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他知道真相,完了
寒冬料峭, 琉璃瓦覆白霜,几行宫人穿过回廊,端着大典所用的器具。
沈微渔一早借着身弱的缘故, 命人不用来打搅她。
因她体弱多病, 倒也无人怀疑。谁也不可能想到,沈微渔会在封后大典前逃走。
沈微渔一直在外人眼里,对萧庭訚情深似海。
在她消失不见后, 旁人也想不到是她自己离开。
沈微渔之前知道楼阁有一道朱漆小门, 曲径幽深, 贯通冷宫,已荒废多年。
今日逃出宫,正好给了沈微渔机会。
她从小门到冷宫的后院,见四下无人,环顾一周,瞥向一间厢房。门前的杏花树绑着一红绳,摇曳扬起。
沈微渔悄然闯入,从衣柜中翻出齐保准备好的太监服, 又从原先携带的衣物里翻出一小药瓶。
药瓶乃初雁给她涂抹变肤色之物。沈微渔当时悄悄向初雁要来一瓶,今日正好用上。
待她整装待发,将换下来的衣裳藏在床下, 听齐保信中所言, 这衣裳,他会来处理掉。
沈微渔收拾妥当, 旋即垂下头,脚步轻快离去。
宫人们都在准备明日的封后大典,哪里注意到宫里多了一个太监。
沈微渔顺顺利利来到御书房,见无人在意她, 便悄然猫着腰,心中犹记齐保的话,往内院走去,路上若是遇到人,也不要惊慌。
她安安分分地来到内院,眉梢小觑,见到长相富态的太监正指着几名太监,料定此人便是笃齐保说的刘公公。此人管着御膳房,为人奸诈爱银子。
沈微渔脚步加快,蹭地一下子来到刘公公跟前,趁他还没有发难,先将银子塞到他的掌心,低声说:“刘公公,奴才是伺候慈安宫的人,想求刘公公一份差事。”
刘公公眯眼,许是有人打过招呼,沈微渔听他也没刁难自己,垂手道:“跟本公公来。”
沈微渔当即跟上去,这名刘公公在御膳房的势力倒不小,每走一步,便会有人打招呼。
她暗自揣度,一路跟他来到宫道上。
天色正晴,寒风瑟瑟,沈微渔弯着腰,也没问刘公公要带她去哪里。
须臾间,他们来到宫门,恰巧有一行太监,正要出宫。
刘公公压低嗓子道:“你跟在他们身后即可,我已经跟他们说过。”
沈微渔颔首,踱步跟上正要出宫的太监,余光瞥见他们都掏出令牌。沈微渔摸了摸藏在衣袖里的令牌,轮到她时,主动递给侍卫令牌。
侍卫接过令牌,沈微渔提心吊胆,手心捏着一把汗,也不知过了多久了,还是片刻,当耳畔听到那句“走吧。”
她一直提着嗓子眼里的担心,终于重重地落回她心里。
沈微渔悄然跟上出宫的太监,当双脚踩在青石板,心底生出几恍然。
她真的要离开皇宫,之前虽舍不得萧庭訚那张脸,但她不能拖泥带水。
沈微渔攥紧
双手,掌心不由多了黏稠的汗液,前方的太监们似乎被打点过,对于身后多了一人,并未出好奇。
正当她穿过皇城大门,来到另一方天地间,一缕寒风忽然席卷而来,像不速之客。
马蹄声骤然响起,小雨淅淅沥沥。
沈微渔双手藏于袖中,宽大的太监衣袍扬起,耳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风中还有——淡淡的龙涎香。
她不敢抬头,亦不能出声。
坐在黑马的萧庭訚,面若寒霜,身后如黑绸缎的乌发扬起,金丝玄袍沾染寒风。
当他擦肩而过,沈微渔的头垂得更低。
寒风似乎骤停,不知从哪来的琼花,风中打旋,落在萧庭訚的肩上。
一切恍若定格。
倾盆大雨,打碎了这一幕,守城门的侍卫一眼瞧见骑在马上的萧庭訚,当即打开皇宫大门。
萧庭訚畅通无阻地骑马闯入宫中,冥冥之中,他回眸往前,一眼觑到那消瘦的“太监”像只鹌鹑跟在其他太监身后去躲雨。
他心生古怪,眼前却浮现十三之前说的话。
“沈姑娘消失不见了。”
他骤然翻身下马,让身后跟来的宫人牵着,也不顾及大雨淋湿,径直去往顷山玉阁-
沈微渔跟随那群太监一并来到马车避雨,为了不引人注目,一直垂下头,也不与人打交道,之后马车缓缓行驶。
她挤在角落,双腿发麻木,也不知马车到了哪里,渐渐停下。
沈微渔见到太监们都下去,也悄然下去,之后趁着雨势较大,趁机离开。
她出宫时,携了一笔银子,也因是逃出宫,穿着太监服惹眼,故此不能去客栈,便来到街头巷尾。
许是雨大,都无人在外。
沈微渔被雨淋湿,发抖地叩了叩一户人家的大门。
少顷,大门推开,一个老妇探出头,双目无光,“是钧儿回来了吗?”
沈微渔没想到开门的老妇是瞎子,颤抖着道:“我不是你家钧儿,我叫沈二娘,来京城探亲,可突遭大雨,无处落脚,不知大娘可否收留我一夜,我自是感激不尽。”
她说罢,还从衣袖里翻出一锭银子,想要塞给她。
谁知大娘像是碰到烫手山芋,冷着脸道:“你不是我家钧儿,还想住我家,做梦。”
“啪!”的一声,大门被重重一摔。
沈微渔无奈之下,又敲了几户人家的门,终于有个腿脚不便的寡妇收留了她,甚至还给她一套过世夫君的衣裳,换掉身上湿漉漉的太监衣裳。
寡妇名为丘诗儿,早年丧夫,家中三间厢房,一间柴房,四个儿女。
沈微渔递给她银子,她也没问沈微渔是不是从宫里来的人。一副收了银子就办事,沈微渔也因此能松口气。
她换上丘诗儿过世夫君的衣裳,又用药将脸上手腕脖颈都涂抹一遍。
怕留下来给她们孤儿寡母引来危险,她用银子买下一把油纸伞,又买了干粮,便匆匆忙忙离去了。
丘诗儿倚在门口,见沈微渔的背影离去,这才关上门,对着院子里的儿女道:“今日我们家没来人,知道没。”
几个孩童都习以为常地颔首,丘诗儿这才满意。
沈微渔从丘诗儿家离去,便想先离开京城,怕晚一步,萧庭訚封城门,那已为时已晚。
她一手揣着干粮,一手打着油纸伞,面容黢黑,游走在雨中,生怕晚一步出不了城门。
沈微渔走着走着,胸口传来闷热,耳畔隐隐约约传来铜铃声。
沈微渔的鬼使神差地仰起头,雨珠从伞的脊面倾斜滚落下来,滴落在青石板。
“朝梣。”沈微渔艰难地喊出这两个字,乌睫颤抖,秋水剪瞳泛起涟漪。
男人一袭月牙圆领长袍,腰间系着铜铃,眉目疏朗,双眼覆云雾,多了麻木之色。
狂风大雨席卷他的衣袍,铜铃声声不息。
两人四目相对。
沈微渔剧痛难抑,胸口如被锤子,狠狠砸出血肉模糊,也不肯罢休。
她望着这张像萧庭訚的脸,心中明白不是他,但脑海里闪过不可思议的念头,会是朝梣吗?
昔日亲自死在自己面前的人,怎么会有朝一日,出现在她面前。
沈微渔没有怀疑眼前的人是萧庭訚。只因萧庭訚甚少会笑,而且他笑起来,会有讥讽意味。
朝梣笑起来,永远都透露天真的残忍。
沈微渔突然崩溃,眼尾滑落一滴泪水,顺着雨水滴落在青山板。
“阿渔。”朝梣撑着一把油纸伞,见她落泪,猛然攥紧腰间铜铃,大步来她的跟前,冰冷的指间为她拂去泪水。
“你去哪里了?”沈微渔噙着泪水问他。
为何他会死而复生?为何他明明还活着,一直都不来见她?沈微渔满腹疑问,可胸口的疼痛,像是失而复得。
“我们先上马车离开京城。”
“之后我会告诉你。”朝梣苍白的脸颊露出浅浅的笑意,目光落在停在布匹铺子门前避雨的马车。
马车通体黝黑,不引人注目。
沈微渔瞥了一眼,知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擦干泪水,压下思绪,“好。”
朝梣朝她一笑,扶着她来到马车,佩戴玄色面具充当马夫。
朝梣的面容已经不像年少的容貌,担心沈微渔认不出现在的自己,便用药令面容改了一下,在佩戴面具后,便轻声道:“还有些事,等之后我再告诉你。”
沈微渔知道一切都要等出城门再说,也不再多问他。
当布帘搁下,遮挡住风雨,还有他的身影后,沈微渔惧怕眼前是镜花水月,直到马车缓缓行驶,才逐渐打消她的害怕。
城门外,几名官差手执长矛,屹立两侧,面容肃穆。
因是下雨,出城的马车和百姓都不多,沈微渔探起布帘一角,望着城门尚未关上,心中“砰砰!”乱跳。
只差一步,便能离开京城。
期望萧庭訚真的不会让人封城门。
沈微渔捂住胸口,而朝梣像是听到她的心声,侧眸凝视她,“阿渔,不用担心。”若真被拦下来,大不了全杀了。
朝梣含笑,拢了拢衣袖,里头藏了蛊虫。今日,他本想装作进宫的宫人,可英王派人来说皇宫出事,但出何事,英王不得而知。
他唯恐沈微渔出事,动用秘法,引毒蝎去找蛊母的踪迹,谁知毒蝎往街头巷尾走去。
朝梣立马明白沈微渔出宫了。
他备好一辆马车,吩咐归月先去城外等他们。
朝梣将一切都准备好后,心心念念见到了沈微渔。之前曾在庙会匆匆忙忙见到她一眼,但远不及眼下亲眼见到沈微渔来得欣喜。
尤其是她为了自己落泪。
眼下他们就差一步,便可远离京城。
朝梣垂眸遮下几分病态的笑意,挥动缰绳,驱赶马车往城门而去。
沈微渔不知朝梣的心思,也不知道是蛊母暴露她的行踪。此刻她一心一意想先离开京城,再问问朝梣当年究竟发生何事。
至于萧庭訚,沈微渔摸了摸胸口,不敢想下去。
他们一行人已经不知不觉来到城门口,沈微渔唯恐会出事,待在马车正襟危坐。
朝梣趁着城门官差在查路引,隔着布帘对她道:“阿渔,放心。”
沈微渔闻言,紧绷的双手拢开。终于轮到他们,朝梣从衣袖翻出路引,而后掀开布帘,露出正襟危坐的沈微渔。
少顷,他们被放行。
沈微渔一直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直到出了城门,心里才恍惚地想。她离开京城了,萧庭訚也没追上来。
她不禁莞尔一笑,真是多疑,萧庭訚定还在皇宫到处搜许自己的下落,哪里能想到她已出城。
从此天阔任鸟飞。
沈微渔一扫紧张,掀起布帘,看向朝梣。
无论昔日发生何事,如今他能回到自己面前,一切便万事大吉。
朝梣听到布帘掀开的窸窸窣窣声,侧眸瞥去,对上沈微渔如春水涟漪在江面的眼眸,不由勒住缰绳。
无论他们之间发生
何事,沈微渔都会一直是他的。
至于萧庭訚,不过是拥有与他相似面容的人,不值得一提。
朝梣松开缰绳,收敛心中所想,温和道:“阿渔,我已经安排好人在春山坡等我们。”
“你可愿意与我一同回苗疆。”朝梣将一早的想法,告知给沈微渔。
苗疆地处偏僻,中原人无法踏足。若是沈微渔愿意嫁给他,两人是夫妻,她便可永远陪自己留在苗疆。
朝梣打定主意,若携沈微渔回到苗疆,终生不会让她再踏足中原。
沈微渔不知道他的想法,沉思片刻,不假思索地道:“好。”
几年前朝梣便对她说过这句话,当初沈微渔顾忌家人,心中有牵绊,便婉拒朝梣。
如今她逃出宫,萧庭訚若是发现真相,保不齐会派人通缉她,因此跟他回苗疆也能解她燃眉之急。
况且,沈微渔不想见不到朝梣,若他去哪,自己也会去哪。
朝梣听她做出抉择,心中恰似有暖意流淌,唇角弯起,“我带你回苗疆。”
京城这些事,都抛之脑后,什么英王,什么萧庭訚,不过过眼云霄。
朝梣勒紧缰绳,准备驱马车离去。
然而,一道长箭,穿透风雨,“嗖嗖!”地袭击朝梣。
沈微渔手疾眼快,拽住他的衣袖,往怀里一带,“朝梣,小心。”
话音落下,几支箭以雷霆之势,四面八方而来。
朝梣顾不上四周有弓箭,翻开衣袖,几只毒蝎子攀爬出来,从马车下去。随后他扶住沈微渔的清瘦的肩膀,“我们必须先离开。”
沈微渔四肢冰冷,还未从刚刚的袭击回过神,转而听到他这句话,还未来得及出声,朝梣已经侧身抓住缰绳,皮鞭抽在马背,马车立马飞快往前冲。
风雨交加,朝梣勒紧缰绳,朝着身后的沈微渔道:“你别出来。”
沈微渔本来撩开布帘,担忧他会出事,听到此话,眉头蹙起,但也知道当务之急,莫要给他添乱,于是坐会马车,双手纠缠在一起,同时揣测,来人是谁?
是萧庭訚的人追上来了吗?可他为何这么快知道自己的去处?
可除萧庭訚,还能有谁?
沈微渔不自觉咬唇,眼眸担忧瞥向摇曳的布帘,寒风瑟瑟地灌入,马车颠簸。
她不由屈膝,从罗袜抽出金柄短刀。
短刀是她从皇宫带出来以作防身,现下也能派上用场。
沈微渔垂眸,攥紧金柄短刀,眉梢微抬,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忽然,布帘掀开一角,沈微渔放眼望去,赫然瞳孔一缩。
只见前方赫然出现几百名官兵,围堵在面前,像是一早就知道他们会出现在这条路。
沈微渔心下微微一沉,能动用这么多官兵,唯有萧庭訚才能做到。
他来了吗?
一缕落花飘飘然落进马车,跌落在她的衣袖。
朝梣勒紧缰绳,令马车停下,一双灰色眼眸落在前方的官差。
少顷,官差们让一出一条路,萧庭訚坐在骏马上,一袭金丝玄袍,身披鹤氅,面如冠玉地睥睨他。
朝梣瞥了一眼他的面容,轻笑道:“不知官爷打哪里来?”
他不动声色挡住身后沈微渔的视线,从容不迫地笑道。
哪怕这些官兵手持弓箭,更有甚者手持长矛,披袍擐甲,朝梣仍面不改色笑道。
在众人丝毫没注意中,一条金银小蛇从他垂下的手腕下攀爬下去。
萧庭訚面色淡然,像山雨欲来般的平静,透过他看向马车的布帘。
“你若出来,朕既往不咎。”
坐在马车里的沈微渔明白,他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那他是知道是自己逃走。
齐保有没有出事?
沈微渔心乱如麻,面色凝重,将金柄短刀藏回罗袜,正欲掀开布帘,但一只冷冰冰的手止住了她的行为。
这只手修长,如竹节清瘦,食指还有黑痣,是朝梣的手。
他不想沈微渔出去。
沈微渔读懂他的心思,垂眸坐回去,心神不安地咬着下唇,搅弄衣袖。
马车外,萧庭訚等不到她的回应,仅有的耐心荡然无存。
今日他回到皇宫,命人彻查一番,而后来到她的寝殿,四周没有打斗的痕迹,询过宫人后,萧庭訚得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沈微渔竟是自己离宫。
她不是想当皇后,又爱他吗?
为何想要逃出宫?
萧庭訚明明心中已有几分猜测,却仍不愿意相信,认定眼见为实。
故此让初雁去寻青鸟阁豢养的燕隼。
青鸟阁豢养的燕隼,仅凭气味,便能寻到猎物,这也是萧庭訚能轻而易举地追到沈微渔的下落。更甚至,还有人主动告知她的下落。
萧庭訚这才轻轻松松地找到沈微渔。
他以为沈微渔对他有情,便没有暴力将她带回宫中,而是心平气和。
可沈微渔仍不愿意给他一丝回应,尤其是坐在马车前的男人戴着似曾相识的面具,轻笑道:“官爷,我们都做折本买卖,老实本分。”
萧庭訚听出男人的挑衅意味,睥睨的目光,透着天子看蝼蚁的傲慢,丝毫不接他任何话。
朝梣也不生气,笑吟吟望着金银蛇爬向萧庭訚骑的骏马,从小腿,一步步往上爬,而官兵都无一人察觉。
他的笑意加深,勒紧缰绳,变故突生。
一只盘亘在枝头的燕隼从上俯下冲去,一口叼住金银毒蛇。
此等异常,引起众人的注意。
朝梣见此,也不气馁,趁人不备,从袖子翻出药瓶,往前一甩,竟引来无数蛇类。
“走!”朝梣挥舞鞭子,驱马往西边而去,身后留下一群蛇挡住他们的去处。
倏然,一道长箭犹如刺破布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穿他们所行的黑马
一刹那,黑马痛苦仰头长啸,朝梣攥紧缰绳,沈微渔在马车里撞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马车恢复平静。
她还没有喘口气,却见布帘被一道长箭刺穿,压在木板,彻彻底底地将她暴露在面前。
下一刻,朝梣挡在她的面前,从衣袖甩出几瓶瓶瓶罐罐,滚落到她的跟前。
“阿渔。将这些药粉全部撒出去。”这些不仅能吸引毒蛇,还能引来猛兽。
沈微渔知道后,也顾不上多问,拿起药瓶就要掀开后面的窗帘洒出去。
然而,萧庭訚的话如催命符,在她身后响起。
“你若再不出来,朕会要他的命。”
沈微渔心中一抖,药粉全倒下去,又匆匆忙忙赶到车前,不顾朝梣的阻拦,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此时此刻穿着不合身的男装,面容黢黑,俨然涂抹了药膏。
萧庭訚却一眼认出她,攥紧了指间的白玉扳指门口,淡然道:“过来。”
只要她愿意过来,萧庭訚愿意原谅她。
但沈微渔却对他抬头,露出歉意道:“我不回去。”
萧庭訚几乎捏碎了白玉扳指,双目不复冷静,睥睨被沈微渔挡在身后的朝梣,像是看肮脏的臭虫。
一定是有人蛊惑她!一定是!
萧庭訚一身寒意,“他在蛊惑你,你是被他骗了,朕会帮你。”说罢,命人将弓箭对准朝梣,毫不留情地射过去。
沈微渔吓得脸色煞白,猛然朝梣推到马车里,箭穿过马车侧边,显然是担心伤到沈微渔,并未下死手。
萧庭訚本意并不想伤她,手底下的官兵也知道。
沈微渔不知萧庭訚的用意,还以为他真会下死手,手脚冰冷,侧身瞥向萧庭訚,却发觉他的目光死死落在自己身后。
沈微渔心底冒出一股寒意,僵硬地转过身,发觉她一推,却把朝梣推摔倒,脸上的面具也掉落在地。
哪怕朝梣已经重新戴上面具。
沈微渔此刻耳边响起嗡鸣,恍若晴天霹雳般,僵硬地侧过身。
萧庭訚此时脸色阴沉,睥睨她的眼眸如看死人般冷。
他夺过官兵手里的弓弩。
不由分说地将箭对准她的眉心。
似憎恶,又似怨毒。
狂风扬起萧庭訚的金丝衣袍,风中似乎传来血腥味。
寒风侵肌,她冷得不知所措。
第42章 第 42 章 温情下的恨意
沈微渔如置身刑场, 刽子手举起高高铡刀,萧庭訚坐在高台,手里问斩的令牌, 化为弓箭, 一触即发。
她曾想过有朝一日,东窗事发。
却不知这一日,来得猝不及防, 令
她不知如何收场。
沈微渔手心手背都冒出冷汗, 喉咙似乎被掐住, 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身后的朝梣已先一步,伸手拦住她的腰,颀长的身影挡住萧庭訚那双宛若看死人般的眼睛。
沈微渔已经不知如何开口,艰难地拽住朝梣的手,恍若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朝梣以为她被吓到,怜惜地握住她的皓腕,旋即抬眸看向萧庭訚。
两人恍若逼上死路的鸳鸯,亲密无间, 彼此也不愿分开。
萧庭訚的燎原之火遍布心间,腕骨露出蜿蜒起伏的青筋,缓缓地将弓弦一点点拉长。
她竟骗他!昔日的甜言蜜语不过是花言巧语, 那当日为他挡箭呢?
萧庭訚勒紧弓弦, 双目蕴藏着呼啸的冷风,“你叫朝梣?”
他对挡在沈微渔的面前的男人发问。
男人似乎笑了一下, 沈微渔慌慌张张地扯了扯他衣袖,又觑向他。
她以为萧庭訚看不到这一幕?所以想要一而再三地欺骗他?沈微渔究竟置他于何地。
萧庭訚阒寂的黑眸凝望她,寒风扬起,弓弦拉到紧绷。
朝梣并未回应他, 相反是沈微渔朝他道:“你想知道什么?”
她坦坦荡荡,好似君子如兰,心中无愧疚。
这一幕,深深地扎入萧庭訚的心,胸口凝结的伤势又一次迸裂开。
她究竟心中有没有朕,还是说往事都是过眼云烟,不值得一提。
萧庭訚云淡风轻,眼中的恨意汹涌,“朕不在乎。”话音落下,弓箭以雷霆之钧划破寒风。
血腥味四下散开,沈微渔几乎站不住,双手搀扶着朝梣,冷汗涔涔,僵硬着往别过脸,乌黑的睫毛颤抖,凝望一头野狼,被射穿钉在树干。
野狼胸口插着箭,兽眸睁大,鲜血汩汩流淌,死不瞑目。
这血淋淋的一幕,仿佛预示着她的下场。
沈微渔心中惧怕,朝梣却扶住她,轻声耳语,“你洒的药粉将它们都引来了。我们趁此机会逃走。”
朝梣握住她的皓腕,触碰到冷意,环顾四周,被药粉引来的竟是一群野狼。
它们正在虎视眈眈。
原本静谧的寒风骤然变得凛冽。
顷刻间,暗流涌动。
沈微渔还未出声,朝梣从一跃而下,丝毫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
“阿渔,我身上有驱兽的药粉,莫要怕。”朝梣轻声向她解释,而后牵着她,义无反顾冲向静谧的竹林。
原本虎视眈眈的野狼,一接近他们,害怕地后退,不敢上前。
坐在骏马的萧庭訚冷眼旁观他们逃走,睥睨着靠近的野狼们,而官兵们早已摩擦拳脚,只等萧庭訚一声令下。
萧庭訚一直攥紧手里的弓箭,青筋凸显,双目凝望纤柔的背影。
她竟头也不回地跟那个男人跑了。
她跑得掉吗?
朕会亲自捉拿她回来,剥皮抽筋,生吞下肚。
萧庭訚收回阴狠的目光,轻飘飘一字,“杀。”
万籁俱寂的深夜,血光四溅。
沈微渔不知跑了多少,一直能闻到身后飘来的血腥味,心中犯恶心。
她也不敢细想在她们离开后,后面究竟发生何事。
朝梣回头,面目在逃跑中不知不觉中掉落,在月色笼下,露出清隽舒朗的面容。
“阿渔。”他见沈微渔唇角苍白,先将她搀扶在竹下,从衣袖翻出青瓷药瓶,倒出一颗药,轻声道:“张嘴。”
沈微渔温顺地张嘴,将抵在唇间的药丸吞下。
少顷,她喉咙传来血腥味,难以遏制地侧头吐出一口血。
“此蛊药能治你身弱。”朝梣从用衣袖为她擦去唇角的血迹,目光柔和。
沈微渔缓了缓心神,仰起头,露出濯清的双眸,“我们快逃,萧庭訚一定不会放过我们。”说罢,牵着他的衣袖,作势往前逃。
可她一扯衣袖,身后的朝梣纹丝不动。
沈微渔诧异回望他,心里的害怕还未曾褪去,“怎么了?”
“他若是想追我们,早就追上来。”朝梣反手握住她的皓腕。
“你说这话是何意?”
