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社恐怎么当合欢宗主啊! > 10、合欢(十)
    温妩一边昏昏沉沉,一边心头巨震。

    浮楚那句“帝君”,声音虽不大,但在这片寂静如死的空间里,依旧算得上掷地有声。

    放眼整本小说,截止到作者已经写完的部分,除了玄相界的沧渊侯之外,“帝君”二字只有幽冥界的酆都北帝能够当得起。

    沧渊侯是万年前九州第一个飞升上界的上古修士,这等大人物,同原主自然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原主的顶头上司来了。

    温妩现在浑身无力,整个身子没有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全靠着浮楚艰难扶在她手臂上的手。

    眼下那只手却不断地打着颤,手背上经络毕现,指端因用力几乎泛起青白之色。

    温妩勉强撑着眼皮眯着眼睛。

    余光中黑雾氤氲腾挪,无声地变幻着,在雾气流淌之间,她依稀分辨出一道若有若无的高大轮廓。

    看起来不像是真身。

    温妩稍微松了一口气,被陌生男子闯进浴室的尴尬感稍微下去了那么一点。

    就当作是一阵风吹过来了,而这阵风会说话。

    但饶是这么安慰自己,她还是稍微感觉有点不自在,下意识挣脱开浮楚扶着她的手,又往水里沉了沉。

    她身体刚往下走,勾在她下巴上的力道便是一重,又不容置喙地将她往回扯。

    “躲什么?”

    那道声音漾着几分戏谑,听上去却没有多少笑意。

    黑雾间气息陡然变得更冷,温妩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她细微的震颤被雾气包裹住,温妩仿佛听见一声极淡的笑。

    薄雾在她下颌上缓慢铺陈开,像是一只手在来回狎昵地抚摸,冰冷的凉意变本加厉地侵袭她的皮肤,瞬间将她的体温掠夺一空。

    雾气看起来薄薄的一层,虚无缥缈。

    可里面就像是蕴着好几块巨大的磁铁,就连大巴车都能眼也不眨地吸进去,她被牢牢地禁锢住。

    温妩觉得这个世界太奇妙了。

    她一个大活人,竟然和一团雾气僵持在了这里。

    撩动水声,花瓣浮动。

    合欢宗的衣服原本款式就极为热烈大胆,眼下这样紧紧地贴在身上,虽说看不见什么,可又似乎什么都能看见。

    算了,就当是穿着比基尼在泡温泉。

    温妩哄好了自己。

    高烧到几乎把脑子烧干了的感觉还在持续,但被酆都北帝抚过的侧脸,就像是被冻在冰川里,眼下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

    她头重脚轻地小幅度偏了偏头,本能想要避开下巴上那抹难缠的森然鬼气。

    但那鬼气却似乎极为了解她的小动作,温妩还没来得及撇开脸,那团雾便流水般伸展成一片薄薄的弧形,托住她的脸颊,不偏不倚地阻住了她的动作。

    “本君让你走了么?”

    温妩原本便没多少力气,挣扎了几下,也懒得再动弹了。

    她试探着回了一句:“……帝君?”

    但是即便温妩打算认真面对老板,她此刻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

    方才她还只是觉得高烧要烧干她的脑子,这会那团火愈演愈烈,就连浑身血液也要烤干了,又开始蠢蠢欲动地去烤她浑身的骨头。

    骨头缝里都像是在往外冒火。

    温妩连站都站不住,如果不是浮楚托着她,恐怕早就狼狈滑落到水里沉底了。

    而扶着她的那只手臂,随着时间流淌,发颤的幅度和频率都在肉眼可见地提高。

    浮楚额角青筋毕露,豆大的冷汗不断地顺着额角向下淌。

    分明自始至终站在池边,现在看上去却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

    周身被威压所制,无时无刻不传来几乎碾碎骨骼的剧痛。

    方才浮楚已经克制不住地收回了一只手,眼下全凭着一口气,才勉强没有收回另一只手。

    她不能将宗主就这样交到酆都北帝手里。

    就在这时,浮楚隐约听见一声冰凉的冷笑。

    几乎是下一瞬,那抹铺天盖地而来的威压愈发沉重起来。

    “喀嚓”一声,浮楚手臂不受控制地脱力,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自温妩身上滑落下来。

