远的两人,若有所思道:“那孽种身旁的人,是他的朋友吧。”

    苏姑姑道:“正是,两人都是凌州的考生,又在一个书院。”

    萧婉华忽的勾唇,“吩咐下去,我要见他。”

    ……

    宋泊和林鹤时回到客栈,众人都在讨论游车失控的事,见两人回来,迎上前问,“欸,你们可遇上那失控的游车了。”

    林鹤时没耐心与他们讨论,“我先回屋。”

    宋泊被人围着,不得已敷衍了几句,才追着他上楼,敲门进屋,发现他屋内点了熏香,味道柔甜,很是熟悉,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他担心林鹤时被马惊了,影响之后的考试,关切问道:“你可还好?”

    林鹤时呼吸着熏香燃起的味道,柔甜出格的香气可以抚平他心里的戾气。

    每当那股阴鸷的情绪快要失控时,他就极度渴望闻到这个味道,欲望可以压制怒恨,后来他找了许多香料,终于调配出一模一样的味道。

    林鹤时缓慢呼吸着,微笑说:“无事。”

    宋泊松了口气,“那就好,你好好休息。”

    林鹤时耐心等到他离开,关紧门窗,让自己陷入缥缈的气味之中。

    宋泊走下楼,迎面走来两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劳烦让让。”

    然而面前的人却没有动静。

    *

    随着春闱的日子一日日推近,客栈里的考生也不再出门,沉心在房中温习。

    已是夜深,极轻的两声叩门声传来,林鹤时放下手里的书,起身打开门。

    对上林鹤时含着疑问的双眸,宋泊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你还没睡呢?”

    “你不也没睡。”林鹤时轻笑。

    “我出来洗衣,见你屋里亮着灯,就来看看。”宋泊解释着,目光虚微闪动,

    “对了,你可有要洗的衣裳,我正好一起拿去洗。”

    林鹤时目光转过宋泊不自然的眉眼,淡声道:“不用了。”

    “后日就要进贡院了,九天不能出来,衣裳还是都拾掇拾掇为好。”宋泊说话间,语气带了些自己也没有发觉得灼急,“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林鹤时看着他没说话,宋泊惶闪了闪眼,“你要是不用就算了。”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林鹤时忽然弯唇,“你等我一下,我去拿。”

    宋泊看着林鹤时转过去的背影,怔怔点头,眼里闪过挣扎。

    林鹤时将自己的衣裳给他,“麻烦你了。”

    “不,不麻烦。”宋泊两只手死死捏着衣裳,“等洗好了,我给你拿来。”

    会试如期而至,天还未亮,陆续就有考生往贡院赶去,每个人的脸上或紧张或踌躇满志,排队等着进考场。

    “唉,后面的还不快跟上!”

    宋泊神色恍惚的落在队伍后面,听到喊声,才回神跑来,递检了浮漂,走进贡院。

    “你怎么心神不宁?”林鹤时问他。

    “没有啊。”宋泊干笑着视线投向别处,根本不敢和他对视,“我就是有点紧张。”

    林鹤时若有似无的点了下头,先转过身,“进去吧。”

    宋泊怔松点头,双手紧握,眼里满是愧疚,他几次张嘴想喊住林鹤时,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只无声道:对不起。

    会试分为三场,每场三天,期间所有考生都不得离开号。

    第一场结束,大多考生状态都还算好,等到第二场,有些人就已经支撑不住面色苍白,神识混沌。

    林鹤时眉眼间也透出些许憔悴,这几日他只伏在桌上小憩过几次。

    沉闷悠远的敲锣声传来,到了第二次交卷的时候。

    交了卷,林鹤时收起笔墨砚台,准备趴着休息一会儿,远处回廊回来纷乱急促的脚步声。

    抬眸看去,一行佩刀的金骁卫已经将各个号舍围了起来。

    众考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连金骁卫都来了,一个个神色紧张不已。

    主考官随同金骁卫统领走到众人之前,“据查,有人涉嫌舞弊!”

    主考官此话一出,所有人又惊又惶恐,有的急声辩驳,有的则猜测是谁,一时间声音四起。

    “安静。”

    那个一身飞鱼服的金骁卫统领沉声开口,目光环视众人,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周遭霎时安静。

    段祤继续开口,“所有人,把随身的东西拿出来,脱去衣物,接受检查。”

    “什么,还要脱衣服。”有人出声质疑,“……就在这里?”

    段祤冷声道:“不从者,一律视作舞弊。”

    顿时,无人再敢说话,依照吩咐拿出随身的东西,金骁卫则一个个查看。

    宋泊恍惚去拿自己的东西,二月的天,他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手也在微微发抖,他在林鹤时的衣服里做了手脚,一旦金骁卫查到林鹤时,他的仕途就此就毁了。

    宋泊双手紧握,眼里的愧疚已经无以复加,可是他别无选择,他不能置家人的性命于不顾。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凌州人氏,林鹤时。”

    宋泊心跳倏然停住,对不起,对不起,他闭紧眼睛不断重复。

    “把衣服脱下来。”金骁卫检查完东西,又道。

    林鹤时从容不怕的脱去外衫,里衣,只余一条里裤在身上,金骁卫仔细检查过,把衣服丢还给他。

    “下一个。”

    宋泊怔住,缓缓睁开眼睛,没事?

    惊愕之余,是铺天盖地的庆幸。

    他激动的向林鹤时看去,而林鹤时也看着他!

    幽深难辨的一眼,让宋泊的心直接跳到了嗓子口,脑子嗡嗡作响。

    东西是他亲手放进去的,没有,那就是林鹤时已经知道了。

    ……

    段祤缓步在号舍间巡看,林鹤时瞥见走近的身影,收回目光低头穿衣。

    段祤走过他跟前,在空气中闻到一抹极细微的,阔别已久,却仍映在他脑中的香气。

    段祤蓦地顿步,眸光锐利望向林鹤时。

    林鹤时低头系着腰带,敛长的凤眸平静垂低着,看到段祤伸手拿起他面前的浮漂,眸光不动声色凝起。

    “这个人可查过了?”段祤问。

    “回统领,已经查过,没有问题。”

    段祤压着唇角深深呼吸,确定自己没闻错,正要下令再查,考场外传来浑厚肃然的声音。

    “查得如何了?”

    来人一身绯色官服,须发微白眸光异常锐利极具压迫感,身后跟着的护卫更是证明了其身份之高。

    主考官面色一凛上前行礼,“下官见过高相。”

    高肃沉缓嗯了声,“这考场出了舞弊的事,就是查问不得当,现在若还需你们花一两时辰来查,你这主考官恐怕得亲自去向陛下解释了。”

    主考官头上冷汗岑岑,“是下官失职,只是有人检举,不得不查,相爷放心,一炷香,必然能查清。”

    “那就好。”高肃颔首。

    “请相爷先去稍作歇息。”主考官略弓着腰做了个请的姿势,又朝段祤道:“还请统领加快进程。”

    段祤瞥了眼林鹤时,丢下手里的浮票,迈步走开。

    所有人搜查完,没有发现舞弊情况,段祤听着属下的禀报,又看了眼林鹤时的方向,“你去禀报相爷和主考官,其余人,随我走。”

    金骁卫浩浩荡荡的离开,马昊跟随着段祤往外走,口中骂骂咧咧,“这些个文官真当我们金骁卫是给他们差使的。”

    段祤一眼瞥去,马昊立刻噤声,悻悻道:“统领……”

    段祤打断他,“凌州,林鹤时。”

    “什么?”马昊不明所以。

    “去给我查这个人,住在哪里,这几日接触过谁,查清楚。”

    马昊摸不着头脑,统领莫不是怀疑那个人舞弊,可刚才不是查过了。

    “统领为何要查他?”

    段祤闭了闭眼,“我怀疑这个人见过她。”

    马昊逐渐睁大眼睛,他知道段祤说的她是谁,那个可恨的女人!

    装得无辜柔弱,满口假话,说什么只想清清白白跟着统领,结果哄得统领给她弄了新的身份,她却骗走了统领的腰牌,逃得无影无踪。

    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也到处找了,没有一点消息。

    马昊怀疑那个女人根本没用头儿给的身份,而且她好不容易逃了,怎么还会回来,还跟一个考生扯上关系。

    “统领,你是不是弄错了?”马昊没敢说,他怀疑段祤是魔怔了。

    段祤眸光阴沉,冷笑,“我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了。”

    *

    三场全部结束,已经是九日之后。

    贡院大门一开,乌泱泱的学子往外涌,各个神色萎靡不振,有身子虚得,出了贡院大门就倒地昏睡了过去。

    林鹤时虽不至于当街跌倒,脸色也是一样的憔悴,他走出贡院,深吸了一口气,新鲜的空气灌进胸膛,驱散周身的难闻浊气,才觉恢复一些。

    “期安,期安!”宋泊挤出人群,朝着林鹤时的方向追去。

    林鹤时转身看着他,清清淡淡的目光,仿佛没有任何情绪,不在意,也不愤怒,越是这样,宋泊越是无地自容,林鹤时一定是对他寒了心,他把他当朋友,他却背叛他。

    “对不起。”宋泊艰难吐字。

    “你无需道歉。”

    宋泊错愕抬起头。

    “她怎么要挟你了?”林鹤时问。

    宋泊的为人他了解,若非是被要挟,走投无路,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宋泊难堪羞愧的低下头,“那日长公主找到我,让我往你的衣服里放东西,若是我不做,我的家人……对不起!”

    “没什么可抱歉的。”林鹤时打断他,“没有人是无私的,这是你权衡之后的结果,所以没什么可抱歉。”

    他们本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如今却因为他的被判而被毁,宋泊心中悲伤至极,“你那么信任我,而我却。”

    他难以启齿的低下头。

    林鹤时凉薄的眸中浮出些许困惑,信任么?他觉得他多想了,不止是他,这世上的人,大多都不可信。

    没有抱期望,所以不存在失望。

    林鹤时回到客栈的房间,屋内残留的熏香气以不可觉察,却细密的速度缠了上来,钻进空寂的心口。

    身体所生出的异样满足让他想起,还有一个人是可以相信的,他试探过很多次。

    林鹤时轻弯唇弧,敛长的凤眸内流光轻漾,目光扫过桌面,又骤然变得沉冷。

    原本盖在茶盏上的茶盖被放在了一旁。

    有人来过。

    ……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

    专心听讲的孩子见花漓忽然停了声音,一个个奇怪望向她。

    花漓轻蹙着细眉,掌心轻拢了拢手臂,方才不知打哪儿来的一股凉意,让她无端打个寒噤。

    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前两日,也是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一股寒意。

    花漓心下茫然,也没有风,而且这都快三月的天,按理不该那么冷才是。

    “夫子怎么不讲了?”

    听到云升问,花漓收起思绪,“我们继续。”

    等散了课,花漓正要和林莲萍道别,见她心不在焉神色也恍惚不定的模样,关切问:“阿婆怎么了?”

    林莲萍拧着眉心,轻叹了声,“今日应该是会试结束的日子。”

    花漓立时反应过来,她是记挂林鹤时。

    “阿婆放心,以林鹤时的才学文章,榜上有名肯定没问题。”花漓宽慰着说。

    林莲萍点点头,“你说得是。”

    花漓又宽慰了她几句,看天色已经不早,才离开林家。

    一路走着,无端的又想起那股莫名其妙的寒意,一次还不觉得,可两次了。

    就像是什么不好的预兆,在提醒她。

    是什么呢?

    花漓颦蹙着两条细眉,百思不得其解。

    第43章  回来

    都城的消息想要传到地方, 少说十天半个月,但皇城脚下的百姓,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殿试三甲的名单在布告上一展, 不消片刻, 就在奔走相告间传遍大街小巷。

    众人皆挤到皇城大街上,不探头等着看御街夸官,更为了看一眼那连中三元的状元郎,究竟是何风采。

    随着金骁卫分散开人群,仪仗鸣锣开道, 礼部官员奉举着明黄圣旨, 其后就是挂批着红绸的宝马, 那高马之上的便是新科状元郎。

    长街上的百姓兴奋道:“来了来了!”

    “新科状元郎可是连中了三元, 了不得啊!”

    “连中三元?这是多少年未曾有过的事了。”

    长街上赞叹的声音迭起, 高头大马行过跟前, 年轻的状元郎, 一身状元吉服, 双翅乌纱顶冠, 身姿挺直秀逸, 骑在马上如鹤立鸡群,濯清隽美的脸庞如珪如璋, 周身则是温雅文质的气质。

    看清状元郎的风姿, 众人无不惊叹, 他竟如此年轻, 不仅才高八斗,竟连容貌都是这般隽逸无匹。

    养心殿偏殿。

    萧婉华从清早起, 就一直等在这里,想见皇兄一面, 结果等来的就是林鹤时被钦点状元的消息。

    萧婉华气急之下,直接在殿里砸了东西。

    “公主使不得。”苏姑姑赶忙上前阻拦,压着声道:“若是陛下瞧见了,只怕要责怪。”

    “皇兄根本就不见我!”萧婉华愤然拂袖,皇兄只怕以为她是来漾儿游说的,自己这几次进宫,他连见都不见她。

    如今只给了漾儿一个同进士的名头就也罢,竟然,竟然让林鹤时当了状元!

    会元是榜首第一名,殿试又被钦点了状元,萧婉华气急攻心,几度喘不上气。

    苏姑姑急得不行,“公主,您就是见了皇上您说什么,他只会觉得你是为了二公子而诋毁旁人,你总不能把事情说出来。”

    苏姑姑压低声音,“那可就真压不住了,现在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萧婉华死死握着手,用力到指甲折断。

    苏姑姑也无计可施,犹犹豫豫的说不出来。

    “看到他那张脸,我就想起那个贱人,现在他还成了状元,何等的风光!不仅压了我漾儿一头,那个贱人在地下知道了,不知要怎么得意。”

    萧婉华眼里满是不能接受的恨意,“那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你们可看到状元郎御街夸官?”

    殿外传来宫女交头接耳的声音。

    “看到了!真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而且状元郎生得也出挑了,好看的简直不似凡人,像是仙人之姿!”

    “仙人之姿?”萧婉华眼里满是狞冷,他也配?

    那个贱人的儿子不过也是个下贱人,她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苏姑姑,“那个贱人是个淫坯子,治都治不好。”

    苏姑姑不明所以,点着头道:“正是。”

    林鹤时的母亲体质异于常人,可现在她人都死了,公主现在说这个又是何意?

