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置气 “朕可真是纵坏了你。”
“出宫?”
岐岸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 闻言怔了一下,然后垂眸望向他,眼中有什么瞬间变了。
千尧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于是连忙抿住了嘴唇, 不敢再说。
但还是晚了。
手背突然一凉,千尧垂眸,然后就见面前的人伸手将自己揪着他袖子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将他的手整个握住, 像是禁锢。
千尧被握得有些疼, 下意识动了一下,但却反而被握得更紧了。
“出宫?”岐岸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没什么情绪,但却不似刚才平静,像是蕴了淡淡的怒意。
千尧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这些日子的宠爱似乎确实让他有些昏了头,竟然什么话都敢和岐岸说。
于是连忙摇了摇头,想把这个话题掀过去。
然而岐岸根本没有给他机会,而是望着他的眼睛继续问道:“为何想要出宫?”
虽然岐岸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但千尧还是明白他这是生了气, 哪里还敢再继续说下去, 因此只是拼命地摇头。
然而岐岸哪里肯就这么放过,逼着他给一个原因。
千尧见躲不过,只能努力想了个相对合理的解释, “奴才毕竟不是真太监,总留在宫里不太合适。”
“朕不是说了会赐给你一座宫殿, 你住在那里。”
这个理由明显没有什么说服力,因此刚一出口就被岐岸驳了回去。
千尧很想说这和坐牢有什么区别?但又不敢,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解释, 因此只能有些自暴自弃地低下了头。
然而面前的人却并没有放过他,伸手抬起他的下巴逼他望着自己。
异色的眸子看起来很暗,透着说不出的威势,“你还想跑,是不是?”
千尧听到这句话立刻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上次在猎场逃跑被抓回来后的惩罚,整个人瞬间慌了,于是连忙摇头道:“没有,奴才真的没有这个想法。”
“是吗?”岐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像是在辨别他话中的真假。
“真的。”千尧生怕他又用陆砚洲和小穗子教训自己,连忙保证道,“真的没有,奴才真的没有这种想法,奴才再也不敢跑了……”
话音刚落,千尧便感觉到岐岸握着他的手一点点松了。
“好了。”岐岸说着,抬手摸了摸他的眼角。
千尧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哭了。
“你是水做的吗?”
岐岸擦了半天也没把千尧的眼泪擦净,知道自己把人吓到了,于是重新把他搂进怀里,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叮嘱道:“今后别再说这种话了。”
岐岸话音刚落就见缩在他怀里的人立刻点了点头。
岐岸见他这么乖,语气也和缓了下来。
一边把玩着他的手指一边告诉他,“伺候过朕的人是出不了宫的,所以这件事今后不许再想了,明白了吗?”
千尧没有说话,只是在他怀中沉默了下去。
许久,再次点了点头-
大概是今日情绪起伏太大,千尧总觉得累。
岐岸也看出来了,于是吩咐他去休息。
千尧也没推辞,回到寝殿后便上了床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久,等他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岐岸还没回来,大概是还在处理政事。
不远处的宫人见他醒了问他要不要起来用膳?千尧一点胃口都没有,因此摇了摇头,重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因为额头上突然传来的一阵凉意,千尧睁开眼,然后就见岐岸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床边,正摸着他的额头。
“听他们说你一直睡到了现在,也没有用膳。”
“奴才不饿。”千尧回道。
若是平日里岐岸一定会把他抱起来,逼着他喝点水再吃一碗粥。
可是今日岐岸却没有,只是垂眸望着他道:“在因为早上的事和朕置气?”
“奴才不敢。”千尧立刻回道。
“是吗?”岐岸说着微微俯身,和他离得更近,“可你做得却全是置气的事。”
“奴才真的不敢。”千尧说着想要起身,可是不知为何,却没力气。
岐岸见状伸手按住了他,“困了就睡吧。”
千尧睡了一天,其实已经不困了,但他现在实在不想也不知该怎么面对岐岸,因此还是重新闭上了眼睛。
因为眼睛看不到,所以耳朵格外灵敏。
因此他能听到岐岸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后才起身去沐浴,沐浴完后换了寝衣,然后在他旁边躺下,原本离得他很远,但片刻后终究还是侧过身把他抱到了怀里。
千尧已经习惯了,因此并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
一开始还好,可是后来不知怎么,岐岸抱着抱着便开始用力,几乎要把千尧勒进身体。
千尧快要喘不过气,但还是没有睁眼。
他能感觉到岐岸似乎想和他说什么,可是现在一点都不想听。
因此只是一味地闭着眼,闭得久了,竟真生出了几分困意。
就在他昏昏沉沉快要睡过去时,千尧终于听见了身旁人的声音。
岐岸先是极轻地叹了口气,然后俯身吻了吻他的脖颈。
像是无奈又像是生气,“朕可真是纵坏了你。”-
之后的日子里千尧总是有些心不在焉。
即使在做那种事时也无法专心,总是想要逃避。
但他从来都逃不过岐岸的手心,那人有一千种方法让他专心。
“在想什么?”
岐岸垂眸望着身下的人,他实在不明白,千尧怎么能这种时候还如此不专心,于是有些不满地重重一顶。
身下的人这才有些吃痛地回了神,“回陛下,没想什么。”
岐岸闻言望着他,明明舒服到面色潮红,可是却没有回应,眼神也是散的,一看便知魂已经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即使是这样,还敢说没想什么?
想到这儿岐岸面色冷了冷,第一次忍不住在床上用了能力。
可是没想到的是千尧心里确实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声音。
“陛下,您怎么了?”千尧见他突然蹙眉,以为他不高兴,这才终于回过神一般伸手抱住了他。
身下的人终于有了回应,可是岐岸却没了兴致。
匆匆继续了几下便退了出去,本来有些不悦,但叹了口气后还是伸手把他抱进了怀里。
千尧能感觉到好像是自己扫了兴,于是也连忙回抱住了他。
岐岸感受到他的动作,心里这才好受了些,本以为他至少会问问原因,然而并没有。
岐岸低下头,然后就见怀里的人虽然抱着他,可是头却侧着,正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笼子里的麻雀,魂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在看什么?”最后还是岐岸先忍不住,开口问道。
怀里的人愣了一会儿,这才像是终于听见了他的话。
“陛下,为什么会喜欢麻雀?”
岐岸闻言愣了一下,没想到他问的居然是这个。
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太长,因此岐岸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千尧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这才反应过来一般连忙问道:“是奴才逾规了吗?”
“没有。”岐岸说着安抚似地拍了拍他。
然后想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回答,只是道,“睡吧。”
千尧也没有再追问,闭上眼睛睡着了-
千尧觉得自己最近有些不对劲,但具体不对劲在哪儿却又感觉不出来,只是情绪一直不高,总是容易跑神。
岐岸自然也看了出来,最近一直想方设法地逗他开心。
不仅安排了外面的人进宫表演杂技给他看,还让人每日出宫为他买各种吃食,甚至还吩咐御膳房给他做了纯甜的糖葫芦。
也不知道御膳房是怎么做到的,竟然真的能没有一丝酸味,可是不知为何,千尧却还是觉得没有那日在宫外吃到的那串糖葫芦好吃。
但这毕竟是岐岸的心意,因此千尧还是吃完了一整串。
剩下的他原本想要让人去给小麦子和小穗子送去,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似乎有些日子没去找他们了,因此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去。
千尧先去找了小穗子。
小穗子看到糖葫芦很开心,但刚一接过便发现了他的不对,脸上的开心瞬间被担忧所代替。
“阿尧,你怎么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千尧闻言这才回了些神,反问道:“有吗?”
“怎么没有,你衣服都空了,是生病了吗?”小穗子更加担心。
“没有。”千尧连忙回道。
小穗子明显不信,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小声地叫道:“阿尧……”
千尧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就算他们关系再好,终究也是两个时代的人,有些事他们根本无法理解彼此,因此千尧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努力挤出一个笑,“最近天气太热,有些吃不下东西而已。”
小穗子自然不相信原因会是这个,但千尧明显不愿意说,因此也没有再追问,只是顺着他的话叮嘱道:“再热也要好好吃饭啊。”
“我知道。”千尧知道再留下去两个人都难受,因此说完后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千尧原本已经不想再去太监院了,毕竟他的状态实在太差,他不想再多一个小麦子替他担心。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有些日子没去看过小麦子了,而平日里小麦子也从不敢主动来找他,自己这么长时间不去小麦子说不定更担心,因此终究还是去了。
千尧去的时候小麦子正在后院的那一小块地里种菜,见他来了立刻小狗一样跑了过来,眼睛都亮了。
但很快,小麦子便像小穗子一样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哥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舒服吗?”
千尧知道瞒不过,但也没有说实话,只是点了点头,“嗯,生了点病。”
“什么病啊?哥哥,那你快坐。”小麦子一听立刻顾不上手中的糖葫芦,把糖葫芦重新塞回千尧手里,连忙去屋里搬了个凳子让他坐下,然后又去洗了手,给他倒了杯茶。
“别忙活了。”千尧坐下后把拉到身边,然后把糖葫芦递给他。
“谢谢哥哥。”小麦子说着在他面前蹲下,满眼担心地望着他,“哥哥,你瘦了好多。”
“是吗?”
“嗯。”小麦子点了点头,伸手牵了牵他,“病得很严重吗?”
“不严重,已经……”
千尧说到这儿突然停住,目光落在他的胳膊上。
小麦子这才发现自己牵他的动作不小心让袖子落下,露出了里面的伤,于是连忙把手收了回去。
但千尧怎么可能当作没看见,于是连忙握住他的胳膊,拉开了他的袖子。
然后就看见他胳膊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伤。
“这是怎么回事?”千尧看到这些伤痕,整个人像是被点了一把火,瞬间怒了。
之前小麦子在净房时因为年纪最小加上干的活最脏,几乎是整个净房的出气筒,谁都可以拿他撒气,因此千尧刚把他救出来的时候小麦子脱掉衣服,身上简直是新伤叠旧伤。
那会儿千尧看到后心疼得不行,从太医那儿要了好多药给他抹,这些伤才慢慢淡了下去。
怎么现在又这么多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千尧问道。
“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小麦子一边说一边想要把手收回去。
然而刚一动作就被千尧握得更紧,“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的没事。”
小麦子不知是不是怕给他添麻烦,怎么也不肯说。
最后还是千尧要去找太监院的总管,小麦子这才拦住他道:“哥哥,别去。”
“那你就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麦子拗不过他,这才终于告诉了他,原来是小麦子自从来到这儿后便没被派过活,所以被一些人看不惯,刚开始只是言语贬损他出气,但后来大概是见小麦子实在太好欺负,被骂了也没找千尧告过状,然后便开始变本加厉,到后来甚至会故意欺负他。
身上的伤有的是让他爬到屋檐上取晾干的东西,结果却在他上去后故意把梯子搬走,小麦子只能从上面跳下来时摔的,有的是去膳房帮忙,被他们故意用滚烫的柴火烫的,还有被故意踹的淤青……
千尧听到这儿只觉得无比愤怒,拉着他便要去找那些人。
可是小麦子怕给他惹麻烦,死活也不肯说那些人到底是谁。
千尧无奈,只能去找了小福子。
小福子知道这件事也很惊讶,“怎么会这样?小麦子从来没和我们说过。”
“他被欺负惯了,一点也不知道反抗。”千尧想起他身上的伤便觉得憋闷,所以拜托道,“麻烦你今后多关注着点他,看到底是谁在欺负他,知道那些人后请务必告诉我。”
小福子也很心疼小麦子,对此自然没有二话,很痛快就答应了下来。
没几日就发现了欺负他的那几个小太监。
千尧知道后便气势汹汹地找了过去,可是没想到到了之后才发现,欺负小麦子的那几个小太监其实并没有比小麦子大多少,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
千尧看到他们后心情只觉更加复杂。
他还以为欺负小穗子的会是像之前那两个太监一样的成年人,可没想到竟会是几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小孩子。
因此虽然生气,但千尧的态度还是和缓了一些,试图和他们讲道理。
可是没想到那几个小太监却咬死不认,还反过来说他仗势欺人,说他仗着陛下的势力欺负他们几个小太监。
领头的那个小太监还有振振有词,说他仗着陛下的势,小麦子仗着他的势,大家都是太监,小麦子凭什么可以什么都不干?每日只扫扫地,做些轻松的活,而他们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砍柴,洒扫,做饭,送饭,烧水,一直忙到深夜才能休息。”
千尧闻言瞬间明白了他们欺负小麦子的原因。
“可是这也不是你们这样欺负他的理由啊!”
领头的小太监闻言再次否认,“我们真的没有欺负小麦子,你又没有证据,凭什么说是我们。”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另一个小太监道:“当然您若是非认定我们,那我们也没办法,谁让您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去和陛下告个状,便能给我们定罪。”
那个“红人”他们还特意加了重音,听起来格外阴阳怪气。
千尧原本还想和他们讲道理,如今看来也不必,直接叫来了太监院的总管,总管罚了那几个小太监才罢休。
可是虽然他们被罚了,但千尧还是被气到不行,回去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下,一个人坐在床上生闷气。
但还没气多久,就有人叫他去思明殿陪岐岸一起用膳。
千尧气都气饱了,但又不能拒绝,因此还是去了。
刚一进去就见岐岸正坐在御案前等他,见他来了这才起身,拉着他一起走到餐桌前坐下。
刚一坐定,便有人一道接一道地把饭菜送了过来。
待饭菜摆好,两旁的宫人便走过来开始为他们布菜。
千尧根本吃不下,因此吃了两口就饱了,刚想放下筷子,就见岐岸亲手夹了一块香蕈放到了他的面前。
千尧见状便知他是要自己继续吃下去的意思,只能勉强又拿起了筷子。
但他今天实在没胃口,因此吃得很慢,又勉强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
“怎么了?还是没有胃口。”岐岸见状,缓缓开口问道。
千尧不想说他是被气着了,因此只是点了点头。
然而没想到的是岐岸却好似已经洞穿了一切,不紧不慢道:“被气着了?”
千尧闻言猛地抬起头。
今日的事他连小麦子都没有告诉,岐岸是怎么知道的?
还没等他想清楚,就听岐岸继续说道:“几个小太监而已,何必和他们置气,处置了就是。”
“已经处理过了。”千尧道,“太监院的总管罚了他们半年的例银,还警告他们今后不许欺负小麦子了。”
岐岸闻言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既然已经处置了,就别生气了,再吃一些。”
“嗯。”岐岸最近为了让他多吃东西顿顿都和他在一起吃,因此千尧也习惯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吃。
最后又被他逼着喝了一碗开胃的汤才算完。
其实千尧也就气了一晚,第二日便想开了,他和几个还在上初中的小屁孩儿生什么气,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儿本来就叛逆,更何况千尧也能理解一点他们的不服气。
因此千尧想,只要今后他们不再欺负小麦子,千尧也懒得揪着他们。
只是……他们还没道歉。
想到这儿千尧觉得自己还是得去一趟,就算被罚了银子,但小麦子身上那么多伤,不道歉可不行。
因此千尧又去了一趟太监院,去找那几个小太监。
可是到了之后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那几个小太监的影子。
于是千尧只能去问小麦子。
小麦子还在地里种菜,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
“小麦子。”千尧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而没想到平日里做惯了的动作,小麦子今日却惊吓不已。
“你怎么了?”千尧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小麦子见是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没事,哥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顺便让那几个小屁孩给你道歉。”
小麦子一听见他提起那几个小太监,脸色立刻变了,连忙说道:“不用了。”
“那怎么行,他们那么欺负你,光扣钱可不行,总得给你道个歉,他们人呢?我刚才去膳房怎么没见他们。”
“他们……”小麦子不知怎么,面色更加苍白。
“他们去哪儿了?”千尧看着小麦子的脸,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沉。
果然,下一秒就听小麦子说道:“没了,他们昨晚就已经没了。”
第32章 齿痕 “别怕朕。”(重修)
“没了?”
千尧乍然听到这个有些没反应过来, 因此重复了一遍,“没了是什么意思?”
小麦子没有说话,只是抬眸望着他。
千尧反应了一会儿, 这才好似明白了。
“没了……”
“哥哥, 你没事儿吧?”小麦子看着千尧的面色几乎是骤然苍白了下去,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小麦子虽然只有十三岁,但八岁就已经入宫, 这么多年在宫里也算见惯了生死。
毕竟太监的命根本不算命, 因此虽然也有些意外,但也不至于为他们悲痛,只是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罢了。
因此他有些不明白哥哥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毕竟按理来说哥哥在宫里待的时间应该比他更长啊?
想到哥哥昨日说他生了病,小麦子觉得可能是因为这个的缘故,于是连忙扶他坐下,然后去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哥哥,你没事儿吧?”
千尧恍惚间突然感觉到手心一热,他低头看去,这才发现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杯热茶。
茶杯是宫人所用的最普通不过的瓷杯, 里面飘着几根茶叶杆, 因为不是什么好茶叶,所以茶汤很浓,虽能解渴, 但肯定谈不上什么口味了。
他刚穿过来的时候喝的也是这样的茶,可是到底是什么滋味?千尧竟有些忘了, 于是他低头喝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滚过喉咙,又苦又涩。
他已经好久没喝过这样的茶了,就像他都已经快忘了, 他也不过是一个太监罢了。
思及此,千尧突然想起了昨日岐岸提起处置那几个小太监时语气中的漫不经心。
不知为何,明明正是夏日,手中还捧着热茶,但千尧却还是莫名感觉到身上的血好像凉了一下。
千尧有些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是突然生出了几分茫然。
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他在岐岸那里是有那么一点特别的存在。
不然的话,是不是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被岐岸一句轻飘飘的话决定命运。
原来昨日岐岸口中的处置是这个意思。
虽然千尧也对他们很生气,但总觉得他们罪不至此,但千尧也无能为力。
他自己都不过是一樽正在过江的泥菩萨,不知何时就会沉进江里,因此千尧只能努力劝自己别想了。
明明已经来这里这么久了,怎么还是接受不了呢?