    ——竟是生生被威压折断了。

    浮楚呼吸猛然一滞。

    她死死咬住唇角,勉强将痛呼闷哼咽下去。

    帝君动了真怒。

    浮楚知道酆都北帝对宗主的占有欲和掌控欲,已经到了近乎病态的程度。

    无论是人还是物,都不能占据她的心神。

    浮楚至今都记得,刚入合欢宗跟在宗主身边时,宗主曾收养过一只走丢的灵宠。

    那只灵宠说不上是什么品种,长相不仅说不上可爱,还有点丑丑的。

    通体雪白的身体上,脑袋上却长了一缕杂毛,毛色遍布了半张脸,看上去灰扑扑的。

    但它却似是将收养它的人认作了自己的唯一,整日都粘在宗主身侧。

    它试图靠近,宗主待它的态度却平淡,只每日差人给它吃食,她远远倚在软塌上,并不亲近。

    只是眼神时常落在它吃得欢快的背影上。

    浮楚那时觉得困惑,又觉得宗主心思颇深难以勘透。

    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就在宗主将目光落向灵宠后不久,灵宠便消失了。

    红衣女子眼神淡淡的,那双妩媚的凤眸中,温度仿佛比杀人时还要冷淡。

    浮楚还在找,她却只是摆了下手,说不必。

    后来,浮楚第一次见到酆都北帝。

    那一日,他送给了宗主一条崭新的灵裘。

    纯白的毛发上,一缕杂毛横亘于顶部,蔓延了半张被活剥而下的小脸。

    ……

    一切发生得太快,温妩意识昏沉,能够坚持着维持几分清醒已是不易。

    只感觉支撑着自己的那股力道骤然一松,重心瞬间乱了。

    她本能伸手要去扶池边,恰在此时,在她脸颊上来回腾挪的黑雾猛然展开,严丝合缝地托住她的身体。

    温妩意识到什么,想要睁开眼睛。

    但睁开双眼,眼前尽是浓雾。

    “……浮楚?”

    “同本君在一起,怎么还有心思还要想着旁人。”

    黑雾之间传来一声轻笑,“本君还是更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

    温妩身体僵硬。

    她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她勉强支撑着一团浆糊一般的脑子,死命地翻找那半本小说里的剧情,但翻来覆去地想,想得脑袋都快炸了,她也没回想起来酆都北帝的名字。

    小说里,他甚至连出场都没有,自始至终都作为一个神秘的大反派,活动在幕后。

    天杀的坑文!

    这下好了,她不仅不知道酆都北帝的本名,更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这次算她走运,酆都北帝并未以真身降世,但难保以后会怎样。

    若是她见到了他真身却认不出来,到时候岂不是很尴尬?

    求生欲短暂地战胜了高烧的不适感。

    眼下她整个人都陷在浓墨般的雾气之间,温妩不确定酆都北帝是否能感受到她身体的不自然,强迫着自己努力放松下来,以免露出破绽。

    她这么沉吟着没说话,身体时而僵硬时而放松,黑雾无声涌动,似是以为她还在闹脾气,低笑一声,并未怪罪。

    雾气四面八方扩散而去,以一种更细腻体贴的角度,将她托得更舒服了些。

    又有一团黑雾凝集成纤细的一缕,轻飘飘拨开她额前湿漉漉的黑发。

    温妩视野刚恢复自由,就看见一缕黑雾要往她脑子里钻。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惊悚,温妩实在忍不下去,下意识偏头就要躲。

    但还没动作,她脑后棉花枕头一般垫着后颈的黑雾悄然散开,禁锢住她的动作。

    “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那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像是在哄一个生了病却不听话打针的孩子,极富耐性。

    “别动。”

    他声音紧贴在她耳边,“很快就好了。”

    这能是说不动就不动的吗?

    温妩本能地挣扎,可那雾气却强势至极,轻柔拂过她的脸,力道却不容置喙,将她固定在原地。

    温妩死死闭上眼睛。

    下一瞬,黑雾涌入她光洁的眉心。

    几乎是同时,温妩手臂内侧的守宫砂宛若覆上一层淡淡的虹光,开始不断地闪烁。

    摇曳的水面之上,花瓣沉沉浮浮,在一小片缝隙间反照出女子朦胧的倒映。

    她眼眸半阖着,胸口之下皆被摇晃的水波遮掩得半明半昧,透明的水珠自白皙的颈间滑落下来,顺着湿透的衣料缓慢向下,落入水面之上,掀起点点涟漪。

    几抹漆黑如墨的雾气顺着她身体缭绕而上,宛若一条黑王蛇攀爬缠绕,这样深邃的色泽更衬得她肤色莹白,仿佛被捆绑虔诚献上的祭品。

    她脸侧盛放的海棠花纹案逐渐向下褪去,垂落于颈侧的蛇首也不甘不愿地爬回她脊背之上,在半透明的衣料间看不真切,蜷缩着不动了。

    不知道为什么,温妩仿佛感受到一阵极淡的血腥气。

    *

    不远处水声淅淅沥沥,隐约掺杂着衣料摩挲的暧昧声响。

    浮楚不敢抬头去看,抿唇按着被折断的右臂,视线死死落在水面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声音悠悠然飘过来,嗓音磁性隐隐压着戾意。

    “你还打算继续站在这里看多久。”

    浮楚浑身一震,右臂撕裂般的痛楚在这声音中,仿佛再次席卷而来。

    但她足够忠心,深吸一口气咬牙寸步未退:“宗主……?”