    “没准那孽种也是呢。”萧婉华眼睛越来越亮,“即便不是,我们也可以想办法让他是,你说是不是。”

    苏姑姑心头生寒,“公主想干什么?”

    仙人之姿?春风得意?萧婉华没有作声,眸光悠悠转动,抿唇冷笑。御街夸官后,就是圣上特赐琼林盛宴。

    除了新科进士外,能入宴的皆是王公子弟,其中不乏还有公主千金,借着宴席相看优秀的郎君。

    而全场最受瞩目的,无疑就是林鹤时,无论才学样貌,皆让在场的不少女子倾心,频频投去目光。

    林鹤时目光不偏不倚,内敛清正气质配上他极为出挑的容貌,愈发让人脸红心跳。

    不时有同科的进士去与他敬酒,林鹤时始终一派含笑有礼的模样。

    宋泊站在远处,时不时看向与人谈笑的林鹤时,身旁同为庶吉士的进士问他,“你往日不是与林鹤时最为交好,怎么都不见你过去?”

    宋泊低下头羞愧不语,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没脸去。

    他差点害得他十年寒窗苦读都白费,现在他唯一庆幸的就是,林鹤时没有被自己所害。

    “皇上驾到,华容长公主到——”

    随着宫人的唱声,众人纷纷弓腰请安,宋泊也赶紧拱手。

    “平身吧。”皇上声音低沉醇厚,与生俱来的天子威仪让人无不肃然。

    “谢皇上。”

    庆安帝目光睥过众人,眼眶周围的深壑略显苍老,眸光看似浑浊,落到身上却让人倍感压力。

    萧婉华眼神如毒蛇般怨毒的盯着林鹤时,面上却是一笑,“本宫听闻状元郎文采斐然,不如赋诗一首,让我们见识见识。”

    林鹤时自人群里走出,拱手道:“是。”

    他略作思忖,就着宴上景色作了一首七律。

    萧婉华心里一阵舒畅,就算他当上了状元郎,也不是要对她毕恭毕敬,至于林鹤时做的什么诗,她根本没心情听。

    “不错,来人,赏。”

    直到座上传来庆安帝的赞扬,萧婉华的脸色再次变得不难看。

    林鹤时略低下身:“臣谢过皇上。”

    他腰脊虽低着,却不让人觉得卑微,绯袍束着他劲瘦的腰身,秀骨如松如竹。

    年轻的状元郎,玉树琼枝的绰约,一时间,不知引得席上多少女子春心萌动。

    “父皇,女儿也想作诗一首。”

    随着少女娇俏的声音响起,众人目光的也移过去,一袭明艳的大红色华裙,发髻簪戴着硕大的南珠步摇,华贵矜然,正是七公主萧姮。

    也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之一。

    “哦?姮儿也要作诗。”

    “正是。”

    庆安帝开怀一笑,“好。”

    箫姮走到席中央,清了清嗓子,同样作了一首七律。

    庆安帝阖眸笑听着她念完,连胜夸赞,“好好,朕也要赏公主。”

    箫姮矜傲扬眉,目光看向林鹤时时,又添了一份娇俏,“状元郎觉得如何,可能与你一比?”

    林鹤时谦逊道:“公主聪慧过人,自是臣不能比。”

    箫姮又是一笑,眉角眼梢,无不是满意。

    座上的庆安帝当即便明白自己女儿的心思,他对新进的状元郎也十分满意,开口道:“林卿可有娶妻?”

    皇上话一出,在座的女子皆听出是什么意思,皇上这是有心要给林鹤时指亲,一时间各个脸红心跳得飞快。

    相似的局面,林鹤时曾在万宗林那里遇到过,那时他厌恶万宗林意图拿捏他,现在依然。

    默了须臾,林鹤时一掀衣摆,跪地道:“回皇上,臣还未娶亲。”

    箫姮一喜,却听他清润的声音又响起,“但臣已有心仪之人,进京前臣曾向其许诺,若有幸高中,必不负卿意。”

    箫姮重重拧起眉,第一反应就是不满,并非她有多喜欢林鹤时,而是她身为公主,金枝玉叶,得到的该是拥护,可林鹤时竟然没有为她倾心颠倒。

    “那就是没有媒妁言定了?”箫姮高高在上的问。

    “是。”林鹤时却接着又说:“可两情既定,岂会差着一纸媒妁,臣知皇上与皇后娘娘便是年少相知,而后数十年更是鹣鲽情深,为世人所羡,臣迟钝,但亦折服于皇上与皇后娘娘的情深,故而斗胆想效仿。”

    众人无不心惊,当年先祖也不允皇上迎娶娘娘,是皇上冒着大不韪也要娶,林鹤时说效仿皇上,那若是皇上现在驳了他的话,就是驳了自己和皇后娘娘的情分,他竟然敢这么冲撞圣威。

    庆安帝目光锐利盯着林鹤时,一时间寂静无声,林鹤时低眸而跪,轻手的脊背挺直,不抗亦不卑。

    “好。”庆安帝的声音响起,他赞许颔首:“不愧是朕挑中的状元郎,有风骨有气节。”

    “按例,状元及第衣锦还乡,朕特许金骁卫替你开道,归乡礼节。”

    帝王的恩威无人能揣度,前一刻众人还以为林鹤时必定犯盛怒,不想下一刻,皇上就赞赏了他。

    “谢皇上隆恩。”林鹤时叩首道。

    箫姮心下不满,“父皇。”

    庆安帝扫去一眼,箫姮立即噤了声。

    “起来吧,等你回京就是翰林院述职。”

    “臣遵命。”

    萧婉华原也以为林鹤时这次会惹怒皇上,没想竟然又让他出了风头。

    她强压着不悦,朝庆安帝笑道:“皇兄不如开宴吧。”

    庆安帝虚一颔首,宫女端着酒水菜肴鱼贯而入。

    萧婉华看到酒水端上桌,早已迫不及待,端起酒盅,“这是皇上所赐的佳酿,本宫就以此佳酿敬祝各位从此青云直上,报效朝廷。”

    长公主敬酒,谁敢怠慢,纷纷举杯,苏姑姑则站在了林鹤时身后,亲眼看着他把酒水喝下,而后朝萧婉华颔首示意。

    萧婉华抿唇一笑,为保万无一失,再次提杯,“状元郎,这一杯,本宫单独敬你。”

    “臣不敢。”林鹤时起身,低头饮下茶水。

    萧婉华等着看他圣前失仪,看看状元郎沦为人人不齿笑柄会是什么样子,然而宴过一半,一切都如常,林鹤时微笑着和旁人闲谈对酒,没有一点异样。

    怎么会这样?

    她凌厉看向苏姑姑,苏姑姑同样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保万一,她亲手放得药,更是亲眼看着林鹤时喝下,怎么会没反应。

    萧婉华咬紧牙根,转头对庆安帝道:“说起来,臣妹先前安排乐坊排的舞乐已经妥当,不如让她们上来。”

    “也好。”庆安帝颔首。

    萧婉华一击掌,苏姑姑立刻领命下去安排。

    不过一会儿,身姿窈窕的舞姬在曲乐声音翩然入席,吃谈饮酒的众人纷纷欣赏起来。

    林鹤时轻抬着眸,嘴角噙着微笑,如身边众人一般赏舞听乐,其中一个舞姬甩袖飞旋着,离他越来越近,忽的身子一斜朝他跌过去。

    一只手扶在了林鹤时膝头。

    林鹤时面无表情的推开面前的案几,起身,那舞姬的手也顺势跌落。

    “姑娘留心。”

    一时舞乐皆停,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萧婉华手紧紧扶着座椅的扶手,竟然真的没有一点反应!

    “请皇上恕罪。”地上的舞姬慌张跪到殿中谢罪,满身冷汗。

    旁人没有看到,可她刚才摔倒在林大人脚边,看得真真切切,看似平和垂低的眉眼里,是让人通体生凉的肃寒,没有一点温度。

    庆安帝没了兴致一挥手,“行了,摆驾。”

    众人起身恭送圣驾,萧婉华僵硬低着头,倏然抬起眼眸,看到林鹤时独自往外走去,略一思索,也跟了上去。

    苏姑姑紧跟在后,“公主慢些。”

    “人怎么不见了?”萧婉华咬紧着牙关,身旁的竹林里这时走出一人。

    “长公主是找臣?”林鹤时一步步迈近,凉寒的眉眼里跳动着与方才判若两人的阴翳。

    萧婉华惊得退了一步,苏姑姑厉声道:“你胆敢冲撞长公主殿下!”

    林鹤时轻扯嘴角,“长公主与臣的恩怨,你我都心知肚明,就不必拐弯抹角了。”

    萧婉华缩紧瞳孔,蓦地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定睛一看,他的大片袖摆都染了血,因为是绯袍才不显,而此刻,他的手背还在往下淌血,隐约可见衣袖里扎着银针。

    并非是酒无效,而是他用银针扎了自己的穴位,放血压制住了!

    “长公主放心,信国公府我不感兴趣,但你一再如此相逼,闹得人尽皆知,可就不是我不想就能收场的了。”林鹤时一字一句,透着逼人的压迫感。

    萧婉华冷笑,“你就不想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林鹤时上一次听到这四个字,是在沈嘲弄一笑。

    而他这次的回答也一样,“不想。”

    因为他要的,是整个信国公府覆灭。

    林鹤时转过身的那刻,早就刻入心骨的杀意,毫不掩饰的跳动在眼尾,当初沈藏锋和萧婉华欺辱母亲的方式,也不外如是,让她尊严尽失。

    只可惜啊,被他察觉了。

    林鹤时诡异弯出的笑又冷又凉。

    而且……林鹤时噙满阴翳的漆眸凝起,方才那舞姬跌来,他发现他毫无波澜,不仅是思绪,就连这具会失控的身躯,也毫无感觉。

    可如果是花漓,仅仅是划过思绪,那股被银针压制的药性,就以不可遏止的强劲冲了上来。

    眼眸几乎是瞬间漾红,林鹤时呼吸发颤,喉咙里烧出热意。

    有人远远看到状元郎走过,身上绯袍端正,身形秀挺,温雅清濯,只有走近可才能发现,他低垂的眉眼昳丽惑人,就连淌过手背的血滴都呈现着异乎寻常的潋滟和吊诡。

    压抑的本性,躯体的欲望,药力的作用,三重冲击混搅着林鹤时的神志,一切都被放大。

    原来是只对她有反应,只被她诱惑啊。

    林鹤时愉悦低笑着,拔了手臂上的银针,丢到地上,席卷的渴望让他笑得愈发妖惑。

    今日就动身罢,他已经等不急。

    第44章  逃跑

    四月春暖, 冬日里藏谢的枝丫也生出新蕊,一派生机勃勃。

    花漓却唉声叹气了多日,王淑云坐在她身边择菜, 听到她又叹了声, “我说你这是怎么了?”

    花漓恹恹抬起眼睫,想说又欲言又止的把唇抿上。

    王淑云见她要说不说的,更加抓心挠肺的难受,“你倒是说啊。”

    花漓低垂下眼,摇摇头, 要是能说她早就说了。

    她是在犯愁玉娇的事, 虽然那件乌龙事情已经过去, 但玉娇和花莫两人之间还是多了层尴尬。

    每每遇见, 那古怪的气氛都让她受不住, 她也第一次这么束手无策, 即不能跟玉娇说明真实情况, 又没法安慰, 看着玉娇落寞难受的样子, 她心里也不好过。

    王淑云正要再问, 只听外头传来哄闹的声音,转头看去, 大批的人正围拥着往村子西头去, 不仅有他们村子的人, 还有好些邻村的熟面孔也在, 看那架势,可谓壮观。

    “这是出什么了?村里挖出宝贝了?”王淑云嘀咕着, 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门去看情况。

    花漓心不在焉,只见王淑云拉住一个人问话, 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惊讶,不多时兴冲冲的跑回来。

    “你可知发生什么了?”

    花漓迷茫看向她。

    王淑云也顾不得卖关子,“是林鹤时,中了状元了!”

    花漓慢慢睁圆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眉眼仍是懵懵的,“真的?”

    “这还能有假,这些人都是听了消息来看热闹的。”

    王淑云抬着下颌,作为和状元郎同一村的乡亲,怎么也算是与有荣焉。

    迟迟不见花漓说话,王淑云朝她看去,被她眼里乍喜乍忧的神情弄的糊涂了,喜她还能懂,那恹恹的淡愁又是怎么回事?

    花漓下意识抿起唇瓣,探眸看向外头哄闹的人群,眼睫忽闪忽闪的问:“那,他回来了?”

    “没呢,归乡的队伍还没到凌州呢,是衙门先来报喜。”

    花漓莹亮的眸光微微一黯,立即又反应过来,自己有什么可失望的,今非昔比,林鹤时就是回来,自己也不能再去招惹他了。

    她松开抿紧的双唇,本就不振的心绪更低落了,就好像一件极喜欢的玩具,还没等玩够就要放下。

    不仅以后没了乐子,就连那天晚上到底怎么一回事,她都还没弄清,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花漓越想越觉挫败,把闷闷不乐的情绪全都迁怒到了林鹤时头上。

    她不讲理的想着,没注意王淑云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微妙,该不会是因为林鹤时吧……

    王淑云后知后觉,恍然大悟,无声一握手,怎么不会。

    往日两人就走得近,她就不止一次看到花漓和林鹤时在石亭里商讨给孩子们上课的事。

    王淑云又看了看花漓的神色。

    这会儿再回想,她过去看林鹤时的目光,分明是暗藏情愫,而且花漓与谁都相处熟络自然,偏偏对林鹤时总是林大夫林大夫的唤。

    王淑云心下愈发笃定,花漓别是对林鹤时有意。

    且不说林鹤时品性就好,光是那皮囊,换了是她再年轻个十岁,也得喜欢。

    王淑云也明白她是为什么落寞了,原说花漓生得也是花容月貌,两人也极为配,只是如今林鹤时高中状元,再不是从前的穷书生了,与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就算是皇城里的金枝玉叶都娶得。

    王淑云想的有理有据,目光心疼的看着花漓。

    “王淑云,你怎么还在这。”外面有人找来,是住王淑云隔壁的妇人。

    “怎么了?”王淑云问。

    “你家男人回来了!”