他早该知道,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没有人人平等,更没有什么民主人权。
有的只是君权至上,皇帝主宰着所有人的一切。
想到这儿千尧突然想起了许多天前自己求岐岸不要选秀的那件事。
那时岐岸望着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是在想自己一个奴才怎么敢置喙他的事?还是在想自己怎么敢如此放肆?
难怪他那日会在自己的耳边说纵坏了自己。
比起其他太监,他对自己确实堪称纵容了。
可是……
他为何还是会觉得恐惧?
恐惧什么呢?千尧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有些冷。
千尧在太监院坐了很久才回去。
进寝殿之前他努力挤出一个笑,想让自己看起来一切正常,可惜从早上起身体便莫名冷得僵硬,连唇角都勾不起。
因此千尧只能抬手揉了揉脸,放松了一下脸部的肌肉,这才挤出一个笑向殿中走去。
岐岸正在批折子。
见他回来了,岐岸抬眸看了过来,千尧对上他的目光,连忙走了过去。
刚一走近,就见面前的人冲他伸出手。
千尧习惯性地把手递了过去,然后便被拉进了岐岸的怀里。
“又去太监院了?”岐岸问道。
“嗯。”千尧点了点头。
千尧本以为他是不满,刚想说自己今后不会再常去,然而面前的人却突然话锋一转,问道:“手怎么这么凉?”
千尧闻言身体这才恢复了些触觉一般,确实感觉到自己的手比岐岸的手还要冷上些许。
“生病了吗?”岐岸说着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千尧闻言连忙摇了摇头,“没有,奴才只是……有些累了。”
“是吗?那就早些休息。”
“是。”
“去睡吧,朕还有些折子要批。”
“是。”千尧闻言点了点头,本想直接离开,但想了想,还是又多加了一句,“不要太晚,陛下要注意身体。”
岐岸原本已经准备松手,闻言扣着他手腕的手瞬间再次收紧。
“今日怎么这么乖?还知道主动关心朕。”
千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此只是努力笑了一下。
只是刚一扯嘴角就被岐岸抬手按了下去。
“行了,不想笑就不笑了,笑得真假。”
千尧闻言很想照照镜子,看他是不是真得笑得这么假?
但很可惜周围没有镜子,因此只能抿了抿嘴唇,把笑压了回去。
千尧沐浴完后便躺到了床上,屋子里有冰鉴,因此很凉爽。
明明是很适宜睡觉的温度,可是千尧却睡不着,甚至觉得有些冷,于是一点点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因此岐岸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裹得像蚕蛹一样的千尧。
岐岸怕他透不过气,于是把他从被子里捞了出来,问道:“怎么裹得这么厚?也不怕闷着。”
千尧听见声音,眼神这才聚焦到了一处,见是岐岸,连忙摇了摇头。
然后起身想要帮他更衣,只是刚一动作便被岐岸按住,“不必,让其他人来吧。”
说完张开双臂,立刻有人上前给他更衣。
换上轻薄的寝衣后岐岸这才上床把他抱住,刚一碰到便感觉到了些不对劲。
“你身上怎么这么冷?”岐岸说着将他直接带到了怀里。
千尧原本还没觉得,直到靠到岐岸怀里才感觉到似乎还真是。
岐岸的身体确实比他热了许多,因此千尧下意识又靠近了些许。
岐岸因他黏人的举动笑了一下,一只手扣着他的腰将他抱得更紧,另一只手握着他帮他暖起手来。
只是暖了许久,千尧的手还是凉的。
“怎么了?”岐岸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垂眸问道。
千尧原本正在发呆,突然听见了面前人的声音,连忙回过了神。
面前的人似乎跟他说了什么话,可是千尧刚才心思不在这儿,根本没听清,因此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千尧?”岐岸望着他,再次叫道。
“陛下……”千尧终于有了声音。
千尧原本想问他叫自己是有何吩咐?
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岐岸从被子里揪了出来。
离开了被子,千尧觉得更冷,立刻就想回去,但却不敢动,因此只是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岐岸见状,眼中的担心更盛,对着外面的人吩咐道:“去请太医。”
“是。”立刻有宫人应道。
千尧觉得没有必要,但他的话向来没什么用,因此干脆不再多言,由着他去。
很快,便有一个鬓发皆白,穿着太医服的老人匆匆提着药箱赶了过来,正是太医院的院正。
“陛下。”院正进来后立刻开始行礼。
岐岸似乎有些不耐烦,直接挥手打断了他。
“他有些不舒服,给他看一下。”
“是。”院正说着小心上前,示意千尧把胳膊伸出来,然后把起了脉。
“他怎么了?”岐岸见院正一直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问道。
院正闻言移开了手,斟酌了一下,这才回道:“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惊惧过度,肝气瘀滞,从而导致气郁失畅,情志不舒、微臣会开一些疏肝理气的药,每日服下,过些日子应该就会好了。”
话音刚落,院正便感觉到整个寝殿似乎静了一下。
这静谧和着满室的凉意,莫名让院正的后背冷了一下。
于是迅速开始回忆起他刚才说过的话,是哪里说得不对了吗?
只是还没等他想清,便听面前的人终于开口说了话,“好,去开药吧。”
“是,微臣告退。”院正说着连忙退了出去。
殿内的宫人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气氛不对,也跟着出去了。
千尧并没有把太医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想着看来明天要开始喝中药了。
有点讨厌,因为以前在现代时他也喝过中药。
他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因此从小就是中西药不断。
吃西药的时候还好,中药的时候每次都得妈妈哄好久才肯喝一碗。
因为中药的味道实在太过令人印象深刻,因此哪怕后来已经很多年没喝过,但千尧一回忆起来还是有些受不了。
一不小心想得太入迷,千尧就这么陷进了回忆,因此好一会儿才发现岐岸正望着自己。
“陛下……”
千尧对上他的目光,莫名慌了一下,自己怎么又跑神了?他这样看了自己多久了?又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
千尧有些不明白,只是下意识想要回避,于是牵了牵岐岸的袖口,道:“陛下,奴才困了,早些睡吧。”
说着便想躺下,然而刚一动作就被岐岸止住。
“千尧。”面前的人突然开口叫他。
“陛下?”千尧闻言连忙重新抬起头,然后就见岐岸正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惊惧过度,肝气瘀滞,你在惊惧什么呢?”
……惊惧什么呢?
千尧其实也不知道,又或者是自从穿越来之后他惊惧的事实在太多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怕被发现是罪臣之后,怕被发现是假太监,怕被发现逃跑,怕小穗子出事,怕陆砚洲被他牵连,再到……怕他自己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可以被随时处置的小太监。
因为怕的太多,到了最后怕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他怕这里的一切,怕每一个看不清楚路的明天。
但却又什么都不能说。
因为没有人会理解他的恐惧,毕竟在这里是很多很多年前,每一个人都自己的轨迹上按部就班,只有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四处乱窜。
“没有。”千尧抬头冲他露出一个笑,“真的没有。”
可是不知是不是他的笑容并不真,很快就被岐岸戳穿。
岐岸抬手压下的唇角,然后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问道:“你在怕朕吗?”
“没有。”千尧连忙摇了摇头,“真的没有,奴才怎么会怕您,您对奴才一直都很好,奴才……心悦于您。”
千尧知道他最爱听这些,可是今日岐岸听到后却并没有任何反应,连笑意都没有半分。
“陛下。”千尧望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便知道他并没有信,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忐忑与恐惧,于是一时间也顾不上困,凑过去主动想要亲吻。
可是还没碰到就被岐岸握住手腕,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千尧见状不由愣住。
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岐岸第一次拒绝他的亲近。
为什么?
千尧有些不明所以,只能感觉到一阵不受控制的恐惧。
很快,一个念头便升了起来。
岐岸是对他腻了吗?
他和这宫里的其他太监最大的不同就是有一副岐岸感兴趣的身体。
如果连这点特别的地方都不能再引起他的兴趣。
那自己还剩下什么呢?
千尧想到这儿更加恐惧,于是再次想要凑过去,但依旧被拒绝。
他们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面前的人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让人无法靠近。
“千尧,告诉朕你到底恐惧什么?”岐岸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像是要直接看进他的心里。
“没有,真的没有。”千尧连忙摇头。
然而他的掩饰实在太过拙劣,面前的人根本不信。
只是再次问道:“是朕吗?你在怕朕?”
“不是……”
千尧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反反复复问这个问题,他不想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此只是再一次凑过去抱住了岐岸。
这一次岐岸终于没再推开他,任由他主动亲吻。
“陛下,别问了,奴才想要。”
岐岸闻言眉头微微蹙起,千尧以为他又要推开自己,于是连忙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抱得更紧,然后闭上了眼睛。
千尧觉得自己已经承受不住再一次被推开了。
好在这次岐岸没有再推开他,而是不知为何轻叹了口气,这才扣着他的脖子反吻住了他。
这几乎是岐岸有史以来做的最温柔的一次。
比第一次时还要温柔,一点点磨得千尧几乎快要疯掉。
因为太过磨人,所以千尧根本顾不上跑神,难得专注了起来。
因此也更容易发现岐岸今日的不一样。
他一直望着自己,眸色深深,一瞬不瞬,像是想要看进他的心里。
千尧被他看得受不住,下意识侧过了头。
岐岸也没像往常一样逼着自己,只是俯身将他抱得更紧。
“别怕朕。”快结束时岐岸突然俯在他耳边说道。
“奴才没有。”千尧立刻回道。
岐岸闻言像是有些生气,突然在他脖子上重重咬了一口,留下了一道不轻的齿痕。
千尧因他的动作疼得闷哼一声。
岐岸似乎也意识到咬得有些重,于是又在刚才咬过的地方吻了吻。
“小骗子。”岐岸道。
千尧知道自己根本骗不过他,干脆不再出声。
但自己的沉默显然让岐岸很不满意,因此简直故意一般重了一下。
千尧被他折磨得不行,但也不想扫兴,于是只能咬着唇瓣忍耐。
但岐岸似乎很不喜欢他忍着,很快便吻开了他的唇瓣,“千尧……”
千尧以为他又要像往常一样逼着自己叫出来。
然而并没有。
岐岸只是望了他许久,然后俯身吻了吻他的眼睛。
“别怕朕。”
“你根本不知道,朕对你有多么……宽仁。”-
第二日千尧醒来时岐岸已经不在了。
千尧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从前要伺候岐岸时千尧还能跟着他一起早起,但自从岐岸发现他爱睡懒觉后便许他不用早起伺候,因此千尧可以睡到自然醒。
昨晚睡了很久,可千尧还是觉得有些累,因此又在床上躺了会儿才起来。
刚一起来便用人送来了早膳。
千尧洗漱完后吃了些,吃完后便有人把他的药送了过来。
药旁还摆了一小碗蜜饯。
虽然中药只有一小碗,但千尧还是轻轻蹙了蹙眉,闻起来就很难喝,好想倒了。
但岐岸大概一早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因此特意留了安公公看着他。
安公公虽然年纪小,但跟着莫存那么久,炼就了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
虽不说话,只是盯着千尧,但还是让千尧不敢把那药倒了,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
一口药一口蜜饯,喝了半天才终于喝完。
喝完后立刻有人送来了茶水给他漱口,千尧连漱了好几遍,这才觉得嘴里的苦味淡了些,于是又吃了一颗蜜饯。
安公公见他喝完了,这才安心地回去交差。
千尧则坐在椅子上发呆,百无聊赖地望着窗边笼子里的麻雀。
正看得入神,突然听见有宫人走了进来对他说道:“千公公,有人找您。”
千尧闻言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奇怪地问道:“找我?”
“是,是御膳房的人。”
千尧一听立刻反应过来应该是小穗子,于是连忙起身走了出去。
因为千尧现在几乎和岐岸同吃同住,所以小穗子很少会来找他。
今日突然来找他,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儿,千尧不由加快了脚步。
果不其然,刚到门口就见小穗子似有不安地来回踱步,刚一看见他,眼眶便红了。
“出什么事了?”千尧见状立刻走过去问道。
然而小穗子却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拉着他的手不停向前走。
直到走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这才停下。
“到底怎么了?”千尧见状便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因此刚一停下便忍不住问道。
结果刚一开口就见小穗子再也忍不住一般低下了头,然后千尧就见有什么从他眼中掉下。
“怎么了?怎么哭了?”千尧见他突然哭了,一颗心瞬间提起。
毕竟小穗子有多坚强他是知道的。
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他绝不会这样,因此瞬间急了,“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我,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不是。”小穗子哭了一会儿,这才终于控制住了情绪,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抬起头道。
“不是我,是陆少爷,他出事了。”-
陆砚洲?
千尧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因此骤然听见小穗子提起,不免有些惊讶。
自从围场逃跑那次,他们被发现后陆砚洲不是被打了六十大板永远不许入宫了吗?
怎么还会出事?陆砚洲可是陆家的人,不应该有陆家庇护吗?
于是连忙问道:“他怎么了?”
然后就听小穗子道:“自从围场之后我便没了陆少爷的消息,宫中有消息灵通之人,所以我一直在悄悄打听,但一直没什么收获,直到昨日才终于有了他的一些消息,阿尧,你还记得之前陛下遇刺之事吗?”
“遇刺?”他自然是记得的。
当时岐岸一夜未归,千尧担心了一整夜。
可是这和陆砚洲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是他去行刺的吧?
小穗子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连忙摇头道:“不是他,只是这件事干系重大,牵扯极广,所有和行刺者有关的人皆被调查。”
千尧听到这儿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心中闪过一丝不妙,“陆砚洲和行刺的人有关系吗?”
“没有。”小穗子一听立刻反驳。
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愤愤道:“但不知为何,那刺客行刺前一日,特意去见过他。”-
千尧来到思明殿的时候岐岸正在批折子。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岐岸说着示意他过去。
千尧见状连忙走了过去,然后被他拉到身旁坐下。
今日的奏折似乎格外多,因此岐岸并没有像平日里那样逗弄他,而是一边批着奏折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
“喝完药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陛下。”
“嗯,中午想吃什么?自己去和小安子报,让御膳房做。”
“奴才想喝素烩汤。”
岐岸闻言,目光从面前的奏折上移开了片刻,转头看向他,“看来那药果然有用,有胃口了。”
“是。”千尧说着,立刻挤出一个笑。
“甚好,那就继续按时喝。”
“奴才知道了。”
“陛下。”千尧见他心情还不错,因此沉吟了片刻,试探着说,“您昨晚不是问奴才惊惧什么?”
岐岸闻言,正在批阅奏折的笔微微一顿,然后转过头看向他。
“愿意告诉朕了?”岐岸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朱笔,伸手握住了他。
“嗯。”千尧点了点头,但神色明显还有些犹豫,“奴才说了您可以不要生气吗?”
岐岸见状笑了一下,把他拉到了怀里,想要让他放下顾虑。
因此故作轻松道:“怎么还讨价还价?是和朕有关吗?”
千尧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就见岐岸正色了起来,和他保证道:“朕不生气,你说吧。”
“就是……从前有一次您突然带奴才去暗狱。”千尧说着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了那日暗狱中的所见,眼睛闭了一下。
“从那以后奴才就一直害怕。”
岐岸听到这儿也明白了什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怕朕会把你丢进去吗?”
“嗯。”千尧点了点头。
然后就听岐岸回道:“不会的。”
岐岸没想到症结居然在这儿,思及此也不免有些后悔,那会儿确实做得有些过。
若是现在岐岸自然不会那么做,但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千尧不过是一个有些趣味的小太监罢了。
想到这儿岐岸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只有罪大恶极者才会被关在那儿,你可没机会去。”
“比如之前刺杀陛下的人吗?”千尧问道。
千尧已经努力想要过渡得自然些,但他还是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话音刚落,便有什么变了。
岐岸虽然还在笑,但眼中的笑意却淡了。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千尧望着岐岸的表情,总觉得他似乎已经看出了什么。
于是连忙摇了摇头,“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吗?”岐岸说着向后靠去,他们之间的距离突然就远了。
千尧见状便明白岐岸估计已经猜到了,但事已至此也不可能就这么停下,因此还是硬着头皮道:“奴才只是听说与之前行刺有关的人都关在那里,所以有些好奇,陛下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千尧说完便忍不住抬眸看向岐岸,然而岐岸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怎么突然关心起了这个?之前不是不想听吗?”
“之前奴才是害怕,可是现在更担心陛下。”
“是吗?”岐岸语气淡淡,“是他们还是他?”
“什么?”千尧有些没明白。
然后就听岐岸继续说道:“朕是问,你关心的到底是朕还陆砚洲呢?”
千尧没想到话题居然会扯到这里,于是连忙回道:“自然是陛下。”
“是吗?”岐岸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眸色淡淡,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
千尧闻言便知道他误会了,于是连忙想要解释,“陆千两家是世交,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只是竹马之谊。”
“竹马之谊?”岐岸闻言笑了一下,只是眼中并没有多少笑意,“只是这个吗?”-
岐岸自然知道千尧和陆砚洲的关系不一般,从上次陆砚洲在围场帮千尧逃跑时便知道。
寒刃司搜集来的资料中明明白白写着他们二人的来往生平。
确实称得上一句竹马之谊。
一开始岐岸也是这么以为的,所以并未在意,直到数月前巡营时遭到刺杀。
彼时的岐岸对这件事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那些反对的、不听话,早已被他清理干净,因此如今的朝堂上连明面上反对他的人都没有,竟还会有人如此急着送死,于是立刻命人调查。
很快他就拿到了刺客的所有资料。
行刺的人叫宋昭,孤儿出身,堪称孤臣,自言行刺是为了替前丞相鸣不平,所以才想杀了自己这个暴君。
岐岸自然不信,下令与他所有有关者全部彻查,调查幕后主使。
很快寒刃司便报上了与宋招有关之人的名单,令岐岸没想到的是,他竟在名单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陆砚洲,在宋招行刺的前一日,他们刚好见过面。
陆砚洲是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陆丙的幼子,也是他从前的御前侍卫,上面还有两个哥哥,皆是朝中重臣。
因此岐岸自然不相信他是主使,毕竟行刺等同于谋逆,陆家上下百余口,他不至于拉上整个家族陪他一起殒命。
但说完全没有关系也不太对,毕竟他们见面的日子实在太巧,为何偏偏是宋招刺杀的前一日?