“我带你走,早留了后手,想必他应当赶回宫中,不然英王可要逼宫成功。”朝梣淡笑道。
沈微渔闻言,心头一惊,“英王逼宫?”朝梣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说来也巧,当年我没死成,被英王救下,这几年一直调养身体,今年身子好些,才来见你。”朝梣笑吟吟道,隐瞒了一些事。
沈微渔听他说起当年的事情,眉头蹙起,不由担忧地道:“当年我愿不跟你回苗疆,起了争执,谁知道回沈家时,会遇到歹人,九死一生。你为了救我,放血喂蛊,才救下我这条命,之后你便晕倒,没了气息,我以为你死了。”
她不知道朝梣为何没了气息还能死而复生,但在说起往事,沈微渔的声音哽咽,瘦弱的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
朝梣:“其实……”他那日并没有死,这一切是同族所为,本意是让他假死能回到苗疆,谁知出了一点岔子。
他欲将真相告诉沈微渔。
沈微渔却捂住他的唇,双目流露氤氲,“我不想知道这几年,你遭受多少苦。”
她误会朝梣这些年是因病折磨,才不来见她,又唯恐他说起往事苦楚,心里会忧心。故此不愿让他说之前发生的事。
朝梣猜到她的想法,温润的眼眸一直凝望她的倒影。
“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沈微渔摇摇头,垂眸道:“我知道你回来即可。”她这一生所求不多,唯有朝梣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朝梣被取悦到,霜白的脸颊露出浅浅的笑,如沐春风地说了一个“好。”
沈微渔望着他的笑容,想起两人相识于微末,眼下又兜兜转转回到昔日。
她应当是喜悦,心中却萦绕不安,眼前一直浮现萧庭訚那双藏着怨恨的眼眸。
犹如一枚细针,扎入皮肉,沈微渔吓得后退。
“阿渔,你是想刚发生的事情吗?”朝梣不动声色靠近,直到沈微渔气息染上他的药味,方才满足。
她被朝梣的话惊醒,宛若峨嵋的惧怕,被晚风拂去。
“天色不早,任萧庭訚自顾不暇,但我心中仍是不安。阿朝,我们回苗疆。”沈微渔温温柔柔地望着他,眼底的情意,在这几年都未曾消散过。
朝梣在之前一直介怀“萧庭訚”此人究竟占沈微渔心底几分,却在此时此刻,已有定数。
阿渔心中只有他。
萧庭訚不过是拥有与他相似的脸。
朝梣抚摸她的发髻,淡笑道:“好。”
沈微渔听他一说,对萧庭訚的害怕少了几分。
任凭他再怎么恨自己,等她跟朝梣到苗疆,一切都尘埃落定。
沈微渔思忖,拽着他的衣袖。一同离开这片竹林。
起初沈微渔在想半夜三更,他们不知要走到何处,可朝梣认路,大约一炷香的工夫,便把她带到一处山坡。
山坡四周青枝绿叶,葱蔚洇润,一辆马车,不知等候多时。
沈微渔诧异时,马车的布帘被人掀开,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庞。
“小姐。”
“归月。”
沈微渔惊讶地望着从马车下来的归月。归月怎么会在这里?
她瞥向朝梣,见他笑意隐隐,顿时了然。
归月则是大步走到她的跟前,扑到她怀中落泪道:“我可怜的小姐,你怎么变黑了。”
“……我是用了药。”沈微渔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我还以为小姐这几日遭了苦。”归月松开手,愤愤不平道。
“我不会受苦的,倒是你受伤了吗?”沈微渔在她扑进来刹那,便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不知这几日,她是不是在宫外受了多少苦。
沈微
渔的指尖将她一绺青丝别在而后,担忧地问出声。
归月脸色一僵,不愿意多说遭遇了何事,含糊不清地道:“时辰不早了,小姐,我们赶路吧?”
“嗯。”沈微渔见她不愿意多说,心下愈发担忧。
赶明私底下,定要问朝梣,归月遭遇了什么?
他们一行人上马车,归月不愿与她一同坐在马车,非要当马夫。
沈微渔拗不过她,便轻声道:“你累了,换我来。”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事事都不需要他人照顾。
归月嘴上说着好,可眼光一直瞥向朝梣。
朝梣朝她挥手示意。
归月这才放下心来,知道朝梣不会让小姐当马夫,便兴致盎然地驱马而行。
马车内,沈微渔坐在矮几前,想要与他说几句话,奈何朝梣身上的药味似乎夹杂安神的作用。
沈微渔无奈地匍匐在矮几,青丝垂落,肤色的黝黑还没洗去。
“归月……”她的困意涌入心头,却还惦念跟归月换马夫。
朝梣解开外袍给她披上,眼眸荡漾着笑意。
“放心,我会跟她换。”
许是沈微渔太过信他,听到此话,竟也放弃挣扎,坠入梦中。
朝梣静静地望着她的睡颜,指尖却临摹她的面容,从唇齿到眉眼。
“阿渔。”他轻笑了一下。
衣袖也不知被他藏了多少药瓶。
朝梣从中取出一只红叶药瓶,捻在指尖,垂眸似乎在犹豫何事。
倏然,沈微渔似乎做了噩梦,冷汗涔涔,纤柔的身子颤抖不已。
朝梣收起药瓶,手臂一挥,沈微渔整个人落入她的怀中。
他轻声细语地安抚她:“别怕。”
“我回来了。”也许是这句话太过温柔,沈微渔在梦中似乎也听到,眉眼逐渐放松。
“阿朝。”她一声梦呓,令朝梣的眉眼柔和万分。
他收起药瓶,把玩起她一绺青丝,眼眸晦暗,心中的贪得无厌终究被压下去。
阿渔是他的,没必要给她继续下蛊药。
一阵寒风掠过布帘,归月无意瞥见这幅恩爱的一幕,不由会心一笑。
她知道小姐有多爱朝梣,眼下两人再次重逢,一如话本子的男女情爱,历经万难,终成眷侣。
归月不免露出笑意。
几日后,连绵细雨不断,一辆马车缓缓来到善水镇子的一间客栈。
老板娘正在打盹,听到外头马叫,打了一个激灵,正抬眼,却见一男一女走到跟前。
男人长相清隽,奈何面容过于苍白,女人则是戴着帷帽,白纱隐隐约约扬起,看身形应当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老板娘暗自打量,可男人却有意无意挡在她面前。
“老板娘,来一间客房。”
“好嘞。”老板娘见他们气度非凡,不像是寻常百姓人家,便给他们一间上好的客房。
随后店小二引他们上楼。
少顷,老板娘拿着算盘对着账簿算账,店小二从楼上下来,去后厨忙活。
大门不知何时敞开,一股寒风从脚心冒起,老板娘斜瞥过去,刚想唤店小二去关门。
谁知眼前竟出现几人,将她吓一大跳。
这几人个个戴着玄色面具,人高马壮,气势汹汹,往她面前一站,老板娘直打哆嗦,“几位客官,你们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他们身后传来一道寒声。
老板娘好奇地踮起脚尖,想知道是他们身后是谁,可她一动,这几人的目光如刀子,仿佛要将她凌迟般。
她吓得咽了咽口水道:“几位大人要住几间房。”
“五间。”这道声音恰如戛玉敲冰。老板娘一愣,这声音倒悦耳。
可这话她万万不能说出口,毕竟这几人盯着她的目光实在不善。
老板娘又问住几日,需要热水伺候吗?
“你客栈是不是刚有一对男女入住。”那道声音挟着寒霜,听起来又冷了。
老板娘寒蝉若禁,但这几人凶神恶煞,遭不住,于是说刚刚来了一对年轻夫妻,正上楼,要了一间客房。
“一间客房。”男人冷笑一声。
老板娘不知为何缩了缩脖子,感觉四周冷飕飕,也不敢抬头。
随后那人又问他们的相貌,住哪间厢房。
他问得巨细无遗,老板娘哪里能记这么多,本想含糊过去,谁知其中一人抽出腰间长刀。
老板娘惊得也不发抖,将所的全都一并告诉他们。
过了半晌,那人才冷声道:“安排一间客房在他们隔壁。”
老板娘哪里敢说不行,垂头惧怕地说:“好。”
可当一锭银子扔在她的面前。
老板娘立即喜笑颜开,拾起银子咬一口,与之前胆战心惊的人,判若两人,甚至还不惜亲自带他们上楼-
客房内。
前几日他们与归月道别后,便一直马不停蹄赶路。
沈微渔已经精疲力尽,在摘下帷帽,露出清丽的面容,便坐在篆刻如意花纹的交椅,疲倦地扶额。
朝梣见此,从衣袖翻出药瓶,倒出药丸抵在她唇边。
“这药是什么?”沈微渔顺从地张开唇齿,吞下此药。
“调养生息的药。”朝梣微微一笑。
“可是我要一直吃吗?”这一路上,但凡她露出疲倦,朝梣便会给她喂药丸。
次数久了,沈微渔困惑不已。
朝梣抚摸她的发髻笑道:“苗疆的药与中原截然不同,况且你不信我?”
她怎么会不信朝梣,可朝梣与之前性子变了些。
有时候,沈微渔也猜不透他所想何事。
可人都会变,尤其两人分开几年。
沈微渔为他找缘由,在听到朝梣说出:“你不信我?”的时候。
她握住朝梣的手,笑道:“我怎么会不信你。”
朝梣也明白,沈微渔若是不信他,每次都不会乖乖吃下药丸。
朝梣患得患失,试探沈微渔一番,瞥见沈微渔急切的目光,方才满意地道:“我骗你的。”
“几年不见,你倒是学会逗弄我。”沈微渔佯装生气推开他的手,被朝梣好言相劝一番,这才打消她的“怒火”
两人感情也比之前深厚几分。
朝梣见时辰不早了,从衣袖里翻出瓶瓶罐罐,旋即拿出青瓷药瓶,来到窗棂边撒下。
“你的衣袖为何能藏这么多药?”沈微渔望着一地的瓶瓶罐罐,心想他是怎么随身藏在衣袖,甚至一点声响都没发出过。
“秘密。”朝梣洒完后,收起药瓶。
这几日他们离开京城,但朝梣还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每次入睡都会撒上药粉在窗棂。
此药粉能引蛇来替他们守夜,不用担心傍晚会出事。
朝梣来到沈微渔的面前,将瓶瓶罐罐收起,见沈微渔还是好奇地望着他。
他也不藏着掖着,将衣袖内缝制十几个小口子一并告诉她。
沈微渔听完后,沉思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所以你何时会针线。”
“……”
朝梣苍白的脸颊浮现了难得的红晕,却又装作无事发生,轻笑地道:“不行吗?”
沈微渔眼前浮现,朝梣对着烛台,一针一线地缝制衣袖,忽然捂住唇,笑意盎然地道:“当然可以。”
朝梣一眼看出她藏不住的笑,还有恰如三月春水的眼眸全都是他的倒影,胸口处鼓鼓当当,好似有什么溢出来。
沈微渔却不知何时靠近,像是习以为常,又似早已发觉他的端倪,怀抱住他道:“我不知道这几年,你究竟发生何事。”
“过去的事情,不必多想。”
“往后的事情,才是我们在意的。”
沈微渔地仰起头,露出纤长的玉颈,乌睫下藏着熠熠生辉的明眸,凝望着他。
朝梣只觉得心中藏的那些阴暗都暴露在沈微渔的面前,喉咙上下滚动,指尖拢起。
他知道沈微渔爱自己。
他却一直患得患失。
不仅仅是这几年不在沈微渔的身边,而是这份情爱究竟藏了多少人为,朝梣心知肚明。
沈微渔一无所知,捧起他的下颌,奉出真心。
“以后,你能不能帮我也缝制衣裳,阿朝。”
“我只想让你缝。”沈微渔巧笑嫣然,纤手拂去他眉眼的迷惘。
朝梣感受她指间的温度,如喝了蜜茶,不由拽住她的皓腕,温声道:“好。”
他们温情蜜意,轻偎低傍。
殊不知,一墙之隔,有人面无表情地下棋,将他们的对话,尽收
心中-
今夜,小雨淅淅沥沥落下,楼下似乎传来喧嚣的吵闹声,将睡梦中的沈微渔惊醒过来。
她一睁眼,一直坐在她床榻边守夜的朝梣也一并睁开眼睛。
“你莫动,我去看看。”说罢,将衣袖里的药瓶递给她,惟恐不放心,还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匣子打开一开,赫然是条毒蛇。
“若是出事,你将匣子打开,它牙齿藏剧毒,会将人咬死,但它不会咬你,你身上有蛊母。”朝梣将匣子合上,交给她。
“你小心。”沈微渔接过他递过来的匣子。
朝梣这才放心去楼下看看究竟发生何事。
沈微渔见他走后,怀揣着匣子起身,想点起烛火,突然一阵阴风吹,颀长扭曲的人影,落在墙壁。
她手疾眼快地想要掀开匣子,可来人漫不经心地问:“你想杀朕?”
沈微渔一时恍惚,强压心绪的记忆纷纷搅乱心间。
也正是这一霎的不语,给了身后萧庭訚的可乘之机。
待她回过神,想要与萧庭訚说清楚。
萧庭訚从身后捂住她的口鼻,浓烈的龙涎香似乎要将她彻底溺死其中。
“可惜朕并不会死。”说罢,他手腕稍稍用力,骨节嘎吱一声响。
沈微渔双眼浮现痛苦的泪花,双手被他卸去力道,匣子摔倒在地上,本栖居在匣子里的毒蛇想爬出来,被萧庭訚手疾眼快,用随身佩刀一剑刺死。
血色染了一地。
“你……”她被桎梏在他怀中,没想到两人再次相见,会是这般的情形。
沈微渔也不曾想到萧庭訚对她的恨意竟这么大。
甚至在她耳边,平静地道:“朕生平最讨厌骗子。”
他冷静的口吻,像风雨欲来般,沈微渔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四肢百骸里渗透进来,还未打战,便被他用帕子捂住。
沈微渔陷入了昏迷。
在昏迷前,她却听到萧庭訚淡然道:“你逃不掉的。”
这句话像晴天霹雳般落在她的耳畔,震耳欲聋-
风雨潇潇,万籁俱寂。
瑶台琼室,白纱罗帐扬起,青烟袅袅。
一道道低吟夹杂痛苦传出来,纤柔的双手死死攥住被褥,可于事无补。
沈微渔薄薄的衣衫湿漉,青丝迤逦,眼眸中氤氲如一汪春水。
她竭尽全力想要靠近身边的萧庭訚,可轻轻一动,浑身剧痛袭来,纤柔的双臂无力垂下。
沈微渔不知为何一醒来,会是这样的场面。
她以为萧庭訚给她下了难堪的药,身体才奇奇怪怪。然而,萧庭訚冷声道:“朕可看不上你的身体。”
“葛老已经醒来,这是他们给你解蛊用的法子。”
“陛下不是恨我,为何还要给我解毒?”沈微渔看不懂地望着他,乌睫沾染湿漉的泪痕。
令人一瞥,心生惋惜。
萧庭訚瞧见这一幕,面上无波无澜,心底却冒出,那个野男人是不是也看过她这副姿态。
沈微渔见他一言不发,还以为他在生气,于是想要解释之前的事情。
可她刚开口说:“朝梣”二字。
萧庭訚便面无表情地睥睨她,“你以为朕在乎吗?”
沈微渔:??
他不在乎,为何将她困在此处。还有她的小腿正锁链锁住。
沈微渔脚踝一动,刺耳的锁链声,像是羞辱她。
她不明白,萧庭訚怎么变得跟之前截然不同,愈发令人捉摸不透。
“朕将你带回来,你以为朕是在乎你。”
“朕只是觉得恶心。”
“一个胆敢欺骗朕的人,怎能全身而退,甚至还被他人染指。”萧庭訚话音落下,冰冷指尖扣住她的下颌骨。
“陛下……”她被弄疼,眼中泛起泪花。
“闭嘴,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模样吗?”
“什么?”沈微渔不明白,他为何变成如今这副阴晴不定的模样,就因为自己骗他吗?
沈微渔落下眼泪,心里也后悔,早知当初就不该招惹他。
可世间没有后悔药,沈微渔无法回到昔日,只能任由他扼住自己的下颌,用憎恶的目光凝视她。
“朕说你现在这副样子,可笑至极。”萧庭訚竭尽全力想要羞辱她。
想要从她濯清的眼眸看到与他一样的痛苦和厌恶。
可沈微渔没有。
她竟露出了歉意,却没有任何痛苦。
凭什么!凭什么在一而再三地欺骗他后,便能若无其事离开,任由他陷入痛苦的沼泽。
萧庭訚心底冒出难言的怒火,松开她的下颌,不复冷静地质问她:“自始至终,你都把朕当作替身吗?”
沈微渔被他问得不知所措,加上身体还残留着药效,一时之间也答不上来。
萧庭訚却猛然掐住她的脖颈,顷刻间,沈微渔疼得双手攥住他的臂弯,落下的眼泪,犹如被扯断的珍珠,一颗颗坠入在萧庭訚的手背。
她好疼,好疼。
早知道当日不该鬼迷心窍,不该招惹萧庭訚。
沈微渔不断后悔,泪水朦朦胧胧,感受到死亡的危险。
突然,萧庭訚松开她的脖子,这给了她的喘息的功夫。
“陛下……我知道……对不起……臣女愿意为陛下……祈福。”她无力地一边喘气,一边央求他。
可她央求人的功夫很弱,弱到萧庭訚心中讥讽地在笑。
“朕不缺有人祈福。”
“那陛下需要什么……”她柔柔弱弱躺在床榻,许是药效还未过,肌肤透着粉意,乌睫颤抖双肩垂下,露出纤柔的线条。
萧庭訚睥睨她,面无表情地道:“朕若是要你去杀掉朝梣呢?”
沈微渔顿时脸颊煞白,不断摇头,“不要。”
面对她的拒绝,萧庭訚心里的讥讽无声地被放大,“朕知道你舍不得他。”
他冰冷的指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冰冰冷冷的触感,令沈微渔心中的不安陡然放大。
她知道自己说错话。可是让她去伤害朝梣是万万不能。
“陛下,能不能换个法子。”
“你想讨价还价。”萧庭訚都快被气笑了,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做梦!”萧庭訚陡然掐住她的下颌,让她不能再开口,面无表情道:“你想偿还朕。”
“可朕是天子,谁都不能欠债,连你也是。”
萧庭訚松开手,居高临下道:“朕需要一个子嗣,你若想偿还那就给朕生个孩子。”
“不——”沈微渔想也不想地反对。
萧庭訚忽然残酷地笑了笑,俯身逼近,轻而易举她握住骨肉均匀的小腿。
沈微渔浑身颤抖,不知所措。
“之前朕跟你说起,我们会有子嗣。你却伤心落泪,说自己恐不能有孕,还让我去纳妃子。”
“其实,你是想给那个野男人生吧?”萧庭訚气息一冷,接近残忍地压住她的小腿,手指从大腿一路滑到小腹。
沈微渔险些失声尖叫,如惊弓之鸟,寒毛直竖,想要蜷缩身体。
但萧庭訚不容置喙地轻轻一按。
“朕以前对你颇有怜惜。顾忌你的身子,顾忌你的名声,顾忌天下礼仪,可到头来,朕为何要顾忌烦冗礼节,为何要怜惜你一个处处欺骗朕的女人。”
沈微渔听到这句话,攥紧的双手沁出细细的汗珠,不妙的思绪放大在心中,耳畔似乎传来野鸟惊恐的叫声。
白沙罗帐陡然被撕碎成飞絮。
无力的求救被吞咽在喉咙里。
她纤柔的小腿被并开,罗袜早早消失不见,不容置喙的力道,犹如狂风骤雨,令琼花颤颤巍巍,惊恐之余,瘦削的双肩与颈部紧绷像拉开的琴弦。
细细碎碎的低吟夹杂痛苦,从日醉西山,到明月星朗,再到天色露白,断断续续。
鎏金牡丹的烛台蜡烛早已熄灭。
双手无力垂下,犹如折断的玉芙蓉,顷刻间另一只修长的手臂,不容置疑地拖拽其被褥。
“不——”断断续续的低吟,痛苦不已。
“这是你欠朕的。”男人低沉的嗓音,犹如戛玉敲冰。
可他摘花蹂躏的本事,却残酷至极。
仿佛致人于死地,又夹杂几分无望-
沈微渔醒来,已不知过了几日,浑身隐隐约约作痛。
她强撑不适 ,垂头见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干净的一套,脚稍稍一动,锁链发出刺耳的声音。她环顾一周,殿内门窗紧阖,一扇翠屏,三三两两矮几,陈设简陋,不像有人居住。
尤其是殿内,唯有一盏鎏金牡丹的烛台放置蜡烛,一灯如豆。
沈微渔迫切地想起身,看看能不能找到办法逃出去。
她还没动,殿门忽然被推开,晨曦的碎金倾斜而入。
沈微渔觉得刺眼,用手遮挡光晕。
少顷,殿门阖上,刺眼的光褪去,沈微渔松开挡住眼睛的手,才惊觉殿内将晨曦挡住,一丝余光都透不进。
沈微渔心中甚为惶恐,也不知道朝梣知不知道她在皇宫。
她心中思绪乱糟糟,眉梢瞥见萧庭訚走近。
萧庭訚一袭金丝玄袍,衣袖镶绣的蟠龙张牙舞爪,沈微渔瞥了一眼,觉得晃眼,竟不敢再看。
因此也她没察觉萧庭訚今日所来,手里还亲自端来楠木托盘。
直到萧庭訚面无表情地将楠木托盘放置在她跟前,掀开布帛,露出里头的物件。
沈微渔瞳孔一缩,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但见托盘有四样东西,一样是金柄镶嵌玛瑙的短刀,一样是精巧绣着牡丹的帕子,另一样则是一只药瓶,还有一样则是玉制的棍子。
“这是何意?”沈微渔瞥见金柄镶嵌玛瑙的短刀,心里生出畏惧。
“你以为朕会轻而易举放过你?”萧庭訚面色冷静,将短刀从刀鞘取出,露出尖锐的刀锋。
沈微渔害怕地往后一躲。
可她能躲哪里去,这是关押她的“牢房”,作为行刑者,萧庭訚轻而易举拦住她的腰肢,不顾其愿地拖拽到面前。
直到短刀尖锐地对准她的眼珠。
恐慌瞬间席卷她的四肢百骸,耳边也嗡嗡作响,浑身发抖。
“莫怕,朕不会让你死。”萧庭訚安抚她,温声细语,可接下来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般,将她震慑当场。
“你惯会这双眼睛骗朕,所以为了以后不骗朕,需要挖下来。”萧庭訚语气骤然冷下来。
“不!”沈微渔不知从哪里生出力气,明明害怕地在流泪,却还是义无反顾握住他的腕骨,恳求地望着他。
“你想留下双眼睛。”萧庭訚居高临下地睥睨她。
面无表情的面容上,令人捉摸不透。
沈微渔恐惧地颔首,死死拽住他的腕骨,生怕他真会对自己下死手。
萧庭訚:“既你不愿意当瞎子,那你想当什么。”
沈微渔凝眸望着面无表情的萧庭訚,想起前几日他对自己的折磨,咬了咬唇道:“我当陛下的女人。”
她说这番话,已经抛下脸面,脸颊绯红,羞赧之意,一览无余。
萧庭訚收起短刀,沈微渔松下一口气,可他又冷冰冰道:“你也配。”
他的话毫无起伏,像一潭死水,却将沈微渔吓得气息紊乱。
不就是骗他,萧庭訚何至于如此待她。
沈微渔心底涌入无名的怒火,可眉梢却瞥见他拿起玉制的棍子,心头一悬。
“陛下,这是何物?”沈微渔咬了咬唇,佯装无事发生,可当萧庭訚平白无故斜瞥一眼,心里顿时紧张不已。
“你既不愿意当瞎子,可你会跑,反正你以后会永远待在这里,也不会下床,留着这双腿走路作甚。”
萧庭訚轻描淡写地道。
沈微渔的小腿忽然冒出寒意。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地一把推开萧庭訚,迫切地想要逃走。
萧庭訚却不阻拦她,冷眼旁观她起身,却被锁链拦住。
他旋即指尖一勾,将锁链扯回来。
沈微渔猝不及防地跪在地上,还来不及反抗,却被拖拽回到他的身边。
“你……”
萧庭訚面色平静如死水,一字一句地将托盘里的物件用于何处,告知她一二。
“你的腿若是废掉的话,会疼出声,朕怕你会咬伤口舌,帕子会塞你嘴里。至于药瓶里装的则是让你四肢无力,没有力气反抗的药丸。”
伴随他一字一句,沈微渔面如死水,秋水剪瞳泛着恐惧。
她的内心迫切地生想逃跑的意图。萧庭訚却攥住她脚踝的锁链,像是牵住她的生机,让她无处可躲。
“陛下,我只是骗了你,为何……为何……”她颤抖地说不出话,眼眸的泪像春雨浸染面颊 。
若是以前,萧庭訚怕心中早已怜惜。
可是眼下,萧庭訚抚摸她的脸颊,眼底闪过憎恶的神色。
“你只骗了朕这一件事吗?”
沈微渔心头一惊,他这是知道自己的全部所作所为吗?
她慌慌张张地想辩解,可萧庭訚扣住她的下颌,“你跟齐保早就相熟,是他帮你逃出宫。”
此言一出,沈微渔如遭雷击。
他竟连这事都知道。
“陛下,是我几月前见他可怜帮了一下他,后来我想出宫便胁迫他帮我出宫,千错万错都在我身上。”
沈微渔央求地牵着他的衣袖,将罪揽在自己身上。
一缕寒风不知从哪冒出,卷起他的衣袍,烛火摇曳。殿外,寒风瑟瑟,落花似飞琼飘飘。
萧庭訚静静地睥睨她,面无表情,犹如深潭,看不清深底。
半晌,萧庭訚道:“他的证词跟你截然相反。”
一霎那,沈微渔唇角发白,双手无力松开,垂坐在地上,任由寒风侵肌。
“陛下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问我。”沈微渔如濒临绝境的犯人,不再挣扎,仰起头苦涩地问他。
萧庭訚也在问自己,为何知道真相还要来质问她。
他凝望着沈微渔的眼眸。有痛苦,有不安,却独独没有他想要看到的东西。
萧庭訚面无表情地道:“朕想知道,你还会骗朕吗?”
一句话,将她彻底钉死在这瑶台琼室。
她罗裙遮掩下的小腿,被涌入森森寒意。
第43章 第 43 章 她喜欢这张脸,不如毁掉……
“我是骗了陛下, 可齐保是无辜。”沈微渔伸出手,轻轻扯住他的衣角,仰起的面颊有泪痕划过。
羸弱、楚楚可怜。
如即将折在枝头的芙蓉花, 娇美、憔悴。
萧庭訚面无表情地睥睨她, “事到临头,你不自己辩解,一心一意为别人求情, 沈微渔, 你倘若真的想求情, 一开始就莫要将无辜之人牵连其中。”
沈微渔听出他的羞辱意味,双手颤抖,颈部线条绷直,秋水剪瞳里泛着水光,“我知道错了,求求陛下,求求你!”