    王淑云呆了一瞬,惊喜若狂的起身,那人招呼她,“赶紧的,等你呢。”

    “欸,来了。”王淑云走了一步,又不放心的回头看花漓。

    花漓抿笑道:“你快去吧。”

    王淑云犹豫着说,“那我回头再来看你。”

    她走到门口,再次回头,只见花漓落寞的低垂头,身形纤弱。

    王淑云心下更是不忍,暗道自己回头可得留心着,给花漓相看个好郎君才行。

    殊不知,花漓的落寞,完全是因为以后不能再调戏林鹤时了。

    甚至那落寞都没维持到她回家,就已经被别处吸引去注意力。

    周铭送完喜报离开,正走着,余光里印入一抹熟悉的倩影,他移去目光,对上一双含笑怯柔的乌眸。

    周铭愣了下,碍于衙门的兄弟还在,只遥朝着花漓点头致意,没曾想,那双原本清亮的眸子竟暗了下去。

    周铭心里局促一紧,想了想,朝她走过去,看到她的目光随着自己的走近而亮起,周铭说不出什么感觉,但是走得快了一点。

    “周大哥。”花漓抿笑轻唤他,心里那点遗憾彻底没了。

    谁说没乐子的,走了个小大夫这不还有小衙役。

    身后隐约传来兄弟起哄的笑声,“头儿,我们就先走了。”

    周铭皱眉想要呵斥几个人,就听花漓切切问:“我可打扰到你了?”

    周铭意识到自己严肃的时候有些吓人,松开眉头,摇头说:“已经忙完了,我是来送状元捷报的。”

    “那就好。”花漓紧张的眉眼一松,“我还怕耽误了你办正事。”

    周铭是个一板一眼的人,说了声没有,两人之间就安静了下来。

    “若是没又其他事,我就先走了。”周铭说。

    这时一个衙差走过来,“头儿,我们明日不是要和衙门的比试蹴鞠跑马,不如请花漓姑娘一起去看。”

    周铭第一反应是,花漓这般乖娇的姑娘,一定不喜这些,他低声道:“你别胡说。”

    “啧,你都没问花漓姑娘想不想去。”那人笑眯眯看向花漓,“姑娘说是不是。”

    蹴鞠跑马么花漓倒是兴致缺缺,不过周铭身形矫健,比试起来应当很是赏心悦目。

    她正要开口,脚边被掷来一小块碎石,花漓气愤盯着那石子,不用想也知道,又是无涯。

    这人怎么这么烦人,神出鬼没不算,还不时就要来妨碍她。

    花漓没理会,目光盈盈望向周铭,“周大哥可也会上场比试?”

    周铭点头。

    “那我想去。”

    俏然弯笑的眉眼,让周铭看了痴了几许,反应过来自己的轻浮,连忙移开目光。

    旁边的人满是暧昧的笑,“头儿,你明日可得带着花漓姑娘一起来。”

    周铭不自然的皱眉,睨了他一眼,那人讪笑着走开,他才对花漓道:“那我明日在村口等你。”

    花漓稍歪过头:“好。”

    周铭一走远,无涯就从暗中走了出来,眉心皱的比什么都紧,“你真的要去?”

    “那怎么了。”花漓只觉莫名其妙,转头看着他,“说吧,你又什么事?”

    无涯已经没有想说的了,能提醒的他都已经提醒。

    看他什么也没说就走,花漓一头雾水,没好气的嘀咕,“什么怪人。”

    凌州城外驿站。

    以金骁卫开道的归乡队伍休整在此,金骁卫乃皇帝禁军,由禁军护送归乡,就算是状元郎,那也是没有过的先例,可见皇上器重。

    无涯在暗中观察过巡查的金骁卫,借着轮值的间隙,纵身一跃悄无声息的进入驿站。

    窗外响起三声极轻的鸠啼,林鹤时走上前打开窗子,无涯闪身而入。

    林鹤时笑看着他,“我原也打算联络你。”

    林鹤时这一走从秋末一直到春末,时间不算久也不算短,从容貌可以说看不出变化,但无涯有一种感觉,林鹤时比之前更加的深不可测,也更加的危险,这一趟入京一定发生了很多事。

    “你应当都顺利吧?”无涯问。

    林鹤时微狭的长眸内滑过讥笑,许是在那些人面前惺惺作态久了,实在让他厌烦,在无涯面前,反而流出了几分真实,“尚可。”

    “阿婆和小瑶可都好?”

    无涯点头,林鹤时嘴角稍弯,须臾弯起的弧度变得柔软,“花漓呢?”

    无涯平整的眼皮子蓦的一跳,犹豫了一下,道:“她也没事。”

    林鹤时何其敏锐,侧目看向他,“还有呢?”

    无涯干抿了抿唇,思量着要怎么说,花漓这会儿正跟周铭等人在一起。

    所幸这时房门从外面被叩响,无涯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林大人可在屋内?”

    是段祤。

    林鹤时目光移向落在门上的那道身影,段祤既不是信国公的人,却在暗中调查他,那么应当就是萧婉华那边的。

    他身边的人还真是多,林鹤时眼中浮过冷意,示意无涯先离开,而后走上前将门打开。

    段祤目光环视过屋内,方才他在楼下,注意到窗子还有一个影子。

    “段统领有事?”

    段祤眯眸审视向林鹤时,他常年审讯犯人,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不寒而栗,还没有谁能在他面前无动于衷,可与林鹤时视线相对的瞬间,他反而有几分被压制的迫人感。

    段祤心上微肃,当日从贡院出来,他就让人去查了林鹤时,没有那个女人的消息,他闻到的香味,也不过是他屋里的熏香,而除此之外,让他查到了另一件事。

    想到林鹤时可能的身份,段祤客气道:“只是明日要动身京城,所以来提醒林大人,好好休息。”

    林鹤时弯唇一笑:“多谢段统领费心。”

    段祤颔首准备离开,林鹤时的声音又响起,“不过,我想今日就动身。”

    他缓慢捻指,眸里是深浅不明的情绪,无涯方才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呢?

    段祤蹙眉回过头,“现在?”

    林鹤时朝他微微一笑:“有劳段统领安排。”

    *

    蹴鞠场上热闹非凡,男人激烈的碰撞比试,挥汗如雨,周铭将长袍扎在腰间,显出健硕的腰身,长腿飞踢,动作漂亮好看。

    花漓也不好意思看得太明目张胆,时不时羞涩垂眸,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术不正。

    场外忽然有人快跑进来,只听他口中大声喊着:“头儿!”

    花漓好奇看过去,周铭也停住动作,看向来人的问:“什么事,这么着急?”

    “状元郎的队伍提前到了,县尊让我们立即去相迎。”

    “不是说明日才能到?”一旁的人围上来问。

    那人摇摇头,“已经快到城外了。”

    周铭立即喊来所有人,“听到了吗,都随我走。”

    他看向一旁的花漓,又低声交代了几句,朝她走过去,不等他开口,花漓先善解人意的说:“周大哥有要紧事,就快去忙吧。”

    方才几人说的话她都听见了,林鹤时回来了,花漓下意识捏紧指尖,旋即又松开。

    回来就回来,有什么大不了,失败一次也不算丢人。

    “那你……”周铭不放心的开口,眼神带着自责。

    花漓抿唇笑笑,“我自己回去就是。”

    正事耽误不得,周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只能点头,“那我晚些去找你。”

    “嗯。”花漓轻颔首。

    众人一走,蹴鞠场也冷清了下来,她也起身准备回去。

    走在长街上,迎面都是往街口跑的人,花漓隐约已经能听到仪仗队敲锣打鼓的声音。

    “快快快,晚了可就看不到了。”

    自身旁跑过的人无不是兴致勃勃,花漓轻咬住唇瓣,心下也不禁升起些痒痒的小心思,林鹤时那张惑人的脸,若是再穿上状元吉服,只怕更加好看。

    花漓越走越慢,忍不住回头看去,乌眸濯濯闪烁,虽说不能再去招惹,可看看养养眼总不碍事。

    花漓心里想着,裙下的足尖轻挪,奈何人太多,她看了许久也看不到什么,眼睛一转,瞧见街口的凌雅阁。

    花漓想了想,转身走进楼里。

    状元郎衣锦还乡,仪仗队就足有十多人,长街上挤满了想要一睹状元郎风采的百姓,周铭带着府衙的官差,高举着刀鞘才算开出一条道。

    “头儿,那不是花漓姑娘。”站在周铭身边的一个衙差兴冲冲说。

    周铭顺着他的说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凌雅阁二层的窗棂后发现了正微笑看着自己的少女,四目相对,花漓轻歪过头与他打招呼。

    和暖的日光落在她皎白的侧脸上,美的不似真人,周铭心跳迅速加快。

    仪仗的锣鼓声临近耳畔,他才恍然回神,长街上的百姓已然喧腾,“来了!快看状元郎!”

    林鹤时没有骑马,信步走在众人之前,一身耀眼的绯袍将清白的面容衬的发出尘,衣袂轻抚,嘴角含笑的从气度更是如山水写意般。

    花漓眼睛睁的又圆又亮,目不转睛,原本没看到林鹤时,她还对周铭有些兴趣,现在两相一对比,她哪里还记得周铭,心里简直跟抓心挠肺似的难受。

    林鹤时若有所觉得抬起眼帘,视线准确无误钉在花漓身上,贪婪的将她整个人尽收进眼底,视线几乎化作实质,沿着她的每一寸轻抚而过。

    然而视线转过她的眉眼,又细微凝紧,她没有带面纱。

    明明很远的距离,林鹤时的目光却像有温度一般,灼的花漓心尖一烫,呼吸也顿了顿。

    奇怪的感觉很快在心上闪过,脑中又想起那夜,眼睛不受控制的朝林鹤时薄抿的唇瓣看去,紧要关头又赶忙移开。

    不成不成,为了避免自己老毛病又犯,还是远离林鹤时这个罪魁祸首为好。

    不过他高中状元,自己怎么也该跟他道喜才是,花漓想了想,准备抿出个笑,然而笑才挽起一半,凭空而来一股寒意让她一阵阵升起颤栗。

    花漓蹙眉,隐隐感觉一道极具危险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她寻着来源,朝着林鹤时身后看去,正对上一双充满怒火,阴戾的眸子。

    花漓只觉得眼前一黑,心跳都停了一拍,几番眨眼想证明自己看到的是幻觉,可那人就好好的站在那里。

    段祤,他怎么会在这里?!

    花漓浑身僵硬,脑子里想了无数种自己惨死的景象,吓得险些哭出来,两只手心里已经满满是冷汗。

    她生硬的转着目光,再次看向林鹤时,脑子快速思考,段祤一定是护送林鹤时回乡礼节,自己怎么早没想到!

    难怪前两回莫名感到寒意,原来是早有暗示,要是自己落他手里……花漓狠狠打了个冷颤,连头顶暖洋洋的太阳这会儿变得冰冷无比。

    更是一刻都不敢耽搁,当即就准备开溜。

    陆知誉忙完了事情过来,差点和夺门而出的花漓撞在一起。

    看她着急忙慌,陆知誉蹙眉问:“怎么了?”

    花漓来不及解释,匆匆说了声有事便逃也似的离开,脚下更是因为踉跄,被狠狠扭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花漓霎时红了眼眶,却也不敢停下,就仿佛身后有什么极可怕的东西在追。

    陆知誉蹙眉走到窗口,热闹的队伍正行在凌雅阁前,来自不同方向的三道目光,几乎同时落在他这里。

    陆知誉看过楼下热闹的盛景,林鹤时一袭状元吉服,风流倜傥,无疑最打眼,他微笑着与林鹤时颔首致意。

    林鹤时只轻点了下颌,就移开了目光,极迅速的在凌雅阁门口捕捉到了那抹踉跄而逃的身影。

    直到逃窜的小狐狸彻底消失在人群中,林鹤时才缓缓收回目光,和煦的眉眼间泛起难辨的晦色,他以为看到的,会是小狐狸对他的欣喜若狂,可怎么逃了呢。

    林鹤时眸光愈发深沉,眉骨深压着泛着冷的漆眸。

    视线轻扫过还在出神望着花漓离开方向的周铭,继而朝身后看去,目光逐一看过众人。

    县尊看到林鹤时停下脚步,笑着走上前说:“城隍庙里已经都准备好,还要劳烦林大人移步。”

    “我想先回去祭告母亲,望县尊理解。”林鹤时笑说。

    县尊满口答应,“林大人孝感动天,祭拜城隍放到明日也不急。”点头,朝犹自出神的段祤笑笑:“段统领不走么。”

    段祤眸光一炬,迈步跟上的同时,扫看向马昊,马昊走上前低声道:“统领有何吩咐。”

    “她就在这里,找!”

    段祤握紧着拳头,眼里翻涌着怒极恨极的情绪,他没看错,是那个女人!

    终于让他找到她了。

    *

    花漓回到家中,第一件事情就是收拾东西准备逃,把银子细软都装好,又草草拿了几身衣裳算是作数。

    花莫看着手忙脚乱的花漓,抿紧唇问:“你确定是段祤。”

    “我看到他了,他也看到我了。”花漓现在回想起段祤的眼神都是一身冷汗,自己当初为了逃都城,哄骗了他的腰牌,要是落他手里,肯定少不了好果子吃。

    “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花漓问花莫。

    花莫点头。

    花漓凝声道:“那我们现在就走。”

    两人跑到院子,正要开门,外头就响起哄闹的声音,和方才在街上一致无二,紧接着就听敲锣打鼓声传来。

    花漓脸色刷的变煞白,“他们来了!”

    怎么那么快,偷偷拉开一条门缝,果然见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村头的方向过来。

    花莫关上门神色同样慌乱,努力定了定神道:“我们只要现在别被发现,他就是要找也没那么快,我们等天黑了再走,应该也来得及……”

    应该来得及,两人都不能确定,但已然也没了办法,只能等天黑了。

    花漓忐忑不安的等在院里,隐约听到官差和仪仗队离开的动静,花漓稍稍落下一点紧张的心,现在只要等天黑。

    然而先等来的却是敲门声,花漓顿时紧张的呼吸都困难了,抿紧唇盯着门板。

    第45章  忘了

    等待的几息, 好像时间停滞了一般,长久的悬心吊胆让花漓连呼吸都不敢。

    “花漓,你在不在。”听到王淑云的声音。

    花漓紧绷的弦一松, 只觉得背后都有了汗, 轻轻呼吸了几口,上前谨慎打开门。

    拉了王淑云进来,又赶紧把门关紧,“淑云姐,你怎么来了。”

    方才村里的人都去林家贺喜, 唯独没见花漓, 王淑云就知道不对劲, 赶来一看, 果然就看到她魂不守的样子。

    王淑云试探的提, “林鹤时可回来了。”

    花漓心里正乱, 也没听清楚, 茫然问:“什么?”