因为陆砚洲和这件事的关联实在太过巧妙,所以一时间并不能直接认定他和这件事有关,但也无法证明他与这件事无关。
因此最后也被一同关了暗狱。
陆丙知道后第二日一早便亲自求见,跪求到他面前。
对着他老泪纵横道:“这是老臣晚年才得的幼子,从小娇惯,疏于管教,才令他交友广泛,但行刺一事事关重大,他绝对不敢,更何况,他也没有理由。”
“理由?”
岐岸闻言不知为何,脑海中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立刻浮现出了一个念头,将陆砚洲和千尧联系在了一起。
真的没有理由吗?真的只是竹马之谊?
岐岸原本想要问千尧的,可是回去后却听宫人说他为了等自己一夜没睡,刚刚才靠在软垫上眯了一会儿。
岐岸闻言走进内室,看着蜷在塌上连被子都没有盖的千尧,攒了一肚子的话就这么被他全部咽了回去。
岐岸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只是走过去在千尧身边坐下,然后抬起手指碰了碰他。
手指刚一碰到他的脸颊,千尧便如惊弓之鸟一般醒了。
“陛下,你回来了……”千尧一看见他立刻问道,眼中全是担心,这些做不了假。
岐岸原本是想旁敲侧击一下的。
可是刚说完,“怎么不问问朕是怎么处理的?”
就感觉到千尧环着自己脖子的手紧了紧,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像是在害怕。
岐岸感觉到后垂眸看着怀中缩成一团的人,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算了。
就算陆砚洲觊觎他,但他的心在自己这里,这就够了。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可是后来岐岸知道千尧在宫中待得烦闷,于是带他出宫。
那日正在过节,因此河两岸有许多人在放荷灯。
千尧明显想放,于是岐岸陪他放了一盏。
看着他满脸虔诚闭上眼的模样,岐岸突然有些好奇,他会许什么愿呢?
因为太过好奇,因此岐岸又一次对着千尧用了能力,然后他听到了:
【希望爸爸妈妈身体健康。】
【希望小穗子和小麦子在宫里可以永远平安。】
【希望陆砚洲可以放下过去的事,重新开始。】
岐岸不知道爸爸妈妈是什么意思?应当是什么远房的表亲,毕竟千家直系现在已经没有人了。
小麦子和小穗子他的朋友,岐岸也能不在意。
直到听到了陆砚洲。
放下过去的事?重新开始。
过去的什么事?
还不等他想清就见千尧没有再继续许下去。
岐岸很难说清楚那一瞬间的心情。
他转头看向千尧,千尧依旧笑意盈盈。
岐岸也不明白自己明明知道答案为什么还会问那个蠢问题?
“你的愿望中有我吗?”
然后就听千尧顾左右而言他了半天后回了句。
“有。”-
岐岸有些生气。
原本岐岸在浴池中听着千尧一声声撒着娇叫他哥哥时气消下去了些许。
可是下一秒便又想起了刚才听到的那三个愿望。
于是岐岸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千尧是否也这么叫过陆砚洲?
想到这儿,岐岸抬手按住千尧的唇瓣,阻止了他继续叫下去。
转而问道:“千尧,这个称呼你是只叫过朕,还是……也叫过别人?”
千尧没有回答,甚至为了避开这个问题难得主动了一下。
这次他没有骗自己。
可是不知为何,岐岸却更不开心了。
也是,他们是竹马之谊。
所以会叫陆砚洲哥哥,所以陆砚洲能在他三个愿望中占掉一个,而他一个也没有。
其实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一个男宠而已,他从前就不在意。
如今……
大概是身边只有千尧一个人的缘故,所以岐岸才会被他这么影响心情。
等将来选秀结束就好。
真是……
最近实在太不理智,为了他破了这么多例。
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的幼子又如何?父兄皆是重臣又如何?
行刺等同于谋逆,牵涉之人本就该全部赐死。
他又何必犹豫至今,真是荒谬至极。
只是不知为何,他还是亲自去了一趟暗狱,陆砚洲依旧被关着,咬死不认任何事情。
他看到岐岸,以为岐岸是来审他,因此立刻起身不卑不亢地跪下,开始陈情,“微臣虽与宋招是旧识,但确实未参与任何谋逆之事,还望陛下明查。”
陆砚洲说着便重重磕下了一个头,然而面前的人却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望着他。
许久,他才终于开了口。
陆砚洲本以为他会问宋招的事,这些日子心中已经想好了滴水不漏的回答。
然而没想到的是,岐岸问出的却是一个陆砚洲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问题。
他问:“千尧从前……如何唤你?”
第33章 礼物 “今晚奴才一定不敷衍。”……
千尧闻言抬眸望着面前的人, 突然有些无措。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岐岸似乎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若是原身和陆砚洲,自然不只是竹马之谊。
但现在这具身体里住的是他, 他对陆砚洲的感情确实只是朋友而已。
更何况他如今还是岐岸的男宠, 实话实说简直和找死无异。
毕竟岐岸这样的人肯定无法容忍自己的男宠和别人有过关系。
因此千尧连忙否认道:“奴才和他确实只是从小一起长大,仅此而已。”
“是吗?”岐岸神色淡淡地望着他,突然问了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你从前是如何唤他的?”
千尧被问得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突然问这个?他又不是原身, 怎么可能知道。
但又不可能直接回答他不知道, 因此千尧犹豫了片刻,给了一个比较稳妥的回答,“奴才与他年岁相仿,所以皆以姓名称呼彼此。”
“是吗?”
话音刚落,千尧便见岐岸微微闭上了眼。
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神色已经变得极淡,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回道:“朕知道了。”
千尧本想继续求情,但看着岐岸的面色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此犹豫了片刻后终究还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而是主动给他奉了一杯茶。
然而岐岸却没接, 只是冲他微微抬起手,示意他先出去。
千尧见状不由愣了一下。
平日里除非是有要事要谈需要千尧出去,其他时候千尧都是可以陪着他身边的。
这还是千尧第一次被岐岸要求出去。
千尧有些不明所以, 但还是点了点头,行了个礼后离开了。
千尧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出思明殿, 不知为何,今日的岐岸莫名让他想起昨晚,对于他的亲近也是同样的抗拒。
所以……是真的腻了吗?
看来自己的宠爱比他想象中能持续的时间还要短。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小穗子还在等着他。
于是千尧连忙收拾好心情,去了御膳房。
小穗子果然在等着他,刚一叫便立刻跑了出来。
“阿尧,怎么样?”小穗子满脸期待地问道。
千尧对上他的目光瞬间有些不忍,但还是摇了摇头。
“连你求情都没用吗?”小穗子见状,眼中立刻流露出不可抑制的沮丧,“阿尧,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陛下那么疼你,你好好求求他,肯定有用的。”
“陛下似乎不太喜欢我提起他。”千尧说着,眉头微微皱起,“陛下似乎知道原……我和他的事。”
小穗子一听更加惊讶,“陛下怎么知道的?你们都还没有真的在一起,按理说应该查不出什么吧。”
千尧闻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不太妙。”
小穗子闻言也明白了,“所以你也不方便开口了。”
“嗯。”千尧点了点头,看着小穗子担忧的表情,努力安慰道,“他毕竟是陆家的人,且又不是主谋,只是被牵连到了,应该不会有事。”
小穗子闻言努力挤出一个笑,但明显还是担心,“我明白,只是以陛下的性子,我还是害怕……”
千尧自然明白他的顾虑,毕竟岐岸做事确实不留余地。
因此千尧也很难保证他不会把这些人全部处死。
毕竟刚穿来的时候千尧便见识过他的残暴。
当初七皇子谋反,牵涉上千人,那么多条人命都没令他动摇一下,全部处置了。
因此千尧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知道小穗子是用自己之前给他的钱打听的消息,所以一回去便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所有积蓄都交给了他。
自己则开始思考怎么才能帮到陆砚洲?
他知道岐岸似乎很忌讳他和陆砚洲的事,一再求情说不定还会取得什么反效果,因此一直忍着什么都没说。
只是不时从小穗子那里得来一些消息。
宫中的消息网错综复杂,但小穗子毕竟只是一个小太监,即使用了不少的银子,得来的消息终究也是有限。
因此他们目前知道的也只是陆砚洲依旧被关在暗狱,其余的便不知道了。
暗狱。
只要想到那个地方,千尧身上便控制不住得发寒。
那种地方,即使不受任何刑罚一般人也受不了,更何况距离岐岸遇刺的时间已经不短,也就是说陆砚洲已经被关在那里很长时间。
因此千尧更加担心,但是却又无能为力。
再加上岐岸大概率派人监视着他,所以他连亲自去打探消息都不敢,只能不停地给小穗子钱让他去打探。
只是暗狱是寒刃司的地盘,只听命于岐岸,因此从那里打探出消息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小穗子用了很久也才打听到了主犯宋招已被处决,被当街处以凌迟之刑,那场刑罚足足持续了三天。
其余从犯和有所牵连者,或被流放,或被问斩。
只是被处理的这些人中并没有陆砚洲。
千尧一时间有些猜不到这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是因为无法证明他和这件事有关已经被放了?还是岐岸还没有想好对他的处置?
千尧猜不到,只能日复一日地提心吊胆。
最近的药依旧日日都喝,可是却好似并没有什么起色。
胸口总是感觉很憋闷,因此千尧更加吃不下饭。
但岐岸依旧日日和他吃饭,所以千尧不敢表现得很明显,每一顿都强迫自己多吃一点,但吃的东西依旧有限。
今日依旧如此,千尧只喝了一碗汤就吃不下了。
但还是努力逼着自己继续吃。
但只吃了几口便感觉到肚子里的饭菜似乎已经堵到了嗓子眼,再吃下去感觉就会吐出来,因此只能放下了筷子。
可是刚一放下筷子,就见岐岸亲手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了他的面前。
千尧见状只能重新拿起筷子夹起来继续吃。
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就见岐岸又夹了一筷子菜。
千尧见状有些为难地抬眸看向他。
然后就见岐岸正望着他,脸上的神色很淡。
虽没有开口,但千尧还是感觉到了他身上的不容抗拒,因此最终还是夹起来逼自己吃了下去。
刚吃完,就见岐岸又夹起了一筷子菜。
千尧看着盘子里的菜,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夹起来放进了嘴里。
可是这次在嘴里嚼了半天,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眼看岐岸又要给他夹菜,千尧连忙伸手握住了他的胳膊阻止,“陛下,真的吃不下了。”
嘴里吃着东西便回话是大不敬,因此千尧拼命想要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可是胃里实在太满,他怎么也咽不下去。
岐岸见状没有再给他夹菜,也没有让他吐出来,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直到千尧终于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岐岸这才终于开口说了话,“真的饱了?才吃了这么点。”
“真的饱了。”千尧连忙回道,“奴才都吃撑了。”
“是吗?”岐岸说着也没有再继续吃下去,而是伸手接过身旁宫人递过来的软帕,一边擦手一边说道,“一碗汤,几口菜就饱了,千尧,朕记得你以前胃口可没这么小。”
“可能是最近天气太热了吧。”千尧回道。
“天气太热。”岐岸说着把手中的软帕放下,转头看向他,像是有些好奇,“你还要拿这个理由敷衍朕多久呢?”
千尧闻言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怎么又生气了?但还是立刻回道,“奴才不敢,真的是最近天气太热,奴才才有些食欲不振的。”
“真的是因为天气太热吗?”岐岸说着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冰鉴上。
旁边的宫人立刻了然,从里面取出了冰好的西瓜和蜜瓜放到了桌上。
岐岸则拿起上面的银叉,挑起一块蜜瓜递给他。
“既然觉得热,就吃些凉的。”
在古代这样冰镇的水果其实是很奢侈的,因此岐岸从前每次喂千尧,千尧都吃得很开心。
可是今日他实在吃不下了,胃里的食物已经堵到了喉咙,感觉再吃一口就要吐出来了。
但千尧不敢拒绝,还是张嘴吃下。
一块蜜瓜在嘴里反复咀嚼了许久才终于咽了下去。
可是刚一咽下,就看到岐岸又挑起了一块西瓜。
千尧努力想要张嘴,但身体因为难受,本能地开始抗拒。
“陛下……”
千尧本来想说自己真的吃不下了。
可是刚一开口便又想起从前岐岸喂自己糕点的那一次。
自己也求过饶。
可是岐岸回答的却是,“又不听话了,是吗?”
所以不能求饶,要听话。
岐岸最近都没有再碰过他,千尧能明白自己的宠爱不比从前,因此更加不能不听话。
因此最终还是张开了嘴,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一直吃到第五块蜜瓜,胃里的东西实在太满,无论千尧怎么咀嚼都咽不下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这盘水果太凉了的缘故,胃里突然开始翻涌。
千尧不想御前失仪,本想忍一下。
但很快便有些忍不住,因此千尧连忙站起身来,想在失仪之前出去,然而刚一起身便忍不住吐了出来。
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就这么被重新吐了出来。
一旁的宫人见状连忙收拾了起来。
岐岸还没用完膳,因此千尧也知道自己吐得有多不合时宜。
因此连忙跪下想要认罪。
但刚一跪下就被岐岸拉了起来,紧接着岐岸端着一杯茶水递了过来,“漱口。”
“嗯。”千尧怕他嫌弃自己,连忙接过喝了一口,然后吐在了一旁宫人递过来的唾壶里。
等他漱完口,地上的东西也已经被清理干净。
岐岸让宫人重新换了一杯热茶,然后喂他喝了下去。
千尧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热茶,整个人这才舒服了一点。
虽然地上的东西已经被清理干净,但岐岸明显没有了食欲,没有再动筷子,而是让人去请太医。
太医很快过来,依旧是院正。
“微臣参见陛下。”院正过来后,立刻按规矩跪下开始行礼。
然而今日岐岸却没有立刻让他起来,而是道:“秦院正,你的药似乎没什么用。”
秦院正一听,只觉得两股战战,很想问问陛下那位心尖尖上的小公公又怎么了?但却不敢,只是一味地认罪,“是微臣无用,微臣该死。”
说着便把头重重磕到了地上,屋内摆满了冰鉴,明明很凉爽,然而秦院正却觉得自己额头上已经沁出了冷汗。
许久,高坐的帝王才终于发了话,“给他看看。”
“是。”秦院正闻言这才起身来到千尧面前开始把脉。
“他怎么了?总是吃不下饭,刚才多吃了一点便吐了。”岐岸问道。
秦院正知道千尧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因此不敢说得太严重,只是道:“小公公最近大概是忧思过甚,思伤脾,所以情志不佳,食欲不振,气血两亏。”
“忧思过甚……”
“是,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心病,心情舒畅,自然无病无灾。”
“所以不是你的药的问题。”岐岸问道。
秦院正虽然尽力撇清和自己的关系,但也明白不能太过,因此连忙说道:“是微臣无用,会重新给小公公开一副方子。”
“好。”岐岸说着摆了摆手。
秦院正见状连忙退了出去。
宫人见状,也十分有眼色地撤下了桌上的饭菜,然后一一离开。
很快,殿内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千尧已经舒服了很多,刚想因为刚才的事道歉,就见岐岸抬眸看了过来。
“忧思过甚,最近在忧思什么?”
千尧闻言也跟着抬眸,对上了他的眼睛。
大概是这些日子都在想着陆砚洲的事,所以千尧都没有好好看过岐岸。
今日一看才突然发现,岐岸看他时的神情怎么变得这么淡?
虽然千尧很想给陆砚洲求情,但也明白自己越是着急岐岸只会越误会,因此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只回了句,“奴才没想什么。”
“真的没有吗?”岐岸望着他,再一次重复道。
岐岸的目光太过锐利,因此千尧下意识有些躲闪,“真的没有。”
本以为岐岸会继续问下去。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却并没有,只是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然后起身离开。
千尧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
可是他根本想不明白症结在哪里?更不敢问。
只能隐隐感觉到,他离彻底失宠的那天,应该不会太远。
千结从未相信过岐岸会对他一生宠爱,因此倒也不觉得太难过,甚至还能主动安慰自己。
也好,若是他能在选秀结束前彻底厌倦自己,自己也不必再和那么多女人共同伺候一个男人。
也算是……一桩幸事。
从那以后千尧几乎没有再见过岐岸,听说他最近都宿在了思明殿。
从前他们日日同枕而眠,如今骤然独宿千尧难免有些不习惯。
不过比起不习惯更多的还是尴尬。
从前岐岸宠他,他住在这里倒还说得过去。
但现在岐岸态度明显得冷淡,他依旧住在岐岸的寝殿,日日有人送药送饭,便别扭了起来。
因此千尧思考起了自己要不要主动回到太监院?
可是岐岸最近避着他,他根本没机会主动提这件事。
直到这日夏至。
夏至在古代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因此岐岸今日会举行祭祀,带领群臣百官祭地,以祈求国泰民安。
祭祀完后还在宫中设了宴饮。
千尧自然没有参加的资格,更何况他也没心情关心这些事,因此喝完药后便准备洗漱睡觉。
谁知刚躺下就听寝殿的门被推开,紧接着一道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千尧听见动静连忙睁开眼睛爬了起来,然后就看见了许久未见的岐岸。
他看样子刚从宴席上回来,身上的礼服还没有换下去。
“陛下。”千尧看见他后连忙起身,刚想下来行礼,却被岐岸按住。
“免了。”
刚才离得远还没什么,现在一靠近千尧才发现他应该喝了不少的酒,身上沾着很浓重的酒气。
“您喝酒了?”千尧闻到酒味后问道,其实也不必问,毕竟岐岸身上的酒味实在太明显,因此想要下去吩咐送一碗醒酒汤过来。
然而刚一动作便被岐岸按住。
千尧因他的动作动弹不得,只能抬起头道:“奴才只是去让他们送一碗醒酒汤。”
“不必。”
“可是……”
千尧本来还想再劝,可是下一秒便不由愣住,岐岸不知为何突然抬起手,很温存地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亲密的举动,因此千尧一时间也没有再动,只是抬眸望着他。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无声地交缠。
许久,岐岸慢慢俯下身来,目光一点点向下,从他的眼睛一直看到唇瓣。
“朕喝酒了。”岐岸说着,原本轻抚着他脸颊的手一点点向后,移到了千尧的耳后。
千尧不明白这么明显的事为什么还要再强调一遍,但还是配合地回道:“奴才知道。”
下一秒就听岐岸说道:“你也喝一点。”
“什么?”