    无人回应。

    摇曳的水面之上,依稀勾勒出女子懒洋洋的倒映。

    她似是倦怠,只随意摆了摆手,便重新被腾挪的黑雾吞没。

    浮楚迟疑片刻,终究还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属下告退。”

    她的脚步声稍微有点不稳,但却很轻,踩过地面上薄薄一层水幕,逐渐远去。

    温妩松了一口气。

    她的确觉得这团黑雾很恐怖。

    但是实践出真知,这黑雾似乎对她暂时没有什么恶意。

    但看起来,对浮楚的恶意却大得很。

    让浮楚走,也算是她为原主尽一份力,保护她亲近的人。

    眼睁睁看着一团雾钻到自己脑子里去,就像是没打麻药进行开颅手术。

    方才一瞬间,温妩死了的心都有。

    但紧接着,她便察觉到不对。

    她完全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痛苦。

    那抹黑雾冰冷的气息不仅不让她觉得难受,反倒极为霸道迅速地平息了她体内躁动的热意。

    高烧瞬间就退了,比挂吊瓶好得还快。

    温妩瞬间便联想到了她体内莫名罢工的空调。

    但是她感受了片刻,黑雾探入她经脉的这抹气息虽然让她很舒服,感觉上却似乎和空调并不完全相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自动空调就像是报废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怎么还有点王不见王的意思?

    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整片空间里,只剩下浮动的水声和细微的喘.息声。

    这病痛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温妩便觉得自己什么事都没了。

    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醒来以后倒也没有多感动。

    “……属下没事了。”

    她挣扎着从缭绕的黑雾里钻出来,顾忌着之前那些话,没再叫“帝君”。

    但也实在叫不出名字来,只好什么都不说。

    黑雾间涌动起来,似是觉得她反应有趣。

    倒是并未再为难她。

    雾气逸散开来,退开温妩身边,但也并未彻底抽离。

    在水雾之间,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若即若离的暧昧。

    温妩正纠结着。

    她有点想从水里上去,毕竟就这么一直待在水里跟人聊天,稍微有点奇怪。

    但是碍于旁边还有一个大活人——大活雾,她又开始犹豫。

    雾气似是看出她心思,再次缓慢欺身而上,环绕住她。

    温妩只觉得浑身一轻,整个人像是被一团雾拦腰抱起。

    耳畔水声哗啦啦地响,视野中火光明昧,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站在池边。

    她心头一跳猛然低下头。

    这才发现,就连一身外衫也被蒸干了。

    虽说依旧是那种朦朦胧胧的薄纱质感,但是原主身为一宗之主,外衫制式繁复。

    这么多层纱左一层又一层掩映在一起,倒也算是该遮住的都遮住了。

    黑雾环绕着她身侧。

    “今日怎么这点小事都不愿动手。”

    温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一身自动烘干的效果,定然也是这团雾的功劳。

    她指尖轻轻捏住干燥的袖摆。

    她总不能说,她其实根本不会吧?

    与此同时,她心里前所未有地涌上一股冲动。

    她一定要想办法学会,如何操控原主体内的这些灵力。

    不然这日子,她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温妩不知道原主和酆都北帝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但是经过今天这么一遭,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两人绝对不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不过,说起“情人”,她却也觉得他们之间并没有那么亲近。

    自现身以来,这团黑雾对待她的态度,令她完全无法感受到分毫尊重。

    与其说是情人间的旖旎,倒更像是在对待一个精心照料的爱宠。

    没想到穿越过来,不仅要时时刻刻提防着来自男主的死亡威胁,她现在就连人也当不成了。

    这么想着,温妩蓦地感觉一阵凉意侵袭上月要间。

    她低下头,一缕浓雾不知何时覆上她月要身,隔着一层薄纱,缓慢地向上流动。

    就像一条漆黑的蟒蛇一般,越缠越紧,温妩感觉肺部开始泛起微微的刺痛。

    她伸手想要挥散那雾气,浓雾却反过来缠绕上她的指尖,向前蔓延,覆上她的掌心,手腕。

    雾气逸散又凝集,在这朦胧的水汽之中,温妩仿佛看到一道若隐若现的颀长剪影。

    她掌心微冷,那雾气滑入她指缝。

    仿佛一只明显更宽大的手掌,同她十指紧扣,把玩着她的指节。

    “你在想什么。”

    她莫名的沉默,将那声音染上几分辨不清喜怒的意味。

    酆都北帝慢条斯理开口。

    “谢淮舟——”

    话音微顿,他轻笑,“还是玉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