    王淑云叹了口气, “我说, 林大夫回来了。”

    “哪个林大夫, 不认识。”花漓这会儿最听不得林鹤时的名字,且巴不得他赶紧走, 段祤和金骁卫就是跟着他来的, 他走了, 自己才能踏实。

    王淑云只当她是太伤心, 也不好再提,“你放心, 我日后一定帮你挑个顶好的郎君。”

    花漓不明所以,怎么又扯上这个了?

    只是她现在也顾不得想这些, 胡乱就点点头,“好。”

    看了看已经灰蒙的天色,再不走来不及了,她不得已送客,“时间也不早了,云升恐怕要找你了。”

    王淑云看她心神不宁,更加心疼她了,满是不忍的叹了口气,“那我明日再来看你。”

    ……

    无涯去到林家,就看到林鹤时正与瑶瑶在说话,清雅如玉的面容带着笑,笑意却半分没进眼里。

    “小瑶是说,花漓姐姐,今日是与周铭出去了?”

    林瑶老实点头,林鹤时眼梢轻抬,原来就是那个痴神看着她的衙差。

    无涯听到一声极淡的呵笑,他第一次有种汗流浃背的紧张感,林鹤时朝他看来,声音莫测,“原来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那么多事。”

    无涯听出林鹤时是在责问他之前没有说,“你只让我照顾林家。”

    林鹤时轻一颔首,“是我的问题。”

    是他的问题,以为已经安排的很好,可小狐狸太吸引人,所以藏得再好,那些人也会如臭虫一样趋之若鹜,就像李顺,王赖子。

    林鹤时眸光深凝,都是他们缠着她。

    然而这个解释根本安抚不了他心上的怀疑,“花漓可在家?”

    无涯点了下头,方才官府的人一走,他就让自己去了花家查看,正好是王淑云去的时候。

    无涯目光轻动。

    只是一刹那,就被林鹤时捕捉到端倪,“还有什么?”

    ……

    天色已经半黑,村子里也安静下来,花漓准备趁着这会儿就走,花莫在屋里拿东西,她出来查看情况,拉开院门看四下无人,又快走到屋檐下,朝里头道:“快一些。”

    “那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吗?”

    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花漓浑身僵滞,一点点偏头看向那不知何时已经爬到脚边的影子,黑色的皂靴,暗绣锦袍。

    花漓不用再往上看,都知道是谁。

    “我问你,要去哪里?”

    段祤盯着眼前少女纤弱的身姿,被欺骗的怒恨一涌而上,阔步逼近抬指扼住花漓尖细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

    几乎把她骨头捏碎的痛意让花漓轻哼出声,花莫见状便要冲过来,段祤一个眼神,马昊就冲上去拔出刀指向花莫。

    “不要!”花漓惊声大喊,颤抖呼吸着,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装作不认识般,仓惶道:“你是何人?为什么,要为难我们姐弟。”

    “我是何人?”段祤逼视着她,一字一句重复问:“你再说一遍。”

    “我,我不认得你。”花漓怯怯摇头,要是承认她就是把他骗的团团转的人,她只怕马上就能身首异处,倒不如装傻充愣,他也没证据。

    “云鸢,你是真不知死活,骗了我一次不够,还敢骗我第二次。”段祤手指掐着她细腻的肌肤,目光阴沉,这张脸,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

    花漓苦苦哀求,“我不是什么云鸢,我真的不认识你,你找错人了。”

    “找错人?”段祤眼里盛满怒火,冷笑点头,“我找的是两姐妹。”

    他说着看向花莫,花漓心头一紧,他要干什么。

    段祤冷笑,眼底愈加阴沉,“是不是找错认,脱下衣服一看便知。”

    “不可以!”花漓情急拉住段祤的手。

    段祤凶戾的眸光忽顿,缓缓低下眼,盯着她的手,“为什么不可以,你不是说,你们是姐弟,不是说不认识我?”

    这个没有一点良心的女人,怎么敢说不认识他!

    “我。”花漓心慌意乱,段祤这人太强势可怕,她根本骗不过他。

    “我什么?”

    花漓咬唇,眼里蕴上眼泪,心里杂乱慌张,实在不行,只能先承认,再想办法。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究竟认不认识我?”

    “我。”

    院门被推开,被夜色拉长的修长身影投到院内,男人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花漓接下来要说的话。

    “不知段统领,要问我未婚妻什么?”

    段祤回头,眉心紧锁,如炬的目光紧盯着缓步走来的人。

    林鹤时清濯的脸庞在月色下多了一层的冷然,目光甚至没有移到段祤身上,只看着花漓。

    看她被掐着下颌,只能仰着细弱的脖颈,吃力的轻喘,朦胧泛红的泪眼掐红的指痕,无不让人心疼,更拉扯出他肺腑里偾张的阴翳。

    花漓看到林鹤时,仿佛看到救命稻草,林鹤时来了,自己也许有救。

    “林大夫……”

    如泣如诉的颤唤,出乎意料的安抚了林鹤时跳动最为猛烈的那簇神经。

    锐利的眸光移至段祤脸上,“段统领,你可以放开了。”

    话落,无涯以快不能防的速度闪身上前,五指一曲,朝着段祤抓去。

    “统领!”马昊惊道。

    花莫趁机踢开他脱身,段祤目光一沉,避开无涯的招式旋身后退,花漓提裙欲逃,段祤冷声喝向马昊:“给我抓住她。”

    花漓惊慌回头,林鹤时迈步挡住马昊,抬眸,冷冽的一眼让马昊心头惊颤,急忙收手。

    “段统领要动我的未婚妻,总要有个理由。”

    林鹤时四平八稳的声音让花漓找到了主心骨,踉跄跑到他身旁,把娇弱的身子藏在他身后,双手不安的攀住他的臂膀,颤声道:“我根本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为何要为难我,林大夫。”

    段祤暴怒盯着缩躲在林鹤时身后的少女。

    花漓扶在林鹤时手臂上的双手无措攥紧,头也埋贴进他后背:“我好怕。”

    花漓低埋的小脸上残留着忐忑,段祤就算认出她,但是有林鹤时在这,总要顾忌,何况他无凭无据。

    温烫的大掌将她的手拢住,花漓微微一愣,轻抿住唇,林鹤时应当是为了给她解围,才说自己是她未婚妻的吧。

    林鹤时抚拢着掌中的柔荑,昭示着占有的举动让段祤怒不可遏,原来,他们确实有关系,林鹤时调制的熏香不是巧合。

    林鹤时睇看着他神色间的变化,“还请段统领给我一个解释,否则。”

    平和的语调陡然一转,不同于往日的锋利顷刻间压了过来,“恕林某不能罢休。”

    花漓没有发现,但段祤五感敏锐,在林鹤时话落的下一瞬,屋外已经悄然多了几个人。

    以他的身手和金骁卫,就是再多一倍人也不必惧,可他忌惮的是林鹤时的身份,屋外那批人,无疑代表了信国公。

    “统领。”马昊神色紧张看向段祤,这里的牵扯太多,就他早前查到的,也决不能这时候和信国公府为敌。

    段祤眉心抽跳,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云鸢,难道要他这样放手,双手握紧再次看向躲在林鹤时身后的少女,“你真的不是云鸢?”

    眉宇间的希冀,让林鹤时的眸光一再往下沉。

    薄唇轻启,用意味不明的声音问:“花漓,你认识他吗?”

    花漓轻轻抬眸,目光快速转看过两人,权衡到底该怎么选择。

    她再怎么傻也不能在这时候承认,段祤可不是好对付的,林鹤时起码还会帮她。

    花漓在心里快读计较过,怯生生的垂下眼睫,轻轻摇头,“小女子名唤花漓,抚阳人氏,若这位统领还是不信,可以去衙门查证户籍。”

    林鹤时掀起眼帘,看向段祤,“段统领听到了?”

    好一个不认识,段祤扯动嘴角,笑得渗人,紧盯着花漓的脸,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那或许是我认错了。”

    “既然是弄错,那也就算了。”林鹤时下了逐客令,“林某就不送统领了。”

    段祤眼底闪过狠厉,拂袖走出院子。

    经过花漓的时候,她没出息的又缩了缩,确认段祤离开,才如蒙特赦般松出一口气,小手轻拍着胸口,抬眸看向林鹤时,“今日多谢林,大夫……”

    花漓最后两个字说得又轻又细,双眼僵僵看着林鹤时似笑非笑的漆眸,有那么一瞬,她竟然有种眼前人比段祤还要危险的感觉。

    “怎,怎么了?”

    林鹤时回身面对着她,轻弯唇弧,含笑凝着她迷惘无辜的双眸,暗动的冷意裹在笑里,“我以为,漓姑娘把我也忘了。”

    第46章  哄骗

    凉冷的月华自林鹤时身后洒下, 将他那张清白如玉的脸掩在阴影下,不见光亮的漆眸垂望着花漓,眉峰稍蹙, 犹带着困惑。

    无涯在一旁已经替花漓捏了把汗, 他还记得方才林鹤时在听他说完花漓和王淑云的对话后,阴沉下来的脸色,加之段祤……要说认错,他都不信。

    奈何花漓心上的紧张只存在了一瞬,就对林鹤时这张无害惑人的皮囊, 放下了戒心。

    “怎么会。”她颇为认真的说, 睁圆的眸子都满是诚然。

    林鹤时不置可否, 笑问:“那你还记得什么?”

    花漓目光僵了僵, 点点不解透出来, 什么叫记得什么?

    林鹤时看着她眼里的茫然, 噙在嘴角的笑逐渐渗了冷意。

    “自然都记得。”花漓觉得他古怪, 搪塞了句, 移开话题, “今日真是要谢谢你, 多亏了你及时赶来。”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谢的。”

    花漓感动点头,脸庞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的动作蓦然顿住, 不敢置信的低眸看向贴在自己脸畔的手, 心口砰砰直跳。

    林鹤时屈指轻抚着花漓残留着指印的雪腮, 指腹刮触出的细痒让花漓不由轻颤, 以往都是她占和林鹤时的便宜,这回轮到她, 陌生被动的局促让她呼吸微微发紧。

    而且,明明林鹤时的动作明明好似在安抚, 可若有似无得力道,让她莫名有一种,那只手其实想深深按下去的感觉。

    林鹤时反复摩挲着少女娇颜上的红印,心上的戾气一再攀升,那是一种所有物被他人觊觎触碰的愤怒。

    “段祤说的云鸢,和你有那么像吗?”

    花漓心里咯噔了一下,紊乱的思绪清明了几分,脑中想着该怎么把段祤的事情遮掩过去。

    林鹤时睇看着她暗藏思绪的眼睛,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他本以为段祤是萧婉华的人,所以暗查他,原来,都是因为这只狡猾恶劣的小狐狸。

    林鹤时凝着掌下绝美的小脸,明明试探了那么多次,竟然还是被她骗了。

    沉黑的眸子骤然一戾,是骗他的啊。

    扣在花漓脸腮的长指几愈掐按下去,自指尖蔓延的舒适和满足却不可遏止的透进骨髓,让林鹤时沉迷流连。

    花漓决定咬死不能让人知道她和段祤认识,无不委屈的摇头,“我也不知道,想来是很像,否则段统领也不会认错。”

    花漓落寞轻喃,“林大夫,你难道不相信我?”

    林鹤时真想把指掐下去,好让这张嘴里说出实话来,然而目光移到她娇动的双唇上,心里的渴望又暴涨着压过了其他。

    缚舌交唇的滋味他反复想过无数次,莹润,细腻,湿甜。

    “怎么会。”林鹤时缓慢说着,将贴在她脸畔的手放下,好让自己不受她的影响。

    花漓松出口气,弯唇嫣然一笑,“你相信我就好。”

    “说起来,还没恭喜林大夫高中。”花漓试探着问:“想来你很快也要回朝上任吧。”

    看到林鹤时点头,花漓紧张的心弦又松下一些,他一走,段祤也能跟着走,她就能踏实了。

    “大抵也就几日的功夫,你也收拾一下吧。”

    她要收拾什么?花漓不明所以,迷惘看向林鹤时,对上他唇畔的微笑,心里愈发没底。

    “不是说都记得?”林鹤时笑得莫测,掩藏的戾气也逐渐浮出,一触即破。

    在他这里,可没有忘了一说,即便忘了,也得给他照搬照样想起来。

    花漓心跳的扑通扑通,她压根不记得还有什么,可听林鹤时这番话,分明不寻常,她努力回想,眨眼的速度变慢,难道是那夜?

    “我一直记得答应你的许诺,一旦高中,必然会回来娶你。”

    花漓反复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理解,确定自己没听错,乌眸里升起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无措,林鹤时说要娶她?

    她这会儿都有些不敢想,那夜,到底发生什么了……

    花莫同样震惊看着两人,花漓心慌意乱之下,拉着林鹤时快走进屋里,关上门。

    面面相觑许久,花漓才努动着唇,想要开口。

    林鹤时却先她一步道:“难道说,你是骗我的,那段祤……”

    花漓心头一个咯噔,头皮都快炸开了,“当然不是。”

    她已经能确定,自己那晚一定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可,可,即便说了,也不该是这样的发展呐。

    林鹤时怎么与她想的不一样,他现在高中状元,即便为了仕途,也不该想要娶她才是。

    “不是就好。”林鹤时轻吐出字的字眼里,噙着几不可闻的冷嘲。

    花漓哭丧着脸,整个人都乱了,勉励道:“可是,我不过山野女子,你如今身份不同,我怎么又配的上你,你合该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才是。”

    林鹤时如何听不出她话里迂回的抗拒,那夜她也是用同样的声音,哀戚求他千万莫忘了她。

    林鹤时眼尾冷意跳动,且不说招惹了他,就不可能一了百了,她还是他病症的唯一解药,那就更不可能罢休。

    不是喜欢装么,林鹤时无视花漓眼里的慌乱,继续道:“我即答应了你,就不会失言,况且,我们已有过吻合,我更不能不负责。”

    花漓眸光轻闪,她真的亲到林鹤时了?