千尧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到有什么贴住了他的唇瓣。
岐岸不知喝的什么酒,真的很烈,千尧只是和他接了吻便觉得自己也跟着醉了一半。
许久没有温存过,因此千尧很快身体便有些软,于是习惯性地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叫了一声,“陛下……”
然而刚一开口唇瓣便被咬了一下,“叫朕的名字。”
“……岐岸。”
话音刚落,千尧便感觉到面前的人明显情动,而他也亦然。
千尧伸手想要帮他更衣,然而岐岸却先递给了他袖子。
千尧有些不明所以,伸手摸了摸,然后便感觉到了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千尧有些好奇道。
“自己拿出来看。”
千尧闻言便把手伸进了他的袖子,然后从里面掏出一个香囊来。
“香囊?”
“嗯。”岐岸把他搂到怀里,蹭了蹭他的脸,“今日夏至,民间会互送香囊,扇子。”
千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不免有些新奇,拿着手中的香囊看了又看。
手中的香囊是青绿色的,格外精致,只是图样老套了些,绣的是鸳鸯戏水的图案。
千尧有些想说他们两个用鸳鸯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可是再仔细一看却发现,图案上的两只鸳鸯竟然一模一样,只是体型一大一小,而且羽毛鲜艳,头部有明显的羽冠,明显都是公的。
千尧意识到后瞬间羞红了脸,“这个鸳鸯怎么……”
千尧有些说不出口,但岐岸却很自然,“怎么,不喜欢?”
“没有,奴才很喜欢。”
“是吗?”岐岸说着冲他伸出了手。
千尧见状有些不明所以,“陛下这是要奴才给钱?”
岐岸闻言气得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朕的礼物呢?”
千尧都不知道这个习俗,自然是没有准备,于是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来还。
于是主动仰头亲了亲岐岸的脸,“奴才下次一定准备,这次先用这个好不好?”
岐岸闻言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你惯会敷衍。”
千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主动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今晚奴才一定不敷衍。”
“哦?”岐岸因他的主动眉头微挑,却没着急,而是握住了他的手,“今日看着倒是好了许多。”
“秦院正医术高超,奴才已经大好了。”
“是吗?”岐岸说着把玩起了他的手指,“最近没有忧思过甚吗?”
千尧一听总觉得他在暗戳戳指向着什么,于是连忙说道:“奴才没什么可忧思的。”
“真的吗?”岐岸似乎不信。
“真的,奴才一心都在陛下身上。”千尧连忙开始表忠心。
然而没想到的是,岐岸的下一句却是,“那陆砚洲呢?也不在意了吗?”
第34章 晚了 “千尧,还要继续骗朕吗?”……
千尧没想到岐岸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提起陆砚洲。
这些日子以来千尧怕引起他的误会, 反而适得其反,因此一直忍着没有求过情,连消息也只是让小穗子偷偷去打听。
本以为岐岸应该已经能放下戒心, 然而没想到他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起。
因为太过突然, 所以千尧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努力放松了身体。
既然岐岸已经知道他们从前的关系并不一般,因此千尧自然不可能全盘否认, 只能先承认一点。
“若说一点都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毕竟奴才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后来也一起在家塾里念书,师从同一个先生,多年同窗,不可能毫无情谊,但也只是同窗之情,除此之外奴才与他之间真的没有什么,仅此而已,求陛下相信奴才。”
岐岸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像是在等他继续。
“而且自从成了陛下的人后,奴才心里便只有陛下,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是吗?”岐岸听到这儿终于有了些反应, 只是神色依旧淡淡,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是。”千尧闻言立刻点了点头, 试图让岐岸相信。
话音刚落千尧便见岐岸笑了笑。
千尧见状以为他这是终于信了自己,连忙也跟着讨好似地笑了一下。
然而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就见岐岸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
“那朕若是让你在朕和他之间选一个, 你选谁呢?”
千尧闻言有些不明所以,“奴才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不必明白,朕要你选一个就行。”
这其实是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甚至不需要任何犹豫。
但千尧还是顿了片刻,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不能轻易做出这个决定。
岐岸似乎有些不满他的犹疑,抬着他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
千尧感觉到了轻微的痛意,这才回过了神,连忙说出了那个“正确”答案,“奴才自然选您。”
“是吗?”岐岸闻言瞬间放松了钳着他的力气。
千尧感觉到后连忙回了句,“是。”
然后就见岐岸面上的表情有所和缓。
“好。”岐岸说着松开了钳制他的手,“朕再信你一次。”
“谢陛下。”千尧闻言连忙说道。
岐岸没再说什么,只是抬起手。
千尧见状连忙跪过去给他更衣。
只是更衣时脑海中总是忍不住回想起刚才岐岸所说的那几句话,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岐岸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心中有事,所以千尧替岐岸更衣时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岐岸很快看了出来,“不是说今晚绝不敷衍吗?”
千尧闻言这才想起了刚才的保证,脸红了一下,连忙道:“奴才不会敷衍的,奴才只是在想陛下刚才的话。”
千尧说着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生气,这才继续问道:“陛下刚才给奴才的选择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岐岸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千尧闻言摇了摇头,“奴才愚钝,猜不到,奴才只知道无论是什么选择,奴才都会永远选择陛下,奴才的心是陛下的。”
“是吗?”岐岸说着,抬手摸了摸他薄薄的耳骨,像是在把玩一件合心意的物件。
“是,奴才说的都是真的。”千尧说着还把他的手拉到了胸口处,“奴才之心,天地可鉴。”
千尧本以为自己都这么说了,岐岸总应该信了吧。
然而不知为何,却见岐岸突然头疼一般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陛下,您不舒服吗?”千尧连忙问道。
然而岐岸却没有回答,只是抬眸,静静地盯着他看。
千尧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正想再多说几句,然而刚一开口,便听岐岸打断了他的话。
“那如果朕杀了他呢?”
“什么?”千尧闻言有些没反反应过来。
然后就听岐岸望着他,一字一顿道:“如果朕把陆砚洲杀了,你还会选朕吗?”
千尧听到这儿不由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努力挤出一个笑,“陛下别和奴才开玩笑了。”
“如果不是开玩笑呢。”
“可是……”千尧看着他面上的神色确实不似作假,心中的不安也逐渐浓重了起来,连忙祈求一般爬过去握住了他的手腕,“可是他并非主使,只是见过那刺客一面,而且还是那刺客主动找的他,说不定是有人在刻意构陷,比他牵涉更深者也不过是流放,他实在是罪不至死。”
千尧知道岐岸介意自己和陆砚洲的关系,因此努力想让自己的话显得公正客观,所以只陈述了事实。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话音刚落便听岐岸道:“关于遇刺一事,你如何了解得这么清楚?”
千尧闻言便立刻意识到了不妙,他似乎说得有些太多了,于是连忙闭了嘴,但还是晚了。
“比他牵涉更深者也不过是流放,你是如何知道的?”
穿来这么久,千尧也能感觉到这里前朝和后宫的泾渭分明。
一般后宫很少会知道前朝的事。
所以千尧很快便明白自己暴露了主动打探的事。
但自然不能承认,因此连忙道:“奴才也是偶然听到有宫人在传才知道了一些。”
“宫人?”岐岸神色更淡,“你那个御膳房的朋友吗?”
千尧闻言瞬间怔住,心中的猜测也更加被验证,自己的一切果然都在他的监视之中。
想到这儿千尧只觉得遍体生寒,他不知道岐岸到底知道多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解释。
“小穗子从前是奴才的伴读,与奴才一起长大,也认识他,所以才……”
然而千尧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岐岸打断,“所以才掏空心思,拼命打探他的消息,是吗?”
“陛下……”千尧被堵得说不出话,毕竟岐岸说的都是事实。
“能忍这么些日子都没和朕开过口,真是难为你了。”
“陛下。”千尧连忙闻言连忙伸手抓住他的袖子,“求您相信奴才,奴才和他真的没有什么,奴才的心里真的只有您,奴才……”
千尧的话还没说完,手便被岐岸甩开。
下一秒,下巴便被岐岸钳住,被迫抬起,“千尧,还要继续骗朕吗?”
岐岸的手用了力,因此千尧有些疼,但却不敢动作,只能被迫抬头看向他。
千尧本想说自己没有撒谎,可是一对上岐岸的眼睛,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刚才的温情早已散去,岐岸的眼中只有看透一切的凉意。
“朕赏你的东西呢,还剩几件?”面前人说着,钳着他下巴的手一点点下移,扣住了千尧的脖颈。
虽然岐岸并没有用力,但有一瞬间千尧还是觉得似乎有些有些喘不过气。
千尧以为自己已经够小心,但岐岸明显还是已经全部知道了。
千尧这些日子虽然没有去找岐岸求情,但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小穗子,让他用来打探消息。
虽然千尧的月例还算丰厚,但这种事使银子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因此最后千尧甚至把岐岸私下赏赐给他的几件东西也给了小穗子。
这些东西没有登记造册,所以即使流转也不会被人发现。
千尧本以为已经足够小心,没想到还是被岐岸发现。
“怎么不说话?”岐岸说着,扣着他脖子的手微微用力。
千尧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望着他,大脑已经空白一片。
只能隐隐感觉到,岐岸对他和陆砚洲的误会已经深到根本不是几句解释就能解开的地步了。
果然,岐岸见他不置一词,眼中的神色更淡,“难怪当初他会帮你逃跑,朕当时还在好奇你一个小太监竟然指使得了朕的御前侍卫,现在看来,当初的那场逃跑也并不一般,他并不只是帮你出宫,而是想和你双宿双飞,是吗?”
“甚至你是假太监的事都有他的手笔,为何让你成为假太监,因为从一开始他便谋算着要把你从朕的皇宫里带出去,千尧,你们两个可真是好大的胆。”
千尧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岐岸说得全是事实。
但也明白自己绝对不能承认,因此只是拼命摇头,极力否认,“不是,真的不是……”
岐岸不知为何,头似乎更疼了,连掐着他脖子的手都松开了一些,但很快便再次收紧。
“忧思过甚,惊惧过度也是为了他,就因为朕关着他,你就担心到连饭都吃不下。”
“……奴才没有。”
千尧还想反驳,然而面前的人已经根本不听他的解释,掐着他脖子的手骤然用力。
千尧很快便感觉到开始喘不上气,有一瞬间,千尧觉得面前的人似乎真的会杀了自己。
“还敢说不是,他帮你逃跑,你为他奔走,连朕赏你的东西都全部拿了出去,为他忧思过甚,为他吃不下饭,你就这么放不下他。”
千尧已经说不出话,只是拼命抓着他的手臂。
岐岸见他面色开始变得通红,这才卸了力。
千尧得了喘息,连忙趴在床上拼命喘着气,整个人惊惧不已。
可是岐岸依旧没有放过他,再次掐着他的下巴逼他抬起头来。
千尧眼前因为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模糊了一下。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但这次岐岸却没有帮他擦,只是用拇指重重摩挲着他的下巴。
“你也不必四处打听了,朕不妨告诉你,他已经死了。”
“什么?”千尧听到这句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应该只是在吓唬他吧,就像之前带他去暗狱一样,只是为了让他听话。毕竟陆砚洲可是陆家的人,更何况也不是主谋,再怎么说也要顾及一下陆家。
因此千尧满是不信地摇了摇头。
“不信吗?”岐岸见状淡淡地笑了一下,“朕允你明日去陆家一观,尸体已经送了回去,明日正好出殡。”
千尧听到这儿心已经彻底凉了,但还是有些不死心地攀着面前人的胳膊哀求道:“陛下,别骗奴才了,奴才知错了,可是奴才没有骗您,奴才真的只是把他当作朋友而已,您不要再吓唬奴才了,求求您了,奴才听话,奴才会想办法把您赏的东西弄回来,绝对不会再打听他的任何消息,也绝不会再想他,只求陛下留他一命。”
“晚了。”岐岸说着终于抬手像往常一样替他擦干净眼泪,可是说出的话却冷硬无比,“朕说了,他已经死了。”
“不会的,陛下如此宽仁,您知道的,他并非主谋,只是被牵连到了,罪不至死,更何况他父兄皆为朝中重臣,为陛下效力多年,陛下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就算这件事罪不至死,那之前呢?帮你躲过净身,帮你逃跑,哪件不是死罪?”
千尧被堵得说不出话,可是他还是不敢相信岐岸会真的杀了他。
只能拼命摇头,“可是……”
岐岸似乎已经不耐烦,千尧刚一开口便堵住了他的话。
“千尧,别忘了你的身份,朕对你已经够纵容了。”
岐岸的话像是一盆冷水,让千尧瞬间清醒了过来,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理智告诉自己岐岸没必要用假话骗他,但情感上还是无法相信。
虽然他和陆砚洲见面的次数并不算多,但陆砚洲一直在尽心尽力地帮他。
所以千尧实在做不到那么理智地一下子把他放下。
因此最后还是不死心地又确认了一下,“陛下,他真的死了吗?”
话音刚落便见面前的人淡淡地望了他片刻,这才轻描淡写地回道:“真的死了。”-
其实应该已经习惯了。
毕竟自从穿过来后,千尧也算已经见惯了生死。
死人似乎已经成了平常事,所以他明白自己应该表现得克制一些。
毕竟岐岸还在怀疑他,要是再为陆砚洲伤心欲绝,他们之间的嫌疑就更洗不清了。
因此千尧想要努力表现得平淡些,至少不能哭。
是的,不能哭。
千尧努力告诫着自己,可是不知为何,眼泪却还是怎么也控制不住。
意识到自己在流眼泪后,千尧连忙死死咬住唇瓣,很快,嘴里便尝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下一秒,一只手分开了他的唇瓣。
千尧抬起头,然后就见岐岸的脸突然在他面前放大,狠狠吻住了他。
千尧现在实在没有心情,下意识想到推开他,但最终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本能。
“哭什么?这么伤心吗?”这个吻很短,因为身下的人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千尧已经没有力气再解释,因此只是摇了摇头。
面前的人见状,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一边伸手缓缓解开他的衣服一边问道:“你说以前与他以名字相称。”
千尧不明白他为何又突然问起了这个,但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探究,因此只是点了点头,回了句,“是。”
谁知话音刚落就听岐岸继续开了口,“这个问题朕也问过他,你知道他是如何回朕的吗?”
千尧不知道,但凭感觉便知道自己肯定回答错了。
果不其然,紧接着便听岐岸说道:“他说你唤他哥哥。”
千尧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闭上了眼睛。
可岐岸依旧没有放过他,手指温柔地抚着他的脸庞,可是声音却无比冰冷。
“你也这么唤过朕,还记得吗?”
千尧自然记得,那还是上次出宫时千尧无意中叫出来的。
岐岸一开始很喜欢,可后来不知为何,却突然问自己有没有也这么叫过别人?
所以从那个时候便已经开始怀疑他们了吗?
千尧想不明白,岐岸也没给他时间去想,见千尧又跑神,直接抬手钳住了他的下巴,逼千尧看着他。
“所以你叫哥哥的时候,想的是谁呢?”
第35章 一更 他不过是被捎带着的,可是依旧很……
千尧闻言张了张嘴, 想要回答,然而不知为何却有些说不出话。
只觉得一股无法言喻的疲惫从心底传来。
就算说了是岐岸,他又会信吗?
但千尧也明白自己不说话的后果只会更严重, 因此还是努力回道:“……是陛下。”
“是吗?”岐岸神色很淡, 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只是继续解开了他的衣服。
岐岸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想故意让他疼一下,因此这次做得又凶又重。
千尧疼得像是回到了第一次的时候,整个人仿佛被撕成了两半。
虽然昨晚只做了一次, 但因为太疼, 所以第二日千尧起来得很是艰难。
千尧醒来时岐岸已经不在了,但常年寸步不离岐岸身畔的莫存却留在寝殿。
千尧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毕竟他是岐岸身边的总管太监,平日里只跟在岐岸身边。
莫存自然看出了他的疑惑,因此主动开口解释道:“陛下让我带您出宫一趟。”
千尧闻言瞬间回想起了岐岸昨日的话,陆砚洲今日出殡。
看来岐岸没有骗他,陆砚洲真的死了。
“千公公?”