“你当真想求我。”萧庭訚冷静地道。
沈微渔还以为他心软,迫不及待地颔首, 却见他唇角弯起,残忍地道:“你若当真想求朕,想必你也愿意往后都不需要这双腿对不对。”
萧庭訚语气冰冷, 阒寂的黑眸流露几分恶意, 凝望于她。
沈微渔脸色僵硬,罗裙下的小腿遮掩不住地颤抖。
垂死挣扎的猎物, 妄图博取怜惜,可心如铁石的猎人,早已不是昔日被猎物骗得团团转之人。
“原来你不愿意用这双腿换他人的性命。”
“沈微渔,他可是因你才遭受苦楚, 可你连一双腿都不愿意偿还给他,当真无情无义。”
萧庭訚嘲讽地道。
沈微渔无力松开他的衣角,瑟瑟发抖的身子好似一烛火,被风霜摇曳。
“陛下……”沈微渔攥紧双手,耳边嗡嗡,心中一片荒芜,恐慌犹如蜘蛛包裹她,缓缓收紧,气息都被一寸寸吞没。
她知道自己对不起齐保,也对不起萧庭訚,一切都是她的自作主张。
倘若不是为了萧庭訚那张脸,事情也不会闹成不可收拾的地步。
她有错。
她不该牵连无辜的人进来。
沈微渔用力咬住下唇,避免
失态,低声轻道:“若我做出抉择,陛下会放过他吗?”
萧庭訚居高临下,将她的挣扎与痛苦尽收眼底,“当然。”
沈微渔闻言,面色恍惚,终究不忍心牵连无辜之人,便垂眸苦笑道:“既如此,我听从陛下的安排。”不过一双腿,大不了以后……
她不敢细想,压抑心中的惧怕。
萧庭訚听到她这句话,并未意外,可心底还是有无名火倾巢而出。
她能为无辜的人,做出断腿的地步,那他在沈微渔心中究竟算什么?明明他也是无辜之人。
萧庭訚的眼眸阴沉,冷静淡然道:“你当真愿意。”
沈微渔垂眸,胸口的恐惧又四面八方散开,想逃,又不知逃向何处。
她无力地颔首,耳畔传来萧庭訚的嗤笑声。
这嗤笑宛如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刀,令她胆战心惊。
“陛下。”
沈微渔轻声喊了一声,青瓷药瓶滚入她的面前。
“吃下去。”萧庭訚不容置喙道。
沈微渔抿着唇,手一伸,倒出几粒褐色药丸在掌心。
她抬眸看向萧庭訚,却见他面无表情,望着她的目光像是在看陌生人般淡漠。
沈微渔收回目光,思忖片刻,便将药丸吞入腹中。
刹那间,疼痛从胸口萦绕到四肢百骸,沈微渔尖叫出声,倒在被褥间,青丝迤逦,血色褪去,双眼痛苦地泛出泪花。
“陛……”
好疼!好疼!萧庭訚之前不是说此药是让人四肢无力的药吗?
为何这般疼。
沈微渔捂住胸口,疼得想要四处打滚,可才一动,冷汗涔涔,锥心之痛牵连全身。
她无能为力地蜷缩,浑身颤抖间,似乎听到炭火“滋滋”声,同时一股寒意从小腿蔓延。
沈微渔双目圆睁,迫切地想要将小腿藏在罗裙下,可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以不容置喙的力道,拖拽到一旁。
沁凉的触感,从上往下临摹,像是对待珍宝小心翼翼。
沈微渔在一霎,忘却疼痛带来的折磨。
倏然,下摆空荡荡,好似被人掀起罗裙,寒意攀爬小腿,像是毒蛇在蠕动。
她双腿打颤。
沈微渔的冷汗浸透薄衫,莫名的恐慌,灌入心间,快逃——
她还来不及挣扎,小腿突然一抽,紧随其后的便是汹涌的疼痛,刺入骨间,心口顿时心如刀绞。
“啊啊啊——”
她的腿。
沈微渔痛得满脸暴汗,唇齿微张,却被塞入布帛,泪水浸满脸颊,却被人温柔地擦去。
“怕吗?”
沈微渔惶恐地想要摇头,却听到男人残酷地道:“这才刚开始。”
“啊——”
沈微渔眼中堆砌泪花,雾蒙蒙,看不清眼前的真切,可小腿传来的疼痛,啃噬着她的心神,令她恨不得要昏厥过去。
可萧庭訚却狠了心,扣住她的下颌,故意折磨地解开她腰间的丝绦。
当寒意充斥肌肤,疼痛骤然爆发,不带任何的温情耳鬓厮磨,仿佛将她当成砧板上鱼,用刀一遍遍凌迟身上脆弱的鱼鳞。
疯子,萧庭訚就是个疯子。
他都打断自己的腿,还要折磨她。
沈微渔青丝垂落,有一绺黏在他的脖颈,双臂无力垂下,哪怕此时此刻坐在他怀里,浑身疼痛,一丝力气皆无,可她仍恨不得要咬住他的肩膀。
但她唇齿间被塞了布帛,无法咬下他的肉来泄心头愤怒。
沈微渔的心间涌入绝望,汩汩泪水如珍珠落下。她凭什么要遭遇这些痛苦,不过是骗了他。
她知道做错了,可他不能这么残忍对待她。
沈微渔脸颊遍布泪痕,面容逐渐麻木,双眼陷入了空洞,任其折磨直至终于承受不住,跌入漆黑中-
罗帐摇曳,青烟袅袅,紫檀木的案几摆着一只瓷碗,一只纤柔的手伸出来,正要碰到瓷碗。
下一刻,皓腕被人攥住,几乎是不带任何情面地将人拖回床褥间。
“不!”沈微渔嗓音嘶哑,雪肌遍布暧昧的痕迹,躺在床褥间,垂死挣扎地想要远离萧庭訚的触碰。
但她能逃得哪里去。
自从那日晕厥后,萧庭訚对她的态度已经再无温情。
每次床褥之间的鱼水之欢,都像是对她的凌迟。
沈微渔连喘息的逃跑机会都没有。好几次,她都会恐慌地在想,自己会不会永远被他软禁在床褥,一辈子见不见天日,也永远见不到朝梣还有归月……
她每每想到此事,都会无力地落泪,同时心底生出急切想逃跑的念头。
她不能坐以待毙,可沈微渔想逃跑,萧庭訚何尝不知道。
他们耳鬓厮磨,沈微渔都会避开他的目光,还有他一提到朝梣,她便会情难自已地落泪,但又很快振作起来的神态。
一举一动,从不遮掩半分。
萧庭訚心中冷笑,面上冷漠。
今日见她还胆敢趁着他小憩时,偷偷从怀中挣扎爬到案几。
萧庭訚用力扼住她的皓腕,不近人情地一沉。
沈微渔眉头蹙起,泪光朦朦胧胧,压抑的哭泣声不断。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逃不掉。”
萧庭訚撩起让她一绺青丝,目光阴沉,故意在她耳边残忍地道:“也许,你的小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
沈微渔隐忍的神态,浮现了崩溃。
她难以想到,被他当禁脔,还要生下他的孩子的日子。
不,她绝对不要落得那般下场。
她必须要逃,可她要怎么逃?
沈微渔的思绪混乱,全然没发觉萧庭訚阴翳地在笑。
凭什么要他一个人陷入痛苦,明明始作俑者是她,要下黄泉,也一定要拉着沈微渔一同下去。
萧庭訚的指尖慢慢滑落在她的小腿,冰冰冷冷的触感,令沈微渔本能地害怕颤抖。
他忍不住地嗤笑一声,目光落在鎏金香炉的青烟,又用力攥紧她的腰肢,恶劣地道:“你想怀着朕的孩子,去见朝梣吗?”
“你一定不敢去见他,他说不定见到你这副姿态,会心生嫌隙,你……”
“你闭嘴。”沈微渔失态地捂住他的唇,目光央求他不要说下去。
可她越在乎朝梣,萧庭訚对她愈发憎恶。
他用另一只手扼住她腕骨,将她推入床褥,残酷地道:“朕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也就朕愿意留你在身边。”
“可惜你现在是朕的阶下囚,若是真的有朕的孩子,朕也不能让你养在膝下。”萧庭訚平静地说,目光一直落在她的面容。
沈微渔闻言,心口骤然一疼。
她不知道萧庭訚是否会真的将孩子给别人养,但心中还是忍不住一疼。哪怕她不愿意有萧庭訚的孩子。
“随你。”沈微渔不敢细想,阖眼后便不欲多言。
此举却惹怒萧庭訚。他不顾一切地掐住她的下颌,逼迫对视,嘲讽地道:“你果真无情,连孩子都不愿要。”
沈微渔无力跟他辩驳,明明是他说无情的话,还反过来指责她。为人父母,谁会让自己的孩子离开身边?
可她筋疲力尽,仿佛认命般,哪怕萧庭訚如何刺激她,都不愿意再开口。
之后的几日,无论萧庭訚在床褥之间做多少恶劣的事情,哪怕故意说那日断腿一事。
沈微渔仍然不愿开口,神色无波无澜,心如止水,恍若萧庭訚对她而言,不过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萧庭訚的戾气加重,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他之后一连三日,都未去见她-
烟雨连绵不绝,沈微渔在殿内养精蓄锐。
她之前不理会萧庭訚,乃故意为之。
日子久了,想必以他的高傲,定然不会再纠缠自己,也许自己也能出宫。
她不认为像萧庭訚这般性情残忍之人,会一直困她在深宫。
也许终有一日,他会有喜欢的人。
到那日会舍弃她。
沈微渔揣摩萧庭訚的心思,同时思忖,双腿被废,要如何逃跑?
沈微渔掀开罗裙,露出瓷白的小腿,上面遍布的暧昧痕迹,消退了七七八八。
她用尽全力,可小腿依旧纹丝不动。沈微渔一时气愤不已,想到萧庭訚那日竟真得下狠手。
许是那日太痛苦,沈微渔回想那日的点点滴滴,竟一时记不清。
沈微渔筋疲力尽地扶额。
殿门忽然被人推开,沈微渔还以为萧庭訚,可当望过去,却见一位面容清癯的嬷嬷抱着襁褓而来。
她目不斜视,还没等到沈微渔开口询问,将襁褓放在沈微渔的面前低声道:“奶娘喂过他母乳。”说罢,便毫不留情地离开。
沈微渔茫然无措地望着襁褓里,粉雕玉琢的婴儿。
这孩子谁的?萧庭訚?不对,他若是有自己的孩子,宫里的人怎么都不知道。
沈微渔不知道萧庭訚图谋何事,打定主意,先不管这婴儿。
她缓缓远离
婴儿,当作没见过。
可婴儿突然嚎啕大哭,沈微渔手足无措地爬过去,“你别哭。”
这婴儿也奇怪,一见到沈微渔,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她,甚至还咧嘴一笑。
沈微渔心中一软,虽不知萧庭訚将一个婴儿送到自己身边是何意,却还是忍不住将婴儿抱在怀里。
婴儿一到她怀里也不哭不闹,反而笑声像铃铛。
沈微渔见之欢喜,忍不住用手指逗弄婴儿。
婴儿像是得到了珍宝,紧紧地抱住她的指间不放。
沈微渔眉眼柔和,唇角的笑意未曾消失过。
一连几日,戚嬷嬷都会将孩子送到她跟前。
沈微渔越发看不透萧庭訚究竟在想什么,不过孩子也讨喜,戚嬷嬷说是男娃,可孩子的父母是谁,一概不知。
她忍不住怀疑这孩子的来历不会真是萧庭訚?可孩子跟他眉眼不像,也许孩子像生母呢?
沈微渔再怎么不满萧庭訚囚禁自己在此,但也不会将怒火牵连孩子身上。尤其这孩子与她很亲近。
久而久之,沈微渔对这孩子愈发欢喜,甚至生出养下这孩子的念头。
可这念头一冒出来,被她狠狠掐断。
萧庭訚这几日则像是人间蒸发,消失不见,沈微渔也没有过问戚嬷嬷萧庭訚的消息。
不过这孩子真让她喜欢,算是在软禁中唯一得到乐趣。
之后,微渔暗中向戚嬷嬷打听了此处为皇宫哪座殿?可戚嬷嬷一问三不知’
她怕打草惊蛇,也没有多问。但她焦虑,也不知道朝梣是否安康。
沈微渔忧心忡忡,一边抱着婴儿,一边思忖如何是好。
倏然,往日温顺的婴儿嚎啕大哭,惊扰沈微渔。
“宝宝,你别哭,别哭。”沈微渔抱着襁褓里的婴儿不知所措,抬眸环顾四周。
可戚嬷嬷不在,殿内也仅仅只有她一人。
沈微渔不知如何是好,学着娘亲曾安抚她的动作,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可一碰触手的灼热,令沈微渔面色一惊,指尖颤抖。
他这是生病。
沈微渔迫切地想要起身去寻戚嬷嬷,让她带孩子去看太医。
可她一起身才记起自己双腿无法行走,顿时忙得焦头烂额,想要唤人进来。
她一连出声唤了好十几声,却无一人应答,嗓子也疼起来。
沈微渔发髻鬓角冒出薄汗,眼眸氤氲,抱着襁褓里的孩子不知所措。
“怎么办?”沈微渔喃喃低语,怀中的婴儿啼哭不止。
她坐立难安,目光一直落在殿门。
倏然,殿门被推开,寒风侵肌,沈微渔以为是戚嬷嬷听到动静而来,刚露出欣喜的神色,可一抬眸对上萧庭訚波澜无惊的眼眸。
她心下一沉,抱住襁褓里的婴儿往床褥间靠了靠。
“陛下,你怎么来了?”沈微渔一出声,怀里的婴儿哭得愈惨。
沈微渔心疼不已,哄着怀里的婴儿,连忙对萧庭訚道。
“陛下这孩子病了,能不能请太医来。”她眼眸泛着水波,婉约的面容流露急切。
短短几日,对不过出生七月的婴儿如此上心。
可他消失不见几日,她却不闻不顾。
萧庭訚心中嗤笑一声,面上冷漠道:“他又不是朕的孩子,为何要给他请太医。”
“可天下万民都是陛下的子嗣,他们视陛下为明君为生父,无不敬仰陛下英姿,还请陛下能够看在百姓的面子上,救救他。”
沈微渔虽惊讶这孩子不是萧庭訚,可到底怀中孩子是一条生命,放任不管,若出事怎么办?
萧庭訚睥睨她道:“你倒是会给朕戴高帽子。”
“你知道你怀里的孩子是谁的吗?”
“谁的?”
“英王。”
竟是英王的孩子?沈微渔吃惊,想起朝梣曾对他说过的话,乌睫颤抖。
萧庭訚讥讽道:“他新婚之夜杀妻,前几日又逼宫,现在假惺惺想要这个孩子。”
他浑身寒意,顷刻爆发,沈微渔吓了一跳,怀里孩子哭个不停。
“陛下,无论孩子的生父是谁,到底也是条生命。”沈微渔央求地攥住他的窄袖衣角。
“不过是给你抚养几日,你倒是对他上心。”萧庭訚斜瞥她一眼,余光落在嚎啕大哭的婴儿身上,真丑,哭得还很刺耳,“你想救这孩子。”
“嗯。”
“那你知道救这个孩子的代价是什么吗?”萧庭訚低垂凝视她,眼底晦暗,透着森森冷冽。
怀中孩子哭喊不停,沈微渔连忙轻声哄他,一边眉梢瞥向他,“你究竟想要做甚?”
“你身上的蛊毒是蛊母对吧?”
沈微渔听到这句话,眼皮抖动,一股瘆人的寒意涌入心底,双手微微颤抖。
“不用骗朕。”萧庭訚恍若看穿她的想法,不留情面地揭穿。
在她惊疑不定中,夺走怀里的孩子,嫌弃地看了一眼。
“孩子……”沈微渔生怕萧庭訚会伤害孩子,焦急地喊了一声,却不料萧庭訚是将孩子交给门外之人。
他侧身时衣袍掠过风中,寒风瑟瑟,殿门关上隔绝婴儿哭闹声。
殿内鎏金烛台的烛火摇曳,罗帐摇曳,沈微渔脸色苍白,青丝垂在身后。殿内设有地龙,火盆燃烧着炭火,沈微渔身穿薄衫,也毫无冷意。
可萧庭訚走近,恰如寒冬逼迫,沈微渔胸口似乎有锤子,一下又一下地敲在心间。
“你想知道,朕为什么知道你身体藏了蛊母?”萧庭訚居高临下睥睨她。
沈微渔面色平静,扬起头与他对视,双手却攥紧衣袖,“我不知道。”
“那你可知道,你心心念念的人不止在你身上下了一种蛊吗?”萧庭訚锐利的眼眸落在她的面容。
“还下了情蛊。”
沈微渔不信,“陛下在挑拨离间。”
好一句挑拨离间。萧庭訚心中冷笑,她当真对那个所谓的朝梣一片真心。
“万一他是利用你呢?”萧庭訚语气越是平静,眼里的杀意愈发明显。
沈微渔从来都不相信朝梣会骗他,坚定道:“他不会利用我,若是利用,我也心甘情愿。”
当年朝梣放血救她,怎么会是利用。
沈微渔信他。
萧庭訚恨她信他。
他冰冷的手忽然扣住沈微渔的下颌,逼近两人的距离,从窄口衣袖翻出玉柄短刀。
沈微渔还以为他又要威胁自己,但萧庭訚却强硬地撬开她的掌心,将玉柄短刀塞给她。
她不明所以,仰起头露出一截如羊脂玉细腻的颈部。
“这是何意?”一缕寒风扬起她洁白的下颌,濯清的眼眸流露朦朦胧胧的神采。
萧庭訚憎恶她露出这份神采,俯身压住她的肩膀,困在床褥间,两人的青丝交缠,好似如胶似漆。
沈微渔无力地凝望他,阴森的寒风从小腿一路往上,似乎要掠夺她的一切气息。
她惊恐地睁大眼眸。
眼底的恐惧、害怕、厌恶。
一览无余。
萧庭訚指间缠绕起她一缕青丝,恶意满满地道:“你不信朕,可朕这张脸不是你喜欢的吗?”
沈微渔赫然心头一惊,眼前眉目疏朗的男子,确实跟朝梣相似,可那是曾经。
朝梣还活着,她又不是分不清眼前人究竟是谁。
萧庭訚:“所以你不喜欢这张脸对不对。”
他的话很轻,却透着森森冷意,平白无故地让沈微渔茫然无措。
“我……”她喜欢这张脸,也是因为朝梣的缘故。
她眼下要这样说吗?沈微渔乌睫颤,在他锐利眼眸的逼迫下,战战兢兢地道:“我喜欢这张脸。”
“你喜欢,朕不喜欢。”萧庭訚陡然冷笑,阴晴不定地攥
住她的腕骨。
他平静地将手里的玉柄短刀取出刀鞘,任由尖刀对准自己的面容。
“你若是愿意毁了这张脸,朕放你出宫如何。”萧庭訚阒寂的黑眸幽幽地望着她。
沈微渔如遭雷击,眼里流露惊恐之色,唇角发白。
第44章 第 44 章 她要逃跑
殿内火炭烧得“滋滋”响, 鎏金香炉燃起一缕青烟,沈微渔凝眸对视他,乌睫颤抖, 手若不是被他攥紧, 怕也会手抖。
“你疯了。”沈微渔眼眸凝聚无措,想要别开脸,欲不见他。
萧庭訚不容置喙地掐住她的下颌, 冰冷的语气, 透着冷厉, “朕说的话都言而有信,难不成你想一辈子留在宫里,当不见天日的禁脔。”
此话一出深深刺痛沈微渔。
她不愿留在宫里,被他囚禁在此地,可她难不成真的要听他的话,毁他这张脸。且不是说他是天子,受万人敬仰,若是龙颜有损伤, 何以面对他人。
沈微渔的心一颤颤,垂下眼帘,遮住思绪。
可恨的萧庭訚不给她任何犹豫的机会, 如同恶鬼般, 冷声道:“朕给你二选一,你一个都不选, 休怪朕帮你选。”
片刻间,沈微渔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萧庭訚握住自己的皓腕,对准脸颊。
沈微渔险些失声尖叫, 不管不顾地强行一转,却留下深深的一道血痕,吓得她松开五指,泪光在眼眶打转,水波粼粼,如困在一方井水里的青苔,终其一生都被拘束在那四四方方的一隅。
“陛下。”她浑身颤抖。
手上玉柄短刀掉落在床褥。
萧庭訚的右脸,一道长长的血痕,从眉弓侧边一路滑落到耳垂,仿佛镶绣一道红线在脸颊,诡异、恐怖。
“你怕?”萧庭訚拾起床褥沾染血迹的玉柄短刀,可沈微渔却抓他的皓腕。
“求你了,求你了。”沈微渔被刺激得语无伦次,眼眶的泪珠如连绵不绝的春雨划过面颊。
她恐惧着,害怕着,也不愿意再被萧庭訚抓住皓腕逼迫给他毁容。
萧庭訚闻着风中的血腥味,知晓脸颊疼痛是何滋味,可他并未在意,锐利的眼眸扫过她的布满泪痕的眼眸,唇角扬起讥讽,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
想他九五之尊,万人之上,且不说后宫未纳妃嫔,民间多少女子想攀附枝头,入那后宫,以求下半辈子荣华富贵,家族昌盛。就算是朝堂大臣,个个都想送女儿入宫为妃嫔,哪怕为宫婢,也多得是官家女子求而不得。如今,她却为了一个男人,将他帝王颜面踩在地上,连同那可笑的真心,都被践踏得一文不值。当真令人发笑!
沈微渔不知他心中所想,却恐惧眼前的萧庭訚,用力攥住他的皓腕,一直央求不断。
倏然,萧庭訚冷笑道:“你一直抓住朕的手不放,是不是想留在朕的身边,哪怕无名无分。”
沈微渔闻言吓得松开手,转眼又重新攥住他的皓腕,摇头又颔首,不知所云。
萧庭訚手臂一挥,压住她的肩膀,扣住下颌,逼其面对面。
沈微渔望着他脸上的伤势,放声尖叫,双手松开,又惊又惧地拍打他的胸膛还有手臂。
她不知用了多少力气,萧庭訚仍然无动于衷,甚至唇角扯开一丝笑意,配上血淋淋的面容,沈微渔当场要吓晕过去。
萧庭訚却先一步将她推入床褥里,解开她的腰带,阴森地笑着,如同恶鬼攀附人间,用流着血痕的面容逼近。
“不!”沈微渔想逃,可双腿无力已经残废,她能逃到哪里去。
萧庭訚用沁凉的手指触碰她发颤的面颊,不容置喙地一沉。
“这张脸不过是被毁了,你就害怕了?”萧庭訚冷声笑道。
沈微渔惊惧地瞪大双眼,宛如砧板的白鱼,被随意宰割。
今夜的萧庭訚动作比之前还凶狠。若是之前还有所顾忌,可今日却截然不同,脸上的血痕,将他像是被下了药。
不顾一切。
花招频出,沈微渔苦不堪言,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
不知过了多久,沈微渔昏昏沉沉,周而复始被折磨记不清日子,唯一那张扭曲、狰狞、布满一道血痕的面容,在她心中留下刻骨铭心的一幕。
在昏死过去的一霎,她听到,萧庭訚俯耳在她耳边,蕴含憎恶的一句,“我恨你。”
沈微渔听到这句,心下复杂万分。他恨自己那又如何,这一切就当自己还债。
但一想到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她又痛苦万分,勉强撑着最后一眼去见他。可一滴血珠,不偏不倚滴落在她的眉心,恰如弓箭击中胸口堆砌郁气。
“我恨你。”萧庭訚一遍又一遍道,像是警告,又像是自诉。
沈微渔终究无力承担,陷入了梦中。
梦中,寒冬腊月,她穿着一袭鹤氅,盼君归来。
雪落满肩头,未曾等到君来,却等到一句,“我恨你。”
沈微渔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无法出声,唯有惊恐地瞪大双眸,迫切地想要挣扎。
可这道声音如影随形,沈微渔崩溃得泪流满面。
恍惚间,有人似乎在为她擦去泪痕,小心翼翼,对她恰如对待易碎的玉石般温柔。
可这世间除却去世的娘亲,还有归来的朝梣,再无视她若珍宝之人。
沈微渔以为是做梦,惦记朝梣,于是低语地喊了“朝梣”二字。
她忽然脖子一冷,紧随其后便是有谁阴冷地道:“你到底还是喜欢他。”
睡梦中的沈微渔自是说不出任何话,唯一面容多了恐惧之色。
殿外风雪落了一夜,天光乍泄。
隔着一道翠屏,断断续续的咳嗽传来。
“陛下。”
萧庭訚松开扣住她下颌,阴晴不定地笑了一下,面颊的血痕已止住,许是怕有人吓到,戴了半张鎏金面具,遮挡住血痕。
他起身时,寒风从窗牖渗入,衣袍掠过一道残影。
葛老坐在翠屏,身形较之前消瘦不少,鬓发多了几根白发。
紫檀木的矮几摆着琳琅满目的药,亦有治病所用的金针银针。
萧庭訚落座在他对面,收起阴森的冷意,平静地道:“她身上的蛊母何时能引出来。”
“沈姑娘身体豢养蛊母太久,恐怕还需要几日。”
“她身上的情蛊呢?”萧庭訚漫不经心道。
葛老面露难色,想起宋桡的话,捋了捋胡须道:“情蛊难除,可转移他人。”说罢间,拿余光觑他。
这段时日,葛老在宋桡的医治下,自是好转,也是凑巧,他前几日来,听到传闻中沈姑娘病重,封后大典推迟,心里唏嘘。
当他亲自来一趟,见到她被锁在殿内,虚弱无力,眼皮子一抖,心头震惊,却也始终没说过半分不对。
之后萧庭訚命他配了幻药。可怜沈姑娘还不知道,自己的双腿正常,一切都是中了幻药,才会认为双腿不良于行。
葛老叹息,又趁着沈微渔昏迷,取血查了上次未解之谜,方才确信,这沈家小姐还当真体内吃藏蛊母,而宋桡帮她诊脉,还发现中了情蛊。
萧庭訚知道她中情蛊,不知为何少了几分寒意。
可转眼间,萧庭訚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面颊的刺眼血痕,着实可怖。
葛老他们不敢过问发生何事,小心翼翼地帮萧庭訚面容上药。
一国之君,面容遭毁,说不去岂不是有损天子名声。
因此葛老他们想给萧庭訚的面颊去疤。
萧庭訚却不以为然,不屑一顾道:“朕因容颜受损,名声不如之前,那又何妨。朕乃天子,何人敢置喙。”
话虽如此,葛老还是不敢随意对待。
这不再给沈微渔去除体内的蛊母时,葛老还在想尽办法,如何让萧庭訚面容的疤痕去掉 。
萧庭訚不知道葛老的心思,在听到“情蛊可以转移”眼眸一沉,修长的指尖叩了叩矮几,似沉思,又似漫不经心。
葛老想萧庭訚既然对沈姑娘如此上心,何不将情蛊转到他身上,一举两得。
萧庭訚却冷静道:“朕不需要情蛊。”
他若是用情蛊,岂不是跟朝梣别无二致。
萧庭訚不屑用下作手段,既沈微渔已经被关在身边,这一辈子都逃不掉。
他也有一辈子的日子,跟沈微渔慢慢耗下去。
萧庭訚不相信,一个女子而已。待她认清事实,知道欺骗天子有多么愚不可及,他也勉强原谅她-
沈微渔这次昏睡醒来,已然是三日后。
这日子,还是戚嬷嬷抱着襁褓的婴儿来探望时,告知于她。
沈微渔不知道日子过得这般快,望着怀里的婴儿,眼眸垂下,用指尖逗弄她。
戚嬷嬷过来将婴儿抱走,不经意提到:“沈姑娘喜欢孩子,说不定过几日便会有自己的孩子。”
此言一出,沈微渔惊悚地摸了摸小腹,一想到会有属于自己的子嗣孕育在肚子里,而且还是萧庭訚的孩子。
她心下一沉,萧庭訚曾经说过要将孩子送走的话还历历在目。
沈微渔绝对不允许自己有萧庭訚的孩子,可这段时日,他日日索求无度,万一真怀上如何?