    花漓抿住唇瓣去看林鹤时的唇,前一刻还哀怨的眼眸蕴上星星点点的亮色。

    眼里亮出的欣喜让林鹤时心上的积郁有一瞬的消散,小狐狸满嘴谎话,但起码这点是真的。

    花漓悄悄抿住自己的舌尖,只是那天迷迷糊糊,什么感觉她都记不清,若能再试一次……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花漓恨不得在脑袋敲两下,她还真不怕死,这时候了还敢想。

    当务之急,是怎么应对。

    嫁给林鹤时无疑是不可能,且不说她根本没想过这点,光是要去都城都等同于回到虎穴。

    只是若她现在反口,岂不就证明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哄骗他的,还有段祤要靠他应付。

    为今之计,恐怕只能先拖延,再借机溜走。

    花漓心里有了主意,调整过情绪,垂睫露出女儿家的羞赧,“你若不弃,我自然愿意随你走。”

    “当真?”林鹤时瞥了眼桌上的包袱,问得戏谑。

    花漓没来由的心虚,挪步走上前,指尖捏住他的袖摆,继而又一点点往上,来到他腰侧,轻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将脸贴过去,轻声许诺,“当真。”

    感觉到他的僵硬,花漓心里的石头微微落地,林鹤时的品性她还是了解的,不是段祤那样难霸道对付的人。

    因为那夜亲了她,便许诺要娶她,花漓心旌猝不及防的晃乱处波澜,还真是个纯良老实的书呆子,若非自己不能去都城,她还真舍不得就这样跟他结束。

    花漓抱得愈发紧了些,反正都这样了,不妨再占些便宜。

    怯柔依恋的情态映进林鹤时眼中,将他的笃定冷静松动,身体被难以言喻的满足所充斥。

    她逃避的是段祤,那夜戚戚的央求是那么真实,或许,她原本以为他不会回来,或许,可以再信她一次。

    *

    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去,第二天花漓便为逃跑做准备,既不能让林鹤时看出端倪,还得把一切都安排好。

    最关键的就是花莫的药和玉娇的后路,得去一趟凌雅阁。

    趁着林鹤时去祭拜城隍,金骁卫也不在,花漓抓紧就赶去了凌雅阁。

    陆知誉得知她过来,放下手头的事便去相见,花漓听得推门声,扭头看向陆知誉,欣喜道:“你可算来了。”

    陆知誉看她神色焦灼,又想到她昨日匆匆离去,蹙眉问:“可是有什么急事?”

    花漓点头,“很要紧的事请你帮忙。”

    陆知誉轻抬下颌,“你说。”

    “我可能要离开安南郡一段时间,所以想多一次性多要几幅白石先生的字画。”

    陆知誉并没有问她离开的缘由,思忖几许点头答应:“这个没问题。”

    “还有,苦坨石。”

    “要多少。”

    “越多越好。”花漓也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多备点总归安心。

    陆知誉略有为难,字画他可以说服林鹤时,但苦坨石需要炼制,恐怕不是说有就说那么容易。

    “我尽量想办法。”

    花漓也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好办到,可她实在没别的办法,“能不能快一点。”

    陆知誉看着她忧忡的眉眼,“我能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

    这是陆知誉第一次过问她的事情,花漓也是真的把他当做朋友,所以不想牵扯他,轻轻摇头。

    陆知誉也不勉强,颔首道,“晚点我就去请白石先生,明日给你消息。”

    花漓万分感激,陆知誉扬眉笑问:“我们不是朋友吗。”

    “是。”花漓释然一笑,打心底里生出感动。

    花漓离开后,陆知誉就让人去请了林鹤时,等城隍庙祭祀结束日头已经过半,而林鹤时去到凌雅阁,天色也已半暗。

    陆知誉如老友般请他落座,“恭喜。”

    林鹤时但笑不语。

    陆知誉又道:“昨日在长街就看到你了,果真是风光无两。”

    林鹤时也想起昨日,花漓就是从这间屋子里逃出去的,他不过离开这些时日,两人熟络的远远超过之前。

    他目光一暗,不动声色的问:“你呢,近来如何?”

    “不错。”陆知誉寒暄了几句,自己就把话头移到了花漓身上,“花漓拿去绣的手绢也卖的很好。”

    见林鹤时偏头看着自己,陆知誉愣了愣,笑说:“那姑娘叫花漓。”

    “呵。”林鹤时喉间滑过极轻的一声笑,微不可查的莫测暗查在笑声之下。

    又是他不知道的事啊。

    “你怎么如此相熟了?”

    陆知誉从容一笑,“我们现在是朋友。”

    “朋友么。”林鹤时缓声重复着,在口中品嚼着这两个字。

    陆知誉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但看林鹤时神色如常,又觉得是自己多心,想着花漓还有要事托自己,正色说:“说起来,我有事想让你帮忙。”

    林鹤时轻抬下颌,示意他说。

    “你的字画和苦坨石。”

    林鹤时掀起眼帘:“这也是花漓要的罢?”

    薄唇翕动间,将花漓二字咬的极为缓慢。

    陆知誉轻抬眉梢,旋即一想,林鹤时猜到也正常,点点头,“正是,她急托我,我总不能坐视不理。”

    “看来你们确实关系不错。”林鹤时似笑非笑。

    分不清此刻心里是嫉妒,还是被欺骗的怒火更甚。

    “字画我可以给你。”林鹤时淡说着,声音停了停,屈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苦坨石,让她自己来跟我拿。”

    陆知誉不解看向他,只见林鹤时轻扯嘴角,“再怎么说,我与她也算是相识一场的朋友,将来未必有机会再见。”

    *

    林鹤时从凌雅阁出来,无涯就发现他神色不对,整个人好像被什么压抑着,随时会一触即发。

    他一言不发了上了马车,无涯也不会自讨没趣,就这么一路无言回到桃源村。

    好死不死,一下马车,就看碰到了周铭,无涯眉头用力皱起,他怎么会来这里,看他去的方向,别是去找花漓的。

    林鹤时瞥向周铭,眼角透着点点危险的笑意,他险些都忘了还有一个。

    想起少女千娇百媚的脸,林鹤时眼底的冷意愈浓,到底勾引了多少啊。

    “拦下他。”

    无涯顿然点头,朝着周铭走去,几步就将人挡下。

    周铭蹙眉抬头,看到无涯,便认出他是林大人身边的护卫,只听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立即回身,果然是林鹤时。

    周铭拱手行礼:“林大人。”

    头顶落下目光莫名让周铭感觉到一股透骨的寒意,印象里,这位新科状元很是温文才对,怎么会。

    “你怎么会来此?”

    淡淡的一句打断了周铭的思绪,他不知如何解释,下意识看向花漓住处的方向。

    林鹤时随着他看过去,“你是来找花漓的。”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周铭诧异看向他,他是如何知道的?那日和花漓分别后,他就一直记挂着她,奈何不得空,也是等到城隍祭祀散去,才赶了过来。

    “不管她跟你说过什么,都是骗你的。”林鹤时收回视线,晦暗不明的目光扫在周铭身上。

    满口谎话的小狐狸,甚至连骗人,都不止骗了一个。

    周铭不明所以,“林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林鹤时似乎笑了一下,眸光却陡然变得锋利,“因为,她是我的人。”

    第47章  撕破

    花漓心神不宁了多日, 总算等到礼节结束,林鹤时和金骁卫准备动身回都城。

    出发的日子定在明天,今日她则要去见一次白石先生, 等拿到苦坨石, 就可以和花莫走了。

    她叮嘱花莫不要离开家中,自己谨慎拉开门,四下瞧了瞧,确定没有人才提步往外走。

    一道隐晦的目光自远处睇来,始终紧追着她娇小的身影。

    段祤正要跟上, 余光触及一旁, 脸色微微变, “林大人。”

    林鹤时轻瞥着花漓消失的方向, 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般问:“段统领怎么在此。”

    知道他是明知故问, 段祤却不能发作, “路过罢了。”

    “原来如此。”

    “倒是林大人, 没有告诉你的未婚妻, 今日要动身了吗?”段祤声音带讽, 云鸢是不准备跟他走, 还是又准备逃?

    林鹤时于她,也没有什么区别不是么。

    林鹤时轻笑着, 视线落到他身上, 无声的锋芒射出, “段统领既然知道马上就要动身, 就该尽到自己护卫的自责,旁的, 还不用你来管。”

    段祤嘴角一沉,他不会提醒林鹤时, 他巴不得云鸢逃走,这样他才能把她抓回身边。

    ……

    花漓去到凌雅阁,得知白石先生还没到,不由的心急,明日之前,她一定要走掉才可以。

    陆知誉宽慰道:“你别急,想来白石很快就能到。”

    花漓按下心里的焦灼,轻轻点头。

    陆知誉想了下,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嗯。”花漓朝他感激一笑。

    陆知誉推开雅间的门往楼下走,正看到林鹤时从大门处进来,他快走几步上前,“花漓等了你很久。”

    “是么?”林鹤时问的极轻,笑得亦浅。

    等了很久?只怕看到他,就得要逃了吧,林鹤时唇角的弧度加深,难辨喜怒。

    “快上去吧。”陆知誉催促说。

    “我要单独与她聊。”

    花漓焦灼等在雅间,听到身后门被吱呀推开,惊喜望过去,仅仅是一瞬,脸上的笑意僵住。

    林鹤时踱步走近屋内,反手轻轻门合上,眼帘掀起,花漓丝毫没有防备,就跌进来他深沉如渊的瞳眸里。

    林鹤时只是看着她,目光如同洞悉一般一点点将她剥开,花漓心口不断被束紧,眼前的状况,是她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林鹤时怎么会在这里。

    她脑子乱成一团,好不容易才张开唇瓣,断断续续的呢喃,“你,怎么来了?”

    林鹤时想看到她希望落空时的慌乱,狡猾的小狐狸,就该有教训,一再的欺骗戏弄,甚至把他当成和旁的男人一样。

    念及此,林鹤时眼尾乍然透寒。

    积攒的怒气在花漓忐忑的眸光里释放,视线寸寸走过她的眉眼,最终定在她紧咬的唇瓣上,嫣粉柔嫩的唇被扯咬着逐渐失去血色。

    林鹤时拧起眉心,四窜的怒气里生出几许不舍,他缓缓调息,或许她拿苦坨石也未必就是要逃跑。

    林鹤时换上和煦的笑容:“一直没机会告诉你,不知有没有吓到你?”

    花漓怔忡看着他含笑的眉眼,后知后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林鹤时,白石……

    “你是白石!”

    花漓几乎惊呼出声,所以他才会如此轻松的临摹出那些字画,那苦坨石岂不也是。

    花漓一阵晕眩,她竟然还想着拿了苦坨石逃走。

    “我也是直到你要帮何玉娇,才知道你就是陆知誉口中的琴谱姑娘,那时不知怎么解释,之后又离开的匆忙……”林鹤时看似歉疚解释,视线始终注视了花漓的表情,没有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明明还是温和的目光,花漓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险,好像伺机而动的野兽,只要她有一丝破绽,他就会扑上来。

    “往后,你不用再担心苦坨石了,我会安排好。”

    花漓简直欲哭无泪,这样她还怎么走。

    “你可是,不高兴?”林鹤时问得清浅,平和下的危险涌动。

    花漓眼皮慌跳了一下,勉励抿了个笑:“怎么会。”

    为了打消林鹤时的疑虑,她亲昵走上前,将小手放进他掌中,细指轻绕进去,勾住他修长的指,脑中也冷静下来,“你若早告诉我,我就不用那么着急了。”

    轻撅的唇又嫩又饱满,残留的齿印先前还林鹤时不舍,此刻,却勾挑出温雅皮囊下野性的欲望。

    想亲自给她留下印子。

    “是我不好。”林鹤时捏住她的一根细指轻缓摩挲,“你放心,我准备了很多。”

    花漓眼睛一亮,既然有很多,那只要把它找出来就可以了。

    *

    花莫已经在家中收拾好了东西,就等花漓回来,听到开门声,她快走到院里,看到花漓,紧张的神色微微松懈,旋即又问:“可以走了吗?”

    花漓无从开口,抿紧唇瓣摇摇头,“恐怕还得等等。”

    “为什么?可是没有拿到?”花莫急声问。

    花漓自责的攥紧手心,拿不到苦坨石,花莫的伤口很快就会恶化扩散,她不想说出来让花莫担心,而且她的性子,一定宁愿不拿这苦坨石。

    她却舍不得她被折磨痛苦,她一定要拿到东西,花漓下定决心,给了花莫一个安心的眼神,“你也知道,一下要那么多,肯定没那么快。”

    花莫将信将疑的看着她,花漓弯出一个轻松的笑脸,“你放心,还有时间。”

    安抚了花莫,花漓就去了林家,东西肯定在林家,她要去找出来。

    去到林家,她才发现院里格外的安静,阿婆和小瑶也不在,花漓觉得奇怪,也顾不得那么多,轻手轻脚的推开篱笆院门,走进去。

    之前在林家上课时,花漓看到过林鹤时用来放药材的柜子,然而她找了一圈,根本没有苦坨石的踪迹。

    会在哪里呢?

    花漓紧咬着唇瓣,蹙紧眉心苦思。

    她又找了一圈其他屋子,还是没有,眼看着天色变暗,她们要赶紧赶去渡口才行。

    花漓急得跺脚,忽听到院外有动静,她吓了一跳,脚步声越来越近,慌乱之下,她别无他法躲到柜后。

    无涯跟着林鹤时走进屋子,脚一跨进来,他就察觉到屋里藏着人。

    快速看向林鹤时,后者突兀笑了一声,那笑却怎么看怎么渗人。

    当真是一点不让他失望啊,她以为躲起来他就发现不了吗,屋子里都是她的味道。

    “等等你先去府衙,我还要去后山一趟。”

    听到林鹤时的声音,花漓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一边埋怨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一边努力缩紧身体,要是被发现她就真的解释不了了。

    无涯不明所以的看着林鹤时,正要点头,听他又道:“罢了,我与你一道罢,回来再去也不迟。”

    林鹤时若有似无的朝着花漓藏身的柜子处看了一眼,“走罢。”

    脚步声走远,花漓一点点从柜子后探出脑袋。

    确定没有人在,长长松出一口气,手心里全是冷汗。

    不过林鹤时方才说后山……

    花漓想起后山那一片药圃,种得是苦坨石!