似乎有人在叫他,千尧抬起头,这才发现莫存在他说话。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声音似乎离自己很远, 要很努力才能听清。
“快去洗漱吧, 不然要误了时辰了。”
千尧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开始洗漱。
刚洗漱完便有人送来饭菜,千尧实在有些吃不下, 因此只吃了一块点心。
莫存自然不会像岐岸一样逼他,只是让人端来他每日要喝的药, 药碗旁依旧放着一小碗蜜饯。
千尧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吃蜜饯,而是直接端起了面前的药碗,晾了片刻后一口气喝下。
然后把药碗放下, 对着莫存说了句,“莫公公,走吧。”
这次出宫的马车和上次的那辆很像,只是小了一点。
可是千尧上去的时候却生出了几分恍如隔世之感。
上次出宫时他一路都很好奇地透过帘子往外看,岐岸似乎对于他这样频繁的动作有些不满,到了后面直接把他抱在怀里不许他看。
这次没有人再阻止他,可是千尧却也没了心情向外看。
只是望着窗口上的帘子随着马车的动作轻轻翻转。
千尧发了一路的呆,直到马车停下,莫存在他耳边说话千尧才回过神来。
莫存似乎说了什么,但千尧并没有听清,只能看见外面的的车夫抬手掀开了马车上的车帘。
千尧这才回过神一般抬起头,然后看见了不远处一座古香古色的老宅。
宅子外挂着一块厚重的牌匾,上面题着两个大字:陆府。
虽然装饰不多,但那宅子看起来低调又气派,只是今日有白事,所以挂满了白绸白缎。
千尧的身份并不适合过去,因此他们并没有久待。
很快,马夫便放下门口的帘子,挡住了外面的一切。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
千尧始终未发一言,只是静静地望着身侧的车帘。
车帘随着马车的前进摇摇摆摆,不时露出一丝缝隙,这也使得千尧可以窥见一丝外面的烟火人间。
青白色的瓦墙边是无数的小摊小贩,来来往往的人群穿着粗布麻衣不断向前,穿着夏衣的小孩儿扯着父亲的手在面人摊前哭闹,卖莲蓬的小贩正在一颗颗认真挑着莲子,身着白色夏袍的青年人站在首饰摊前正在两枚珠钗中纠结,刚挑选好一只,就见两个小男孩儿正在追着一只小狗跑,差点撞掉了青年人刚选好的首饰,青年气得冲那两个小孩儿大喊,可小孩儿却只回头做了个鬼脸……
千尧看得入神,突然听见一道叫卖糖葫芦的声音传来。
街上处处都是叫卖声,然而不知为何,千尧却独独听清楚了这个。
于是千尧抬手掀开了车帘,果然不远处,正有一个老人在叫卖糖葫芦。
“莫公公。”千尧见状转头向莫存看去,“我想买一串糖葫芦。”
从早上起千尧便像是个木头人,莫存还以为他会一直这么下去,没想到一串糖葫芦竟能引起他的兴趣。
一串糖葫芦而已,莫存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因此直接叫停了马车,让车夫去买了一串。
车夫很快便买了回来,递给了千尧,然而千尧却并没有吃。
莫存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只是按陛下的要求把他送了回去,然后便回去复命。
千尧则拿着那串糖葫芦来到了御膳房,让人去叫了小穗子。
小穗子很快便跑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陆砚洲的事,小穗子看起来有些憔悴,但看见他手中的糖葫芦还是笑了一下,问道:“陛下又让人给你做的吗?”
千尧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中的糖葫芦递给了他。
小穗子接过吃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一下,“是宫外的。”
“你吃出来了。”
“嗯,陛下让御膳房给你做的是纯甜的,但宫外的糖葫芦是酸甜的。”
小穗子说着拉着他一起坐下,一边吃糖葫芦一边问道:“你又和陛下出宫了?”
千尧闻言顿了顿,还是回了一句,“嗯。”
“陛下可真疼你。”小穗子说着笑了一下。
千尧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你吃过了吗?要不要再吃一个?”小穗子说着把糖葫芦递了过去。
千尧没有吃,但还是点了点头,拒绝了他,“吃过了。”
“也是。”小穗子也猜到了,因此没有再让,而是继续吃了起来。
千尧见他吃得这么开心,突然有些好奇,“你为何这么喜欢吃糖葫芦?”
小穗子闻言笑了一下,似有无奈,“你怎么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你忘了。”
“哦。”千尧这才想起,小穗子告诉过他原因。
“你怎么了?”不知为何,小穗子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然而千尧却并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只有那个原因吗?”
小穗子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问,但还真和他想得一样,确实不止是因为小时候的向往。
但另一个原因小穗子不好意思说,因此只是摇了摇头。
千尧看着他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什么,于是问道:“是不是和陆砚洲有关?”
小穗子闻言猛地抬起了头,但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连忙又低下了头,咬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芦。
这一颗山楂格外酸,哪怕有糖衣还是酸得他直皱眉头。
小穗子刚想赶紧把这颗咽下,就听千尧突然又开了口。
“小穗子,你是不是心悦陆砚洲?”
小穗子听到这句话时那颗糖葫芦正被他囫囵个地往下咽,差点就这么卡住了。
“咳……”小穗子猛地咳嗽了一下,连忙反问了回来,“怎么突然这么问?”
小穗子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因此千尧明白已经没必要再问下去了。
小穗子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看出来了,我还以为我瞒得很好呢。”
小穗子说到这儿似乎有些尴尬,“我知道你们两情相悦,所以我从来没想过介入你们,阿尧,这个你可以放心,我永远不会抢你的东西,不是,陆公子不是东西,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小穗子见他没有说话,更加尴尬,于是又咽下了一颗糖葫芦。
结果这个比刚才那个还酸,因此小穗子一边吃一边想,阿尧今日的运气看起来实在不好,买的一定是那垛糖葫芦里最酸的那一串。
实在太酸了,他也快吃不下去了,因此不由放慢了咀嚼的速度。
然后就听千尧问道:“既然你心悦他,又为何要进宫陪我?”
小穗子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原因有很多,只是其中有一些一般人肯定无法理解。
因此小穗子想了想,决定先从容易被理解的说起。
“一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千家对我有恩,我舍不得让你一个人来这里,你肯定会害怕,我陪着你会好一些。”
“二是因为我明白陆公子对你的心意,他也一定不放心,所以我可以替他在这里照顾你。”
“三是……”
小穗子说到这儿突然停下,一时间有些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只是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陆少爷在家塾惹了阿尧生气,阿尧吩咐了下人不许让他进来,谁知傍晚时分陆砚洲却从墙外翻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两串糖葫芦。
阿尧从小被管得极严,不被允许吃外面的东西,但越是禁止越是渴望,因此陆砚洲很会投其所好,每次都会从外面买好吃的给他道歉。
千尧一见果然瞬间消了气,从他手中拿走了一串。
小穗子本以为另外的一串陆少爷会自己吃掉,然而没想到的是下一秒自己面前却出现了一串糖葫芦。
“给你。”
小穗子闻言抬起头。
然后就见陆砚洲望着他,笑意盈盈。
小穗子明白他不过是被捎带着的,可是依旧很开心。
隔着那么长的时光,他终于吃到了那串一直想吃的糖葫芦。
“三是什么?”千尧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小穗子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没什么。”小穗子笑了笑,吃下了最后一颗糖葫芦。
“我明白我们是云泥之别,也从来没有生过妄想,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所想的都只有照顾好你,阿尧,你知道这些就够了。”
小穗子说的都是真心话,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和陆砚洲绝无可能,因此从没生出过什么妄想,所想的也不过是尽自己所能照顾好千尧。
只要千尧好好的,陆砚洲便可以安心,当然也不全是因为陆砚洲,还因为千尧也是他的主子和朋友。
即使千尧落难,他也绝对不会背弃千尧。
虽然觉得千尧应该不会误会,但小穗子还是把一切都说了清楚。
可是没想到说着说着,却见千尧突然扭过了头。
虽然他扭得很快,但小穗子还是看到他眼眶红了。
“你怎么了?”小穗子连忙问道。
从前阿尧不会这么多愁善感,被千大人打手心都不会哭,但自从入宫之后却似乎变得很喜欢掉眼泪。
但小穗子也能理解,毕竟宫里的日子太过难熬,他穷苦出身,苦惯了都有些熬不住,更何况是金尊玉贵长大的阿尧。
因此连忙想要安慰他。
可是没想到自己刚一开口,就见千尧的眼眶红得更厉害了。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小穗子连忙问道。
然而没想到话音刚落就听千尧再也忍不住一般崩溃道:“不用再打听陆砚洲的消息了。”
“什么?”小穗子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
然后就听千尧继续说道:“陆砚洲他已经……不在了。”
第36章 二更 逃跑倒计时2……
自那日后千尧便没有再踏出过寝殿。
其实本来这偌大的皇宫里他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 从前还能去御膳房和太监院找小穗子和小麦子。
可是现在去太监院千尧便会想起那几个被赐死的小太监,去御膳房找小穗子又会想起陆砚洲。
他谁也不愿意去想,因此干脆日日待在寝殿里。
岐岸对此并没有任何异议, 甚至似乎已经把他忘了。
那日之后便没有再回过寝殿, 也没有再见过他。
因此千尧每日的生活变得十分简单,睡觉,醒来后吃药用膳,然后再继续睡过去。
因为每日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睡觉, 千尧已经开始有些分不清时间。
许久都没有算过日子, 因此难免生出些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
因此千尧也是很久之后才发现,宫里似乎出了什么事情。
首先是他每日服的药多了一碗。
千尧以为是他的病情加重,所以太医又多开了一副药,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在意。
直到后来发现寝殿的人开始变少,而大门开始日常紧闭,进出都多了侍卫查问,这才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千尧问寝殿的宫人。
这些日子千尧一句话都没说过,整个人游魂一般,因此今日见他突然开口, 宫人不免有些惊讶, 立刻知无不言,“最近宫外突然爆发时疫,感染者不出一日便会水肿体虚, 全身疼痛,燥热咳喘, 极为厉害,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因为疫源还没查清, 所以陛下下令宫内外都要戒严,不得随意进出。”
“时疫?”千尧闻言不免有些惊讶,“这么严重。”
“是啊,最近陛下为了这件事已经焦头烂额,听闻好几日都未曾好好休息,已经下令寻找疫源,严禁出入,并下令各级州府设立安置点进行救治。”
千尧自然明白对于医疗资源严重紧缺的古代,爆发一场时疫意味着什么。
因此也顾不上再伤春悲秋,想要做些什么,但能力又有限,因此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利用一些现代的医学知识给岐岸提一些建议。
想到这儿,千尧便想要去见岐岸。
门口的侍卫似乎得过命令,倒是没有阻拦,只是让他用绢布蒙住口鼻再出去。
千尧明白现在的情形,自然照做,很快便来到了思明殿。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但思明殿内依旧灯火通明。
千尧站在门口等着通传,没一会儿便有人来带他进去。
千尧进去的时候岐岸正坐在御案前看折子。
听见他的脚步声,抬眸看了他一眼。
自从上次之后两人已经许久未见,因此千尧很轻易便发现了他的变化,岐岸面上的神色很是疲惫,整个人也消瘦了一点。
大概是太久没有见面的缘故,因此两人之间弥漫着淡淡的陌生感。
岐岸没有像从前一样示意他过去,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从头到脚,像是不认识一般把他细细看了一遍。
“陛下。”千尧已经习惯了他的打量,因此并没有躲闪,行了个礼后主动叫道。
“嗯。”岐岸这才开了口,目光不再看他,而是拿起了手中的折子,一边看一边状似不在意地问道,“怎么突然过来了?”
“奴才……”
千尧刚想回话,就被岐岸打断,“听不清,近一点。”
千尧闻言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最近吃得少,声音似乎是小了一点,于是连忙向前走了几步。
但岐岸似乎还是不满意,抬起手指在桌上点了点。
千尧只能走到他身边。
“说吧。”岐岸这才满意道。
千尧则继续说了起来,“奴才听闻最近宫外爆发疫情,甚至蔓延宫内,所以有些担心。”
“不必担心,已经找到了疫源。”
“是吗?”千尧闻言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只要能找到疫源,接下来的事就容易了些许。
“奴才能不能问问疫源是什么?”千尧有些好奇地问道。
话音刚落就见岐岸递给他一份奏折。
千尧愣了一下,伸手接过,前些日子看的话本在这一刻有了效果,虽然有些勉强,但千尧还是看懂了上面写的什么。
原来是去岁浃县暴雨,河堤被冲毁,爆发洪灾,灾情并没有得到有效控制,当地百姓一时间流离失所,纷纷逃往别处避难。
最近的临县接收了数千灾民避难,将他们安置在郊外。
但一县的财力终究有限,因此有许多灾民去世,死后也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被随意扔在了乱葬岗中。
而今年入夏之后天气过热,暑气蒸腾,尸气挥发而导致瘟疫。
这瘟疫最早在灾民中传染,因为传播速度过快,很快便传染当地,周边,甚至一直蔓延至鄢都。
看到最后,千尧发现岐岸已经对此做了批复。
将灾民分开安置,凡是灾民居住过的地方,以及发生过瘟疫的地方全部撒石灰消毒,严格控制各地人员流动,非必要不许外出,且在疫情严重的地方设立安置点,将重症病人安置在此处,令各州县组织大夫去集中诊治,并令太医院迅速研究治理时疫的方案……
千尧原本还想给岐岸提些建议,但如今看来他考虑的已经足够周全,因此千尧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
所以只是放下了奏折,回了句,“陛下英明。”
岐岸闻言抬眸看向他,“来找朕只是为了说这个?”
千尧确实只是为了说这个,但岐岸明显还想听些别的。
因此千尧只好继续说道:“奴才听宫人说,陛下最近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嗯。”岐岸应道。
然后就听千尧继续说道:“奴才知道陛下心系天下,但也要顾念自己的身体,您的身体事关天下万民。”
“要朕关心自己的身体,你呢?”岐岸听到这儿直接打断了他这些套话。
“什么?”千尧有些不明所以。
然而岐岸并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扣住了他的腰。
千尧见状还以为他又想像从前一样在书房做,身体瞬间僵硬了起来。
好在并没有,岐岸只是扣住他的腰后把他带到身侧,然后用手量了一下他的腰身,“瘦了不少,最近又没有好好用膳。”
千尧没有说话,毕竟事实摆在眼前,似乎也不必再说什么了。
千尧还以为他会像从前一样教训自己,然而并没有。
岐岸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朕最近很忙,没空看顾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千尧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奴才知道了。”
“先回去吧。”
“是。”
千尧说着行了个礼,本想直接离开,但转头看着岐岸案牍劳形的模样,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陛下,奴才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吗?”
岐岸闻言抬起头,望了他片刻,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最后说出口的也只有一句,“照顾好自己。”
“……是。”-
千尧其实很想帮忙,只是实在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好好在寝殿呆着,不要给岐岸添乱。
千尧本以为既然找到了疫源时疫应该很快便能得到控制,然而没想到的是并没有,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宫内对于人员流动的把控更加严格,如非必要不许随意走动,且进出都要以绢布覆面。
宫内大部分非必要职能的宫人都被勒令待在一处不要随意走动。
现在唯二还能四处走动的只剩下了太医院和御膳房的小太监。
太医院最近一直在研制各种针对时疫的药,御膳房则按照太医院的吩咐,以鱼腥草为君药,熬制一些简单预防的汤药分给所有宫人。
鱼腥草入肺甘经,消水肿,去咽痛,且价廉易得,熬给宫人最适合不过。
因此御膳房每日一大早便开始大锅熬煮,然后分给各宫的宫人和太监。
千尧也是在这个时候再次碰见了小穗子。
小穗子蒙着绢布,正在给寝殿的宫人送汤药。
千尧彼时正在窗口发呆,一看见他,立刻跑了出去。
自从那日千尧告诉了小穗子陆砚洲的死讯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
小穗子自然没有怪他,是千尧自己有愧,他总觉得陆砚洲的死和自己有关,更何况他明白小穗子对陆砚洲的感情,因此根本不敢看到他伤心欲绝的样子。
所以这些日子千尧一直避着他,算起来两人已经有许多日子没见。
因此再次看见他时千尧竟有些胆怯,哪怕已经跑到了外面,却没敢立刻靠近,而是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给宫人分药的样子。
直到小穗子也看见了他,千尧这才走了过去。
“小穗子。”
“阿尧。”
小穗子明显瘦了许多,精神看起来也不好,但一看见他还是立刻挤出一个笑。
不过很快脸上的笑便落了下来,“你怎么没戴绢布就出来了?”
“我……”
“快回去。”小穗子直接打断了他,“最近宫里又传染了好几例,实在危险。”
“那你呢?你这样给各宫送药会不会有事?”千尧担心道。
“放心吧。”小穗子连忙安抚他道,“我每日都有好好戴着绢布,而且我是御膳房的,近水楼台先得月,每日熬好的药我都第一锅喝。”
“但……”
“好了,别担心我了,你快回去,阿尧,最近不要外出。”
“嗯。”千尧明白他担心自己,因此连忙点了点头,转身向回走去。
只是十分舍不得他,一步三回头,快走到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你要小心,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阿尧,你也是,好好照顾自己。”
“嗯。”千尧重重点了点头。
自从那日遇到小穗子后千尧终于想到了自己可以帮忙的地方。
他虽然不会熬药,但是可以和小穗子一样去给各宫送汤药。
千尧知道自己能起到的作用有限,但还是想贡献一份力量。
于是这日戴好绢布后便向外走去,可是刚走到门口便被侍卫拦着。
侍卫说岐岸有口谕,他最近不得外出。
千尧闻言只能让侍卫帮自己递个话,转达一下自己的意思。
侍卫知道他的身份,自然照办,很快便带回了岐岸的话。
只有两个字,“不行。”
千尧知道自己拗不过岐岸,只能死心,每日老老实实地待在寝殿内,等着这场祸事的平息。
可是没想到的是,这场时疫却一直持续了很久。
久到千尧开始为小麦子和小穗子提心吊胆。
现在各宫都是隔离的状态,又不被允许出去,因此千尧根本打听不到小穗子和小麦子的消息。
小麦子彻底没了音信,但他在太监院,千尧倒不怎么担心。
他更加担心的是小穗子,毕竟小穗子是御膳房的人,日日都要给各宫的宫人送药汤,见的人多,也更容易被传染。
所以千尧每日都早早起来,希望能在送汤药的宫人中看见小穗子。
可是他们就像被刻意隔开了一样,只见过那一次。
因此千尧更加担心,每日都会向御膳房的人打听小穗子。
但御膳房的人实在太多,并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他,因此千尧打听了许久还是一无所获。
直到这日,他问到一个来送汤药的小太监时终于有了小穗子的消息。
“小穗子?”小太监一听见这个名字,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不忍,“我知道他,是白案上的。”
“你认识他,太好了。”千尧听到这儿整个人瞬间激动了起来,“他还好吗?是不是还是每日在给各宫送汤药?你们是怎么排的班?他还能给这里送吗?”
小太监闻言摇了摇头。
“不能给这儿送了吗?”