一想到若是肚中真有孕,那该如何是好。沈微渔忧心忡忡担心好几日,直到来了月事,才松了一口气。
她来了月事,萧庭訚自是不会碰她。
可瞧沈微渔来了月事,脸颊苍白,汗水打湿青丝,萧庭訚冷声道:“真没用。”
沈微渔无力辩驳,虚弱地咬着唇,打算挺一挺便过去了。前几年都是这样过去,早已习惯。
可小腹忽然滚入灼热,沈微渔虚弱地撑开眼皮子,但见萧庭訚坐在床边,而怀里多了汤婆子。
她心中一惊讶,想要抬眸说些什么,萧庭訚斜瞥她一眼,那锐利的黑眸,还有虽已痊愈的面容,可唯有眉弓处残留的伤疤,似乎都在告诉沈微渔,之前他如何逼迫自己。
原本要问的话,一下子说不出口。沈微渔养阖眼,蜷缩着身子躺在床褥。
风中隐隐约约的龙涎香,竟让她有几分安心,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几日后,沈微渔的月事过去。
还没歇息几日,便被萧庭訚推入床褥间。
沈微渔怕两人再怎么厮混下去,会有一日闹出孩子的,难得挣扎地用尽全力,又抓又掐,床褥的帷帐也被撕碎下来。
可沈微渔还以为自己腿不能动,轻而易举地被萧庭訚镇压住。
一向忍耐力不错的萧庭訚,也不免蕴含几分怒气。他攥住沈微渔的双手,举在头顶,眉弓的伤疤狰狞浮现,“你躲什么躲?”
“我不躲,难不成还要被你一直欺辱?”沈微渔面上浮现怒气 。
萧庭訚心中简直要被气笑了,面上却冷静,伸出另一只得空的手,将她拦腰抱起。
“你想要干什么?”沈微渔惊恐地双臂挣扎。
萧庭訚纹丝不动地将她抱起,来到窗棂,推开露出覆满白雪的梅花树林。
一股寒意侵蚀沈微渔的脊背,她向后瞥去,乱琼碎玉,寒梅绽放,暗香疏影,好似人间仙境。
原是冬日吗?沈微渔恍惚地想到。倏然,腰间一冷,沈微渔这才回过神,惊恐地捶打他的肩膀,怒斥道:“下流坯子。”
“你说朕欺辱你,朕便欺辱你试试。”萧庭訚眼眸一冷。
之后萧庭訚为了给她证明,何为欺辱,动作不免粗鲁。
两人衣衫整整,唯有她的罗裙下摆乱糟糟,罗袜褪去,半垂在空中,水痕从小腿滑落。
“不。”
寒风侵肌,沈微渔冷得瑟瑟发抖,唯有在两人亲密相处,方能从他身上汲取点暖意。
萧庭訚却铁石心肠,打定主意,好生让沈微渔这个不知所畏的女子,知道何为欺辱。
自始至终,萧庭訚都面无表情,衣衫整整,而沈微渔冷得颤抖,想要逃走,可腰肢被他禁锢,无所逃离,以至于冷风刮在后背,沈微渔承受不住地呜咽。
“不要在这,好不好。”沈微渔放下自尊,央求地望着他。
萧庭訚残忍地扫过她毫无血色的小脸,掠过她水雾雾的眼眸,冷静地道:“不。”说罢,手上动作一狠。
揉捏。
琼花瑟瑟发抖。
水痕渐渐没入小腿,罗袜,滴落在地面。
沈微渔哭泣声逐渐多了隐忍,而双手也忍不住死死掐住他肩膀的肉,像是要狠狠掐出一块肉出来。
萧庭訚冷漠道:“你若是哭大声点,引来宫人,朕倒不介意。”其实殿外四周,没他的命令,宫人都不敢擅自过来。
沈微渔闻言,花容失色,像是泄愤般一口咬在他的下颌,疯子疯子疯子……她一定要逃。
萧庭訚却纵容她咬自己的下颌,眼眸深沉地用力一揉。
沈微渔被逼得松开唇齿,脸颊布满绯红,往日一双的秋水剪瞳,此时多了怨恨之色。
萧庭訚忽然笑了一下。
她也会变怨恨自己吗?一如自己怨恨她一样。
萧庭訚心情大好,拦腰抱走,一手阖上窗牖,而后将她推入床褥。
沈微渔却好似恢复过来,奋力挣扎,却又被他轻而易举地强制结束这一切。
风雪交加的夜晚,殿内隔绝寒冷,满室春光,薄薄的汗珠滚入沟壑,鸳鸯交颈的一幕,映入罗帐。
两人的剪影,好似无人能分开,扭曲地交缠在一起,颇有不死方休的意味。
经此一事,沈微渔每回见到萧庭訚都不会肆无忌惮地乱说话。
萧庭訚见她终于老实下来,也就放宽心去处理朝梣一事。
这几日京城内,发生不少命案,虽死者皆是罪大恶极的犯人,但却未经过朝堂关押审批问罪,先一步将人弄死,实在是不将朝堂放在眼里。
尤其是做出此事的人,竟是朝梣。
起初,萧庭訚以为他狂妄自大,愚蠢至极,以为杀几个人便能将沈微渔带走,做梦。
可随着朝梣杀的人越来越多,起初还是罪大恶极的犯人,后面直接连朝堂官员都敢杀。
一下子群情激愤,谁也不知,朝梣随意杀人如何是好?百官争先恐后上书,恳求陛下下旨捉拿凶手。
萧庭訚知晓内中缘由,被朝梣用蛊弄死的柳大人,在朝堂上贪污受贿十几年。之前萧庭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他贪心不足,找个时机差不多的日子抄家,将其贪污受贿,敛财得来的银子,一并充入国库。
朝梣却将此人杀了。他究竟是……
萧庭訚沉思,下令让休养好身体的沈奍彻查此案,顺便让宋桡一同协助。
毕竟朝梣是苗疆人,杀人用的都是蛊虫。
萧庭訚将朝梣一事安排妥当后,便去了一趟关押英王的院子。
他之前还以为英王是手段狠辣之辈,原来痴情人,为了儿子,甘愿被囚禁在院子。
不过萧庭訚可不认为英王当真为了儿子,放弃权势,于是派暗卫连夜守着院子。
萧庭訚去见萧徽,他正在凉亭悠然自得地下棋。
“陛下。”萧徽听到四周也窸窸窣窣之声,一抬眸便对上,身穿月牙圆领,披着鹤氅而来的萧庭訚。
他的目光掠过萧庭訚眉弓的疤痕,不着痕迹地别开视线。
“听说陛下的棋艺高超,不知可否一起。”萧徽邀请他一同下棋。
萧庭訚落座,执起黑棋。
“陛下,乐儿在宫中可好。”萧徽捻着白棋问道。
“你想见他。”
“陛下愿意?”
“你若是吞下此药,朕自是愿意。”萧庭訚从衣袖拿出一只琉璃小药瓶递在他面前。
萧徽捻着白棋一顿。
两人相视一眼,萧庭訚面无表情地凝视他,唇角忽然勾起嘲讽的意味,“三叔,不愿?”
萧徽听他称呼自己为“三叔”,捏紧白棋,俯身看向琉璃小药瓶,温和地笑了笑。
“你这般多疑,也不怕终有一日得不到人心吗?”
萧庭訚:“人心易变,随意付出一切,满盘皆输。”
“听起来,你被人骗过吗?”萧徽拿起琉璃小药瓶,目光直勾勾地望着他。
萧庭訚眼前浮现沈微渔水雾雾的眼眸,竟难得不置可否。
寒风凛冽,庭院草木葳蕤覆上白雪,池塘回廊皆有梅花落满地。
萧庭訚回到宫内,雾蒙蒙的大雪,一望无际地被白雪裹挟,宫人们见到他回宫,烧茶,端来茶具……来来往往的宫人,阖宫上上下下伺候他一人。
没由来的孤寂席卷他的心
神,这时慈安宫的宫人过来通传一声,说是太后怕活不过明年,需要陛下去看一眼。
萧庭訚摆摆手,依旧是老样子吩咐太医过去看病。
慈安宫的宫人走后,萧庭訚在得未阳宫坐不住,起身掀起布帘,去往西边的深宫走去。
白雪皑皑,他不允许太监们跟上来,孑然一身,游走雪中,径直往前走,来到一座偏殿。
“陛下。”几名侍卫见到萧庭訚,当即行礼。
萧庭訚挥挥手,踱步往殿内走去。
殿内青烟袅袅,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盛,沈微渔昏睡在床榻边,双目阖紧,枕在香枕,白瓷来的脸颊被炭火熏染,多了绯红。
萧庭訚走近不动声色地将火盆往一侧挪了挪,坐在她身边,心境难得平静。
许是天色也不早,萧庭訚也有了困意,解下外袍,走上床榻,将沈微渔揽入怀中睡了过去。
沈微渔是被热气弄醒,一睁开眼,入目便是宽厚的胸膛,熟悉的龙涎香涌入她的鼻间,不用猜便知道来人是谁。
她并未挣扎,双目透着几分清醒,悄悄地探出手,往香枕底下探去。
那里有一枚碎片,是她偷偷打碎瓶花,吸引外头的一个看管嬷嬷进来,而后趁其不备,悄悄藏起来的碎片。
沈微渔想趁着萧庭訚睡着,行凶刺伤,将侍卫引来,趁乱逃走。
至于她这双腿。沈微渔昨晚用膳,不小心将汤洒在腿上,留下的灼热烫伤,已经让她起疑,之后便半夜偷偷爬起来,摔倒好几次,才勉强站起来。
沈微渔经过此事,才明白萧庭訚根本没有打断她的腿,应当是下了什么药的原因。
不管如何,今日是个好机会。往日萧庭訚总是会在她醒来后,不见人影,今日他正好在殿内。
若是赌一把,天阔任鸟飞。
若赌输一把,萧庭訚有本事杀了她。
况且沈微渔受不了每日提心吊胆怕怀上萧庭訚的子嗣,若一直犹犹豫豫,不知哪日才能逃出生天,还不如赌一把。
沈微渔思忖许久,当指尖触碰到那枚冰冷的瓶花碎片,一直犹豫不决的心,如同找到主心骨。
她悄悄从香枕拿出来,注意他的气息平缓,显然还未醒来。她将碎片握在掌心,脸颊浮现薄薄的汗珠,之后推了推萧庭訚,见他没出声,又低声唤他名字,没反应。
沈微渔心中一喜,小心翼翼挪动身体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起初萧庭訚毫无反应,沈微渔以为他睡得太沉,并未在意。
直到她上半身从他怀里钻出来,终于可以喘一口气时。
一阵天旋地转,沈微渔暗道不好,却被萧庭訚反压在床榻,目光晦暗地盯着她。
两人青丝交缠,室内静谧一片。
沈微渔甫一动,却惊觉他体温灼热过分,心头猛然一惊,乌睫颤停,正想逃开,却被拽入被褥间。
第45章 第 45 章 她又骗了朕
情急之下, 沈微渔攥紧手心里的碎片,唯恐被发现,主动吻上去。
萧庭訚眉头舒展, 初次见她主动, 冰封的内心忽然多灼热,望着她眼波流转,面颊绯红, 自是羞赧。他眼眸一沉。铺天盖地地反吻回去。
沈微渔主动吻他, 是不是心中有他?可她以为吻自己, 过往云烟便能既往不咎吗?做梦。
萧庭訚面色平静,攥紧她的细软腰肢,香温玉软,唇齿相依。
沈微渔被压在床褥,青丝铺展如缁扇,眉眼染上几分春意,柔柔弱弱,若旁人见了, 不免心生怜惜,多加疼爱。
萧庭訚觑见,却是加深了这一吻。
沈微渔的罗衫不知何时褪去, 露出凝脂, 娇艳欲滴,像能掐出汁水。
萧庭訚不由眼眸晦暗如凝聚炽热, 不复往日冷静。许是被沈微渔刺激到,他今日行事毫无章法。
明明可以规规矩矩,顺水推舟,偏偏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本事, 非要将她抱起放在案几。
沈微渔身子哆哆嗦嗦,冰冰冷冷的触感,如寒冰覆身,迫切想回到床褥,却被他按摁住在案几,握住皓腕。
毛笔细软,轻轻划过雪肌。
沈微渔咬住下唇,不敢凝视他,同时心中羞恼萧庭訚究竟从哪学到的花招。
古古怪怪,当真——
倏然,沈微渔后背绷直,薄薄的汗珠冒出,青丝在风中掠过一痕迹。
沈微渔终究受不住地咬住他的肩膀,乌睫泛着泪珠,眼眸水蒙蒙。
寒雪落满梅花,宫廷上下万籁无声。
沈微渔不知何时沉睡,但掌心里的碎片已然被她悄悄藏在案几的砚台里,与墨水混迹一起。
她又故意在亲热中,将砚台不下心摔落。砚台四分五裂,将她混乱的心,一同砸得心惊胆战。
沈微渔做完此举,怕萧庭訚猜疑,刻意用手缠着他的肩膀疼
此举令萧庭訚眼眸幽暗,一手拦住她的腰肢,轻轻松松推入床褥,拽住双腿,不容置喙地一沉。
昏昏沉沉的沈微渔,犹如一叶孤舟,跌宕起伏。
耳畔隐隐约地听到萧庭訚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
沈微渔太累,嗓子又疼,一直没回应。但他乐此不疲,缠着她不放。
沈微渔再次醒来,全身上下没有一张好皮,嗓子也哑得不能出声,足足休息了七日,身上的暧昧痕迹才逐渐褪去。
可七日后,萧庭訚又出现在床褥边。
沈微渔脸色煞白,想要逃走,双腿被拽住,逃也逃不掉地又被纠缠的亲热一夜。
过了几个时辰后,沈微渔脸颊微红,躺在被褥,青丝迤逦,不胜娇弱,“陛下,我要终其一生都被困殿吗?”
萧庭訚眉眼餍足,面容却冷静,“你放着皇后不当,闹成如今地步,还想反悔不成?”
沈微渔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闻言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萧庭訚心中一软,亲上她的眉眼,面无表情道:“你若不想一辈子被禁锢在殿里,让朕看看你的决心。”
在萧庭訚看来沈微渔定然是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心里不免冷笑,“早知当初”何必践踏他的真心。且不是世上可没后悔药,萧庭訚也绝不轻易放过她的所作所为。
可在之后的几天里,沈微渔像是放下一切,竟主动与他亲热。
萧庭訚心一沉。她休想用这样的手段,让自己原谅她。
可他低估了沈微渔的主动。沈微渔初次主动时,乌睫颤抖,指尖抖动地抚上他的肩膀,便已经令他战栗不已。更遑论,当沈微渔生涩地咬住他的喉咙,萧庭訚头晕目眩。
萧庭訚醒来,沈微渔已经浑身没有一块好肤色。
沈微渔昏迷之前,还不忘用指尖钩住他的手,轻声道:“陛下。”
明明她什么都没说。
明明伺候他的本事青涩,都算不上伺候,但萧庭訚如置身春风,一连几日都心情正好。
上朝时,百官大臣都不知道陛下这几日,发生什么喜事,身上的寒意收敛几分。
沈微渔并不知道这些事,在连番主动讨好萧庭訚,终于换得他松口,让戚嬷嬷常常带着乐儿来陪她。
萧庭訚以为她喜欢孩子,并未多心,反而好几次出神盯着沈微渔的小腹。
沈微渔瞧见,也佯装羞赧垂眸。
在半月后,沈微渔已经摸清楚戚嬷嬷何时来,何时走后。
旋即在一个烟雨天,沈微渔准备逃走。
那日,萧庭訚从她床褥起身,眉目舒朗,身姿英勇,龙章凤姿,不知天底下会有多少女子爱慕。
沈微渔并不爱慕他。
却不妨碍她会虚情假意。
“陛下,天寒地冻,你何不晚些时辰回去。”沈微渔凝望着他,身子甫一动,萧庭訚侧眸:“朕还有公务,你好生歇着。”
萧庭訚这几日被她的温情缠着,心里虽在想,自己休要放过沈微渔。明面上,却没对她纵容。
沈微渔闻言,露出一截白玉脖颈,犹如伤心地垂眸,轻声道:“好。”
萧庭訚心中恍若被针扎了一下,寒意褪去,淡然道:“待会儿戚嬷嬷会带着那个孩子来。”
“天寒路难行,岂不是麻烦。”沈微渔垂眸 ,一副不愿意劳烦他们来的模样。
萧庭訚:“下雨又如何,你若想见,他们必然会来。”属于天子的强势,流露在他身上。
沈微渔早已摸清楚他的心思,垂眸笑道:“陛下,臣女是担心乐儿的身体。”
“他被嬷嬷精心养着膝下,不必担。”萧庭訚将衣裳穿戴好,面容平静。
他并不喜欢乐儿,无非此孩子是英王的,还有沈微渔在意这孩子。
萧庭訚不愿意沈微渔的视线都落在他人身上,哪怕一个孩子也不准。
故此在沈微渔还要再推脱,萧庭訚便冷声道:“你不听圣谕?”
听他搬出此话,沈微渔便只好作罢。
萧庭訚见她坐在床褥间,肤色如雪,婉约的面容染着红晕,恰如海棠娇美,目光悄然落在她褪去罗袜,骨肉均匀的脚踝。
自从喂给她幻药,萧庭訚为了做戏做全,连锁链都卸下。
他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在想,若是沈微渔一直能安分待在他的身边,也许他哪天真的会放她离开这座关押她的宫殿。
沈微渔并不知道他的心思,两人随后闲聊几句,萧庭訚便甩袖离开。
她一见萧庭訚离去,露出的笑意顷刻收回,揉了揉僵硬的脖颈,便等戚嬷嬷过来。
半晌,戚嬷嬷抱着乐儿,来到殿内,身上还夹杂风雪的寒冷。
“沈姑娘。”戚嬷嬷娴熟地来到沈微渔的面前,将襁褓里的乐儿交给沈微渔。
沈微渔接过孩子,温柔地道:“外面风寒,戚嬷嬷留在殿内陪陪我。”
“这可使不得。”戚嬷嬷是天子派来,可没说她要留在殿内伺候沈微渔。
万一冲撞贵人,戚嬷嬷哪怕有十条命都赔不起。
沈微渔莞尔一笑:“陛下有没有吩咐过,你需要听我的。”
戚嬷嬷闻言,踌躇地颔首。
“既你听我的,那就留在殿内陪陪我说会话。”
戚嬷嬷不敢得罪沈微渔,颔首道:“奴才嘴笨,还望姑娘海涵。”
“我并不会在意。”沈微渔朝她露出放宽心的眼神,而后对着怀中乐儿逗弄着。
戚嬷嬷在一旁瞧着,殿内有地龙,又烧着炭火,与冰天雪地的外头截然不同,连同她身上的寒意退却不少,心里感激沈微渔能让她在殿内伺候。
少顷,殿内有人送来药膳还有乳糕、栗子糕等糕点,琳琅满目端在沈微床的侧边矮几上。
戚嬷嬷顺势接过乐儿,不让他打搅沈微渔用药膳。
沈微渔用药膳的间隙,眉梢瞥向戚嬷嬷,寻找能下药的机会。
直到乐儿忽然大哭起来,戚嬷嬷连忙哄他,沈微趁此机会将这几日借机睡不好,从初雁那边要了一瓶安神药,偷偷拿出来,洒在糕点上。
她随后若无其事,淡然地将药瓶藏回枕下。
待到戚嬷嬷将乐儿稳住,沈微渔扶额一副疲倦地道:“陛下每日都会检查我进食多少,可我实在吃不下这些糕点。劳烦戚嬷嬷帮帮我吃几口,我也能对陛下有个交代。”
戚嬷嬷为人忠厚,老实,性情也是温顺,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尤其是沈微渔长得温婉,一双美眸凝望她时,戚嬷嬷都受不住,鬼使神差地应下。
之后的事情,顺顺利利。
沈微渔望着吃了几口糕点,便晕倒的戚嬷嬷,连忙起身,将她身上的衣物跟自己换掉,对躺在地上的戚嬷嬷还有襁褓里句对不起,便匆匆忙忙离去。
沈微渔出去时,知道自己与戚嬷嬷长相截然不同,再怎么伪装也会被认出来,故此她一早借看书的由头,偷偷推开过窗牖打探四周的环境,也知道这个时辰,巡逻的侍卫们都不在。
故此,沈微渔走出殿外,望着寒风瑟瑟的冬,咬咬牙去往西边。
西边有片竹林,皇宫只有一处才有。几月前,沈微渔曾与归禾误闯竹林,发觉竹林深处有道小门,两人误打误撞以为推开小门,发现通向太后的大殿。
她当时有所顾忌,命令归禾不准说出去。
没承想,有朝一日,能让她借机逃出宫。
沈微渔蹑手蹑脚来到竹林,循着回忆来到那扇荒废的朱漆小门,发觉上锁,于是寻了一块石头敲击砸坏。万幸这把锁风吹日晒,砸了几下便坏掉。
她趁此机会推开小门,合上后将锁偷偷埋起来。
沈微渔来过太后宫中,因此垂下头,一直避着宫人,路过宫人居住的长恩宫-
萧庭訚正在御书房处理公文,心中倏然不安。
他捂着胸口,下方的薛相和宋相还以为他旧伤发作,纷纷不再斗嘴,转眼担忧起萧庭訚的安危。
萧庭訚斜瞥他们一眼,心里知道他们都是老狐狸,一天到晚装模作样。
“众爱卿不用担心,听说薛相有一爱女,已到适龄,朕有意做谋,将令千金许配给宋相的三公子,不知薛相意下如何。”萧庭訚此言一出,薛相的面色变了变,而后拱手借机道:“令媛还小,臣还想多留她几年。”
萧庭訚瞥向宋相,淡然道:“宋相意下如何?”
“薛相与宋相交情甚好,朝中大臣都皆知,朕也有心成人之美。”
若是以往,宋相或许想着跟薛家结亲,不失为好时机,可眼下,他拱手作揖道:“陛下,我儿已有心仪之人,恐耽误陛下好意。”
薛相微不可见皱眉。
萧庭訚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漫不经心地道:“朕不过随口一说,你们也不必在意。”
之后,萧庭訚将名单交给薛相,居高临下道:“朕这短时日受重伤,朝堂人心惶惶,朕也谅解,可百官之中,却有人私自勾结朝堂官员,结党营私,实在罪不可赦。”
“即日起,此事由薛相去办,名单上的人,给朕一个个彻查到底。”
……
薛相从御书房出来,天寒地冻,寻了一空地,想随意一瞥,哪承想见到名单上的人名,脸色骤然一变。
宋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薛相。”
薛相不假思索地将折子收起,坦然对宋相一笑。
宋相何等精明,觑见他的举止,笑意浮出,眼底却多一抹算计。
他们之间的交谈,很快传到御书房的案几上,萧庭訚随意瞥了一眼,知道两个人之间的罅隙终有一日会四面碎裂,漠不关心地将呈上来的折子掷在一旁。
萧庭訚思忖英王这几日的变动,眼眸微沉。
忽然,面容清秀的小太监,身后恍若有人追杀他般匍匐在地,“陛下,宁秋殿出事了。”
萧庭訚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周身的气息仿佛笼罩寒雪,令人胆战心惊。
小太监顾不上擦去额头汗水,将事情娓娓道来。
知道沈微渔将戚嬷嬷打晕,不知所踪。
萧庭訚面色骇人,眼神如刀,血液沸腾在胸口,不断地翻滚。
该说沈微渔厉害,还是说她心机深重。
亦或者她竟又骗他!