    她匆忙跑出林家,准备往山上去,抬眸看了眼天色,犹豫再三,又调转方向回到家中。

    花莫在院里来回快走着,看到花漓回来,不等她开口问,花漓先一步拿起包袱对她说:“你先去渡口。”

    花莫停住脚步,“你呢?”

    “我去拿苦坨石。”

    花莫眉头紧蹙,“我和你一起。”

    “不行。”花漓就是怕来不及,花莫先去好歹还能让船夫等等。

    花莫一眼不错的看着她,固执道:“我要跟你一起。”

    花漓情急不已,等林鹤时回来,就真拿不到了,她不得已胡扯道:“我还想去和林鹤时道个别呢,你跟着算什么。”

    花莫又气又急:“都什么时候了。”

    “这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嘛。”

    花莫想起那夜,她答应了林鹤时要嫁给他,心里生出不安,“你会来的,对不对?”

    “当然了。”花漓拿起自己的包袱背到肩上,催她快去渡口。

    花莫欲言又止,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花漓立即便去了山上。

    那个药圃她之前去过很多次,十分熟悉,走了不一会儿就看到了被篱笆围起来的一小块地。

    花漓一喜,快走上前,然而走了没几步,急促的脚步蓦然停下。

    林鹤时峻挺的身影自从树下走出,郁秀如画的眉眼被不加掩饰的冷意浸染,薄唇划出笑,“这次,要怎么骗我?”

    花漓怔怔看着他,呼吸几乎都停了,她想要狡辩,可林鹤时目光已然说明他知道了一切。

    不动声色的危险,比段祤的盛怒更让她心慌,她有种自己从前根本没有真正认识过林鹤时的感觉。

    花漓努力让自己放松,故意做出落寞,“我只是想着要走了,便想来从来与你相处的地方看看。”

    “背着包袱来?”林鹤时讥嘲一笑。

    花漓脑袋懵怔住,什么狡辩的话都说不出了。

    林鹤时也彻底没有了耐心,一而再再而三,试探的够多了,就是欺骗就是玩弄而已。

    她有一点点的真心么,或者,对他这身皮囊,有一点真心。

    林鹤时只觉可笑,握紧五指,抓在手里的苦坨石硌着他的掌心。

    “你是来找这个的吧。”

    花漓看到他手里的苦坨石,目光一紧,事到如今,她也没法再说谎,“林大夫,我是真的需要这个,也是真的不能跟你回京。”

    “你勾引我之前,就没有想过这个。”

    直白锋利的字眼从林鹤时嘴里吐出,扬起的眉梢透着近乎冷漠的昳丽,就像靡堕的仙人,四起的压迫感更是如网一般让花漓心颤。

    花漓分不清,是自己让他如此,还是他本来就如此,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招惹了一个危险的人。

    更要命的是,真实的一面竟然更加的蛊惑人心。

    所幸花漓还没有糊涂到这地步,她尽量平静的说:“从前是我不懂事,但我不是要戏弄你,只是后来认清了我们的差距,知道自己配不上你。”

    林鹤时呵笑了声,打断她的满口鬼话,“跟我走,苦坨石我会给你。”

    “林鹤时!”

    “不叫林大夫了么?”林鹤时淡问着,一步步朝她走进,鞋底踩过草石发出的细微声响,磨着花漓的耳根,她紧张的眼波直颤。

    这还是那个一见她就面红耳赤的书呆子吗!

    简直比她还会伪装!

    “你,你站住!”花漓实在心慌的不行,没出息的颤出声,破罐破摔道:“我不妨与你直说,我就是认识段祤,你难不成还要娶,娶我。”

    花漓说着,声音越来越轻细。

    她故意那么说,是想让林鹤时就把她当成水性杨花的人,可他的眼神太吓人,仿佛要把她吞没掉,花漓哪还敢说。

    他越走越近,影子一点点从她的裙摆往上欺,直至尽数将她笼罩,密不透风。

    “是么。”极淡的两个字从头顶落下,裹挟着一触即破的危险,“你是怎么勾引他的?”

    花漓是傻了才会说,小声地嗫嚅,“没……我是故意气你。”

    下颌被托起,初扼上来的力道让花漓有着一种他会掐死她的错觉,然而几乎同时,那抹温度就变得极致缠绵。

    “没一句真话。”林鹤时低垂着眸光,一寸寸看着她娇艳的脸庞,手掌难以自持的轻抚过她细腻的肌肤,带着缠绵的粘稠。

    无妨,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已然招惹了他,那么结果都是一样。

    充满欲气的抚触让花漓几乎不能呼吸,他的指腹滑过她的嘴角,辗转压住她的唇珠,往昔的越发清晰,从试探压抑,到唯恐自己的吓到了她,林鹤时只觉可笑。

    怒气中夹杂着原始的渴望,“真是枉我陪你玩了那么久。”

    第48章  怕了

    天色越黑, 花莫焦灼等在码头栈桥,不断张望向远处,心里越来越不安, 花漓怎么还没有来?

    “小兄弟, 我们还要等多久,这还一船人呢。”船夫走过来催促。

    “我姐姐还没来。”

    “可这。”船夫还想说话,花莫拿了一块碎银子塞给他,“就再等一等,我姐姐马上就会过来。”

    船夫掂了掂手里的银子, “行吧。”

    “多谢。”花莫扭头再次望向远处, 心中已经着急的不成样子, 一会儿想花漓是不是没拿到苦坨石, 一会儿又担心她是不是被段祤抓去了。

    她胡思乱想着, 脸色微微发白。

    终于, 看到花漓的身影出现在渡口, 花莫惊喜唤:“姐!”

    她快跑过去, 上下快速看过花漓, 见她没有受伤没有危险才放下高悬的心, 拉起她的手道:“我们快上船吧。”

    花漓却没有动。

    花莫疑惑回过头。

    “莫莫。”花漓抿了抿唇,“我有事与你说。”

    “船夫该催了, 上船说也一样。”

    她声音一顿, 看着自花漓身后走来的林鹤时, 错愕开口, “他怎么……”

    花漓在心里把林鹤时这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从头骂到了脚,最后还是没办法, 只能开口:“我想了很久,我想跟林鹤时走。”

    花莫僵了很久, 才朝她看去,眼里满是不解,好像听错了一般,花漓心疼不已,“莫莫。”

    林鹤时微笑着开口,“花莫,你可以与你姐姐一起。”

    花莫抗拒着,不能接受的摇头,声音不稳第问花漓:“你不是说我们一起走?”

    花漓自然想要走,可林鹤时不仅用苦坨石要挟她,而且放了话,她如果不是他未婚妻的身份,那么段祤无论做什么,他都没有资格过问。

    言下之意,已经在清楚不过。

    林鹤时和段祤都不是好对付的,但起码林鹤时手里还有苦坨石,而且也不至于像段祤那样恨自己,要是真到了段祤手里,她才是小命不保。

    花漓再度懊悔,自己当初怎么就能被他这张皮囊给骗了,便宜没占到,反而把自己折进去了。

    更气的是她还不能表现出来,为了让花莫相信,花漓赧然朝林鹤时睇去脉脉的一眼,羞涩道:“我是真的喜欢林大夫,莫莫,我们一起走吧。”

    花漓的话对花莫而言,就如同抛弃背叛,她难以接受,用力甩开花漓的手,“你明知道我不会去都城。”

    花漓猜到她一定不肯,毕竟那个地方,连她都感觉到恐惧。

    可眼下也是没有其他办法,花漓对林鹤时道:“我劝劝她。”

    林鹤时颔首走到一旁,花漓才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有恐惧,可你也看到了,有林鹤时在,段祤他不敢拿我们怎么样,至于萧彻谋划的事,当初还没来得及实施,他就被幽禁了,更不会有什么。”

    花莫不能接受的摇头,不是段祤,不是那么简单。

    “我不会去的。”

    她冷冷看向林鹤时,眼神就好像是他抢走了花漓,“你是要跟他走,还是我们在一起。”

    花漓一时不知怎么开口,花莫抓起她的手,声音带着央求,“你说过我们相依为命的。”

    远处,林鹤时睇着两人握紧的手,皱起眉头。

    花莫以为花漓一定会跟她在一起,她们是世上最亲的人,感觉到她把手抽出,花莫慌乱抓紧,不断摇头,“姐姐。”

    花漓心上又疼又不舍,狠下心把手抽出,将袖子里的苦坨石拿出来,统统塞进花莫手里,“这些你拿好。”

    花莫眼眶通红,紧紧盯着她,“你不要我了?”

    花漓知道不能让花莫看出她是被逼迫,心中不舍也只能藏起,“我总要嫁人的不是。”

    “我会回来看你的。”花漓道。

    等找到机会,她必然是要逃的。

    她的选择已经让花莫彻底失望,在她看来花漓就是因为林鹤时而不要她,只有她把她当成唯一的亲人。

    “不用。”花莫涩然扯扯嘴角,头也不回的离开。

    “莫莫!”

    花漓急声唤,看着花莫越走越远,攥紧指尖,眼里满是担忧。

    林鹤时自后走上来,“即便是姐弟,也总有要分开的时候。”

    花漓扭头用力瞪他,对上他沉黑的视线,没出息的耷垂下眼睫,肩头轻颤,装着啜泣了两声,“明日才走,我能不能去看看花莫。”

    林鹤时觉得好笑,都到现在了,她觉得她的装模作样,他还会信么。

    “谁说明日走的。”林鹤时语气凉淡。

    无涯从悄无声息的从暗处走出来,“船已经准备好了。”

    什么船?她扭头看向码头,果然在上船不远处,还停了一艘船,因为天黑,也没有点灯的缘故,所以一时才没发现。

    可是,她听到的消息分明是明日动身,花漓百思不得其解的眨眼,眸光迷惘怔懵。

    还是这般样子真实一些,林鹤时温和下声音,“走吧。”

    花漓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上了船,而且上了船,她发现另一个古怪,船上不仅没有阿婆小瑶的身影,连金骁卫也没有看到。

    林鹤时交代完无涯事宜,准备往舱房走,被花漓拦住。

    “怎么只有我们几人?”

    林鹤时抬抬眼,“我已经让金骁卫先一步护送阿婆和小瑶动身。”

    花漓总算反应过来,林鹤时根本就是诓她的,既然段祤都走了,她还怎么还会被他抓去!

    还有什么明日启程,也是让她自投罗网!

    林鹤时见她已经想明白,也不多说什么,迈步自她身旁走过。

    衣摆扫过花漓的裙裾,看似不着痕迹,却让她的裙裾几番晃动都不停,就像她被骗的团团转一样。

    花漓越想越气,终于爆发,“你这阴险小人!”

    林鹤时停下脚步,反身笑看着她,一步步逼近。

    又来这套!花漓眸光慌闪,捏紧双手,不服输的与他对视。

    色厉内荏的模样就像已经被堵到角落小狐狸,可怜的企图亮出爪子来威吓。

    “只准你骗我,便不准我骗你了?”

    “就是骗你怎么了。”花漓也是气疯了,梗着脖子就道:“我就是瞧你生得有几分姿色,与你玩玩罢了,哪想你当了真。”

    空气陡然安静下来,花漓只觉得好像被一指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压抑的仿佛要溺毙,更吓人的是,她竟然看到林鹤时不怒反笑。

    糟了,即便林鹤时之前对她动了真心,这下只怕也不能放过她了。

    “接着说啊。”

    花漓四下探望,想找找有没有地方能逃,看了一圈后绝望低埋下脑袋,细声嗫嚅:“你就不能当做那是一场风花雪月,你又不吃亏。”

    好一个风花雪月,好一个不吃亏,极至的妒怒席卷,林鹤时视线逼看着她,真想把她剥开来看看,如此轻描淡写,她是与多少人有过风月。

    “是不吃亏。”林鹤时冷笑道:“但是我还没有够。”

    花漓呼吸乍然□□,脑中全是林鹤时揉碾着她唇瓣时,充斥的欲念的画面,心跳恢复跳动,继而越来越快。

    “你,你想。”花漓第一次紧张的不会说话了,脑中更是涌上一堆让人脸红怯乱的念头。

    “是,我想。”

    可比起偾张的欲望,他更想知道,花漓对其他男人做过什么,她是怎么撩拨他们的,每想一分,心上的戾气就浓一分。

    听林鹤时说完,花漓愣了很久,极轻缓简短的三个字,在夜色下犹显的暗昧难解,是剥开禁忌后充斥到极致的赤裸欲望,就连其中的危险,都像是另一种蛊惑。

    花漓无措抿唇,发现自己的唇瓣都是麻的。

    认真算起来,林鹤时还是她第一个真正撩拨的对象,至于段祤,那时也全然是为了借他的权利来谋个后路。

    若林鹤时只是想要她的身子……花漓悄抬起眼睫,这副皮囊她也不吃亏。

    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很快垂下眼睛,林鹤时却还是捕捉到了这一眼,乌亮犹疑,就像是面对未知的小狐狸,分不清是紧张还是跃跃欲试。

    起码没有到那一步是么。

    “既然这样,我答应给你,然后你放我走。”

    □□愉一拍两散,也不失是一个办法,花漓觉得这样很好。

    可随着的话音落下,林鹤时眸光骤冷,嘴角若有似无得笑,自看得她心慌发寒。

    她不是按他想要的说得,他难到还不满意?

    花漓慌想着,听到脚步声再次响起,以为他是认同了这个提议,接下来他们是不是……花漓嗓子口的呼吸突然变得不稳。

    她暗暗骂自己有什么可紧张的,她本来不就是想拿下林鹤时。

    该开心如愿以偿才是,而等结束了,她也好赶紧离开。

    花漓脑子里乱糟糟想着,视线都不敢去看林鹤时,而是胡乱放到了别处,脚步声却不似她想的那样欺近而来,反而逐渐远去。

    花漓迷茫抬眸,甲板上早已只剩她一人,林鹤时不知了去向。

    *

    连接三天,花漓见到林鹤时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起初还觉得他必然在打算什么,于是也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可几天下来,她发现林鹤时就是单纯的不搭理她,更不像他说的那样,不够。

    不知道他的目的,这简直让花漓抓心挠肺的难受,加之船上也没有别人,日子一长,花漓只觉得郁闷无趣。

    她站在甲板上吹风,看到无涯从林鹤时的屋子里出来,心思转了转,叫住他。

    无涯默然走过去,“何事?”