“不是。”小太监说着面上闪过一丝兔死狐悲之感,“他前些日子给泠风堂送汤药的时候被传染了,当天晚上便开始不舒服,他们一屋子的人都已经被移出宫了。”
“移出宫?”
“是啊,感染严重的宫人都会被移出宫,安置在宫外的安置点。”
“他很严重吗?”千尧闻言只觉得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
“自然,一般被送到安置点的就只剩下听天由命了,虽然也会有大夫去医治,但……”
小太监的话没有说完,但千尧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想到这儿,千尧只觉得身上的血瞬间凉了下去。
不可以,小穗子不能出事。
小穗子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里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第一个冲他伸出援手,毫无保留帮他的人。
虽然千尧明白他帮自己是因为原身,但在千尧心中他早已是朋友,因此小穗子绝对不可以有事。
想到这儿,千尧连忙戴上绢布想要去找岐岸。
侍卫依旧不放行,千尧只能求他们去通传,说他有很紧急的事。
岐岸大概很忙,因此侍卫去了很久才回来。
回来后便带他去了思明殿。
岐岸确实很忙,正和大臣在里面议事,千尧一直等到快傍晚才终于有人通传他进去。
千尧一进去,就见岐岸有些疲惫地坐在御案前。
“听说你有急事要见朕?”岐岸说着抬头看了过来。
千尧闻言连忙摘下脸上的绢布走到他面前,然后直接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岐岸见状伸手把他扶起,神色也正色了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回陛下,奴才今日偶闻小穗子感染了时疫,已经被移出宫外,奴才实在担心他,所以求陛下能不能把他移回来,单独安置到一处,奴才愿意亲自照顾。”
岐岸听完,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那个御膳房的朋友?”
“是。”千尧连忙点了点头。
“不行,宫人必然是感染严重才会被移出宫,哪里有再接回来的道理,宫里这么多人,朕不能不顾其他人。”
千尧自然也明白自己的要求不合理,不过他也只是试一试,见不行,立刻开始说起了第二套方案,“奴才明白陛下的顾虑,既然不能移回来,那能不能允准奴才亲自出去照顾?”
千尧话音刚落,就见岐岸的脸色更加难看。
“陛下……”
千尧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还没说完就被岐岸直接伸手钳住他的下巴打断,“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千尧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因此连忙保证道:“陛下放心,奴才一定会照顾自己。”
但还是立刻被岐岸否决,“想都别想,你知不知道安置点是什么地方?”
“奴才知道,奴才会把他移到别处照顾,不会留在那……”
千尧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岐岸再次打断,“朕说了,不行。”
“陛下……”
千尧闻言还想继续再求,但岐岸已经不耐烦,直接甩开他,怒声道:“给朕回去。”
千尧明白他不同意是为自己好,但是事关小穗子的性命,千尧怎么可能就这么回去,怕他找人把自己拖走,于是千尧连忙抱住他的腿,“求陛下,奴才实在放心不下,就让奴才去看一眼行不行?奴才保证一定会保护好自己,陛下,求您了。”
千尧刚说完便感觉到胳膊一痛,整个人就这么被拽到了岐岸面前。
岐岸似乎被他气到,难得没了往日的冷静,眼角眉梢都是怒意,“为了一个太监连命都不要了!”
“他是太监,但也是奴才的朋友,他在奴才心里真的很重要。”千尧试图让他明白小穗子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然而岐岸已经没有耐心再继续听下去,“太监,侍卫,在你心中都比朕重要,是不是?”
“不是。”千尧不明白他怎么又开始往那方面联系。
因此连忙想要反驳,然而岐岸却没有给他机会,而是继续问道:“若面对这种情况的是朕,你是否也会如此着急?”
千尧没想到他会说这么晦气的话,连忙道:“陛下万金之躯,福泽绵长,定然不会。”
岐岸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垂眸望着他,握着他的手一点点松了力。
“行了,你回去吧。”
“那小穗子?”千尧闻言还是有些不死心。
“朕会派人看顾他。”岐岸说着便冲他摆了摆手,千尧知道他这是要自己退下,因此只能咽下了还没说完的话,乖乖行了礼后离开了思明殿。
之后的几日千尧日日提心吊胆。
岐岸手下的人办事效率很快,第二日便找到了小穗子,将他单独安置在了一处,并派了太医去照顾。
只是小穗子的情况并不好,哪怕如此还是一日比一日严重了下去。
千尧听着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只觉得心急如焚,恨不得亲自跑到小穗子身边照顾。
但也明白岐岸不可能同意,因此只能日日等着宫外传来的消息。
宫外的消息因为时疫并不是日日都有,隔三差五才能传来一些。
刚开始千尧听到的都是小穗子的情况很差,这几日才终于好了一点。
“好了就好。”千尧从前是很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现在也开始拜起了神佛。
只是他对这些实在了解不多,只能一通乱拜,把各家的神仙都拜了一遍。
他只希望那么多的神仙,至少有一个能灵验。
但很可惜,天不遂人愿,很快他就收到消息,小穗子快不行了。
千尧听到这儿只觉得魂魄都好似出窍了一刻。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明明前些日子还好好的,还在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怎么一下子就要不行了?
千尧从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幸运的人,无论是父母还是身边的亲人,所有人都健康平安,因此他快二十年的人生中还没有经历过生死。
可是现在才穿过来不到一年,就要经历这么多人的离去。
不行,他不相信,他必须去见小穗子一面。
千尧知道自己已经给岐岸添了很多的麻烦,所以这是最后一次,只要让他见小穗子一面,从今之后要他做什么都行。
他保证听话,再也不反抗,不会再想陆砚洲,和其他女人一起伺候岐岸,做他的男宠。
千尧几乎在岐岸面前说尽了保证的话,可岐岸依旧没有松口,只是让他回去。
但千尧怎么可能回去,只是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一直跪到了宫门下钥岐岸才终于同意。
只是说:“宫门已经下钥,你明日再去。”
千尧心急如焚,但也明白宫里的规矩,因此最终还是同意,只是一晚上都没睡着。
第二日天刚一亮便早早做好准备跟着岐岸帮他安排好的马车出了宫。
千尧从未觉得马车如此慢过,恨不得跳下马车自己跑。
但好在理智尚存,他根本不认识外面的路,也不知道小穗子到底在哪儿,因此只能逼着自己安安分分地坐在马车里。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
千尧还没等车夫停稳便已经掀开了车帘跳了下去。
面前是一座很普通的院子,周围清冷得根本没人。
但千尧已经顾不上奇怪,连忙推门跑了进去。
然而院子是空的,里里外外找了三圈都没有看见一个人。
千尧刚想出去问车夫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然而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戴着绢布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一袋子石灰。
“你是?”年轻人看见他有些惊讶。
千尧已经来不及解释,连忙抓着他问,“小穗子是不是在这儿?”
“小穗子,你说的是穗公公吧?”
“是。”千尧连忙点了点头,“他人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你是他什么人?”年轻人看着他身上的衣服,试探着问道,“也是宫里的公公吗?”
“是,我是他朋友,他人呢?”其实千尧看到他怀里的石灰心中便已经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但还是不死心地继续问道。
然后就听面前的人回道:“他死了,昨晚就没了,你来晚了。”
千尧听到这儿,拽着面前人衣服的手瞬间松了,“没了。”
“是。”
“昨晚。”
“是啊。”
“就差了那么一点,他昨晚大概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还给你留了句话呢。”
千尧只觉得魂魄好像离体了片刻,只能看到面前人的嘴一张一合,许久才回过神一般问道:“什么话?”
“照顾好自己,好好活下去。”
“……这样啊。”
“你没事儿吧?”年轻人看着面前的千尧,只觉得他好像在一瞬间魂便没了,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千尧一直没说话,直到年轻人快要离开,这才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尸体呢?他的尸体可以让我看一眼吗?”
“烧了,昨晚就烧了,这可是染了时疫的尸体,哪儿能留啊,我刚烧完,这不是领了石灰回来给这院子里洒洒,你也别久待,这儿现在可不安全呢,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千尧望着面前的人,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可是千尧自从那个“烧了”之后就什么都听不清了。
面前的人不知为何突然抬手开始拽他,似乎是想让他赶紧走,可是千尧已经完全动不了了。
他整个人突然变得很轻,像是飘到了半空中,看着地上的年轻人向外拽着自己的身体。
他的身体踉踉跄跄,像是一只断了线的木偶,走路的时候很是滑稽,看得千尧有些想笑。
可是还没等他笑出声,眼前便彻底黑了下去。
第37章 道别 逃跑倒计时1……
千尧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 久到他以为自己会醒不过来。
他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到他在浴室摔倒,外面的室友听见后差点把浴室门敲烂。
千尧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裹上浴巾打开了浴室的门。
然后就被寝室的人团团围住, 纷纷拉着他看。
“你没事儿吧?是不是摔了?怎么那么大一声?”
“肯定是摔了啊, 你没听见千尧叫得那么惨。”
“摔到哪儿了?没摔到头吧?会不会脑震荡?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呸呸呸,别胡说,真摔到头千尧现在哪儿还能站起来。”
“所以你到底是摔到哪儿了?”
千尧听到这儿抬起头,看着面前熟悉的室友恍惚了一瞬。
“你没事儿吧?不会真摔到头了吧?没失忆吧?现在是公元2025年。”
“行了, 别开玩笑了, 千尧明显摔懵了你们还逗他。”
其中一个室友说着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
千尧看着他们和周围熟悉的环境还是没回过神。
“现在是2025年吗?”
“你真摔傻了?”
千尧闻言顾不上回答,连忙问道:“手机,我的手机呢?”
“不是在你床上吗?”
千尧闻言连忙起身爬到自己的床上,在枕边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然后颤抖着手指点开了微信,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头像。
头像是一张卡通画,是千尧小学时美术课上画的简笔画,画的是他和妈妈。
虽然画得很差,只能堪堪看出是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孩儿,但妈妈还是当头像用了十几年。
千尧看到这个头像眼睛立刻红了, 连忙点开视频想要拨过去。
可是不知为何, 千尧等了很久也始终无人接听。
为什么不接电话?
妈妈从来不会不接他的电话。
为什么不接电话啊?妈妈。
“千尧。”
似乎有人在叫他。
千尧闻言抬起头,这才发现周围的一切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变了。
原本熟悉的寝室和室友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手中的手机也没了踪影。
周围突然暗了下去, 千尧整个人像是掉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只有一道声音在锲而不舍地一遍遍叫着他。
“千尧?千尧?怎么哭了?”
千尧猛地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熟悉的明黄色帷幔,这不是他宿舍, 而是皇宫。
千尧坐起身来,连忙去看自己的手,手里空荡荡的, 根本没有手机。
千尧抬起头,面前是熟悉的摆设,这是岐岸的寝殿,不是他的宿舍,也没有他的室友。
是的,他穿越了,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千尧?”一道声音从身侧传来。
千尧转过身,然后看到了坐在他身侧的岐岸。
岐岸不知在这里熬了多久,眼下覆着淡淡的青黑,满目的疲倦。
千尧看了他片刻,这才终于回过神一般,张嘴问道:“小穗子呢?”
千尧被送回来时岐岸便已经听了下人的回禀,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所以不免有些意外,他实在没想到那个小太监会对千尧这么重要。
因此一时间竟不敢在千尧面前提起他已经不在的事。
但千尧已经自己想起来了。
“他不在了。”
“千尧。”岐岸还以为他会哭,毕竟千尧一直都是水做的,刚才在梦里不知梦到什么都哭得厉害。
现在朋友没了,自然会狠狠哭一场,因此岐岸已经做好了安抚的准备,然而没想到的是却并没有,千尧只是有些冷一般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
“千尧。”
不知为何,岐岸看着他这样却只觉得更加担心,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因此只是又一次叫道:“千尧。”
千尧闻言终于有了反应,抬头看向他,只是眼中一片死寂。
岐岸看着他眼中的神情,只觉得整个人愈加烦躁,“你就这么伤心?”
千尧知道他不可能理解自己和小穗子之间的感情。
因此只是摇了摇头。
可是不知为何,岐岸却好似更加生气。
但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让宫人端来药,亲自喂给他喝。
千尧这些日子并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但还是觉得整个人胀得厉害,即使是药也喝不下去。
只是这是岐岸亲手喂给他的,因此他还是逼着自己喝了下去。
但是刚喝完便见岐岸又让宫人端来了一碗粥。
千尧实在吃不下了,于是摇了摇头,可岐岸依旧不由分说地舀了一勺粥吹凉递到他的唇边。
千尧只能张嘴吃下,只是刚一咽下,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千尧见状愣了一下,连忙从床上爬下来跪下。
岐岸因为他的动作也是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般把手里的粥递给了旁边的宫人,然后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陛下,奴才真的吃不下了。”千尧连忙解释道。
岐岸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那就不吃了。”
从那之后岐岸便没有再强硬地逼过他吃东西,只是药必须按时吃。
岐岸依旧很忙,但每日都会抽出一小段时间来看看他,只是不能久待,有时候只是喂他喝一碗药就走了。
千尧明白他肩上的压力和重担,因此从没有说过什么。
甚至为了让他安心还会在他面前表演。
每次他来便装得正常吃药吃饭,但他走了之后便会忍不住把吃的东西再吐出来,要么就是把药倒了。
他没想着寻死,只是真的吃不下,什么都吃不下。
千尧自己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因此很努力地想要振作起来,但实在没有心力,只能这么应付下去。
但他并没有应付多久便被岐岸发现了。
岐岸似乎还是第一次这么生气,当着他的面砸碎了空着的药碗,然后掐着他的下巴问他,“里面的药呢?”
里面的药在哪儿他们心知肚明,因此千尧根本不敢回答。
但他的沉默似乎让岐岸更加生气。
“千尧,你到底想怎样?你到底还要朕怎么纵着你?”
岐岸简直怒极。
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过,仗着他的底线为所欲为。
这么长时间以来,千尧求什么自己什么没有答应他?要什么自己不给?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掏心掏肺地疼过一个人,巴巴地把一颗心送过去,结果却被人这么践踏。
“朕知道上次弄疼了你,但那是因为你和陆砚洲不清不楚在先,朕难道不能生气?千尧,你知不知道身为朕的人,和别人有牵扯是什么下场?朕对你已经足够宽容了,你不想见朕,朕自己去思明殿,你担心那个小太监,朕也派人照顾了,你还要朕怎样?难道就因为他死了你就也不活了吗?从前有陆砚洲,现在有小太监,每一个人在你心中都比朕重要,你何曾为朕有过这样要死要活的模样?”
岐岸说着手指从千尧的下巴一直移到脖颈,似乎恨极,但却始终没有用力。
“你忘了你为了出宫见那个小太监和朕保证过什么了吗?你说你会听话,乖顺,对朕一心一意,这就是你履诺的方式吗?”
千尧知道是自己不对,连忙摇了摇头,想要解释他不是故意的,他是真的吃不下,可面前的人已经不想再听他说一句话,而是有些疲惫地放开了他。
他这是在干什么?岐岸都有些想笑话自己,他已经有多少年没这样发过火了。
一个太监而已,有必要这样在意吗?
想到这儿岐岸闭上眼睛,开始调整自己的语气,“朕最近有多忙你是知道的,但还是抽出时间来看你,就是希望你早日康复,可你呢?背着朕把药全部倒掉。”
“你实在是一点也没有一个身为男宠的自觉,侍奉君上,应该由你体察上意,而不是朕处处迁就着你。”
“千尧,朕实在是纵坏了你。”
岐岸说到这儿,顿了片刻,袖子下的手无意识蜷紧,但还是逼着自己狠下了心。
“从明日起你就搬去坤元殿,朕会派宫人去照顾你,如非必要不许外出,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岐岸说完生怕自己反悔一般,立刻抬步走了出去。
随着岐岸的离开,整个寝殿迅速安静了下来,只有宫人沉默地过来将地上的碎瓷片打扫干净。
不一会儿,便有宫人端一碗新药送了过来。
千尧不敢再倒掉,只能逼着自己喝了下去。
虽然岐岸让他明日离开,但千尧喝完药后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他的东西并不多,只有几件衣服而已。
收拾完便有人把他的东西送了过去,千尧原本今日就想过去,但宫人说坤元殿还要打扫,因此千尧只能明日再去。
自从搬到了坤元殿,岐岸便像是彻底把他抛到了脑后。
夏去秋来,自从上次见面已经隔了整整一季。
时疫终于被彻底解决,宫内宫外重新恢复了秩序,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只有千尧一个人永远留在了那个满是燥热的夏季。
大概是为了敲打他,岐岸并没有按照当初说的给他什么皇贵妃的待遇,只派了两个小太监服侍。
饭菜也比不上从前在寝殿时的吃食,只有药依旧一天三顿地送着。
千尧不敢再随意把这些倒掉,因此每日都逼着自己尽力全部喝下去。
久而久之,身体似乎真的好了些许。
这里的日子很安静,千尧不怎么需要别人伺候,因此那两个小太监常常不见踪影。
千尧也无所谓,只是喜欢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像个老人一样发呆。
他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一天的时间似乎总是一眨眼便过去。
因为时间过得太快,所以千尧常常有些恍惚,不是才刚入秋,怎么再一醒来,外面的树上已经落了一层白?
到底是什么时候到了冬日?
千尧不知道,只是觉得有些冷。
从前在岐岸身边时千尧是没有这种感觉的,因为岐岸怕冷,所以常常还不到冬日,整个寝殿便已经烧上了碳火。
但如今岐岸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他,宫里的人最会见风使舵,因此那两个小太监从内务府回来时并没有要到太多的碳火。
“内务府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说咱们宫里人少,只给了这么多。”
千尧看着那两筐碳火,沉吟了片刻,“只能省着些用了。”
那两个小太监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对他的性格已经摸得差不多,见状也不意外,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尽力紧着他一个人用,毕竟千尧还病着。
千尧这场病一直病了很久,从夏天一直病到冬天。
太医隔几日就会来一次,把药方换了又换。
最后有些无奈地说:“千公公,您这是心病。”
“心病?”