久违的疼痛钻入她心底,耳边嗡嗡的萧庭訚挥手,朝堂公文全摔落在地上。
噼里啪啦作响。
殿内顿时万籁俱寂。
他大步走到殿外,风雪落满肩,“派御林军,去城中挨家挨户搜查,还有命侍卫彻查宫内上上下下。”
“给朕完好无损将她带回来。”
萧庭訚双手攥紧,骨关节嘎吱作响,眉眼布满阴沉,滔天的愤怒的噌噌往上涌入。
他想起沈微渔近日的温情,之前还以为她是服软,愿意在他身边。谁知,她用虚情假意诱骗自己,一如之前的招数。他乃天子,却一而再三被女子欺骗,传出去怕是要贻笑大方。
萧庭訚阴沉得几乎要杀人,身边无一人胆敢得接近。
眉眼染上雪花,他面色阴翳可怖,连带眉弓的伤疤,狰狞得宛如一只毒蜈蚣
风雪交加,萧庭訚大快速走向宁秋殿。一方天地,他急匆匆的身影在苍茫大雪中,透着孤寂与愤怒。
“十三,去青鸟阁寻专门的燕隼过来。”
萧庭訚下达圣旨后,满城风言风语,说陛下是为了抓刺客大动干戈。
也有人猜,陛下是为了抓前几日出现的苗疆人。
那个苗疆人穷凶极恶,不仅杀市井百姓,还残害朝堂大臣,可谓猖狂至极。
酒楼里的众人齐聚一堂,议论纷纷,将那苗疆人说得面无可憎。仿佛亲眼所见,青面獠牙,三头六臂。
殊不知,二楼有人倚在一隅,喃喃低语:“阿渔逃出来了。”话音落下,目光落在窗牖外的燕隼。
他记得之前见过这只燕隼。
朝梣露出杀意。
何为帮呢?朝梣将养得蛊全都放出来,一时之间,京城死伤不数。
朝梣自小生活在苗疆,不知善恶,只凭喜好而为,把人当草芥,早就习以为常。
也正是他此举,让京城局势混乱,也让萧庭訚一直阴沉地在想,沈微渔出宫是不是跟朝梣躲在一起。
这萧庭訚将皇宫彻查几天几夜,都没翻到沈微渔。
她就像是人间蒸发,如今朝梣行事大张旗鼓,保不齐沈微渔是在京城内。
因此萧庭訚阴沉着脸,加派御林军,守在京城内。
至于青鸟阁的燕隼,本来可以寻找沈微渔的气味,竟在顷刻间被朝梣不知用什么办法全毒死。
萧庭訚知道沈微渔与家人不和,唯一在乎的人便是已经放出宫的两名婢女。于是萧庭訚便毫不留情将她的婢女关押起来,故意放出风声,为的就是引沈微渔出来。
可一连几日,沈微渔的下落不明,人间蒸发。
萧庭訚身上的气息愈发寒冷,伺候在身边的宫人都不敢上前,每次奉茶都是颤颤抖抖。
所幸萧庭訚一心落在沈微渔身上,并未在意宫人的殿前失仪。
殊不知,沈微渔压根没出宫,亦或者说她躲进了华清宫。
寒冬腊月,宫人被侍卫盘问十几次,沈微渔从一开始紧张不已,到见怪不怪。
当初她根本出不了宫,为了不被萧庭訚发觉,到太后宫中,阴差阳错遇到秋月嬷嬷。
太后宫中的秋月嬷嬷曾是沈府的老人,沈微渔曾对她有过救命恩情。
只是她没想到秋月嬷嬷这几日病重。
秋月嬷嬷在知道她的困境后,便主动给她捏造了假身份。娘家来投奔的侄女,一直在华清池当差。
沈微渔担心被人揭穿,秋月嬷嬷咳嗽道:“你不必担心,老奴确实有这个侄女,只是前几日病逝,旁人还不知道,而且我是太后的人,别看太后病得快奄奄一息,但到底也不敢让人轻慢。”
“太后病得这么严重吗?”沈微渔蹙眉道。
“强弩之弓。”秋月勉强挤出这四个字,但沈微渔也明白其中意思。
对于太后,她并未有多大感情。只因在太后心里,利益大过亲情。
不过她心里还是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之后的日子,沈微渔一直在华清宫当差,白日只需要跟宫人打扫华清池即可,乐得清闲。
若萧庭訚过来沐浴,那么华清池便由王公公亲自在殿前伺候。
像沈微渔这种身份低贱的宫人,若想在御前露脸,可以行贿给王公公。
沈微渔不想见萧庭訚,自是不会行贿,在华清池过得逍遥自在。
可在刘公公等人看来,她不思进取,一辈子也就只能在华清宫当当差。
不过这段时日,沈微渔曾听前去殿前伺候的宫人低声讨论,陛下阴晴不定,殿前伺候的宫人都遭了罪。
沈微渔知道是自己逃跑,萧庭訚才会生气,故而并未在意,反而一直在想何时能找由头出宫。
华清宫清闲,却不能继续待下去。
唯有离宫,才算逃出生天。
沈微渔又在宫内待了半月,萧庭訚好似放弃宫内搜查,这几日也没有侍卫来找他们盘问。
又过了几日,沈微渔打探到内务府过几日要出宫采办,心意一动,却也不敢妄自行动。
宫内年末过节,因天子近日心情不佳,宫人们守岁贺礼都是私底下过。
一个月后,沈微渔垂着头,将全部身家银子给了内务府的管事公公。
“来我这当差,可是福气。”管事公公捏着手心里的银子,笑眯眯地望着她。
“还望洪公公日后多提携。”
……
再几日,沈微渔从华清宫来到内务府当差,距出宫也越来越近。
沈微渔这几夜一直睡不着,一沾枕头,便梦到萧庭訚将她关进大牢,扣住她的下颌,想要把她掐死。
她每次吓得惊醒过来,冷汗涔涔,捂着胸口,恍惚了很久,望着天色乍晴,拼命对自己道:“一切快结束了。”
终于,在月初沈微渔得到可以出宫采办的机会。
沈微渔心里露出久违的欢喜,抬头望向广阔的瓦蓝天边。她终于可以出宫-
琼雪落了京城三天三夜,梅花绽开花萼,暗香疏影。
未阳宫。
殿内的鎏金青莲烛台置于四角,烛火摇曳,这段时日在殿前伺候的宫人们寒蝉若禁。
“陛下,宫内宫外禁令已解除。”十三匆匆忙忙而来,肩膀染着未化的雪。
“别被朕抓到。”
萧庭訚坐在紫檀蟠龙的扶手椅,一袭金丝玄袍,清俊疏朗的面容覆了寒雪,神色顷刻变得平静。甚至,平静得过分。
山雨欲来风满城。
第46章 第 46 章 他心狠起来,比谁都残忍……
出宫采办的那日, 雨雪霏霏,沈微渔与几名宫人出宫时,学着他们的样子搓手, 仿佛这般便能减少身上的寒意。
“这天怪冷的。”
几名官人挤在同一辆马车上, 沈微渔悄悄地掀起布帘,望着街头巷尾的百姓在扫雪,亦有人行走在碎琼乱玉的雪中, 还有碾压大雪的马车。
她心声跳动不与, 双手攥紧, 眼里流露几分渴望。
沈微渔躲躲藏藏大约有一月多的日子。
宫中的禁令解除,想必萧庭訚已经放弃寻她。等再过三五年,他会彻底忘记她,往事也如浮云散去。
沈微渔垂眸,一直紧压在心头的山石被挪开,愈发期待往日的离开京城的日子。
马车也不知不觉停下,到了地方,沈微渔借故跟他们一道走, 可走的方向却是西边。
待到出宫的卫公公,发觉宫人少了一人,暗道不对时, 西边有户人家冒出大火。
不知道是哪个宫人说失踪的沈微渔兴许路过那户人家, 然后去救火,谁知丧命其中。
卫公公冷哼一声:“荒唐。”话虽如此, 却还是命人去看一眼。
那户人家倒是并无大碍,可惜一家子的房子都被烧得面目全非。
前去问话的宫人,听到他们说有个心善人的人,以为屋内有人, 进去帮我们救人,然而出了事,还没出来。说罢,他们又捂着胸口,痛苦地抱在一起。
问话的宫人在事后,发现有一人烧得面目全非,但衣着依稀可辨是宫里的样式。
这件事也被盖棺论定,左右不过是个小宫人,哪怕疑点重重,卫公公也没细查下去,领着人回去。
待他们一回去,藏匿在巷尾的沈微渔松了口气,还以为此事不成,可一个小宫人消失,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不足轻重。
沈微渔从巷子走出来后,来到那户出事的一家子面前,将约定好的银子塞给他们,便匆匆忙忙离去。
虽已出宫,但沈微渔必须先离开京城再说。至于朝梣,也不知他眼下身在何方。
沈微渔思绪乱糟糟,眼眸愈发坚定。
她先是去了一趟成衣坊,换了一套男装,又将面容涂黑,趁着
天还没黑,去了一趟水仙坊,去找了旧人,花了几锭银子要来路引。
一趟下来,银子花了七七八八,沈微渔已经身无分文。
沈微渔沉思的间隙,恰好耳畔传来一位女子娇俏之声,引得她望去。
但见多日未见的沈芷君穿着粉藕袄子,犹如海棠着露,菡萏经风,身边不知何多了清秀的书生。
两人当街拉拉扯扯,丝毫不顾及男女之情。
“施书杰,明日你不说说好上门来求亲吗?我都不顾颜面等你,可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沈芷君怒斥道。
施书杰无奈苦笑:“三小姐,你莫要蹉跎我,我一介书生,身无分文,哪敢娶你,况且你兄长也不会让我娶你。”
“他才不是我兄长,今日算我没脸没皮。但我只想问清楚,你可愿意娶我?”沈芷君眼眸似水地凝眸见他。
施书杰心中有愧疚,不敢直面与她。
倏然,一辆马车停在两人之间,芝兰玉树的公子哥撩起布帘,将眼前一幕尽收眼底,笑意盎然道:“芷君,你在此处作甚?”
“你管我!”
……
沈微渔在不远处,如陌生人旁观这一幕。尤其是见到沈钰山对待她的态度的亲昵,沈微渔觉得刺眼,不再看下去,旋即转身走人。
沈钰山察觉一道目光扫来,无意瞥去,见到熟悉的人影后,唇角的笑意突然散去不少,攥紧手中的扇子。
“哥。”沈芷君见他一言不发,冷哼出声,“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只想跟施郎成亲。”
身旁的施书杰脸皮薄,闻言泛起红晕,局促地道:“这不妥。”
“哪有不妥。”沈芷君叉腰冷声地瞥向施书杰。
沈钰山将扇子撑开,寒风荡起腰间如意玉佩,“你休要因家中将你嫁给他人,便意气用事。”
他话音落下,施书杰哪里听不懂,窘迫地拱手道:“在下还要先回家煎药,恕不奉陪。”
“你!”沈芷君见他直接走了,气得直跺脚,回过头瞪着居高临下的沈钰山。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不适合你。”沈钰山淡笑道,可眼前又浮现沈微渔的身影。
她怎么会在这?不应该在皇宫吗?看她换了男装,肤色也黝黑,想起这一个月的满城风雨,忍不住捻住扇子。
无论如何,她想做什么,都跟他无关。
沈钰山一笑而置,瞥向沈芷君愤怒的神色,垂眸遮下算计。
沈家的人,没有一个好人。尤其是沈家男人-
沈微渔不知道这件事,在匆匆忙忙趁着天黑出城门时,却看到一张张贴的告示。
告示写着近日抓捕犯人的罪名与画像,本来沈微渔随意一瞥,可在告示上见到归月两人的画像,一时之间,漫天的愤怒涌入心头,指尖颤抖,嗓子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们怎么会成为犯人?一定是萧庭訚,用归月她们来威胁她,逼迫她出来。
沈微渔背后涌入冷意,不知所措,雪花飘落肩膀,一把油纸伞悄无声息落在她的头顶,为她遮风避雪。
“阿渔。”男人的低语,一下子惊醒了沈微渔。
她如惊弓之鸟,仓皇地抬眸,一眼见到戴着玄色面具的朝梣,一直攒压在心中的委屈顷刻爆发。
可沈微渔强忍落泪,挤出笑容道:“这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她没有问朝梣如何找到她,也没问这段时日朝梣去哪里。朝梣也没过问沈微渔这段日子遭遇什么。
两人心照不宣,来到西街的一处巷子。
巷子冷冷清清,四下无人,沈微渔跟随他来到一户门前种了梅花的家中。
两人进去后,大门紧阖,积雪覆盖院子,朝梣担心她打湿鞋袜,主动背着她穿过院子去内屋。
沈微渔本想婉拒,奈何架不住倔强的性子,任由他背着自己。
不过他们已经很少这么亲近了。
沈微渔垂眸,闻到暗香,想必是从门外的梅花飘来。
她思忖着,两人很快回到里屋,门窗紧阖,炭火“滋滋”冒出声响。
沈微渔落座在黄花梨的扶手椅上,谈起自己如何逃出宫中,可对于她在宫里遭遇何事,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地问朝梣。
“你想知道吗?”沈微渔并想瞒着他。
她对朝梣的喜欢,毫无保留,心甘情愿,所以有些事,并不想隐瞒他。
朝梣把玩茶盏,似乎知道她的心结,淡笑道:“阿渔,有些事不必告诉我。”
“我并不在乎,毕竟一切过错都在我身上,若是我没照顾好你,一切都不会发生。”朝梣将面具摘下,露出本来的面容。
他以为沈微渔会吃惊他的面容与之前有几分不同。可她仅仅是瞥了一眼,并不在意。
朝梣的心鼓鼓当当,如塞满柳絮般满。
“阿渔不好奇吗?”朝梣忍不住问她。
沈微渔在想萧庭訚的事情,闻言困惑地凝望他。
少顷,她才莞尔一笑,“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来。”
“我也是。”朝梣笑道。
他随后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一并带来,关于杀人一事,却被瞒下。
沈微渔不知情,在知道他是用蛊来寻觅她的行踪,方才恍然大悟,难怪朝梣这么快找到她。
她突然想起萧庭訚曾对她说过的情蛊,恍惚一下,为避免朝梣看穿,话锋一转说起归月她们被关入大牢一事。
“公告一事,我早已见到,他这是逼迫你现身,切勿上当。”
“但我不能眼睁睁地望着见归月她们一直在大牢里。”沈微渔担忧地道。
朝梣静静地望着她,之后露出笑容,“你不必担心,我有办法救她们出去,但在这之前,你先要离开京城。”
京城是天子脚下,萧庭訚全部的势力都在此处。
这段时日,京城里人心惶惶,御林军到处搜寻沈微渔的下落,阵势闹得轰轰烈烈,旁人都以为天子是为了缉拿苗疆人,搅得京城沸沸扬扬。
谁也不知,天子闹得沸沸扬扬,只为了一个女人。
朝梣这段时日出门,都需深夜,而杀人不过是为了练蛊,但沈微渔不喜欢他杀人练蛊,故此都是私底下而行。
沈微渔不知他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在听到他说有办法救她们,心中一喜,轻声问道:“是何办法?”
“他能用归月来威胁你,我自然也可以用别人来威胁他。”朝梣坦然笑道。
沈微渔不知为何蹙眉,心神不安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阿渔,信我。你先出城,我会将归月她们完好无缺救出来。”朝梣低声道。
寒风灌入窗缝,炭火不知何时烧尽,朝梣的眼眸一向如山峦蒙着雾,此时此刻眼中多了执拗。
沈微渔记起少年坐在寺庙墙围上,唇角紫青,乌色的黑发布满了雪花。见她从寺庙祈福出来。
他从墙上跳下来,雪花溅开,腰间铃铛作响。
“阿渔,听说京城流行五香糕,给你吃。”他脸上有一道淤青,沈微渔惊觉奇怪。
他说是摔的,将揣在怀里用荷叶包裹的五香糕递给她。
“你哪有银子买五香糕?是不是又偷偷练蛊去杀人赚银子”沈微渔蹙眉地望着他,见他双手冰冷,赤足踩在雪地,将怀里的汤婆子递给他,可朝梣不接。
“我答应过你,不会用蛊杀人。这些银子来路很正,你要相信我。”他将一串铜钱,全都塞给了沈微渔,露出笑意。
“我不需要,你快拿走。”
沈微渔当即要将铜钱还给他。
他却往后一退,清冷的面容浮现了纯粹,又几乎单纯的笑容。
“我是苗疆人,不需要用铜钱,可阿渔需要铜钱。”
“我是沈尚书的千金小姐,不需要铜钱。”沈微渔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么傻乎乎的念头,无奈地解释。
朝梣固执地望着她,却又困惑地皱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你,可我真的很想给你。”
“我想给阿渔我全部的东西。”朝梣眉头舒展,冷清的面容,浮现笑容,如冬日的一缕暖阳,刺眼、明媚。
后来,沈微渔才知道,朝梣为了给她买五香糕,寒冬腊月,被人骗去当赌坊当打手,察觉不对后,被他们殴打了一顿。
朝梣不知反抗,被打的时候,嘴里一直念叨,“五香糕。”
后来,赌坊的老板以为他快死了,扔给他一串铜钱,就带人走了。
朝梣看到铜钱,
高兴地在想有银子给阿渔买五香糕。
他踉踉跄跄爬起来。
什么都不知道。
只想讨她欢心。
沈微渔忽然心口一疼,眼眸如春水在湖面漾起涟漪。
朝梣见她脸色一变,还以为她出事,正要起身去扶住她,却听到沈微渔柔声道:“我信你。”
“嗯。”朝梣不知为何,心里多出内疚。为何会内疚?是因为违背沈微渔曾经跟他的约定,说好不用蛊杀人,还是内疚于自始至终,他有很多事都瞒着她。
朝梣面上笑吟吟,心里的思绪如寒雪,蜂拥而至地要搅弄他的心底,天翻地覆。
沈微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神色恢复如初,说起几年前的事情。
几年前的事情,一旦说出口,恍若昨日才发生,沈微渔的眉眼浮现怀念,婉约清丽的面容灼灼其华。
朝梣恍惚间,也记起往事。他以前挺蠢的,若能回去,依旧甘之如饴。
他修长如玉的指尖叩了叩案几,眼眸温润如山间秋水,“阿渔,明日你便出城吧。”
此地不宜久留,先将沈微渔送出去,朝梣才能放心。
“好。”沈微渔颔首。
两人说好后,约定半月后在青惜镇相遇。青惜镇离京城不远,却四面环山,两人曾去过一次,沈微渔还差点进山出不来。
之后沈微渔入睡前,朝梣又喂给她一粒药丸。
沈微渔习以为常张嘴吞下,脑海浮现萧庭訚曾说过的情蛊。
她的怀疑一下子多了起来,可又担心萧庭訚故意离间两人,纠结之下,还是问出口。
“朝梣,你可知情蛊?”她的话,细如蚊蝇。
朝梣一下子捕捉到。
彼时他已经坐在四方楠木桌前,面前摆着几只陶罐,里头是他这几日炼好的蛊虫,一旦放在饮用的井水中,顷刻便能让人中毒。
沈微渔则是屈膝坐在床边,眼波流转,心事重重。
朝梣原本要掀开陶罐的动作一顿,轻声地问道:“你为何会这般问?”
“有人跟我说过。”沈微渔没有直言那个人是谁。
朝梣却知道那人是谁,无非不就是萧庭訚,在她面前诋毁自己。不过他也算不上诋毁,因为他真的做过。
可事情一旦被揭穿,朝梣无法承担后果,指尖拢开,若无其事道:“情蛊是苗疆之物,一方喂给另一方,将终生只爱一人。”
“此蛊专门用于给负心人所用,阿渔,有人想让你当负心人吗?”朝梣温笑道。
沈微渔听出他故意说出这番话,眉头舒展,温声道:“我不会当负心人。”
她爱的是朝梣,怎么会变心爱上另一个人。
沈微渔捂着胸口,心里有什么在挣扎,鬓角冒出汗珠。顷刻间,密密麻麻的疼痛从胸口涌入四肢。
她想要大声呼喊,却又在说出口的刹那,恢复如初。
沈微渔攥住被褥,心有余悸地望着朝梣的背影,想要告诉他刚刚浮现了古怪的疼痛,可张了张嘴却听到朝梣说。
“阿渔,若是有一天,你知道我骗了你,你会离开我吗?”
沈微渔立马忘记刚刚的痛苦,摇头道:“不会。”
“我知道阿渔会喜欢我的。”朝梣喃喃低语。
沈微渔觉得今夜的朝梣分外古怪,可哪里古怪,又找不到,思来想去,笑了笑,何必庸人自扰。
她想通一切,困意涌入心头,沾上软枕便陷入梦中。
屋内的烛火摇曳,一道人影隐隐约约扭曲地浮现在屏风。
沈微渔睡得香甜,朝梣静静地坐在她的床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苗刀,另一只手把玩起她一绺青丝。
也不知过了多久,朝梣解开她的衣襟,在撞见密密麻麻的暧昧痕迹,杀意乍现。
但他止住心中的杀意,继续褪去她的衣襟,入目便是红痕斑驳在雪肌的一幕幕,竭力压抑本性后,手掌覆在雪肌上。
少顷,掌心丝毫没有动静。
朝梣明白沈微渔身上的蛊母被压抑住了,而后为她将衣裳穿好,熟练地露出手腕,苗刀一划,血腥味渗入屋内。
他将流血的腕骨递到沈微渔唇边。
血腥味似乎刺激到沈微渔,本来睡得香甜的人忽然受到蛊惑般,舔舐起他腕骨的鲜血。
沈微渔舔舐的动作很轻,酥酥麻麻,朝梣耳边浮现薄薄的红晕。
直到朝梣算准时辰,扣住她的后颈,令其不能再舔。
许是痴迷这血味,沈微渔竟浮现几分委屈。
“阿渔,等回苗疆,我会一直给你喝。”朝梣安抚她,旋即抽回手,从衣袖翻出药粉随意洒在手腕。
沈微渔没有闻到血腥味,老实本分地躺回去,之后便睡着了。
朝梣上完药粉后,又用白纱随意包扎一下,垂眸凝视唇边还沾染血迹的沈微渔,眼底流露病态的满足。
他用帕子,细细为她擦去唇上的血迹。
任凭沈微渔到底喜不喜欢自己,情蛊早已种下,旁人也解不开,她只能喜欢自己。
窗牖外,风声停歇,朝梣心里覆盖的大雪,却经久未曾歇下过。
皇宫,未阳宫。
黄纱罗帐探出一只手,萧庭訚起身来到窗牖,头疼地扶额,望着庭中盛开的点点梅花。
“陛下,你都一个月没睡好,要不再歇息下。”洪公公上前为他披上织金鹤氅。
萧庭訚眼眸平静,洪公公又端来一张紫檀镶理石靠背椅,“陛下站着多累,要不坐着赏梅。”
洪公公是近日来到殿前伺候,伺候过先皇,为人忠厚,萧庭訚用得顺手,就让人留下。
如今他心下一烦,又无处发泄,便坐在紫檀镶理石靠背椅,凝望着梅花。
他眼前却浮现沈微渔的面容。婉约清丽,灼灼其华,虚情假意,说起谎来,眼中含泪,这样的女子,理应关在大牢,好生蹉跎一番。
可萧庭訚身为天子,却处处失控。
她虚情假意,口蜜腹剑,之前为她抄写佛经,梦中喊他人的名字,还有他这张脸,无一不告诉他。
不值得。
他应当高高在上,坐在龙椅,醉心政务,而非整日沉溺男女之事。
但萧庭訚始终不甘心,许是第一次被女子所骗,记忆犹新。时至今日,每日做梦都是见到沈微渔虚情假意地哄骗他。
萧庭訚派人四处搜查,心中对她的怨恨增多。
不过一个女子,能躲到哪里去,哪怕躲个一年半载,萧庭訚都有决心找到她,并且——杀了她。
可萧庭訚在凝望梅花时,扪心自问,自己抓到沈微渔,当真能舍得杀了她吗?
萧庭訚理不清思绪,可一想到沈微渔此时此刻说不定跟朝梣卿卿我我,那浓烈的杀意,如潮水翻滚,如山石震动,如雷声轰鸣,无一不折磨他。
他心想若是将两人都抓到,必定先当着沈微渔的面杀了朝梣。
若是真要杀了沈微渔,岂不是便宜她。
他要折磨沈微渔。先嚼烂她的黑心肝,吃掉她口腹蜜剑的舌头,再一步步敲碎她喜欢乱跑的腿。
萧庭訚的眼眸愈发晦暗深邃,心里的潮水翻滚。
雪落了一夜。
洪公公也守了一夜。
他迷迷糊糊在打盹,全然没发觉有一道黑影悄然入殿。
“陛下,卑职查到昨日宫人出宫采办,结果一位宫人被火烧死,此事过于蹊跷,卑职一番查找,发现此人跟沈姑娘有关系。”十三贸然闯入,下跪拱手道。
“禁令才接触,她就迫不及待出现了。”萧庭訚背对他,眼下有乌青,俨然一夜未睡。
甚至在十三说出此消息,萧庭訚眼底迸发出渗人的笑意。
“陛下,需不需要卑职带人去将沈姑娘带回来。”十三主动请缨。
萧庭訚却挥挥手道:“她没有那么容易被抓住,况且他身边还有朝梣。”
“此人是祸害,先将此人生擒。你再给朕请几位针墨匠进宫,还有英王的儿子还在宫中,你去将这孩子扔在城门,命城中百姓都不能接近,派人潜伏暗中,看谁会将这孩子带走。”
萧庭訚对她太心慈
手软,以至于都忘记怎么狠下心对她。
他漫不经心地凝望落了一夜的梅花树,暗香疏影,雪压枝头。
十三闻言,心头一惊,天寒地冻,将几月的婴儿扔在城门,万一冻死怎么办?