    花漓目光悄瞥向他后头,压低声音问:“他究竟准备做什么?”

    难道是气不过想报复她?眼下这样的情况,她可不认为林鹤时还想娶她,不收拾她都算好的了。

    说着,花漓又走近了一点,“我们也算朋友一场,我都不计较你不讲义气,你总该给我透透风。”

    无涯蹙起眉,神色略带着迟疑,其实他也不清楚林鹤时要做什么,但是有一点事肯定的,他绝无可能放了花漓。

    他正想让花漓不要再白费心思,余光就看到林鹤时不知何时已经从舱房内出来,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

    无涯只觉得头皮一麻,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快退开一步和花漓划分楚河汉界。

    花漓不解看向他,无涯面无表情道:“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他吧。”

    花漓气得瞪圆眼睛,她要是能去问林鹤时,干嘛还在这儿问他。

    哪知无涯一点不讲情面,掉头就走。

    花漓忿忿跺脚,转身就看到了站在船舱门口的林鹤时,顿时警惕的收起表情看着他。

    别看他端着一副和从前一样衣冠楚楚,清润君子的模样,花漓才不会被他迷惑。

    林鹤时只看了她一眼,就随随移开视线,转身回屋。

    连脑后轻拂的发带都透着漫不经心。

    花漓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霎时就泄了气,一双乌眸更是恹恹眨着找不到头绪。

    夜晚,花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隔壁就是林鹤时的屋子,也不知道他睡了没。

    怎么就她辗转反侧,他却像没事人一样。

    花漓越想,心上越加愤懑,不成,不能再坐以待毙。

    她一下坐起身,就听隔壁传来林鹤时的声音。

    “无涯。”

    看来是没睡,花漓当即踩上绣鞋,雄赳赳气昂昂的准备去找林鹤时说个明白。

    总好过这样吊着人磨,来的痛快。

    花漓出了门就走到林鹤时门口,不客气的一把将门推开,屋内烛光昏黄,花漓顺着光亮的来处望过去。

    简单的摆设与她屋里差不多,就是多了张书桌,而林鹤时正站在书桌后临字。

    “你。”花漓才说出一个字就失了声音,乌亮的黑眸一眨一眨,整个人都呆住了。

    林鹤时竟然没有穿中衣。

    往日连领口边沿都挺整到不露一丝缝隙,此刻就只披了件雾白的外衫在身上,露出劲瘦白皙的胸膛,腰腹上流长分明的线条隐没进绸裤的边缘,白皙的长指执握着笔杆,走笔间带动着袖摆轻晃。

    刻敛的书卷气和撩人的蛊意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林鹤时闻声抬起眼帘,对上花漓直勾勾的乌眸,眉宇微皱,“什么事?”

    花漓脸蹭的烧红,她竟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就这么盯着林鹤时看得不眨眼,简直脸都丢尽了。

    “自然是有事。”花漓声音实在没什么底气,如今的林鹤时实在有点难对付。

    林鹤时颔首道:“你说。”

    看到他又端着一派八分不动样子,低头系衣带,花漓不满的撅嘴,遮遮掩掩干什么。

    “你不是说嫌我撩拨的你不够。”花漓轻勾起撩人的狐狸眼,挑衅看着他,“怕了?”

    林鹤时拈着衣带的手微顿,而后从容松开,衣襟也再次敞开,懒懒靠坐进身后的椅子,目光攫向放松下戒备的少女。

    “现在可以说了。”

    低而缓的声音里,裹藏着压抑已久,早就迫不及待,颤动的祟念。

    第49章  攻势

    林鹤时自下而上看着她, 修长的脖颈微抬,吐字时,喉结清晰可见的上下滑动, 明明与往日无异的一双眸子, 不知是不是被烛光照着的缘故,多了几分不清不楚氤氲,眼尾懒懒微起的弧度,更显得妖冶惑人。

    花漓喉咙干干的,心下挣扎了好久, 不看白不看!

    “你到底要说什么?”林鹤时似没了耐心, 眉心微微蹙着。

    不耐烦地样子刺激了花漓, 蹬蹬几步走上前, 眼睛又往他极好的身材瞟去, 离得近了, 看得也更加清楚, 肌理的线条愈显深邃, 花漓指尖痒痒的, 有种想摸上去的冲动。

    “你不是说, 还不够。”

    “是说过。”林鹤时平静颔首,目光移至她唇上, 瓷白的细小贝齿抵咬在唇肉上, 像只已经被勾起馋瘾的小兽。

    林鹤时明知故问, “怎么了?”

    花漓张张嘴, 又气恼闭紧,他还问她怎么了, 他这八风不动的,哪有一点不够的样子。

    若是让柳妈妈看见这一幕, 不知道要怎么骂她没出息,不成,说什么也得挽回一点颜面。

    既然都已经说破说明,她也不装什么懵懂无辜了,移步贴到林鹤时身侧,足下一转,侧倚着娇躯,直接就坐到了林鹤时腿上。

    纤臂勾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贴着林鹤时白皙的脖颈下移,指尖划过他的喉结,停留在上面。

    林鹤时垂下眼睫,睇着落在自己喉骨上的细指,指尖软腻的触感以近乎尖锐的方式戳破他的皮肤,灌进脉络,四散游走。

    浓睫下涣散出不可遏止濯亮,薄红的唇缓慢翕动吐字,“你这是干什么?”

    林鹤时一开口,花漓便用指尖描摹他起伏的喉骨,这还是她第一次那么清晰直观看到,他皮肤下是怎么一点点泛起的红色。

    原本白皙到近乎禁欲的肤色一寸寸的变得朝红,看似脆弱,可周身漫出的侵占气息却毫不客气的将花漓包裹。

    察觉到危险,花漓贴在林鹤时喉骨上的手指轻轻颤缩,而头顶适时落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闹够了吗?”

    花漓轻眨迷离乌眸看向林鹤时,对上他压抑泛红的眼尾,愈加面红心跳,胆子也大了许多,“当然没有。”

    说话的同时,细指也随之轻轻落下,如羽毛一样描绘着他肌理的线条,唇畔凑近他,呵气如兰,“我不都说过了,我瞧中你了,说起来,也还没玩够呢。”

    真是恶劣的小狐狸。

    林鹤时摁着想把她拆骨入腹的冲动,花漓却又将唇贴近了一点,千娇百媚的细语声从唇间流转而出,“你不是也想,要不然,你心跳的为什么那么快?”

    花漓轻声说着,唇瓣有意无意碰到他的唇,跃跃欲试想要亲上去,看看是不是更那夜的感觉一样。

    “你想要什么,你说就是了,我都答应你。”她勾起尾音,如魅人的妖精般喃语,“也当是对你的补偿。”

    林鹤时眼尾抽跳,她竟还天真以为他们之间是一场交合能算清的。

    身体的欢愉和心上的怒气,两种情绪,混杂着充斥在胸膛里。

    一把捉住花漓游弋在他身上的柔荑,最直接的束缚,让花漓的游刃有余骤然消散,难以招架的压迫感让心口不住慌跳。

    林鹤时睇着近在咫尺的娇唇,反拉开一些距离,可裹挟在花漓周身的侵略意味却丝毫没有消散。

    眼尾的潮红更像一头充满危险野性的猛兽。

    “你还这么勾引过谁?”林鹤时笑问着,紧盯着她颤抿的唇,忽明忽暗的烛光照在他眼里,看不出情绪。

    若今日她到了段祤手里,是不是也会这么做。

    花漓抿着唇警惕不说话,林鹤时似笑非笑的勾唇,忘了,小狐狸只有放下戒心的时候才能说实话。

    他俯身低下头,若即若离的擦过她的唇,又后退。

    呼吸纠缠的瞬间,花漓只觉得脑子晕乎乎,唇上轻轻沾到什么,又很快消失,她都来不及尝一尝味道。

    花漓心里恼着,不受控制的被勾的仰起脖颈,唇瓣也张开一道缝隙。

    林鹤时目光愈深,想把舌头压进去,更想撬出她的真话。

    遏制着已经叫嚣到极致的祟念,继续开口:“段祤?周铭?还有谁?”

    每念过一个名字,林鹤时眼里的冷意就浓一分,双唇张合间一次次衔在花漓的唇珠之上,似想咬下去,又在施力前松开。

    被含住唇瓣的酥麻一次次吊起花漓的胃口,思绪也愈发迷蒙干渴,有些着急的凑过去,“我对他们都不是真的。”

    “呵。”林鹤时冷声一笑,“言下之意,对我是真的了?”

    花漓点头,眼睛一直直勾勾瞧着他的唇,觉得自己就像花楼里那些哄骗姑娘的臭男人。

    “你觉得我会信么?”

    “我和莫莫孤身离家,遇上歹人,没办法才求了段祤帮忙,哪想他心思不纯,我只能与他周旋换来脱身,周铭……那是因为你不在。”花漓半真半假的诉着,抬起眼睫看向林鹤时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可我是真的喜欢你,第一眼见你,便动了心。”

    林鹤时盯着她看了许久,突兀的自喉间笑了声,旁的不知真假,但小姑娘看着他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合着,就是自己这张皮囊吸引了她。

    那等他日,遇到比他样貌好的,她是不是又要被勾引去。

    都不用等他日,他只是不在几日,她不就挑上了周铭。

    “证明给我看。”

    花漓目光迷蒙。

    “不是说喜欢我,证明给我看。”

    花漓觉得自己能说得都说了,最直接的便是身子了,她抬着腰就朝他的唇贴去。

    林鹤时仰头避开,花漓只亲到了他的下颌。

    “我说你可以亲我了么?”

    清冷嗓音里的压迫敢钻进花漓的耳孔,爬出一阵阵让人无力招架的麻意。

    无法主导的落空感,和来自身子的敏感反应交错迭起,让花漓头晕目眩,无措气急之下张开牙齿在他下颌上咬了一口。

    林鹤时用力吞咽嗓子,胸口起伏着,不知是因为那一瞬的刺激快意,还是因为漫在胸口里,无休无止的嫉妒。

    “还吻过谁?”

    话音甚至没有落地,也没有给花漓回答的机会,林鹤时捏住她的下巴就吻了上去,他自己尝。

    双唇骤然被封住,铺天盖地的气息远比那夜强烈了无数倍,花漓脑中霎时如烟花炸开般混乱不已。

    不知道是先去感受靡浊纠缠的气息,还是快跳的心脏,还是唇被压碾的酥麻。

    晕眩中,唇齿已经被撬开,以前在花楼,柳妈妈会让她们含着口珠练习,或者不用手去吃干净花瓣上洒的蜜,可那些要不就是硬的硌舌,要不是就是没有温度。

    都不像这样,温热,粗粝,带着重压深搅的压迫感,而且口腔里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

    花漓难以呼吸的轻喘了一口,然而一声似小猫呜咽的声音从喉咙里缠了出来,花漓脸庞漫红,不能接受这是她发出的声音,她竟然被林鹤时撩拨的乱了神志,明明她才是勾引他的那个。

    林鹤时始终睁着眼,将她的僵怔、无措、迷茫再到迷离的吟颤,都尽收眼底,深眸里的寒冽慢慢松动。

    花漓扇着眼睫委屈不能接受的模样让他心口生软,就那么喜欢恶劣的捉弄勾引他?若是只勾引他一人也未尝不可。

    总归,自己这身皮囊还能让她喜欢。

    林鹤时近乎纵容的放下攻势,似犹豫着抿住唇,一点点后退。

    花漓看到他垂睫流露出的仓皇,立即反客为主,把刚才输的都补上,为了防止林鹤时后退,两只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将唇贴上去的时候,两个人似乎都颤了一下。

    花漓忙稳住又要缥缈迷离的神识,用齿尖咬住林鹤时的下唇,几乎同时,她听到林鹤时喉间发出极度压抑低沉的喟叹。

    花漓振奋的眼睛都亮了,将自己的舌头也探进他口里,用舌尖勾绕,听他越来越乱的呼吸,玩得不亦乐乎。

    虽是初夏,夜里却还是有凉意,可两人之间灼热的温度不断攀升,两人身上几乎都带了汗,花漓起初还记得自己是要做什么,可渐渐,神识再一次迷乱,连被林鹤时抱起都无所觉,反而愈加搂紧他的脖颈。

    直到人被放到床上,林鹤时起身退开,空气里的凉意吹卷到身上,花漓逐渐醒过神,湿红的眼眸迷茫看向身旁的人。

    后者已经系上了衣袍的细带,挺整的领口,仿佛一切都恢复到了开始的时候,唯有双唇被花漓吻咬的通红。

    “林,鹤时。”花漓整个人透着股陌生的难受,下意识喃喃喊了他的名字,嗓音如呓语般迷离娇颤。

    “明知你是玩弄我,我又怎么还会再被你骗。”

    林鹤时吞咽着喉咙,逐字逐句地说,平整的黑眸下,藏着偾张的欲望,目线缓慢自花漓周身走过,又克制着收回。

    小狐狸难训,吃饱了只会都也不回的离开,想要她留在身边,就不能。

    林鹤时关上门离开,屋里空荡荡的就剩下花漓,她难以置信的盯着林鹤时离开的方向。

    她知道他能忍,可万万没想到这样的情形下,他还能忍住离开。

    反而是自己,身上被勾出的空乏让她难捱不已,浑身无力酥软,好不容易才逐渐平息。

    花漓恨咬着还湿盈盈的唇瓣,把潮红沁着汗意的脸庞埋进枕子里,眼里满是怨怨不甘的小火苗。

    *

    傍晚时分,花漓倚在船栏上,迎着晚霞眺望江面,发丝被柔风吹拂,她眯起眼睛,惬意慵懒。

    然而竖起的耳朵,却牢牢注意着船上的动静,听到脚步声从传来,立刻扭头看去。

    见无涯从楼下船舱上来,手里还端着两个放有饭菜的托盘,花漓立即上前。

    无涯敏锐退了一步,花漓眼疾手快接过他手里的一个托盘,“给我吧。”

    无涯古怪看了她一眼,刚松手,花漓又去拿另一个,“这个也给我吧。”

    无涯蹙起眉头,目光犹豫,花漓见他不松,将手又往前捏了点,无涯连忙放手。

    避之不及的样子让花漓莫名其妙,手里两个托盘太重,她也顾不得多想,转身朝林鹤时的屋子走去。

    双手满满当当,她只能用脚尖踢了踢门。

    很快屋内响起脚步声,门也被应声打开,花漓忙将手里的饭菜递过去,“快拿着,好沉。”

    两条细弱的手臂因为没有力气而打着哆嗦,林鹤时默不作声的接过,往桌边走,花漓揉了揉发酸的手里,抿着笑跟上。

    那日之后,林鹤时防她就跟防贼似的,还不是让她进来了。

    林鹤时放下手里的东西回过身,就对上花漓俏笑的眉眼。

    “还有事?”