“是啊。”太医无奈地摇了摇头,“心病还得心药医。”
千尧闻言觉得有些道理,但却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的心病到底在哪里?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梦到了小穗子。
这还是小穗子去世以来自己第一次梦到他。
千尧看到后整个人惊喜万分,连忙跑过去抱住了他。
“我终于梦到你了。”千尧有些生气,想要质问他,只是刚一开口眼泪就先掉下来了,“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想梦到你,可是你一直都不来我的梦里,我怎么梦都梦不到你。”
“是我不好。”小穗子还是那样包容着他的一切,“是我没有来看你。”
“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忙?”千尧拉着他的手问道。
小穗子闻言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说道:“阿尧,我要投胎了。”
“投胎?”
“是啊,我要去投胎了,怎么哭了?不是应该为我高兴?”
小穗子说着伸手擦了擦他的眼泪。
千尧自然高兴,于是连忙抱住了他,“我当然高兴,你下辈子要好好的。”
“我知道了。”
小穗子说着也回抱住了他,“阿尧,别难过了,我和你道过别了。”
“道别……”
“是啊。”小穗子仰起头,又冲他笑了一下,“我和你道过别了,所以别遗憾了。”
千尧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是一眨眼的功夫,面前的小穗子便已经不见了。
“小穗子?小穗子!”千尧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想要伸手拽住什么。
可是面前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明明只是一场梦,可是耳边却好似还回荡着小穗子的话。
“我和你道过别了,所以别遗憾了。”
是的,他们道过别了。
想到这儿千尧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他终于哭出来了-
不知为何,自从哭过那一场后,千尧整个人却反而好了起来。
不仅饭吃得多了些,这日甚至还有心情想要出去转一圈。
门口依旧有侍卫把守,但却没有阻拦。
于是千尧出来得很顺利。
他不知道去哪儿?因此只是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转。
不知是不是快要过年的缘故,宫里处处张灯结彩,看起来热闹非凡。
千尧病得太久,已经分不清时间,于是问了一个宫人是不是快要过年才如此隆重?
“过年?还没有呢,现在才腊月,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
“那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
“准备?现在可不是为新年做准备。”
“那是为什么?”千尧有些奇怪道。
然后就听宫人回道:“是为了未来的皇后娘娘在准备呢。”
“皇后?”千尧闻言不由一愣。
“是啊。”宫人有些奇怪道,“你这公公是哪个宫里的?消息怎么这般不灵通,选秀已经到了最后一步,陛下已经定下了皇后的人选。”
“是吗?”千尧有些恍惚地问道。
“是啊,估计很快就是立后大典了。”
第38章 一更 逃跑(上)
“立后大典……”
千尧听到这儿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这才想起已经被他忘了的选秀。
夏天的时候便已经开始采选,如今已经入冬,确实也该定下人选, 看来他病的这些日子一切都在按部就班。
想到这儿, 千尧抬起头看着眼前望不到头的宫殿。
很快,这里的宫殿便会被许多人住满。
千尧知道自己不是真的太监,而到时候后宫都是嫔妃,自己估计很难再像今日一样出来看看。
从那之后, 大概他所有能活动的范围便只剩下坤元殿。
然后便会和电视中寂寞的深闺女子一样, 等着岐岸想起他时来看他一眼。
可是若是这样的话,他和岐岸养的那两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麻雀有什么区别?
当然,也有区别。
麻雀不需要和许多人共同伺候一个男人。
千尧没有谈过恋爱,但从小的生活环境已经潜移默化地给他灌输了深入骨髓的一夫一妻的概念。
因此千尧坐在御花园的廊下想了半天,还是接受不了未来可能面对的一切。
虽然岐岸目前看样子已经快把他忘了。
但只要还在这里,说不定岐岸便会有想起自己的一天。
那时他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千尧甚至感觉到自己精神都好了些,这些日子他实在浪费了太多时间,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他必须得为未来做打算。
他的未来不能是那个样子。
虽然他答应过岐岸会听话, 会妥协, 可是有些东西不是他逼着自己就可以做到的。
只要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和许多人共侍一夫,千尧便难受得想吐,整个人简直生不如死。
可是他又能怎么做?
自尽?
千尧原本还担心连累别人, 可是如今似乎已经没有人会被他连累了。
但……
这个念头刚出现千尧脑海中便浮现出了小穗子的话。
“照顾好自己,好好活下去。”
因此这个念头几乎立刻便被他打消了。
是的, 不能这么轻易寻死,他要好好活下去,替小穗子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可是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
千尧想着抬起头, 此时正是冬日,百花肃杀,一排排树上只剩光秃秃的枯枝。
就在这时,千尧的目光突然被一只鸟所吸引。
那是一只麻雀,正在树枝间蹦来蹦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千尧看着那只鸟不由有些发愣,脑海中有什么念头倏然闪过,只是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见那只麻雀像是受了惊一般突然展翅飞了出去。
千尧的目光不由跟随着它的身影,然后就见那只麻雀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宫墙,越飞越远,直到变成了一个看不清的黑点,然后彻底消失在了千尧的视野里。
千尧看得有些愣神,即使那只鸟已经彻底看不见却依旧没有收回视线,反而继续抬头向上看去。
然后……他看见了一望无垠的天。
一个念头就这么在他脑海中成型,且再也挥之不去。
他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里?
之前因为在猎场时逃跑的教训太过惨烈,因此千尧从那之后就没敢再生出过逃跑的念头。
可是如今陆砚洲和小穗子都不在了,就算再被抓回来后果也只会由他一个人承担,没有人在再会被他牵连。
所以,为什么不试试?
上次逃跑并非千尧所愿,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他自己想要离开。
所以这个念头一旦生成便格外强烈,千尧根本压制不住,很快这个念头便把他的整个人占满。
到最后千尧的心里几乎只剩下了这一件事。
他要离开这里,哪怕被抓回来后会被处死,他也要试试。
因为重新有了想做的事,千尧觉得自己整个人几乎是脱胎换骨一般重新好了起来。
太医自然发现了他的变化,很是欣慰,不住地劝他保持。
很快,千尧每日喝的药便从三碗减少到了一碗。
照顾他的两个小太监自然也发现了他的变化。
虽然千尧一直对他们淡淡的,但从不苛责,也不追究他们偷懒,已经算是难得的好主子,因此两个小太监也是真心为他感到开心,脸上笑都多了一点。
千尧自然能感觉到他们的变化,但并没有和他们过多交谈。
这是他经历过小穗子的离开后得来的教训。
只要没有那么深的牵绊,分开的时候痛苦才能少一点。
更何况他们知道的越少越好,将来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他们也能不受牵连。
因此千尧每日依旧不怎么说话,只是像从前一样发呆,然后在心里计划着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首先,不能在宫里。
宫里的守卫实在太过森严,还有无处不在的寒刃司,而他连帮手都没有,因此在宫里逃出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那就只能在宫外。
可是若是在宫外的话,肯定需要岐岸。
岐岸……
他和岐岸已经有大半年没见。
因此千尧并不清楚他现在对自己的感情。
他身边有新人了吗?是否已经把他忘了?千尧并不确定,因此只能试试。
于是,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门口的侍卫给莫公公递了一句话,说他想见岐岸。
千尧还记得他们分开那次岐岸有多生气,因此对于一次就能被召见并不抱什么希望,可是没想到侍卫很快便带回来了消息。
他说:“陛下现在在忙,让您今晚去寝殿。”
“今晚?”千尧没想到这么顺利。
“是啊,公公,您且早做准备。”侍卫隐晦地提示。
千尧自然明白是什么准备。
于是让两个小太监去要了些热水,沐浴完后又换了一身青绿色的太监服。
他知道岐岸喜欢他穿青色。
只是明明是从前的衣服,再穿起来却大了许多,只能把腰带又系紧了些许。
准备好后,千尧便向寝殿走去。
刚一到门口就见莫存迎了出来,把他带了进去。
寝殿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变化,其实他并不怎么需要人带路,但千尧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跟在莫存身后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他前面的莫存突然停下。
千尧也跟着停下脚步,再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正坐在御案前批折子的岐岸。
这一幕千尧曾看过无数次,实在太过熟悉,因此竟生出了几分恍惚,就像他们之间并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
因此千尧差点下意识直接走了过去,但刚一动作便回过神来,跪下行了个礼。
“免了。”岐岸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千尧这才重新站起身来。
只是行礼的片刻间,莫存已经带着寝殿内的宫人走了出去,甚至还带上了门,因此一时间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太久没见,两人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熟稔,像是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般,只是静静地望着彼此。
最后还是岐岸先一步开口打破了这近乎凝滞的局面。
他抬起手指敲了敲桌上的茶盏,“换一盏。”
“是。”千尧闻言连忙走过去端起桌上的茶盏,重新换了一杯热茶过来。
放下后便准备退回去,然而刚一动作手腕便被人扣住。
千尧垂眸,然后就见岐岸正握着他,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手腕。
“前些日子听太医说你病好了些。”
“回陛下,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太医说你是心病,看来心结已解。”
“是。”千尧回道。
“今日来找朕,看来是想通了些。”
“是。”
岐岸见他如此乖顺,终于满意了些。
手下微微用力,千尧便被他拉到了怀里。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这么亲近过,因此千尧的身体有些不适应地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便放松了下来,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
“又瘦了。”岐岸搂着他的腰,只觉得不堪一握,“定然没有好好吃饭。”
“奴才知错。”千尧立刻回道。
岐岸并不相信,但也没有再苛责,只是伸手把他环得更紧,下巴抵着千尧消瘦的肩,半是无奈地在他耳边说:“你从来都是嘴上知错。”
千尧不敢说话了。
岐岸见状笑了一下,“算了,知不知错都好,今后朕日日看着你吃饭,不信不能将你养得胖一点。”
千尧闻言转过头。
然后就听岐岸问他,“坤元殿住得惯不惯?”
千尧点了点头。
“那就好,马上选秀就结束了,你今后也不方便再常常出来,不过不必担心,朕日日都会去看你。”
“谢陛下。”
“今日倒是客气。”
“手怎么这般凉?”岐岸一边问一边握住了他的手指。
“大概是方才来的时候吹了些风。”
“内务府的那些奴才有没有克扣你?”
“没有。”
“是吗?”岐岸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暖。
许久,千尧的手终于被他暖热了些。
今日的奏折还没批完,但岐岸已经顾不上,只是抱着怀中的人,一瞬也舍不得放开。
岐岸没想到他会这么倔,竟然能足足避了他半年。
有许多次岐岸无意经过坤元殿时都想进去看看,但当初是自己先开口让千尧反省,因此实在拉不下脸。
本以为千尧要这么和他僵一辈子。
好在,小太监主动先放下了身段。
“这些日子可曾想过朕?”岐岸垂眸问道。
千尧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回道:“日日都想。”
虽然知道他在撒谎,但岐岸还是被这句话取悦,离他又近了点。
“那为何不来找朕?”
话音刚落,就见怀里的人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神情委屈了起来,“奴才一直病着,而且怕陛下已经忘了奴才。”
“怎么会……”
岐岸说着一点点向下,目光从他的眼睛到鼻梁再到唇瓣。
刚想靠近,却见千尧向后退了一点。
“陛下,这半年来您身边有新人吗?”千尧问道。
岐岸闻言勾了勾唇瓣,扣着他的腰将他拉得更近,让他不能动弹。
“醋劲还是这么大。”
岐岸说着便对着他的唇瓣吻了下去。
千尧似乎有些抗拒,但他从来都抗拒不过岐岸,很快便被吻到浑身瘫软。
岐岸存了坏心,想让他多醋一会儿,因此故意吻完才给了他答案,“没有,只有你。”
可是千尧听完却并没有多高兴,垂着头,有些蔫蔫。
“怎么了?”岐岸看见他这样便觉得心软,连忙问道。
然后就见千尧终于抬起头,眼尾红得厉害。
“奴才听说选秀快要结束了,陛下身边马上就不只有奴才了。”
岐岸虽然还未正式娶亲,但他见识过父皇曾经的后宫,因此对于后宫的第一条要求就是不得善妒。
可是不知为何,看到千尧吃醋,他却只觉得开心。
“醋坛子。”岐岸说着低头吻了吻他的鼻尖,“千尧,怎么这么爱吃醋?”
千尧本就委屈,见他还这么说,更加难受,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陛下别欺负奴才。”
“好好好。”岐岸说着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不欺负你,只要你乖乖的,朕保证即使将来秀女进宫,朕最宠爱的也是你。”
岐岸是在认真和他许下无数人都求之不得的恩宠,可是怀里的人却依旧没有反应。
还是那个脾气。
岐岸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将他抱得更紧,一边轻轻拍着他薄薄的背脊,一边耐心地哄,“还不是都怪你,谁让你是男子,你若是能给朕生个孩子,朕何必费选秀这个功夫。”
可是怀里的人并不买账,闷闷道:“陛下骗奴才,哪个男人不想要三宫六院?”
“你可真是大胆……”岐岸听到这儿,忍不住把他从怀里拉出来,捏了捏他的脸,“竟然敢质疑朕。”
“奴才罪该万死。”千尧立刻说道。
“行了,不许说死。”岐岸说着垂眸望向他,目光一瞬不瞬,“刚才的话朕是真心的。”
岐岸说着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腹,像是有些遗憾,“千尧,你为何不是女子?”
千尧看着他抵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觉得有些怪,却不敢躲,只是撇了撇嘴,觉得他明明就是个死男同还在嘴硬。
于是故意问道:“那奴才若是女子陛下还会如此宠爱奴才吗?”
岐岸闻言似乎真得思考起了这个问题,突然沉默了下去。
许久,才回道:“会。”
千尧闻言不由一愣,然后就见岐岸又抬手摸上了他的肚子,然后说道:“你若是女子,朕就让你给朕生许多个孩子,然后立我们的孩子当太子。”
千尧因他的话愣怔了一瞬,但很快便逼着自己清醒了过来。
男人的话最不可信,什么生孩子当太子,都是骗人的鬼话。
明明马上就要立后了,能给他生孩子的是另一个女人,将来也会是他们的孩子成为下一任皇帝。
而他若是不离开,只会成为史书上的一抹艳笔,一个得过宠的男宠而已。
但这些话千尧自然不可能说出来,因此只是很配合地靠在岐岸的怀里,回道:“奴才相信。”
千尧本来以为这个话题到这儿就该结束,可是不知岐岸发什么疯,突然凑到他的耳边,咬着他的耳朵道:“给朕生个孩子。”
千尧:“……”
他哪里有这个功能。
于是连忙说道:“陛下,别开玩笑了。”
“可是朕突然很想要一个和你的孩子怎么办?”岐岸一边说,唇瓣一边下移。
“奴才真的生不了。”千尧试图让他清醒。
可是面前的男人却像突然着了魔一般,一边解他的衣服一边诱哄着说:“试一试?”
“试一百次也生不出来。”千尧十分理智地提醒。
然而没想到话音刚落就听岐岸道:“那就试一百次。”
说着便将他抱起,向不远处的床榻走去-
千尧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散了。
昨日狗皇帝不知发了什么疯,像是真的想和他造出一个孩子,千尧简直快被他折腾死。
因此根本没有力气起,一直躺到岐岸下朝,才终于能起身。
岐岸对于自己昨晚的“杰作”没有一点愧疚之意,甚至看起来心情颇好,难得没有立刻处理政事,而是亲自帮千尧穿衣,洗漱,甚至连饭都是亲手一口口喂下去。
千尧这些日子胃口好了些,因此两人也没有就吃饭问题再产生什么分歧。
吃完饭后,岐岸又看着他喝了药这才让人送他回去。
千尧来的时候是步行,但走的时候乘坐的是轿辇。
寝殿与坤元殿并不远,再加上以他的身份还够不上坐轿辇,因此千尧连忙推拒,但却拗不过岐岸,最后只能坐着轿子回去。
好在如今是冬日,坐的是软轿,周围的人看不见里面,千尧才不至于一路挡着脸。
因为不远,所以千尧很快便到了。
刚一下轿,千尧便感觉到了些不对劲,坤元殿还是那个坤元殿,可是不知为何,千尧却还是觉得有什么变了。
果然,下一秒,宫门便被人从内打开。
千尧这才发现,原本冷冷清清的坤元殿此时此刻竟然跪满了人,原来伺候他的两个小太监跪在最前面。
“主子。”
两个小太监见他回来了,连忙迎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千尧看着宫内突然多出的这么多人问道。
然后就听两个小太监你一语我一言地开始回禀。
“昨日陛下下令,令内务府新拨十二个太监,八个宫女过来伺候您。”
“这可是皇贵妃的待遇。”
“除此之外,还送来了不少东西。”
“那赏赐从昨晚到现在就没断。”
千尧闻言抬步向殿内走去。
果然,粗粗一看便知屋里多了不少的东西,有些已经放不下,摆在了地上,简直快没有下脚的地。
而且和他离开时不同,现在坤元殿简直温暖如春,和屋外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千尧刚想让他们把这屋里的赏赐收拾收拾,就听屋外又是一阵动静。
千尧抬步走了出去,然后就见一个身着品级太监服的中年太监走了过来,向他行了个礼。
“主子。”那公公道,“奴才是内务府新的总管太监,这是陛下刚赏赐下来的东西,奴才给您送过来。”
千尧被他这恭敬的态度弄得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努力保持镇定,问道:“新总管?原来的呢?”
“已经被陛下革职。”
革职的原因他没说,但千尧能明白大概率是因为自己。
所以这位新总管才这么着急过来表忠心。
思及此千尧的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岐岸的话,“内务府的那些奴才有没有克扣你?”
身上莫名生出一丝凉意。
所以岐岸其实什么都知道,但却没有管,只是在逼着自己低头,而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终于听话的奖励。
“主子,您看这坤元殿还缺什么?奴才立刻就去给您取。”新总管的话打断了千尧的思绪。
千尧被他一口一个主子叫得有些实在不适应,于是道:“不需要了,还有别这么叫我。”
“这……”新总管闻言瞬间为难道,“您就别为难奴才了,这可是陛下吩咐的。”
“陛下?”