第47章 第 47 章 脱掉衣服
翌日, 城门外,地上不知道何时放了一个婴儿。
漫天飞雪,欺压梅花枝头, 襁褓中的婴儿哭得撕心裂肺, 有路过的人慈悲心作祟,想要将孩子抱走。
可一去,城门官差面目肃然地挡在他们面前。
他们不敢与官差作对, 讪讪退下, 可怜那孩子, 天寒地冻,躺在地上,任由飞雪欺辱。
“真是作孽,怎么会有人将孩子扔在城门,还不允许有人抱走。”
“依我看,指不定是哪家官老爷的小妾与人私奔,留下可怜的孩子,人家官老爷一时生气, 便将孩子扔在这里。”
“哪家官老爷这么狠心。”
“我觉得肯定是这孩子父母作孽,得罪了人,才会有如此下场。”
……
百姓们众说纷纭, 却无一人胆敢忤逆官差, 将可怜的孩儿抱走。
沈微渔尚且不知此事。
她今日醒来,唇角有丝丝血腥味, 还以为是错觉,并未在意。
朝梣也不知道一早去哪,回来时身上夹杂风雪,手里还拎着镶梅花样式的提盒。
见沈微渔醒来, 他露出笑颜,随后将提盒打开。原是他一早去西街给她买了一碗抄写还有几样她爱吃的糕点。
沈微渔盥洗完毕,进食后便换了朝梣给她准备好的男装。
朝梣为了她的安危,又悄悄给她腰间玉带里塞了几个药瓶,里头装的是蛊虫。之后又给她备好银两,走之前给沈微渔一粒药丸,让她吞下。
“此药能改变你的肤色,三天后便恢复正常。”朝梣温声道。
沈微渔莞尔一笑,朝梣准备得还挺贴心。
两人之后又在厢房里窃窃私语一。趁着大雪落下,此时街头应当人少,才出门去往城门。
沈微渔攥紧掌心,担心会出岔子,万幸他们一路上顺顺利利来到城门口。
沈微渔松开手,露出虚汗,朝梣瞧见,温声道:“阿渔莫怕,我会陪你出城。”
“嗯。”沈微渔朝他一笑,旋即望向城门,知道出城门后,海阔天空,此生与萧庭訚再无交集后,心底没由来一松。
她当时招惹萧庭訚不过是为了那张脸,谁知承担这么多后果,还被囚禁当成禁脔。
沈微渔一想到之前发生的种种,心境复杂,不过被囚禁的那段时日,当作偿还他罢了。
至于归月她们,也不知道朝梣要怎么救她们。
她双目濯清,面容坚毅地往城门走,朝梣紧跟在一旁。
可在路过几个百姓身边时,沈微渔听到有人窃窃私语。
“那孩子真可怜,估摸嗓子都苦哑了。”
“这父母到底得罪谁?”
“不管有多大的恩怨,也不能将孩子扔在城门。”
……
沈微渔脚步一顿,冥冥之中胸口升起不安,环顾一周,余光瞥见西边有几个百姓围在一起。
她稍作停顿,望向不明所以的朝梣。
“我想过去看一眼。”沈微渔轻声道。
朝梣微不可见皱眉,担心会出事,温声道:“出城要紧。”
沈微渔一想,还是出城要紧,可心底为何生出不安的思绪,宛如柔软的青绸缎,悄然无息缠绕脖颈。
她压下不安,对朝梣颔首。
不管如何,她还是先出城,以防出事。
她继续与朝梣往前走,余光也没有落在西边。
倏然,一道孩子的哭声骤然响在沈微渔的耳边,伴随着百姓的窃窃私语,都一股脑地钻入耳边。
“我还以为这孩子哭哑了,竟还有力气哭。”
“这孩子真可怜。”
沈微渔的四肢百骸涌入寒意,面颊血色褪去,顾不上朝梣过问,“发生何事。”脚步已经一转,来到西边,一眼瞧见躺在雪地里,身上包裹襁褓,面色因寒冷,苍白到青色的孩子。
她的喉咙瞬间被堵住,漫天的愤怒涌入心头,耳边听不进任何声音。
萧庭訚竟然这么狠心,乐儿不过才几个月,为何要将他扔在冰天雪地中。
“阿渔。”朝梣见她脸色难看,握住她的手,冰冰冷冷,像是被灌入寒冰。
朝梣眼眸一冷,望向被人说“可怜”的婴儿。阿渔认识这孩子?
他心思转得快,见沈微渔一动不动,恍若被抽走一缕魂魄,便知道缘由,而后不动声色观察四周,发觉暗处有几道视线。
朝梣漫不经心垂眸,挡在旁人的视线,握紧她的手腕低声道:“阿渔,我们走。这可能是陷阱。”
“好。”沈微渔起初虽震惊与愤怒,可冷静下来,知道是萧庭訚的算计。
毕竟他若是真看不惯乐儿,何必扔在城门,任人围观。
沈微渔想到其中窍门,想要镇定下来,可心中的不忍一直缠着她的脚,将其困住在此。
伴随朝梣的出声,令沈微渔明白,此地不宜久留,强忍酸涩与朝梣一同离去。
“你莫要伤心,有人在看我们。”朝梣告诫她,语气轻柔。
沈微渔的心一沉,攥紧了手,很快松开,颔首应下。
朝梣瞧她这副样子,倒是不忍心,心中对萧庭訚的行径越发厌恶。
两人来到城门,交了路引,官差看了好几眼,又问出城作甚,在得知沈微渔出城探亲,方才将他们放行。
沈微渔与朝梣一走出城门,乐儿仿佛感受她的离去,哭声震耳欲聋,隐约还带着嘶哑哭腔。
她身子一晃,被朝梣稳住肩膀,“阿渔。”
“我知道。”沈微渔知道不能回头,不能让人看出端倪,可那是乐儿,被她照顾半月,不说感情深,但也有几分感情,尤其是乐儿不足几月,往常定然是躺在戚嬷嬷怀中,而不是被人扔在城门,遭受风雪肆虐的苦楚。
都怪她,若是她起初没有骗萧庭訚,乐儿也不会遭此劫难。
沈微渔瘦削的身子颤抖,乌睫颤抖,眼中流露泪水,没入苍白的脸颊和衣襟。
朝梣搀扶她的腰肢,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知晓她是为了刚刚见到的婴儿所哭,攥紧手道:“阿渔,此事不怪你。”
“今日之事,他必定故意为之,你若是去救他,恐会如他意。”
“我知道,但是乐儿无辜,况且——阿朝,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沈微渔春山蹙眉,眼眸水光潋潋。
“错的人是我,若不是我消失几年,你也不会招惹他。”朝梣安抚她。
两人不知不觉来到城外的一座寺庙。
白云寺庙香客众多,他们两人出现也不惹眼,随后朝梣向僧人要了一间厢房说是暂住一夜,给了香油钱,被安排到后山的厢房。
沈微渔心事重重,一直惦念乐儿,倏然寒风拂来,灌入脖颈。
她冷得回神,眉梢一瞥,庭院有棵长生树,上面挂满了平安符,风吹摇曳。
沈微渔的心忽然在一瞬宁静下来。
之后,她与朝梣来到后山的厢房,推开房门,明窗净几,矮几置梅花瓶,山水丹青挂床边。
素净,清静。
沈微渔坐在四方桌前,而朝梣环顾四周,在窗棂洒了药粉,连同门口亦不放过。
“阿渔,我已经安排明日一早有辆马车会悬挂铜铃,在寺庙门前一棵槐树等你。”
朝梣处处安排妥帖,只想与她早些回到苗疆。待回到苗疆,尘埃落定。她终生都走不出苗疆。
他一想到两人在苗疆的日子,不免露出笑意,可余光瞥见她垂眸,担心她还是在担心城门外的婴儿,收敛几分笑意,握住她冷冰冰的手道:“阿渔,人各有命。”
“嗯。”沈微渔轻声道,可心里忍不住想乐儿会不会死在城门。
她一想到乐儿撕心裂肺的哭声,胸口一疼,对萧庭訚不由升起埋怨。
她知自己对不起他,可他怎能对一个尚在襁褓
的婴儿下此狠手。
沈微渔怨恨萧庭訚,却又恨自己不能去救乐儿,也不能让朝梣去救。一旦去救,便中萧庭訚的陷阱。
朝梣知道她还在想那个孩子,垂帘从衣袖翻出药瓶,倒出药丸笑道:“时辰不早了。”
沈微渔还以为这药丸与之前一样,温顺地张开唇吞了进去。
少顷,沈微渔陷入昏昏沉沉,头晕目眩,朝梣早已起身搀扶她回到床榻。
“阿渔,睡吧。”朝梣轻声道。
沈微渔张了张唇,似乎要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只觉得朝梣的身影重重叠叠,看不真切。
恍惚间,听到朝梣对她道:“睡吧,莫要想太多。”
沈微渔听到此话,心头平静,缓缓陷入梦中。
风雪落人间,寺庙青烟袅袅,庭院里的平安符摇曳,朝梣捻着被褥,为她盖好后,熟练地掀起衣袖,割血放血,喂给她。
皇宫,未阳殿。
萧庭訚伫立在游廊,听雨雪落下之声,凝眸注视梅花簌簌。
十三不知从何冒出,一身风雪还未融化在衣襟,下跪拱手道:“陛下,现已酉时,城门已关,那孩子已经面露青色,恐怕性命难保。”
“她倒是狠心。”萧庭訚平静地道。
十三踌躇地问:“卑职可请太医给他看下性命。”
“去请吧,英王还等着这孩子。”
“明日还要用这孩子引沈姑娘出来吗?”
“嗯。”
“可这孩子经不起折腾,万一死了怎么办?陛下。”
“谁说一定要是这个孩子,明日去幼宁庄抱养几个孩子,每日换个孩子扔在城门口。”幼宁庄隶属于官家所设,用于收养弃婴,养育成人。
萧庭訚道:“今日可有异常?”
“并无异常。”十三将今日探子记录在册的册子交给萧庭訚。
萧庭訚修长如玉的手接过折子,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
他仅仅一眼,十三便感觉萧庭訚身上的气势逼人。
十三战战兢兢,唯恐出错,垂手等候陛下的吩咐。
“去查这两人。”萧庭訚目光掠过折子里所画的画像。
今日萧庭訚命人在城门守着,事无巨细将所过往之人一一记下,还要将过路人的画像记下。
故此萧庭訚在翻阅时,一眼看到折子上所画下的两个人。
两人一高一低,都是男子,容貌与沈微渔与朝梣截然不同,但萧庭訚却一眼窥探出矮小的男子,眉眼跟沈微渔一模一样。
尤其是蹙眉垂眸的一幕,每每让他记忆犹新。
萧庭訚心底冷笑,怒火攀爬心头,像是要吐出一口浊气,亦或发泄愤恨,从未如此平静地吩咐下去。
“若是找到沈微渔。尔等将她关入大理寺大牢,旁人不得审问,也不准探视。”
“至于那个男人,你们不必手下留情,但要留条性命。”
萧庭訚可不能让朝梣轻而易举死去,况且他若是死了,沈微渔怕是心底永远忘不掉此人。
不对,朕为何要在意沈微渔惦念朝梣。
萧庭訚冷静思忖,周身的寒意却让人寒蝉若噤。
沈微渔不知萧庭訚阴险狡诈,还让人记录画像,此时此刻,她正陷入一场噩梦。
梦里朝梣浑身是血,怀里抱着襁褓,向她走来。
“阿渔。”朝梣赤足踩在雪地,面色霜白,腰间的铜铃化为毒蛇,缠绕在腰间。
沈微渔心底生出不安,待人走近,却发觉他怀里抱着的襁褓,竟是死去的乐儿。
“不!”沈微渔惊吓醒来,脸庞浮现薄汗,急促的喘息,回响在厢房。
“阿渔,怎么了?”朝梣一直守在她身边,听到她的尖叫,立马醒来。
“阿朝,我梦到乐儿死了。”沈微渔流着泪水望着他,眼眸透露害怕。
朝梣知道她是做噩梦,安抚她的肩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是做噩梦了。”
“不对,阿朝我想离开这里。”沈微渔双手攥紧他的肩膀,瘦削的肩膀颤抖不停,脸颊的泪痕触目惊心。
她实在分不清梦中究竟是不是黄粱一梦,可心底一直不安,仿佛风雨欲来,催人命般。
沈微渔自然而然地想要朝梣陪自己一同离开。
朝梣一边安抚她,一边思忖,那个叫乐儿的孩子在沈微渔心底究竟占据多少在意。
“你若想离开,那我们现在就走。”朝梣不会拒绝沈微渔的央求。
在听到她想走,于是收拾包袱,带着她趁着月色浓墨离开寺庙。
在他们离开的一个时辰后,另一行人悄然无息地出现在寺庙里。
寒冬出行,又是深夜,沈微渔冷得瑟瑟发抖,朝梣像是不知道冷,将身上的斗篷全都给她披上。
她们之后遇到一家驿站便在此歇下。
天还未亮,沈微渔胸口骤疼起来,几乎难以自控地蜷缩身子,青丝散乱,低声痛苦道:“阿朝。”
朝梣一见她这副苦不堪言,面色阴沉下来,轻声道:“阿渔,别怕,我先给你喂药。”说罢,从衣袖翻出药瓶,倒出一粒褐色药丸递在她唇边。
沈微渔吞下去后,气息紊乱,已然分不清眼前人是谁,身体燥热得几乎要将她烧掉。
“疼……”她强行压住身体的古怪,想要清醒过来。
可耳畔一直传来朝梣的声音,“张嘴。”
为什么张嘴?可这声音来自朝梣,她温顺地张嘴,血腥的味道侵蚀唇齿。
沈微渔突然恶心地想要吐出来,可下颌被人扣住,耳边传来朝梣温柔的声音,“喝下去就好了。”
“喝吧。”
这一道道声音,在耳边蛊惑她。沈微渔喜欢朝梣,自是什么都听他的话,但是喝下去的东西,血腥味实在太浓,好像在喝血般。
不对,她怎么会觉得自己在喝血。沈微渔头痛欲裂,眼前忽然浮现,当年自己病重,躺在床榻,罗帐摇曳,苦涩药味浮现室内。
她原以为会死,可朝梣却推开房门,冷清的面容浮现少许激动。
他端来一碗青瓷碗,说喝下里面的东西能救她。
那个东西是什么呢?沈微渔左思右想,明明头痛欲裂,却还是迫切想知道,自己当时喝的是什么,直到——
她亲眼看到瓷碗里的深红,猛然想起,朝梣那日挖了心头血给她喝。
“不——”沈微渔承受不住地晕倒。
她又做梦了,这次梦到是年少时,她与朝梣跪坐在寺庙的大殿。
朝梣不信佛,只信手里蛊,被她硬拉到佛前求神拜佛。
“我是苗疆人,不是中原人。”少年时的朝梣,天真又傻,说起这番话时,真心实意。
沈微渔温声道:“我不是让你信佛,我是让你来陪我许愿。”
“许愿?”
“对,我要许……”沈微渔忽然闭嘴不谈,知道许愿说出来便不灵,也就不说。
朝梣不明所以地问她,为什么不说。
沈微渔便将此事告诉他,朝梣虽不信,却在拜佛的时候,没有将许愿的话说出口。
直到,她出事的那夜,朝梣悄悄守在她床边道:“佛祖骗人,我明明许愿你平安,他是骗子。”
再后来,她病好了,朝梣又改口说佛祖真灵。
之后,朝梣死了,她说佛祖不灵。
兜兜转转,沈微渔不明白为何会梦到这些往事,可是直到醒来,闻着室内经久不散的血腥味,见到朝梣苍白的走来。
不曾注意的衣袖间,藏着白纱。
沈微渔忽然垂眸,又仰起头凝眸于他,“阿朝。”
朝梣不动声色地拢住衣袖,以为沈微渔毫无
知情,温声道:“你昏迷两天,大夫说你是身体虚弱。”其实她是因为被自己喂太多蛊药跟情蛊反噬,才会出事。
但他并未告诉沈微渔。
他知道此事一旦说明,两人之间必定有隔阂。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少年的爱慕,化为参天大树,将他变得愈发不满足,唯有用情蛊,方才能确信爱人一直不变心。
这些都是他的娘亲给他的教诲。
朝梣的生父是中原人,当年被娘亲喂蛊,之后背叛娘亲,他便死了。
故此他早早便在娘亲的耳濡目染下,知道遇到所爱之人,必定要喂其情蛊,怕其变心。
同时他也明白,若沈微渔知道真相,就像他生父知道真相后,会生出背叛的念头,因此一直藏着此事。
沈微渔不清楚此事,但她已经明白朝梣有事瞒着她。
可他不愿意说,沈微渔自是不会过问。
两人心照不宣,都各自有自己的想法。
驿站外,大雪压青松,寒风侵肌。
萧庭訚口口声声满不在意,命十三来办此事,可真当查出沈微渔与朝梣在驿站,难言的愤怒涌入心间,不复冷静地亲自来抓沈微渔。
他要抓到沈微渔,抽筋拔骨,生嚼其肉。
一阵寒风袭来,扬起他身上的金丝鹤袍,露出狰狞蜿蜒的手背青筋。
十三战战兢兢过来,低声道:“陛下,他们还在驿站。”
“放火。”萧庭訚冷漠地吐出两个字,眉眼阴翳。
十三诧异,言听计从。
驿站内,沈微渔虚弱地咳嗽几声,朝梣给她喂汤药,身上的清洌香味,遮不住血腥味。
沈微渔垂眸,佯装不知情地张开唇齿,小呷几口汤药。
突然门外传来喧嚣声,“走水了!走水了!”
沈微渔与朝梣对视一眼,怎么会突然走水?
朝梣悄悄走到门口,瞧了一眼,便来到沈微渔身边道:“我们走。”
沈微渔不用他说,已经穿好衣裳,跟随他一并离开驿站。
驿站有后门,沈微渔担心怕此事有人故意为之,便拉着朝梣去往后门。
驿站后门没上闩,朝梣一下子便能推开,沈微渔原以为从驿站后门出去,便安然无恙。
可当朝梣推开驿站后门,入目的便是齐刷刷官兵们的刀枪-
须臾间,布帘突然掀起,沈微渔没想到是萧庭訚亲自派人来抓他们,甚至出动了官兵。
朝梣本来可以用蛊虫。
然而宋桡也来了。
他也懂蛊虫,朝梣可以赢他,却抵不住带来的官兵足足有三千人,甚至还带来弓箭,对准她们。
朝梣不怕死,可他担心牵连沈微渔,故此两人一并被抓。
之后她被推入马车,身上还夹杂凌厉的寒风。
马车内,青烟袅袅,炭火燃起,萧庭訚闭目养神,金丝鹤袍早已褪下,露出一袭玄色长袍,窄口衣袖露出玄色镶绣的织金竹节绣纹。
沈微渔一言不发。
四周顿时万籁俱寂。
少顷,萧庭訚睁开双目,锐利的黑眸扫过她惊慌的小脸,颤抖的乌睫,还有一截绷紧的白玉脖颈。
目光所到之处,如刀剑淬冷。
沈微渔被他气势吓到,虚弱地瘫倒在地,另一只手悄然无声地摸到小腿罗袜,里头藏了苗刀。
她想如何挟持萧庭訚能有几成胜算。
萧庭訚的目光,却一寸寸地扫过她的肌肤。
目光平静,似在看死人般。
但下一刻,萧庭訚冰冷地道:“衣服脱掉。”
沈微渔瞬间惊得双目圆睁,一泓秋水剪瞳,屈辱地望向他。
第48章 第 48 章 她一心求死
萧庭訚目光掠过她纤细的身段, 再缓缓往上,苍白的小脸不知涂抹何物,与清丽婉约大相径庭, 唯这一双蕴含少许愤怒的美目, 隐隐约约可窥探其容貌的光华。
沈微渔蹙眉仰起头,不知何时多了倔强。
“陛下若是羞辱我,何必这般……”她说不出口余下的话。
萧庭訚无动于衷道:“你想让旁人为你脱衣, 还是你自己脱。”
他心如磐石, 审视的锐利, 仿佛淬血的刀剑,不容置喙。
沈微渔咬紧唇齿,指尖落在衣襟,一截白玉脖颈紧绷,犹如惊弓之鸟。
萧庭訚尽收眼底,纹风不动,任由几缕寒风拂来,扬起衣襟的金丝。
沈微渔从未受到如此羞辱, 解开衣襟时都能感受到头顶传来的压迫,还有势在必得的危险。宛如她是池中鱼,无法逃脱。
罢了, 罢了, 他又不是没见过自己的身子,何苦怕他看。沈微渔不再扭扭捏捏, 主动褪下衣裳,露出里衣,还不忘斜睨萧庭訚,温声道:“还要脱吗?”
萧庭訚原是给她一个教训, 偏偏沈微渔却仿佛想通一般,不但坦坦荡荡褪下衣物,还问他继续脱吗?
马车外。
风雪压人间,簌簌冷风灌入布帘,却浇灭不了萧庭訚心中的冷意。
“脱。”他冷漠地道,腰间的蟠龙玉纹的玉佩穗子被风摇曳。
沈微渔闻言,垂眸接着褪去里衣。许是寒冷,她发抖颤了一下。
犹如含羞带怯的枝头雪。
但她面上丝毫羞赧未有,仅仅是乌睫颤抖,垂眸遮住心中的思绪。
“陛下可满意所见到的一幕。”沈微渔低声道,双手在颤抖,仿佛一叶浮舟飘零在湖面上,动荡不安。
她不知萧庭訚究竟要羞辱她到何种地步,故此一问,谁承想萧庭訚突然发难。
将她拽到他的面前。
沈微渔还来不及回神,迎面便对上萧庭訚的面无表情。
眉目疏朗的天子,用琢磨不透的神情凝望她。
“呜……”沈微渔心头一惊,与他认识这么多天,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
她暗道不好,想要挣扎逃走。然而,萧庭訚根本不打算放过她。
起初沈微渔还能用脚踹,可萧庭訚在她耳边威胁道:“你若实在敢乱动,朝梣这条命也别想要了。”
沈微渔被威胁得敢怒不敢言,只能放弃挣扎。
她竭力安慰自己,可萧庭訚这次却不是简简单单地对待她。
他先是温温柔柔,仿佛对待珍宝,可面上的寒霜不曾褪去,仿佛风雨欲来。
沈微渔不敢放松警惕,可身体愈发灼热,如蚂蚁啃噬般,不断挣扎她。
萧庭訚冷眼旁观,躺在衣裳香软玉温的佳人。
沈微渔后知后觉地瞥向香炉,望着燃起的青烟,眼眸水波涟漪,唇齿微微吐露几声喘息,又很快被压下去。
他竟在香炉下药,卑鄙无耻!
沈微渔眼尾晕红,眼眸的泪珠宛若串线的珍珠崩开,不知哭了多久,身上的灼热越演越烈,而萧庭訚气定神闲地压在她的膝盖,以防她逃跑。
萧庭訚面上无动于衷,可晦暗的眼眸一直凝聚在她布满绯红的脸颊,还有唇齿微露出来的丁香。
沈微渔以为他不过是教训自己,只要撑过去便可,可当浑身冷汗涔涔,活脱脱像是从湖水浸泡出来时。
萧庭訚却在她耳边,残忍地道:“不够。”
她还未明白萧庭訚这是何意,新一轮的灼热,又折磨起她的心神。
在周而复始被折磨不断后,沈微渔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她痛苦地想要蒙着面,甚至想要咬断舌尖,力求避开这残忍的惩罚。
但萧庭訚却不愿放过她,扣住她的下颌,令其面对着他,甚至先一步用布帛塞入唇齿。
“朕说过,这还不够。”
他足足给沈微渔下了三日的猛药。若是往日,萧庭訚不屑用此招数对待一个女人。
可她是沈微渔,且不说一而再三欺骗他,这段时日,指不定与朝梣那人有过多少亲昵。
萧庭訚一想到这些,眼底的恨意不断滋生。
沈微渔却被折磨得四肢无力,强烈的求生欲告诉她,去央求萧庭訚,也许他会放过自己。
可她仅有的自尊还有怒火,一直撑着她不要屈服。
沈微渔知道事先是她欺骗萧庭訚,但她已经付出代价,为何一而再三地不放过自己。
她对萧庭訚生出不满,这也助长心里的倔强,一直强撑到三日后。
三日后,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所在何方,唯有身边经久不消的龙涎香,才让她明白萧庭訚一直在身边,一直在看她窘迫,被折磨的惨状。
“坚持三天,都不跟朕求饶。”萧庭訚笑了一下,眼底的凉薄却冷得吓人。
沈微渔听到他说的三天,心中恍惚,感觉这几日都在度日如年。
“不过你
求饶朕也不会放过你。“萧庭訚自言自语,扣住沈微渔的下颌,逼其睁开眼。
沈微渔这几日被折磨,最不想看到的人自是他。故此在被威胁睁开眼睛时,她丝毫没听进去。
萧庭訚见她油盐不进,也不逼迫,反而松开手,起身拂了拂衣袖。
他环顾四周,阴森的大牢已经被打扫干净,可那血腥还有阴冷,始终散不去。这座牢房地处下方,终日无光。
进来的人不出一年,便会被逼疯。
沈微渔还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何等险境。
萧庭訚也没有告诉她,反而来到一旁的案几上,里面有备锥子和针,还有一些药瓶与布帛。
沈微渔被松开后,以为萧庭訚会放过自己,然而当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衣裳褪去,接近寒意,忍不住打战。
她以为萧庭訚又要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打算忍过去,可当后背感受到尖锐的枕划过肌肤,才深感不对劲。
“你……究竟……在做什么……”沈微渔这几日的嗓子嘶哑,说出的话都不流利。
萧庭訚透过烛火,能见到沈微渔后背的雪肌如何细腻如何光滑,而指间捻着的针,仿佛要穿透这份美景。
“你听说过刺青吗?”