    “吃饭啊,你不是把我的饭也端进来了。”花漓理所当然的拢着裙坐下,继而仰起甜笑的脸庞,看着林鹤时。

    反正她是说什么也不会走的。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须臾,林鹤时无可奈何的坐下,端起碗安静的吃。

    花漓怎么可能安分吃饭,她倚着纤袅的腰枝,倾身凑到林鹤时面前,用指尖在他唇上轻轻一抹,“沾到饭了。”

    林鹤时只看着她没说话,花漓也不心虚,当着他的面,把什么都没有的指尖轻轻放到自己唇上,翕开唇瓣,轻轻抿住。

    林鹤时平视而来的目光骤然一沉。

    花漓勾着眼尾,甜声轻喃,“你想要我,我也想要你,不如就欢愉一场,然后各自别过。”

    第50章  吻我

    花漓被林鹤时捉着手臂丢出门外时, 人都是懵的。

    随着砰的一声,门被关上,花漓难以置信的回头, 眼睛恨不得在门上盯出个洞来。

    说好话也不信, 打商量也行不通。

    而且她最不能接受的是,都这样了,林鹤时还能无动于衷。

    强烈的挫败加气闷堵在胸口,花漓只想找个宣泄的地方,奈何这船上连个说话的人没有。

    扭头看到船头站着的无涯, 花漓也如见了亲人一般委屈。

    “无涯。”

    她几步走过去, 满腹的不忿想要说一说。

    无涯戒备看着她, 脸色比什么都要古怪, “你干什么?”

    “你干嘛老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花漓本来就气, 说着没好气的乜了他一眼, “你陪我说说话。”

    本就娇滴滴的嗓子, 此刻含着委屈, 听起来愈发酥柔, 无涯头皮都麻了, 没有接话,而是看向了她身后。

    几乎同时, 门被徐徐打开, 林鹤时清冷的声音就丢了过来。

    “无涯。”

    冷然睇向花漓的目光里愠着薄怒, 她便是一刻都不能安分么。

    而花漓愤然回头, 不理她就算了,怎么她找无涯, 他也要来插一脚。

    四目相对,林鹤时眼里的冷怒让花漓愣住, 失神的功夫,无涯已经走了过去。

    “欸。”花漓轻声急唤,门却被林鹤时毫不留情的关上。

    她气恼地捏紧指尖,忽而又想到什么,眼里先是迷惘了一瞬,而后亮出一点点雀跃。

    林鹤时该不会是……吃味了吧。

    *

    是夜,船只缓慢渡行在江中,四周悄寂一片,只有水浪拍打的声音不绝于耳。

    林鹤时静坐在桌案后,指腹缓慢碾磨着指上的关节,按着骨缝里的渴盼,耳畔除了水浪声,隐约还有从隔壁屋子传来的沥沥水声。

    她在沐浴,水花每次被卷起和落下的声音都不同,消失的那部分声响,一定是淌匿在她的身上。

    每一次,林鹤时都控制不住去想,这一次是滑过了哪里。眸色一再的变深,除去欲\.望,他不可遏止的嫉妒,嫉妒能沾染在她身上的所有。

    躯体躁动着想要被慰藉,反正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放她走,真情假意又有什么区别,是他的,就是真的。

    漆色的瞳眸被攀升的祟念占据,理智逐一被推翻。

    水声却在这时停住,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跌逶在地的响动,夜色下,少女痛吟的声音尤其清晰。

    “唔,好疼。”

    “我起不来了,有人吗……”

    “无涯,你能来帮帮我吗?”

    林鹤时眼里的寒意在瞬间凝结,长指被压的泛白,关节作响。

    ……

    听到脚步声停在屋外,花漓立即收回张望的目光,将本就松垮披在身上的裙衫又扯了扯,露出雪白的肩头,裙摆也提至小腿,赤裸的双足/.交叠,身下是一大片溅出的水渍。

    听到门被很轻的推开,花漓换上吃痛楚楚的情态,一手揉着自己的脚腕,颤抬起眼帘望向来人,轻声抽气着,勾出的嗓音可怜又娇媚,“林大夫,我起不来了。”

    因为背着光,林鹤时大片的面容都在遮在阴影之下,花漓一时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看到他缓步走进,越来越近,将地上的水花踩碎。

    脚步在离她不足一寸的地方停下,高大的身影如山覆下,花漓愈发艰难的仰头,终于对上他的目光,辩不出喜怒的黑眸如同深旋,顷刻就将她抓进其中。

    花漓忽的有种喘不过气紧迫感。

    “你方才叫得,可不是我。”林鹤时意味不明的吐字,目光触及她身上大片敞露的春景,欲色与怒意争相涌上。

    若她这样的情态被旁人看到,林鹤时不敢想自己会做什么,若她不能是他的……只是一想,极端的破坏和毁灭欲便暴涨。

    花漓心慌了一下,旋即定下心神,他生气就说明自己猜对了,媚眼如丝的看向他,“我不叫无涯,你会来吗?”

    目光勾卷着林鹤时的视线,她对他本就有着致命的诱惑力,遑论她再勾引。

    林鹤时压着膝蹲下来,欺近看着她,沐浴过后的娇躯湿腻氤氲,连带那股让他沉迷的香气也愈浓。

    花漓几乎整个人都被拢在他的身影之下,明明没有碰到,他的气息就已经改过一切,从她的感官侵入。

    花漓的镇定霎时有些招架不住。

    “我现在过来了。”

    林鹤时不知道小狐狸哪里来得胆子,又极会审时度势,但只要超过她能承受的范围,便怯怯往回缩。

    轻慢好整以暇的口吻最能激起她的逆反。

    果不其然,前一刻还晃着迟疑的乌眸,换上不忿,林鹤时来不及看清,少女羸弱的娇躯就贴进了他怀里,两条手臂似细蛇攀住他的脖颈,湿凉的水渍沾着他的肌肤,如同甘霖落入燎烧的火堆,被快速吞没,继而蒸腾。

    根本不够……

    “想吻我么?”

    用极度平静的声音询问那么孟浪的事,花漓心尖都颤了,被灼烫的思绪迷蒙,蹭着双腿偎紧他。

    她默认林鹤时这么做,就是答应了她的交易,将莹润的唇贴上他的唇角,喃喃催促:“快抱我起来啊。”

    林鹤时没有迟疑,手臂穿过她的腿弯,一把将她抱起。

    他任由花漓推倒自己,小手扯开他的衣裳,攥下他的腰带,靡红的凤眸里含着若隐若现的冷意。

    抱着离开的心理献身,倒是希望破灭的那刻,应该会很可怜罢,也该要一点惩罚,好让她认清现实,她绝无可能走掉。

    而花漓一切的雄赳赳气昂昂,在扯下林鹤时稠裤的当下消散,然后整个人愣住,乌眸像受惊般颤眨。

    她虽未亲眼见过真的,但柳妈妈给她们瞧过用玉雕的,玉色本就好看,瞧着也不吓人。

    加上林鹤时仙人般的容貌,她一直以为,生得也会精致好看,可没想到是这样骇人狰狞、壮观。

    花漓反复吞咽口水,想象自己吃下他的可能,心都慌了。

    林鹤时后仰靠在床栏上,眯眸看着身前怯怯的少女,流长眼尾处是一片脆弱潮/.红,眸中翻涌的却是与之相反的危险,整个人好似被欲色浸透一般。

    看着停下的少女,眸中浮上不耐,启唇蛊惑低语,“花漓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声音放得很低,被动、弱势。

    花漓稍稍缓和一点的心绪,却在下一刻变得更惊恐,林鹤时顺着她仓皇的目光移去视线,原来是不受控制的那部分,露了端倪。

    花漓惊看着跳动的物,慌得用手去按,别,别再大了。

    被柔软颤抖的小手包裹,林鹤时呼吸顿然滞住,脖颈后仰粗噶而喘,闭紧的眼尾颤抖。

    怎么一个人会又让人想欺负,又害怕的。

    花漓脑子乱的不行,又悄悄往下看,好不容易才开口,“我们说好了,你要放了我……”

    她的话直接触发了林鹤时一直压抑的戾气,她要是走了,谁来做他的解药,慰藉他。

    林鹤时倏然睁开,懒得再演,逼视而去的目光绷紧着浓烈的占有欲,“谁跟你说好了。”

    冷锐如刃的一眼,展露出他最真实的一面,花漓终于感觉到怕,企图后逃,林鹤时已经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至身前。

    “不不不,不,不成!”花漓声音磕磕绊绊,

    林鹤时眸中骤然划过的阴翳,不成么?是她招惹的他,现在说不成,不嫌迟么?

    花漓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你都不让我走,我才不要吃那么吓人的东西……”

    吓人?

    林鹤时怔了良久,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吃……

    花漓眼泪掉的跟成串似的,林鹤时冷硬的心突然就不舍了。

    喉咙粗粝滚动,调息许久,才勉强压抑着让自己缓和下来,吞下肺腑的燥渴,只凑近啄吻她湿潮的眼眸,声音裹着些威胁,“只要你不走,不会让你吃。”

    花漓瞧了眼偃旗息鼓的凶物,心有余悸的长舒出口气。

    头顶落下一声极轻的呵笑,花漓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窝囊,想到临到关键时刻被林鹤时吓住,她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人也没勾成,还把自己搭了进去,花漓埋低下脑袋,闷闷从鼻子里哼着气声,身子却被温柔环住。

    花漓微微一僵,干脆破罐破摔靠近他怀里,其实与林鹤时在一起倒是也不错,反正她也还没有遇见有谁,比林鹤时更让她喜欢的。

    可莫莫一定还在等她,想到花莫,花漓打住思绪,她必须得回去。

    *

    很快,船只就行过逐清江,靠在渡口休整。

    花漓心绪烦乱的坐在窗边,要不了几日就能到都城,到那时想走就更难了,还有段祤虎视眈眈。

    花漓愈发着急,目光触到船栏处巡看的无涯,闷闷垮下脸,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花漓轻咬住唇,忽的又松开,怎么没有!

    花漓坐直身子,只要自己多与无涯说上几句话,林鹤时必定会出现把人叫走。若是这样的话。

    花漓眼睛轻转,心里有了主意。

    无涯转过身,看到盈盈朝自己走来的花漓,眉头皱的要多紧有多紧,花漓看出他要躲开,几步追过去,“无涯。”

    笑意嫣然的一声,无涯只感觉自己恐怕要短寿几年,这些日子林鹤时看他的目光明显不善,要不是不得已,他说什么也不在这里待着。

    花漓只当看不见他一脸的晦气,笑盈盈走过去,无涯谨慎的跟她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花漓挑了挑眼尾,悠悠道:“说起来,小瑶跟我说过一件事。”

    几乎是听到小瑶二字的一瞬,无涯冰冷的一张脸就松动了情绪,“什么事?”

    花漓愁叹着看了他一眼,无涯眉心皱起,“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花漓犹豫着四下看看,无涯神色愈发灼急。

    花漓就知道,无涯这个死人一样的脾气,只有在事关小瑶时才会失了方寸,她心下得意哼了声,“你过来点啊。”

    无涯没有犹豫,走上前,“快点说。”

    花漓敷衍着点头,余光一直留心着林鹤时所在的屋子,瞧见门被打开,她快速垫脚靠近无涯。

    无涯意识到不对立即退开,林鹤时冰冷的声音已经砸了过来,“你们在干什么?”

    似笑非笑睇来的一眼裹着冷锐,无涯直觉不妙,也明白自己是被花漓耍了,毫无犹豫,选择明哲保身:“与我无关。”

    花漓轻眨着乌眸,“我就是与无涯说几句话而已,怎么了?”

    林鹤时目光凝着一脸无辜的花漓,幽邃的一眼,喜怒不明,直把花漓看得心虚,就好像那目光要看到她心里去。

    花漓告诉自己不能慌,鼓壮着胆子对无涯道:“别理他,我们接着说。”

    无涯会搭话就有鬼了,这祖宗分明是想拉着他一起死。

    花漓心里打着鼓,也不知道自己这招能不能行,僵持了许久,终于听到林鹤时开口,“无涯,我有话跟你说。”

    无涯二话不说,随着林鹤时离开。

    “我先找他的!”花漓气愤跺脚,眼睛却一直盯着两人。

    直到门关上的瞬间,她提起裙摆,头也不回的就往船下跑。

    花漓飞奔跑上栈道,好在金骁卫都被安排护送阿婆和小瑶了,否则她哪能那么轻易逃跑,饶是如此,她心也快跳到了嗓子眼。

    唯恐林鹤时和无涯发现,花漓一路不敢回头。

    殊不知,早在她夺路而逃的那刻,舱房内的两人就已经发现。

    林鹤时负手静站在船栏处,面无表情盯着花漓奔逃的背影,眼梢的愠怒比起方才看到她靠近无涯时,分不清哪个更甚一些。

    至于无涯,脸上的神色紧凝,无他,全是为花漓捏了把汗。

    他原还以为花漓是故意折腾,直到他随着林鹤时进屋,见他虽关了门,却没有松开手,然后就响起了仓皇而逃的脚步声。

    “我去让人拦下?”无涯说着,同情的看了眼花漓。

    她要是知道暗中藏着的人,应该就不会妄想逃了。

    “等等。”

    林鹤时轻吐出两字,眼里噙着一丝,可直到花漓跑上岸边,她都没有回过一次头,眸光倏然沉到的了底。

    这几日,他以为她已经放弃,现在看来,岂止没有放弃,甚至没有一点的不舍。

    眼看前面码头人越来越多,花漓眼里已经亮起出逃的希冀,虽说心中多少有点可惜,可想到还要回去找花莫,只能忍痛把林鹤时抛下了。

    她加紧步子,耳畔忽然划过一道凌厉的破空声。

    一支泛着寒光的短箭,不偏不倚,就钉在花漓绣鞋前。

    花漓顿然停住步子,身子晃了晃子才勉强站稳,盯着那枚短箭,缩紧瞳孔,惊骇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