萧庭訚说的话轻飘飘,一下子让沈微渔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你要给我刺青?”沈微渔立马想要翻身挣扎,可萧庭訚云淡风轻地道:“你若是再动一下,针会扎进你的皮肉。”
沈微渔吓得不敢动弹,可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你要这般羞辱我吗?”
“这都是你自食恶果,关朕何事。况且你骗了朕,朕也不过小惩大戒,在你背上刺上朕的名字而已。”
萧庭訚丝毫想到什么,残酷地俯在她耳边轻柔地道:“以后你若是胆敢跟别的男人亲近,他便会看到你身上留有我的印记。”
“不……”沈微渔惊恐地挣扎,也顾不上会不会被针刺到。
她绝对不能在身上留有萧庭訚的印记,而且刺青一旦纹上便去不掉。
沈微渔越想越挣扎的厉害,青丝垂落,脚踝的锁链发出刺耳的响声。
萧庭訚干脆将她两只手也用锁链锁上,见她还不是不听话,不禁冷笑道:“这么怕身上纹上朕的名字。”
“滚……”沈微渔被气到,可这几日的折磨已经消耗她的力气,更遑论被欺负地四肢都上了锁链,因此在萧庭訚看来,不过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你还是第一个喊朕滚的人,可惜,朕走不了,你也逃不掉。”萧庭訚冰冷地道。
沈微渔还想反抗,萧庭訚却掰开她的下颌,强行给她喂了药。
原本坚定的意志,变得飘飘然,沈微渔无力枕在被褥,背后传来轻微的刺疼。
她心中几乎被锤子一下又一下击碎,四面八方地浮现斑驳。
沈微渔很疼,尤其是胸口,有什么被彻底压垮,耳边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一切都陷入了虚无。
倏然,一阵刺痛,将她彻底惊醒过来,还未来得及反抗,双手被他死死攥住。
青丝交缠,剪影重叠。
“不——”
“这只是开始。”萧庭訚面无表情地道-
天色逐渐转晴,杨柳依偎在岸边,寒风瑟骨。
大牢里的牢房被推开,有几名蒙着眼睛的女人走了进来,揭开白纱,心照不宣地将提盒放下,又将躺在床榻里的女子搀扶起身,为她更衣盥洗。
躺在床榻里的女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肤色,布满暧昧痕迹。几个伺候的女子忍不住脸红,却碍于命令,也不敢抬头去见女子的面容。
她们为女子盥洗完毕,更换衣裳,又亲力亲为地为她喂药和进食。
起初她们刚来,女子激烈反抗,足足三日都没有吃饭。
然而几日后她们再来,这名被囚禁在这里的女子,竟温顺地任由她们伺候。
她们甚是惊奇,却都不敢过问。
在伺候好女子后,她们便将吃完的瓷盘一并带走。
地牢大门很快重新阖上,一切恢复平静,直到脚步声再次响起。
躺在被褥的沈微渔颤抖着身子,努力稳住气息,佯装沉睡,可来人闲庭雅步地走到床边,打量的目光,让她回想起这段日子被他折磨的一幕幕,身体又禁不住颤抖。
来人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也不急着揭穿,而是用目光一寸寸地扫向绣着芍药的云锦被褥。
沈微渔感觉自己像是即将上刑的犯人,而他便是手握斩令牌的行刑官员。
“醒了?”萧庭訚缓缓开口,语气淡然。
沈微渔身子一松,知道装睡被发现,也不想继续装下去,冷声道:“你究竟要将我困在这里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
她说到一辈子,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沈微渔醒来知道被单独关押在牢房,不见天日,也就罢了,谁知他还日日夜夜折磨自己,还命人来伺候自己。
一想到身上的痕迹被她们看到,沈微渔脸色羞愤,想绝食威胁他。
萧庭訚知道后,二话不说来见她,一边亲自喂她进食,还一边用力扼住她的腰肢。
若她不愿意进食,萧庭訚也绝不停下。
经此一事后,沈微渔知道萧庭訚不好惹,也没有再绝食。但一直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日子里,沈微渔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想离开大牢,可萧庭訚听到此话,眉眼阴翳,依旧永不改口,“做梦。”
沈微渔心里一凉,也不愿意多说话,垂眸不再理会他。
萧庭訚扼住她的下颌,冷声道:“朕不如你愿,你倒是使性子。”
“我没使性子。”沈微渔双手攥紧被褥,眼眸泛着泪水,声音颤抖几分。
“我只是不想一辈子在这里。”
“你是不想一辈子在这大牢,还是想一辈子跟朝梣在一起。”萧庭訚居高临下地睥睨她。
沈微渔仰起头,露出一截白玉脖颈,脆弱柔软,仿佛一只手便可折断的花枝。
萧庭訚眼眸微微一沉,冰冷的指尖松开几分力道。
“你想让我在哪里?”
“陛下。”
沈微渔这句话陛下很轻,却足以让萧庭訚听清楚。
他这段日子都没有从沈微渔嘴里听过“陛下”二字,指尖稍稍拢了拢,可面上仍然不近人情。
“你什么地方都不能去。”萧庭訚淡然道。
沈微渔知道他的性子,垂眸低声道:“那我能问问归月她们吗?”
“我还以为你会问朝梣。”
不知为何,沈微渔听出讥讽,抬眸斜瞥他一眼,又垂下眼帘心道,若她问起朝梣,岂不是又被他找理由折腾一番。
她心底这般想,说出的话却是别的意思。
“归月她们伺候我多年,自小家境贫穷,可眼下因我被牵连,实属寝食难安,还望陛下放她们。”
沈微渔垂眸,知道萧庭訚一直凝望她。
少顷。
沈微渔听到耳畔传来萧庭訚一句低沉的,“好。”
她尚未展露笑颜,萧庭訚便云淡风轻道:“你要朕放过你那两个婢女,那朕要你去做一件事。”
“何事?”沈微渔不知为何,心中涌入不安。
萧庭訚从织金衣袖拿出一青瓷药瓶,递到她的掌心道:“此药名为断肠,一旦服用,性命无保。”
沈微渔不敢接过,似乎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果不其然,当听到萧庭訚冷漠地道:“你要让朝梣喝下此药。”
“两个婢女,换一个人命,岂不正好。”萧庭訚说得好像人命如草芥。
沈微渔心里一沉,血色褪去,无论做出如何抉择,都对两者不公。
因此萧庭訚是故意
而为,沈微渔心里如翻江倒海,乌睫颤抖,面上镇定自若道:“陛下这是逼我。”
萧庭訚:“朕不是逼你,而是命令你。”
一阵轰隆隆惊雷响起,沈微渔打了寒颤,眉梢微抬,眼底流露惊恐之色。
“你以为你是谁,朕乃天子,想让谁死,还需要你的意见吗?”萧庭訚扣住她的下颌,锁链声响起。
沈微渔似乎意识到什么,睁大双眸,想要逃走,却被他欺上。
不见天日地地牢,传来低喘之声,还有求饶惧怕之声。
沈微渔脚踝的锁链发出刺耳的声音,一双娇嫩的肤色和很快布满暧昧的痕迹。
她想要从萧庭訚怀中挣脱出去,可萧庭訚扣住她的腰肢。一切宛如上刑,无法逃走,而被审讯的力道也全都由萧庭訚一人决策。
膝盖跪得生疼。
她抖得也厉害-
阴森潮湿的地牢,隐隐约约有烛火摇曳,身上夹杂血腥味的狱卒弯着腰,走在前面开路。
沈微渔戴着云锦牡丹斗篷,踩在阴湿的地面,抿着唇想要往后走,可身侧的萧庭訚斜瞥她一眼。
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偏生让沈微渔像是受到威胁不敢回头。
她之前本想什么都不选,奈何萧庭訚说一不二,“你既然选不了,朕帮你选。”
故此,沈微渔耳被逼来给朝梣送药。
沈微渔攥紧那瓶药,心里发冷,若是真送去送过去给朝梣,他万一服下,自己岂不是亲手了朝梣。
一想到双手沾满朝梣的血迹。
沈微渔拔腿就想跑。
但萧庭訚就在身侧,许是看穿她的想法。
他缓缓用右手握住她的皓腕,在沈微渔试图挣扎时,淡淡道:“你若再动一下,朕不会让他死得这么轻而易举。”
赤裸裸的威胁,将沈微渔吓得不敢有其他心思。
走动间,沈微渔觉得后背很痒,心想应当是萧庭訚给她纹的刺青作祟,也不知道刺的究竟是不是他的名字。
每次她都能窥探到萧庭訚望向自己后背的目光。
有那么一瞬,不像高高在上的天子,反而像贪得无厌的畜生。
沈微渔心惊胆战,不再敢见他在床榻的神态。
可背后的刺青,令沈微渔无时无刻不不禁在意。倘若以后逃出去,自己还要嫁给朝梣吗?
她已经配不上朝梣。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胸口却猛然传来疼痛,令沈微渔脸色煞白,身体不由弓起。
萧庭訚居高临下地睥睨她:“你若不想去,何必在朕面前装模作样。”
话音落下,萧庭訚察觉她面容的血色褪去,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打横抱起她出了牢房,命太医等人过来诊脉。
太医等人来得很快,几人诊断一番,皆一无所获。
萧庭訚:“去寻葛老来。”
葛老匆匆忙忙而来,一炷香过后,才擦了擦额头莫须有的汗水,对着一旁负手而立的萧庭訚道:“陛下,沈姑娘的情蛊发作了。”
“你之前不说情蛊不伤人吗?”萧庭訚锐利的眼眸如刀一样锋利。
葛老虚弱地道:“情蛊不伤人,可倘若中蛊之人想要离开一方,便会发作。”
萧庭訚:“你去想办法解开。”他之前竟没说?
之前萧庭訚并未当回事,甚至认为朝梣不过是靠情蛊来维系那份情,当真可笑至极。
但是当沈微渔枕在香枕,面容苍白,气息微弱,恍若即将被折断的一截花枝,萧庭訚攥紧双手。
他都还没折磨够沈微渔。她休想解脱。
萧庭訚凝眸注视她许久,方才甩袖到关押朝梣的牢房。
朝梣此人邪性,一般牢房困不住他,萧庭訚便把他单独关押在水牢。
萧庭訚过去时,此人惬意地盘腿坐在水牢里,任凭下方都是水,纹丝不动。
“你来了。”朝梣一听动静,想也不想就猜到是萧庭訚来了,故此睁开眼眸,一眼见到萧庭訚,也不恼怒,反而气定神闲。
“你给她下情蛊。”萧庭訚开门见山道。
“给喜欢的人下,不行吗?”朝梣幽幽地笑着回他。
“你喜欢她还给她下蛊,当真是爱她,还是自私自利。”萧庭訚居高临下,寒风荡漾起衣袍,周身气度不凡。
朝梣凝望他,见到他眉弓有一处伤疤,突然开怀大笑。
“我自私自利又如何,那你呢?阿渔骗你,把你当成我,而你还对她这般在意。”
朝梣一番话,如同细针扎入萧庭訚的心底。
他面不改色道:“朕行事与你何干,倒是你若不交出解蛊的办法,后果自负。”
“你想威胁我。”朝梣仍笑意浅浅。
直到萧庭訚淡然吐露出:“沈微渔。”三个字。
朝梣的面色才有几分变化,而后漫不经心道:“你不会伤她。”
“大可一试。”萧庭訚笑了一下,阴晴不定的变脸,着实令人猜不透他所想。
“来人,将他每日下水的时辰给朕加三个时辰。”说罢,他转身边走,而狱卒也顺势拉下机会,原本稳稳当当屹立在水面的牢房,顿时被推入下方深不见底的水中-
厢房内,沈微渔头痛欲裂地醒来,发现自己不在地牢,而是在一间陌生厢房。翠屏外似乎有人在走动,她看向敞开的窗棂外是庭院。
她猛然攥紧被褥,眼里迸发几分欣喜。
这是她唯一能逃出地牢的机会。
与其一辈子在不见天日的牢房被萧庭訚肆意欺辱,何不借此想办法逃出去。
沈微渔悄悄起身,环顾四周,一眼看上矮几上的青瓷描梅的瓶花。
时机不等人,她强忍身体虚弱,慢慢爬起来。
与此同时,萧庭訚从水牢回来,面色冷静,让人看不出任何思绪。
他颀长的身影落在游廊,衣袍灌入冷风,丝毫不知冷意地继续往前,径直来到沈微渔正居住的厢房。
萧庭訚以为葛老还在,迈起脚步,往里走去,耳边轰然传来破裂的撞击声。
他身影一闪,眉眼阴翳地望去,却因前的景象,面色阴沉可怖。
但见沈微渔坐在矮几旁,瓶花被打碎一地,手里攥着瓶花碎片,身边伺候的女子还没来得及阻拦,锋利的割痕在皓腕,划出血迹。
一切都猝不及防。
萧庭訚猛然大步一跨,夺过沈微渔手里的碎片,扔在地上,踹开矮几,狂风暴雨般掐住她的脖颈在窗台上,浑身血液逆流,暴虐道:“想死,没门。”
第49章 第 49 章 你该有朕的孩子
沈微渔头晕目眩, 耳垂似冷风灌入,唇齿还未张开,脖颈传来剧痛, 席卷了全身。
她这才回过神, 入目迎上萧庭訚锐利的黑眸,心神一震。
萧庭訚的双目掺杂寒意,还有令人心惊胆战的杀意。
她不过是想借机自戕, 远离地牢, 再想方设法逃出萧庭訚身边。但从萧庭訚的神色看来, 沈微渔才惊觉,他似乎太在意自己。
一道念头从心间冒出,沈微渔还未抓住,却听到萧庭訚沉声道:“去命葛老来。”
沈微渔斜瞥想望过去,谁知萧庭訚用力拢住喉咙的力道,疼痛骤然加重。她无力地用手捶打萧庭訚的手臂,双脚晃动,意图踹开他。
萧庭訚:“你不是想死吗?朕成全你, 你却反抗?”
他心中冷笑,凝视沈微渔泛着泪光的眼眸。
沈微渔脸色苍白,青丝垂落在身后, 里衣遮掩住瘦削的身姿。此时此刻, 她犹如山间沾染露水的白芍药,娇嫩欲滴, 垂落枝头,任人衔在掌心,轻而易举便可折断。
萧庭訚拢紧手,余光缓缓落在她正流着血的皓腕。
许是他来得快, 沈微渔割得不够深,却也在莹白的肌肤上留下印记,如同系着一根红绳,尤为刺眼。
萧庭訚一下子松开手,这给沈微渔喘息的机会。
她侧过头,另一只手撑住窗台,皙白的脸颊冒出薄汗水,唇齿微微张开,气息上下紊乱,脸色因喘息多绯红之色。
“陛下。”太医被请来,踉踉跄跄,用衣袖抹去脸上莫须有的汗珠,打断厢房内的静谧。
萧庭訚一手将沈微渔从窗台抱到紫玉珊瑚屏榻,之前的暴虐神情消失得荡然无存。
“给她上药。”萧庭訚恢复如常,却居高临下,负手而立在沈微渔的一侧。
沈微渔自是没有说话,任由太医为她上药。当冰冰冷冷的药膏涂抹上去,手腕传来刺痛,沈微渔知道这是药效,不敢轻举妄动。
她望着药膏涂抹上去,又被白纱覆在皓腕,而
刺痛也渐渐消散。
太医上完药,提着药箱走人,婢女也趁机跟上。
厢房内,余下他们二人。
沈微渔心慌地抿着唇,不知要如何对萧庭訚澄清刚刚发生的一幕。
说实话,必然不行。说假话,他能信吗?
沈微渔眼波流转,垂首露出一截白玉脖颈,仿佛任人宰割。
可萧庭訚一动不动,四周的气氛逐渐变得凝重。
沈微渔没有耐心咬着唇,又松开。本就苍白的唇瓣被咬出血色,如梅花刺眼。
“我不是在地牢吗?”沈微渔出声。
“你身上的蛊突然发作。”萧庭訚丝毫没有迟疑,平淡的语气,全然看不出当时暴虐掐着沈微渔脖颈的一幕。
沈微渔一听他的语气松了口气,玉颈也不再紧绷,柔柔地仰起头道:“我身上有什么蛊?”
萧庭訚却漫不经心地用锐利的眼眸上下扫她一眼。
“朕之前说过。”
他何时说过?沈微渔绞尽脑汁,却听到萧庭訚冷声道:“朕说过,但你会不信。”
上次萧庭訚告诉过沈微渔,可她一副“你休要离间我们”的模样。
萧庭訚心中冷笑,睥睨沈微渔的目光里,不可避免地含着寒意。
沈微渔地意识到不安,双手交在膝上,抿着唇在思忖要不装聋作哑,不然萧庭訚一直步步紧。她也猜不透萧庭訚的心思。
她左思右想,心中的想法还没付诸行动,耳畔便传来萧庭訚淡漠的话。
他的声音如同戛玉敲冰,缓缓地道:“你还没想好跟朕如何解释,刚刚发生的事情吗?”
这话让沈微渔如遭雷击,明白此事逃不掉,垂眸准备将借口说出来。
萧庭訚却俯身,淡淡的龙涎香传过耳畔,她的胸口有轻微的刺疼。
沈微渔还来不及找到为何刺痛,皓腕被萧庭訚拽住。
“陛下。”沈微渔不明所以,仰起头凝望攥住她皓腕的萧庭訚。
沈微渔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心底多了防备。
萧庭訚拽住她受伤的皓腕,离伤势较远。可他不容置喙的气势,沈微渔没由来心里一跳,乌睫颤抖。
“朕觉得你不会说实话。”
沈微渔抿着唇道:“我会说实话。”
“你只会口蜜腹剑,何来实话。”萧庭訚居高临下睥睨她。
沈微渔连忙摇头,低声道:“我会说实话。”
萧庭訚冷笑一声,旋即漫不经心地道:“你既然会说实话,那朕问你,若是朝梣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原谅他吗?”
几乎是本能,沈微渔不假思索地道:“会。”
萧庭訚握紧她的皓腕,低沉道:“你一直喜欢他。”
“对。”
沈微渔回应得很快,几乎是一副爱惨朝梣的模样。
萧庭訚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沈微渔究竟是因为情蛊爱上朝梣,还是本就真心实意爱朝梣。
一想到后者,萧庭訚喉咙似乎哽塞住,难得压下去的愤怒又涌入四肢,似乎要将他彻底粉碎,变成面目可憎。
萧庭訚气息紊乱,凝视沈微渔的目光,愈发晦暗,问的问题也愈发尖酸刻薄。
“他喜欢你吗?”
沈微渔颔首。
“他知道你跟朕有鱼水之欢吗?”
沈微渔脸色煞白,攥紧双手,全然不知萧庭訚的黑眸愈发晦暗。
“那他知道这件事,还会与你在一起吗?”
沈微渔迟疑了。她了解朝梣的性子应当不会嫌弃她失了清白,可不怕万一就怕万一。
况且,她已经配不上朝梣。
沈微渔一想到这件事,胸口传来刺痛。
萧庭訚冷眼旁观她的失态,讽刺的话如针,一下又一下刺进沈微渔千疮百孔的心。
“他若是知道你跟朕有染,绝对不会与你一起。毕竟他是一个男人。你认为他能接受喜欢的人,跟别的男人有鱼水之欢?”
“够了。”沈微渔捂住耳朵,不想听下去。
萧庭訚轻而易举地拽住她的另一只手。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沈微渔的面前,单手扼住她两只手,龙涎香的气息,笼罩在两人之间。
他们密不可分,近在咫尺。
却偏偏没有一人察觉不对。
萧庭訚怀揣恶劣的语气,残酷地道:“怎么不够?朕都还没有说你在床上如何与我欢好。”
此言一出,沈微渔难掩愤怒地望着他,“是你逼我的。”
“朕逼你又如何。”萧庭訚不知不觉靠近她,锐利的眸子冷静地睥睨她。
“你敢说你没跟朕欢好?”
“滚!”沈微渔从未受过如此羞辱,气得眼眸微红,再无往日温婉的神态。
“你算什么,竟让朕滚。”萧庭訚扣住她的下颌,逼近她的面容,许是想到往事,眼眸一沉,残忍至极道:“你说,朕要不要告诉他,你跟我欢好时,如何动情。”
沈微渔被逼的眼眸泛起泪水,不似往日装模作样,而是真情实意被逼了泪花。
可这远远不够,萧庭訚恶意四起。
“朕知道你今日为何自戕,不过就是想法子离开朕而已。”
萧庭訚漫不经心,又透着帝王的威严睥睨瑟瑟发抖,又满含怒火的沈微渔。
“可惜,你死了,朕也不会放过你。”
“朕会找来道士给你招魂,让你永不入黄泉,然后将你的骨头做成扇骨,每日陪伴在朕身边。”萧庭訚面无表情地道。
沈微渔听闻,脸色煞白,似乎从未想过会有人在她面前说着如此变态的话,又如此风轻云淡。
她心中泛起反胃,难以掩饰愤怒和厌恶道:“你做梦。”沈微渔话音落下,惊觉萧庭訚凝望她的目光明亮,又瘆人。
鸡皮疙瘩都爬起来。
沈微渔心慌起来,眼眸转动,双手想要甩开,却不成萧庭訚握得更紧,甚至俯身凑近。
本就近在咫尺的两人,因此愈发靠近。
近到沈微渔无法避开,在望着眉目疏朗的萧庭訚时,眉梢余光落在他的眉弓,又想起那日发生的糟心事。
沈微渔心惶慌,收回目光,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气息,似乎要将她整个人溺死在其中。
“你……”沈微渔张了张唇,却被他用指腹一摁。
四目相对,萧庭訚道:“你若不信朕,大可一试。”
沈微渔惊疑不定地望着他,思忖萧庭訚的性子阴晴不定,万一真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那怎么办?
可她仍倔强地道:“反正已经死了,我不怕。”
“你不怕。”萧庭訚冷声道。
曾几何时,她竟一点低头都不愿意。是不是因为朝梣?
萧庭訚一想到他,又缓缓凝视沈微渔,见她嘴上说着狠话,可身体仍然紧绷,一脸防备,真当刺眼,若是朝梣在的话,怕是另一个情形。
他心里生出戾气,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站起身,寒风掠过金丝玄袍。
沈微渔不知发生何事,定睛一看,萧庭訚已经转身走人。
他真奇怪,放下狠话就走了?沈微渔瘫软在紫玉珊瑚屏榻上,惊疑不定,担心萧庭訚绝对不会这般轻易放过她。
毕竟萧庭訚暴戾恣睢,残酷无情。
沈微渔一直提心吊胆,到了傍晚用完晚膳,发觉自己还没被送到地牢,心中更担心,试探问了的来伺候的婢女,可她们一个个都是哑巴,无法张开说话,也不识字。
她只能安慰自己多心,也许萧庭訚有事才走。
深夜入睡,沈微渔迟迟就寝难安,爬起来用方桌堵住厢房门,心想若是半夜有人闯入,也能将她惊醒过来。
之后沈微渔检查香炉,确认没有安神作用的香料后,才放心回到床榻。
不知不觉中,她昏昏欲睡,耳边静谧地仿佛一根针都听见。
在沈微渔即将陷入昏睡时,耳畔骤然传来一声冷笑,似讥讽般,一下子惊醒过来。
可她一睁眼,这才发觉四周昏暗,轻轻一推好像是木头,再细细摩挲,才惊觉自己躺在狭小的木箱子里。
她怎么会在此处?这里究竟是何地方?
沈微渔心中困惑不已,突然上方传来风声猎猎的声音。
她抬眸一看,却见有人拿着火把垂首,似乎不敢
见她,而另一个人居高临下地睥睨她。
在火光的映衬下,露出那人面容清隽疏朗,还有那面无表情的神态。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沈微渔一眼便认出眼前的人是萧庭訚。
他面无表情地凝望她,寒风瑟瑟,扬起窄口的金丝绣如意的衣袖。
“白日你不是想死吗?今夜带你领悟一番。”萧庭訚说这话,云淡风轻,见沈微渔一脸不惑,缓缓接着道:“这里是死人坟,所以你应该知道你躺在什么地方。”
被他这么一说,沈微渔后知后觉地瞪大双眼。她竟被萧庭訚送到棺材里!
“你……”沈微渔吓得想要起身,却发觉四肢无力,像是被下药无法动弹,不由惊恐地瞥向他。
“你何时下药?”
“晚膳。”萧庭訚心情正好,也不跟她绕圈子,开门见山道。
沈微渔没承想他一早就在晚膳下药,也对,他若真是要对她做些什么事,沈微渔根本防不胜防。
想到此处,沈微渔有了几分疲倦和无力。她错估萧庭訚的本事。
“陛下真是老谋深算,可惜,不过是躺在棺材里,我也不怕。”沈微渔嘲讽一笑,对于他的手段虽惧怕,可面对要躺在棺材里,她权当咬咬牙挺过去。
反正萧庭訚休想以为一口棺材,能让她害怕。
沈微渔思绪豁然开朗,当着萧庭訚露出一抹浅笑。
萧庭訚何尝看不出她的挑衅,目光黑沉沉,一寸寸地巡睃她一袭青衣下被遮掩的瘦弱身段。
他想起沈微渔若是真不怕,也不会用方桌堵门。而她这次胆大,也不过是料定萧庭訚的手段仅仅只有这些。
萧庭訚目光幽沉,望着不知死活的沈微渔,心底仿佛有道声音在冷笑。在笑她的不自量力。
“既然你不怕,朕也放心。十三将棺材盖盖上,然后挖土。”
萧庭訚面无表情地吩咐。
沈微渔闻言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道:“你要活埋我?”
“沈姑娘不是一而再三寻死觅活,白日还自戕吗?正好今夜朕成全你。”萧庭訚冷漠的话,宛若寒风刺骨,钻入沈微渔四肢百骸。
她冷得发抖,牙关颤抖,见四周忽然冒出一个人,抬起手盖上棺材。
萧庭訚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她眼中。
沈微渔不由惊恐地叫出声,“等等。”汗珠从脸颊冒出。
她胸口气息紊乱,抬头见到棺材盖已经盖了一大半。她余光只能看到萧庭訚半个身影,连面容都见不到。
“沈姑娘想求饶。”萧庭訚隔着一半的棺材盖,凝望沈微渔那双发抖的手。
“若是因我骗了陛下,大可直接杀了我便是,何苦一而再三地折磨我。”沈微渔颤抖的话响在风中。
在场的几人除却萧庭訚,皆都垂首,当做没听到。
萧庭訚置身寒风,金月不知何时冒出,倾斜几缕银月,覆在眉眼,多了几分温润。
在听到沈微渔那番指责,萧庭訚心中冷笑,可思绪却兜兜转转。
他之前便想过,自己大可直接杀了沈微渔,不必一直与她纠缠,省却麻烦。但他心中不甘心。不甘心初次有女子骗他。他乃天子,一人之所以万人之上,谁敢在天子眼底下行骗。
但是她敢,而且还胆大妄为,将天子当作替身。
如此奇耻大辱,直接杀了岂不是太便宜她。
可是——
为何不用更残忍的方式呢?萧庭訚的手段狠辣,若是真心想折磨一人,绝对不可能这么轻轻松松。也许是沈微渔太过弱小,身子也不好,折腾过了,万一死了,得不偿失。
萧庭訚的思绪找到重心,唇角扯了扯道:“轻易让你死掉,岂不是便宜沈姑娘。”
躺在棺材里的沈微渔却直言不讳,“可是活埋算什么,大牢里明明有那么多刑具,大可用在我身上,为什么陛下不敢用呢!”
周遭顿时寂静,众人大气都不敢藏喘。
萧庭訚负手而立,眉眼阴翳,恍若寒玉,终年褪不去寒意。
“你想让朕给你用刑。”
“陛下敢吗?陛下以为活埋,我便会求饶,会向陛下央求放过自己吗?我永远都不会。”
沈微渔被他逼出几分倔强,往日温温柔柔的女子躺在棺材里。这段日子遭受的折磨还有羞辱,历历在目。
她也豁出去,说出去的话如针刺人,不管不顾说出来。
“我不止不会求饶,我还会对陛下说,我永不后悔。”说罢,她双目阖眼,双手置于小腹,一心求死。
少顷,棺材外传来萧庭訚不近人情的冷笑。
“朕成全你。”语毕。
棺材封上。
大片的泥土覆上楠木棺材,明月星稀,狂风席卷沈萧庭訚的衣袍,还有腰间的蟠龙如意双纹玉佩。
十三铲泥土,背后直发凉。
陛下和沈姑娘怎么闹成这地步。
他心中暗忖,挖泥土的动作悄悄放慢许多。
棺材内。
沈微渔以为躺在棺材里寻死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可当棺材被封上,密不透风,一点缝隙都无,甚至连一丝光都没有。
起初,她还能镇定自若。
后来,她喉咙似乎被堵住,无法呼吸。
莫大的恐惧涌入沈微渔的心底,肩膀开始发抖,双手也开始颤抖,还有小腿……
沈微渔难以承受地张开唇齿,眼前一片漆黑,难以自控地想要拍打棺材。
不行,不能求饶,不能向萧庭訚求饶。
沈微渔告诫自己,努力压住求生的本能,可她气息变得急促,四周静谧地只有自己紊乱的气息。
莫要怕,不过一死。她死了说不定不会牵连朝梣还有归月她们。
也不知道乐儿是否安康。
沈微渔把能想的人都想了一遍,可身体依旧惧怕地颤抖,甚至眼里都不由自主泛起泪花。
这是她这么清楚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尤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死掉,这才是最折磨人的地方。
沈微渔第一次知道萧庭訚的手段如何狠辣,也同时后悔,也许刚刚不应该彻底得罪他。
但她若真的求饶,萧庭訚怕也不会放过自己,怕还会得寸进尺。
沈微渔苦笑一声,心境难得平静下来,也许是真的离死亡有一步之遥。眼前浮现娘亲病重的一幕。
娘亲躺床榻,厢房门窗四面紧阖。婢女们伺候后娘亲,便全都退下。
年幼的她,躲过婢女还有哥哥,偷偷来见病重的娘亲,可她还没进去,却透过缝隙看到娘亲厢房里多了两个人。
往日疼爱她的父亲,手里牵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到娘亲跟前。
沈微渔不明白,那女孩是谁,直到娘亲离去,父亲牵着貌美的继室还有她与前夫所生的女儿一并入府邸。
那时她才幡然醒悟,那日的女孩是她。
再后来,父亲与哥哥变成了别人家的。
她孑然一身在府中,之后被污蔑推沈芷君推下水后,父亲便将她送到寺庙为娘亲祈福。
也是在寺庙里,遇到了朝梣。
他浑身古古怪怪,天真又残忍,喜欢豢养毒蛇、蜘蛛。
自诩“苗疆人”。
沈微渔记得清清楚楚,在得知她的遭遇后,朝梣的明眸流露不解,像是不明白会有这种事。
而后,他说:“我帮你杀了他们好不好。”
朝梣那时不明白中原人的复杂感情,只知道她受伤,那就杀掉那群人。
也许是死期将至,沈微渔的唇角弯弯,全身也不再颤抖,心平气和地接受死亡的来临。
遇到朝梣,已经不负此生。
至于萧庭訚,下辈子莫要再招惹他。
沈微渔阖眼的刹那,一直伫立在月色下的萧庭訚,
终于攥紧手,冰冷的话像是从唇齿挤出来,阴森寒冷。
“住手。”
十三像是早有预料,叹气一声,陛下还真是在意沈姑娘,既然如此,别折腾来折腾去。
他心中腹诽,果断将铲子一扔,亲自挖开泥土,在掀开棺材盖的时候,一道人影已经掠到眼前。
沈微渔本来就接受死亡,谁知棺材被掀开,寒意侵肌。
她猛然睁开眼,对上萧庭訚猩红的双目,似是认输又像是不服输般的神情,连同眉弓的伤疤都一并变得狰狞。
“活埋太便宜你了,朕要让你生不如死。”萧庭訚冷声道,努力恢复的平静,藏着灼热的戾气,似乎要将沈微渔烫伤一般。
沈微渔还不知其意。
直到又被关地牢,而他命人端来滋补身体的药膳,在接连养了几日后。
萧庭訚这才面无表情地解开她的玉腰带,不容置喙道:“你身子好了些,也该孕育子嗣。”
沈微渔猛然醒悟,他莫不是以后要用孩子来威胁自己。她立马挣扎,却不足他的力气,被推入床褥,摁住腰肢。
第50章 第 50 章 她在朕面屈服了
“我不——”话音未落下, 沈微渔拒绝的话被吞咽在唇齿中。
萧庭訚不知为何在今夜尤为粗鲁,仿佛是真的说到做到,折腾她整整一夜后, 第二日又来。
连续七日。
每次一来, 萧庭訚都面无表情,恍若不沾任何情|欲的君子。
然而,一到床褥, 萧庭訚变了另外一个人, 仿佛骁勇善战的将军, 攻城略池。
沈微渔被逼迫地每次见他都打颤。遂在第四日,咬住他的肩膀出声道:“天底下愿意给陛下生孩子的女子比比皆是。可陛下为何要让我生呢?”
萧庭訚摁住她的皓腕,指尖划过细腻的雪肌。
沈微渔枕在被褥,青丝垂在身后,玉颈流出薄薄的汗珠,唇齿微张,罗袜堆在脚踝。
萧庭訚:“朕允许你有,仅此而已。”
沈微渔都被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气笑了, 前几日口口声声说要给她惩罚,关她在棺材里,眼有又说允许她有孩子。
萧庭訚当真以为自己想要什么, 旁人便要奉上吗?
沈微渔一时气急, 在被逼迫落泪的刹那,双手环绕他的脖颈, 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萧庭訚身子一顿,似乎没想到沈微渔会在这时咬他,甚至用力地程度,几乎可以闻到血腥味。
她就这般恨他?
为了不想有孩子?亦或者只想有朝梣的孩子?
萧庭訚气息紊乱, 戾气浮现眉眼,力道陡然加重。
破碎的呻|吟,断断续续。
昨夜琼雪压梅花枝头,几缕花苞悄然绽放。恰逢冬日乍暖,枝头颤抖,落下簌簌雪花。
沈微渔醒来后,已然不知今夕是何年。
牢房四面不透风,里头的陈设却样样齐全。炭火、火盆、罗帐……还有精心准备的紫檀案几,鎏金梅花香炉,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沈微渔在地牢享福。
她此时靠在引枕头上,身边伺候的婢女们提心吊胆地端来药膳,蹑手蹑脚,生怕伺候不好,被天子问罪。
沈微渔揣紧张怀中的汤婆子,面上镇定,心里越发惶恐不安。
她不想有萧庭訚的孩子,可萧庭訚摆明来真的,甚至这几日药膳不断。
沈微渔也过问过婢女这些药膳的作用。
她们露出诚惶诚恐的神态,低声道:“此药膳可令沈姑娘宜承欢,宜子嗣。”
沈微渔闻言攥紧衣袖。
萧庭訚将她关在的不见天日的地牢,身边的婢女们都是伺候完便离开,独留她一人。
平日里也无人来看望她。
她也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可沈微渔真的不甘心,一想到怀上萧庭訚的孩子,自己这一生都要困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依附萧庭訚而活,浑身都仿佛有蚂蚁啃噬。
她不愿被困一方天地。
这不是她的命-
几日后,前来伺候的婢女发觉沈微渔比之前较为安静,甚至温顺得几乎没有脾气。
若是之前,她们伺候沈微渔沐浴更衣。
沈微渔都会羞红一张脸,不允许她们来伺候。
可眼下,她没有半分脾气,任由她们沐浴更衣,甚至喝药膳也没有之前那般不愿意。
几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胆敢呈禀给天子。
沈微渔的古怪,还是在几日后,被萧庭訚发觉。
那日他从政务抽身,因这几日未见沈微渔,便来见她。
彼时沈微渔躺在床榻,昏昏沉沉,青丝垂落,想必刚用完药膳。
萧庭訚闲庭雅步走来,她都毫无反应。直到他来到床榻把玩起她一绺青丝,沈微渔岿然不动。
他以为沈微渔在跟他置气。
萧庭訚漫不经心地想,余光瞥见她的雪白的玉颈,羸弱得像一截枝头,被凝聚琼雪,摇摇欲坠。
他起了心思,手指轻轻一碰,沁凉的指尖透着丝丝冷意。
若是平常,沈微渔定会厌恶地垂眸,可眼下却纹丝不动。
萧庭訚不由指尖用力,从玉颈滑落脊,隔着布帛,明明没有做出格的行径,却暧昧不已。
沈微渔仍然一言不发,气息平静得好像在沉睡。
萧庭訚眉头微不可见地皱起,心里也恍若憋着一口气,俯身而入,掀开被褥。
半晌。
萧庭訚脸色不善地望着躺在怀里,气息微弱的沈微渔。
明明她已经情。动,唇齿吐露几声喘息。甚至任由萧庭訚随意摆布,连同往日她曾不齿的姿势,都愿意被他折腾。
可萧庭訚心底觉得哪不对劲,垂眸凝望沈微渔温顺的面容。她没有往日的生气,恍若彻底被人折断生机般,像腐烂在枯井四周的杂芜乱花,任人踩踏。
萧庭訚收拢双手,眉眼浮现寒意。
她想搞什么花样。
萧庭訚以为她是故意而为,故此行事风格变得激烈,甚至放纵力道,将她一身娇嫩的皮肉,折磨得没有一块完好无损。
但沈微渔仍然一点回应都无。
偶尔被折腾得狠,只会在怀里抽泣,其他皆无。
萧庭訚一身寒意,见不得沈微渔这般温顺,心里的戾气加重。连身边伺候的宫人都察觉到他的心情阴沉,无人胆敢接近他。
“陛下,听说过几日是沈姑娘的生辰,要不操办一番。”十三见萧庭訚虽面无表情,可一身的寒意,实在令人胆战心惊。
“不必。”她在地牢,如何操办。万一将她送回宫中,又逃跑怎么办?
萧庭訚坐在红木雕灵芝扶手椅,凝望着杂乱的棋局,如同竹节修长的指尖紧紧捏着白棋,似乎不知道从何下起。
十三心中叹气,面上恭恭敬敬道:“英王那边派人想见儿子。”
“让他再等几日。”萧庭訚淡然道。
“她身边的两个婢女是不是还在大牢。”萧庭訚忽然记起这件事,面无表情道。
十三知道他说的“她”是沈微渔。
“禀告陛下,她们两人还在地牢。”
“过几日她生辰的时候,将她两个婢女放出大牢,还有朝梣那边给朕看牢。”萧庭訚终于在杂乱的棋局里,找到突破,捻着白棋放下去。
十三拱手道:“遵命。”
待到十三走后,萧庭訚睥睨棋局,突然站起身,挥手一推,棋子全都散落在地,发出刺耳的滚落声。
寒风凛冽,卷起他的衣袍。
萧庭訚不知自己为何心绪不宁。朝堂之事还不至于让他心烦意乱,那是沈微渔吗?
他立马掐断这个念头,转身便去了大牢。
沈微渔依旧与之前如出一辙,躺在床榻,青丝垂落,玉颈和皓腕全都是萧庭訚留下的痕迹。
斑斑点点,犹如梅花。
萧庭訚也不知从哪来的无名火,径直来到床榻,掀起被褥,不顾一切地摁住她的腰肢。
几个时辰后,沈微渔白皙的脸颊布满泪痕,雪嫩的肤色被折腾白里透粉。
萧庭訚扣住她的下颌,双目死死凝望她的面容,“你会有朕的孩子。”
沈微渔岿然不动,一点怒气都无,只是掀起眼皮子,用水蒙蒙的美眸瞥了他一眼。
“嗯。”她虚弱地挤出这句话。
萧庭訚的怒火噌噌上来,全然不知沈微渔为何这般淡定。
于是折腾的法子又多了好几样,但沈微渔仍然没有怒意,仿佛失去
了利爪,被驯服的反抗不了一点。
萧庭訚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莫名的情绪席卷了全身的血液,翻腾不断,不由行事激烈。直到他清醒过来后,沈微渔已经他折腾地晕倒。甚至惨到出血。
太医之后赶来,隐晦地暗示,这几日都不能行房事。
萧庭訚向来不是贪欢之人,洁身自好,唯一的女人便是沈微渔。
但沈微渔这几日的不对劲,一直在折磨他的心绪。
好几次,萧庭訚都在想,要不杀了她,免得忧心,可望着她水盈盈地美目,咬着薄唇,垂眸落泪时,心里还是止不住心软。
明明一开始是想折磨她。
然而被折磨的人,竟然是他。
萧庭訚浮现这念头,戾气加重,一连几日都没有去见沈微渔。
沈微渔落得自在,也不在乎萧庭訚为何不来,像是认命般,每日在地牢用膳喝药,平日无事便睡觉。
一来二去,到了生辰的那日,婢女们搬来红酸枝木的箱子,还精心备好的晚膳。
红酸枝木的箱子四面镶嵌珍珠玉石,不用沈微渔掀开,便知道里头的物件价值连城。她知道这些都是萧庭訚派人送来,命人放在一隅。
自从娘亲走后,她便不过生辰。
唯有与朝梣在一起,才过生辰。
眼下被困在地牢,沈微渔哪有心思过生辰。
她吃了几口晚膳,兴致缺缺,命她们撤下,之后沐浴更衣便早早歇下-
未阳宫,珠帘卷起
萧庭訚淡然坐在紫檀案几下棋,在听到沈微渔今日的一举一动后。
许久,他才淡然地道:“嗯。”
禀告的宫人退下没多久,殿内传来“噼里啪啦”的重物掉落的声音。
之后萧庭訚出宫去了并州,又去徐州,去了足足十天。回来后,萧庭訚以并州出现疫病,并州官员不作为,官官相为,结党连群的罪名,革职朝堂三十名官员。
百官们都不知道萧庭訚身为天子,突然微服私访,平时一些藏污纳垢的官场肮脏事,一并被彻查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宋相等门下的官员,想要拜见宋相,却被告知身体抱恙,不便见客。
薛相那边,亦是如此。
众官员一见他们的态度,琢磨一夜后,才明白陛下是借并州一事,借机发难。
聪明一点的官员,暂避锋芒,自请调职。蠢笨一点的官员,还在疏通关系。
半月后,朝堂官员被清算了一大半,而这一大半若有人细心,便能发觉这一半的人都是宋相的人。
宋相府,书房。
对外身体抱恙的宋相坐在彩绘描金紫檀扶手椅,双目半遮,掩去精明。
“宋相,陛下此举无疑是针对我们宋氏一族,若我们再不出手,恐怕会大势已去。”坐在下方的齐巡抱拳道。
另一人若有所思道:“宫里的消息都被封死,我们的探子也进不去,也不知道太皇太后那边如何。”
“陛下年纪轻轻,行事猖狂,若一味纵容,岂不是当我们宋氏好欺负。”
……
宋相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也不出声,似乎在沉思。
倏然,不知是谁提出一句,“英王。”顿时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想到英王被天子关押,缩了缩脖子。
宋相:“你们觉得英王如何。”
此话像是冷水倒入沸腾热水,在场的人都惊讶不已。
齐巡直言不讳道:“英王为了一个孩子,自甘被俘,优柔寡断,理应不适合。”
“优柔寡断也比陛下的心狠手辣好掌控。”宋相阖眼,又睁开双目,环顾下方的几人,淡然道:“我们宋氏,不需要辅佐明君。”
自古以来,位高权重的天子,都会忌惮权势大过皇家的世家。
他们宋氏一族已经繁荣昌盛两百年,在宋相心中,自己绝对不能让宋氏在他手里走下坡路。
底下的几人闻言,思索一番,知道宋相的抉择可行,纷纷起身作揖。
“卑职等人,誓死效忠宋氏。”
他们几人表露衷心,殊不知当夜,萧庭訚的青玉案几上被人呈上折子。
萧庭訚随后一番,心中冷笑,吩咐几人去英王府中。
英王府的庭院,四面掌灯。
琼雪纷纷落下,英王赏雪温酒,倒也惬意。
可这份惬意伴随十三的到来打碎。
在知道他的来意,英王温和地笑道:“陛下请本王入宫,本王也正有此意。”
十三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将话带到后,便送他入宫。
与此同时,大理寺的水牢,朝梣浑身湿漉漉,苍白的脸颊透着病态的疯狂。
他刚从水中爬出来,脚下还躺着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一条银灰色的小蛇悄然无息地爬到朝梣的手腕。
朝梣点了点银灰色小蛇的头颅,换上死去的狱卒衣服,大摇大摆走出水牢,打算先去找沈微渔。
他逃出水牢的消息,很快传到萧庭訚的耳边。
萧庭訚这段时日,一直刻意不提此事,然而听到这句话,眼前却浮现沈微渔瓷白的小脸,不由攥住手里的公文。
“陛下。”十三出声道。
萧庭訚:“明日你派人伪装沈微渔回沈府,再派几人日日夜夜守着沈府四周。”
“卑职遵命。”
“此人阴险狡诈,抓不到活人,也要给朕将他的尸体带回来。”萧庭訚冷静地吩咐下去。
十三走后,萧庭訚也没心思批阅公文,眼前浮现的都是沈微渔那张脸。
自从上次离去,整整有十五天没有见到沈微渔。
原以为搁置在一旁,会很容易遗忘一人。
但他不仅没有,甚至无时无刻都会想到沈微渔那张苍白的小脸。
萧庭訚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中蛊,才会一直记得沈微渔。但是葛诊脉过,说他身体任何问题没有。
那就奇怪,他为何一直记得她。
萧庭訚不明所以,却不知何时来到地牢,见到了沈微渔。
她坐在床榻,青丝垂下,手执书卷,许是察觉有人来,抬眸张望了一眼。
仅仅是一个双目对视,萧庭訚突然有归宿的满足感。
这段时日,沈微渔被精心照顾,脸颊多了肉,身子也不似以前单薄地像柳絮,仿佛被风一吹,人便飞走。
萧庭訚缓缓靠近,沈微渔将手里书卷放下,在闻到龙涎香的一霎,仰起头露出一截白玉脖颈。
一览无余的云团,毫不遮掩地闯入他的眼中。
萧庭訚目光晦暗,拢了拢衣袖,别看视线,淡然道:“你喜欢看书。”
沈微渔没有回他话,只是垂眸,也不知在想什么。
萧庭訚坐在她的身边,双手置于膝上,淡然处之。
可沈微渔忽然俯身,伸出纤柔的手,解开他的樊龙织金腰带。
“你在做甚。”萧庭訚第一次见她主动,还以为她中邪,握住她的皓腕。
沈微渔凝望他,恰如春水的双目,流露不解。
萧庭訚皱眉,不明白十几天未见,她怎么变成这副模样,本想起身去命太医等人。
但沈微渔拽住他的衣袖,扬起皙白的下颌,“你不喜欢吗?”
萧庭訚松开手,淡漠道:“你又在用什么花招。”
他一袭金丝玄袍,腰间的樊龙织金腰带松松垮垮,多了散漫的气度。
沈微渔缓缓起身,双手缠住他的腰。
萧庭訚身体一僵,许是没见过这样的沈微渔,温顺地几乎带着
几分讨好,令他不知道如何对待沈微渔。
“你不喜欢吗?”沈微渔见他一言不发,另一只手趁其不备地解开松垮在他腰间的樊龙织金腰带。
“什么喜欢。”萧庭訚皱眉,心想这十几日,有谁对她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你每次来找我不都是为了与我欢好吗?”沈微渔忽然手上一用力,将他反手推到床褥上,然后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摁住他的肩膀,另一只小腿则是用膝盖压住他的小腿。
她的力气很小,萧庭訚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推开。
但他并未这般做,反而用锐利的黑眸上下扫她的面容,淡然道:“你说得没错,朕找你仅仅是为了欢好。”
“可天底下的女子那么多,陛下为何要与我厮混,还想让我怀你的孩子。”沈微渔逼近他的面容,香温玉软,更遑论沈微渔身上有暗香,而且还用膝盖轻轻地碾住他的小腿。
又微微一挪。
萧庭訚眼眸暗沉地望着她。她从哪里学的招数?
沈微渔却俯身往下,唇齿微张,肤如凝脂。
萧庭訚听不清她的话,双手攥紧,可沈微渔紧追不舍道:“陛下为何不开口。”
“还是说,你喜欢我。”
此言一出,萧庭訚神志顿时恢复过来。
他怎么会喜欢眼前虚情假意,一直欺骗他的女子。
萧庭訚想要开口说她痴心妄想,心底却恍若有海浪在翻滚。
沈微渔的面容已然凑近。
两人近在咫尺,萧庭訚颈部紧绷,眉眼笼罩阴翳,凸起的喉咙不断上下滚动。
沈微渔指尖捻着他的喉咙,明明是轻轻一碰,萧庭訚却的血液却在沸腾,眼中不知何时布满了红血丝。
全身紧绷。
沈微渔挪开膝盖,垂眸道:“既陛下不喜欢我,为何让我怀你的孩子呢?”
萧庭訚说不出口,冷静的面具岌岌可危。
“你骗朕。”
“可别人骗陛下,你难不成都要让她们怀你的孩子。”
“没有女子骗我,你是第一个。”萧庭訚平静地道。
“……”
沈微渔收回指尖,垂眸浅笑道:“原是这样。”她缓缓从萧庭訚的怀里起身,好似刚刚的一幕是错觉。
萧庭訚反手搂住她的腰肢,推入床榻,不容置喙地扣住她的下颌,膝盖摁在她的膝上,学着她之前对待他的姿态,心平气和地问:这些谁教你的。“
沈微渔垂眸,眼里流露几分黯淡,“没有谁教我。”
“可你为何——”为何说那些话。
萧庭訚锐利的眼眸扫过她的面颊,想要看出端倪,却不经意听到她轻声低语。
“你已经很久没来看我。”
她这句话轻如蚊蝇,若不细听,全然听不到。
萧庭訚当即冷声道:“你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她眼眸低垂,让人看不清在什么,柔柔弱弱,被他困在床褥,困在地牢。
那句“你已经很久没来看我”像密密麻麻的针,扎入心间,莫名令他在意。
萧庭訚收敛几分冷意,松开手平静地道:“朕这几日都会来看你。”
听到这句话的沈微渔丝毫没有反应,萧庭訚讽刺一笑,刚刚那句话果然是他听错了。
他余光却瞥见沈微渔觑来的目光,秋水剪瞳,泛着期待,又很快垂下。
萧庭訚的气息稍稍紊乱,扣住她下颌的手似乎多了灼热。
他松开禁锢她的手,面色如常地道:“你若一直听朕的话,朕会来见你。”
“我不需要陛下来见我。”话虽如此,沈微渔的双手交缠在一起,摆明心口不一。
萧庭訚心中泛起丝丝怪异,明知眼前的沈微渔不应当是这般,却还是冷声道:“朕来不来,不需要你说了算。”
“但朕需要一个子嗣。”他抚摸沈微渔的小腹,以为她会厌烦甩开,亦或惊惧。
沈微渔轻声道:“我想要女儿。”
此言一出,萧庭訚攥紧她的皓腕,目光黑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