“是,陛下说了,您今后就是这坤元殿的主子,我们都得这么叫您。”
千尧闻言便知道拒绝不了,只能沉默了下去。
然而新总管还在喋喋不休地拍着马屁,“主子,如今后宫谁人不知您的恩宠,这声主子您实在当之无愧。”
千尧听得尴尬得不行,毕竟身为男子雌伏于另一个男子身下已有些难以启齿,如今还人尽皆知。
因此千尧连忙想让他住嘴,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新总管继续道:“更何况陛下连这坤元殿都给了您,谁不知您才是这无冕之主。”
“什么意思?”千尧有些不明所以。
然后就听新总管继续道:“乾为天,坤为地,乾明殿和坤元殿分别为帝后所主,这陛下之意……”
新总管说到这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毕竟将来这宫里还有位皇后,因此他也不敢吹捧一边太过,因此连忙收了声。
但千尧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里原本应该是皇后的居所,却给了他一个太监住。
千尧明白岐岸大概是想让他相信,即使将来嫔妃入宫,他也会是最受宠的那一个。
可千尧实在感觉不到受宠若惊,只觉得怪异。
新总管见千尧的表情不对,立刻转移了话题,让人把岐岸赏赐的东西抬进去,然后便退了出去。
千尧原本想要让宫人把这些赏赐收起来,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的逃跑计划,于是决定自己先大概过一遍。
把所有的金银以及没有登记在册,方便出手的东西都收到了一起。
因为东西太多,所以千尧一直看到傍晚也没看完一遍。
还没等他整理完,就见有人进来通传,“陛下来了。”
千尧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把自己整理好的东西收了起来,然后匆匆迎了出去。
刚一出门,就撞见了正要进来的岐岸。
“陛下。”千尧连忙行了个礼。
岐岸看他匆匆忙忙的模样,有些奇怪地把他扶起,“忙什么呢?都不知道出来接驾,真是没规矩。”
虽然岐岸这样说,但千尧知道他没有生气,因此撒了个娇试图蒙混过去。
“还不是因为陛下给了太多赏赐,奴才正在收拾,但怎么也收拾不完。”
“不是给你拨了那么多宫人,怎么不知道用?还亲自收拾。”
岐岸说着伸手替他擦了擦汗,“快进来,别吹了风再生病。”
“是。”千尧说着和他一起进了殿内。
岐岸看着殿内的东西,冲莫存使了个眼色,莫存立刻叫了几个宫人让把这些全部抬到库房里。
“从今以后你就是主子,不必事必躬亲。”岐岸说着拉着他的手坐下。
千尧连忙点了点头,嘴甜道:“还不是因为这些是陛下赏的,奴才怕他们笨手笨脚地碰坏。”
“这么喜欢?”岐岸闻言果然笑了一下。
“自然,奴才不敢骗您。”
“那今后朕日日都赏你。”
“不必,其实陛下多陪陪奴才就好,奴才不敢贪心。”千尧道。
岐岸对这话看起来很是受用,立刻回了句,“好。”
岐岸说到做到,几乎每日都来坤元殿。
到了后来,千尧这里甚至都备了一张御案,奏折会直接送到这里。
因此虽然千尧不住在寝殿,但和从前似乎也没太大区别,日日都和岐岸在一起。
岐岸的偏宠实在太明显,所以千尧不必出门都知道外面怎么议论自己,因此更加不爱出去。
岐岸也纵着他,每次都是主动来他这里。
因为每日都和岐岸在一起,时间似乎都快了些许。
很快,最后一个月也过完,新年将至。
无论古今,新年都是大日子。
因此宫中早早就忙碌了起来,千尧想起之前宫女的话,于是问道:“陛下,是不是过完年您就要立后了?”
岐岸一听便知道他这是又吃醋了,于是放下手中的朱笔,把他拉到怀里,吻了吻他的脖颈。
“还早,立后是大事,会单独准备,前前后后得好几个月,立后结束秀女才会进宫,所以还有一段时间。”
“这样啊。”
“不开心?”岐岸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立刻问道。
“没有。”千尧立刻摇头。
虽然千尧否认,但岐岸怎么会看不出,自从冷了他半年后,千尧现在乖得厉害,因此岐岸反而不忍心。
于是把他抱得更紧,安抚道:“她们入宫之前,朕都只属于你。”
“奴才知道。”
岐岸说完见他神色还是淡淡的,于是继续哄道:“朕记得你生辰快到了。”
千尧闻言身体不由僵了一瞬,“是。”
“想要什么生辰礼物?只要朕能给,都给你。”
生辰礼物千尧自然是想好了的,他原本想借着生辰的时候再提出,没想到岐岸竟然会主动问。
怕岐岸看出什么,因此千尧并没有急着说,而是抱着他的脖子假装思索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奴才想提三个请求。”
岐岸闻言笑了一下,“还挺贪心,说吧。”
“那奴才说了。”
“嗯。”
“第一个是可不可以把小麦子调到奴才身边。”
位份不同身边的伺候人数也不同,千尧身边的宫人已经满了,因此再加上小麦子肯定超标。
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因此岐岸没怎么犹豫便同意,“可以。”
“第二个是陛下可不可以再带奴才出一次宫?就像上次一样,奴才一直很怀念。”
岐岸闻言也不由想起上次出宫时的情形,眼中的神色瞬间柔软了些许。
“可以,第三个请求呢?”岐岸问道。
“陛下带奴才出宫的时候,奴才想带上小麦子。”
第39章 二更 逃跑(中)
“带上他?”
岐岸听到这个要求不免有些奇怪, 但毕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因此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可以。”
“多谢陛下。”千尧闻言立刻回道。
“只要这三个吗请求吗?”岐岸本以为千尧会提一些让他为难的事,可是没想到一个都没有, 因此主动问道。
“没有, 陛下能答应奴才这些,奴才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千尧十分乖巧道。
“好。”岐岸闻言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只是暗暗思忖起自己该送他个什么礼物?毕竟这三个请求在岐岸看来实在不算什么,根本显示不出他的心意。
千尧知道岐岸敏锐,见他突然沉默了下去, 生怕他发现什么, 于是主动在他怀里蹭了蹭,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在想什么?”
岐岸自然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正在想送他什么礼物,因此只是回道:“没什么。”
千尧明显不信,但也明白岐岸不想让他知道的事绝对问不出来,因此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而是主动仰头吻住了他,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果然,岐岸很快便没工夫再想别的了,扣住他的头回吻住了他。
唇齿交缠间,岐岸忍不住垂眸望着面前的人。
自从冷了他半年后, 千尧便仿佛变了一个人, 乖顺主动到不可思议,比起从前,确实多了几分身为男宠的自觉, 但不知为何,岐岸心中一时间却有些分不清自己对此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岐岸的目光实在太过炽热, 因此千尧很快也睁开了眼睛,然后见岐岸正望着自己。
千尧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唇瓣向后退去。
“陛下怎么这么看着奴才?”千尧问道。
“只是突然有些好奇。”岐岸一边说, 一边用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脖颈。
岐岸的手指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因此被他抚过的那片不受控制地泛起轻微的痒意。
千尧被痒得下意识动了一下,但却没有躲,反而侧过头,把脸贴在了他的手心,然后轻轻蹭了蹭,“陛下好奇什么?”
岐岸见状,手中的动作不由一停,眸色瞬间深了下去,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的千尧,像是野兽看到了合心意的猎物,恨不得把他连骨一起吞下去。
真是……
桌上的奏折还没有批完,可是岐岸却已经忍不住情动。
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事,但自从他几乎搬进坤元殿后却已经不是第一次。
从前岐岸对于史书上那些因贪图美色而误国的君主总是持以不解。
身为天下之主,怎可因美人而耽误国事?
可是如今看到千尧却似乎明白了原因。
毕竟谁能看着心爱之人如此而能无动于衷。
只是一瞬,岐岸多年来引以为傲的理智便忍不住土崩瓦解。
他再也控制不住,按着千尧吻了过去。
这个吻又凶又狠,简直像是恨不得把千尧吃下去。
因此千尧很快便喘不过气,想要推开他,却反而被吻得更狠,口中的呼吸被尽数掠夺,岐岸简直像是在攻城略地,千尧根本抵御不住他的侵袭,很快便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就在他眼泪都快被吻出来时,岐岸终于放过了他。
但只放开了唇瓣,身体却被他搂得更紧。
岐岸简直像是一只没有驯化的野兽,一边给他时间换气,一边却还是忍不住一般轻咬着他的唇瓣。
千尧被他欺负到双眼通红,实在忍不住,一口反咬了回去,因为刚才被咬了太多口,所以气到完全没收力,一口下去立刻尝到了血腥气。
岐岸感觉到了疼,这才退开。
千尧这才意识到咬重了,抬眸看去,然后就见岐岸的唇角被他咬破了一块,正在往外缓缓渗着血。
千尧见状吓了一跳,生怕他会生气,然而没想到面前的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一下。
千尧被他笑得更加心惊,毕竟狗皇帝一向睚眦必报。
果然,岐岸很快就用别的方式“报复”了回来。
没一会儿,千尧的身上便几乎没了一处好地。
到了最后,他几乎快累晕过去之际,岐岸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
“朕只是在好奇,怎么能有人……这么合朕的心意。”-
千尧第二日起得很晚。
他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空了,千尧对此并不意外,只是再次感慨岐岸那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和精力。
昨晚千尧几乎快被他折腾到晕过去。
半夜口渴醒来,竟发现岐岸正坐在不远处批折子。
岐岸实在太了解他,因此千尧还没开口,他便端了一盏茶过来喂他喝了下去。
千尧原本还想关心一下他,但实在太累,刚一喝完茶便重新睡了过去。
因此千尧根本不知道他昨晚到底什么时候睡的,又或者他昨晚真的睡了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千尧就听见身旁传来了一道声音,“哥哥。”
千尧转过头,然后就见小麦子不知何时站在这里。
“小麦子,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千尧惊喜道。
“是陛下的意思,今日一早便有人带我过来了。”小麦子走到他身边道。
千尧见状,立刻让周围的宫人都出去。
待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这才拉着他坐下。
“你真的想好了?”虽然小麦子已经和他保证了无数次,但千尧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自己要做的可是会掉脑袋的事,他也实在不想再连累任何人了。
因此千尧一开始并没有想带着小麦子,只是想在临走前给他送些银子,即使将来自己走后,他在宫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千尧原本是想送金子的,但这实在太扎眼,因此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只拿了一大包银子。
小麦子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因此看见他后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般扑过来抱住了他。
千尧被他撞得向后退了一步,刚想笑他这是怎么了?就感觉到胸前的衣襟湿了。
千尧愣了一下,抬手抱住了他,“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没有。”小麦子闻言立刻摇了摇头,一边抬手擦眼泪一边道,“哥哥,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呢。”千尧说着连忙安抚道。
然而小麦子听了这话却反而哭得更加厉害,他一直是个内敛的性子,从前被欺负成那样都没在千尧面前掉过眼泪,没想到现在却会为自己哭得这么狠。
“宫里人都说你被关在了……坤元殿,我担心你……去了好多次,但侍卫都不让我进去……他们还说你生了病,我真的很担心你。”
小麦子越说哭得越厉害,怎么也停不下来,整个人到最后已经有些脱水。
千尧被他吓得不行,连忙给他喂了不少水,又抱在怀里哄了许久才终于停了下来。
只是哭得太狠,嗓子哑了,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哥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是我不好,害你担心了。”千尧有些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麦子闻言连忙摇了摇头,“是我不好……连累了你……而且什么都帮不了你。”
“好了,不说这些。”
千尧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袋银子悄悄递给他,“这个你仔细收着,不要被别人看见。”
小麦子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整个人有些茫然,“哥哥,为什么……给我这个?”
“不为什么,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千尧说着又陪了他一会儿便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还没走几步,身后的人却突然追上来拽住了他。
千尧转过身,然后就见小麦子拽着他的胳膊,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哥哥,你要走了是不是?”
千尧总觉得小麦子像一只笨笨的小土狗,但今日才发现,他一点都不笨。
小麦子见他没有说话便明白自己猜对了,于是将他的衣袖攥得更紧,像是生怕下一秒他就不见了。
“哥哥,带上我好不好?无论去哪里,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千尧自然是拒绝的,毕竟他自己都不能确保这件事一定能成功,只是试一试,而且以岐岸的脾气被发现后怎么可能会有好下场,因此千尧一点都不想把他牵扯进去。
可是无论他怎么拒绝,小麦子都只是一言不发地拽着他的袖子,然后眼巴巴地望着他,怎么也不肯松手。
“这真的不是儿戏,万一失败,可是会牵连到……”
千尧本想说牵连到你的家人,但话还没说完便想起小麦子已经没有家人了,因此只能话锋一转,太监逃跑杖责六十,你这身子骨可受不住。”
“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即使被打死我也愿意。”
千尧被他磨到没办法,只好先暂时妥协了一半。
“你再好好想三日,三日后再给我答复。”
千尧希望他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因此给了他足够的思考时间。
可三日后小麦子还是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千尧没想到他这么坚决,只能同意。
至于第一步,自然是把小麦子调到他身边。
这个问题不难,岐岸果然很容易便答应了他的请求,把小麦子调了过来。
至于第二步,就是千尧的生辰。
千尧出生的日子很巧妙,他生在上元节。
无论是从古至今,上元节都是极重要的节日,因此千尧特意打听过这里的上元节怎么过?
然后得知从高祖起便有规定,每逢春节,元宵,中秋等重要节日,都会暂停宵禁,放假三到五日,不仅如此,为了方便百姓游玩,鄢都还会在假期日时全天开放城门,更重要的是,现在对于百姓的把控并没有明清时严格,还未出现路引。
因此每到这几日,鄢都境内游人如织。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这也是女子难得可以出门的日子,所以男女也会在这几日出门相看,人也就更多了起来。
人多便会有混乱,千尧说不定便能找到逃跑的机会。
千尧自从穿过来后便没有出去过,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也不可能去找岐岸要城防图,因此只能假意和出过宫的宫人聊天,拼凑出了一张简易的鄢都地图。
因为拼凑出来的地图实在太过简陋,加上千尧只出去过一次,因此记太多反而繁杂,所以千尧干脆只记了其中一条直接到城门口的路。
其实只是这样也不容易找,所以千尧把这条路拆分成了几个关键的地点,只牢牢记住这几个地点就行。
织金河,南楼,福源斋,云阁,青衣巷,步连街,城门口。
剩下的便是备了两套衣服,因为不一定有地方换,所以千尧打算把其中一件直接穿在里面,到时候换的时候直接脱掉。
再然后便是装钱,很多很多的钱。
岐岸给他的赏赐足够多,虽然大多都是器物,但也有不少的钱,这些足够开展他的计划,以及让他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千尧的计划很简陋,但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所有。
毕竟他被关在皇宫里太久,完全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系,而且这次除了小麦子外也不会再有人帮他,因此千尧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还是决定试一试。
即使被抓回来后会被杀掉,他也想试一次。
唯一担心的就是小麦子,他真的很害怕连累小麦子。
但小麦子却很坚持,拽着他道:“哥哥,即使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别再丢下我了。”
千尧闻言捏了捏他的脸,“说些吉利话。”
“我们一定能跑出去。”小麦子立刻配合道。
“嗯。”千尧也点了点头,“我们一定能跑出去。”
时间很快便到了过年,元宵节也将近。
这些日子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是合家欢庆,难得可以放松休息的日子,但对于岐岸来说,却反而更加忙碌。
尤其是过年那天,刚过丑时岐岸便要起床,到各庙宇烧香行礼,祭祀祖宗神明。
祭拜完后便是接见来拜年的群臣,并嘉奖有功之臣。
几日下来,饶是岐岸这样身体素质强悍的人也有些吃不消,面上是明显的疲惫。
而元宵那日,这样的繁文缛节还要再来一遍。
因此千尧很担心岐岸会因为太累而换一个带自己出去的日子。
好在并没有,刚一入夜,岐岸便着人送来了衣服,示意他换上。
千尧本来还担心自己穿两套衣服会显得臃肿,好在他这半年来瘦得厉害,因此什么也看不出来。
换好衣服后千尧便和小麦子一起走了出去。
岐岸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他。
千尧刚一上去,就见岐岸冲他伸出手,千尧连忙走过去把手递给他,然后主动坐在了他的怀里。
岐岸明显很吃这一套,却还是故意问道:“怎么这么黏人?”
千尧故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后凑过去问他,“陛下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不是上元节吗?”
“是,今日除了吃元宵,还会赏花灯,逛花市,许多年轻男女都会在今日出门相看定情,所以……”
“所以什么?”岐岸问道。
“所以今日也算是我们约会的日子。”
“约会?”
千尧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约会一词,见岐岸的语气中带了疑惑,连忙解释道:“就是男女相约,共度佳节,我们那儿是这个意思。”
“原来如此。”岐岸似乎很喜欢这个解释,重复了好几次。
“好,那今日就是我们约会的日子。”
千尧见他接受了,这才继续说道:“那陛下一会儿能不能让跟着我们的人离远一些?”
“为何?”岐岸问道。
“既然是约会,自然是两个人,周围那么多人跟着,奴才会不好意思。”
岐岸从小被人前呼后拥惯了,并不是很理解,但今日是千尧生辰,因此决定还是纵着他些,“好,朕身边只留两个侍卫,其他的让他们跟远些。”
千尧知道面前的人是皇帝,安危高于一切,因此也不指望他能全部答应,如此已经很好了,再说下去肯定会引起怀疑,因此连忙应道:“谢陛下。”
上次他们一直到了织金河才下了马车。
可是今日却不行,刚出宫门没多久便被堵住。
千尧掀开车帘,然后第一次看见了如此繁盛的鄢都。
高楼鳞次栉比,户户挂着彩灯,将整个鄢都照得犹如白昼,灯火通明,街道两旁店家无一闭铺,叫卖嬉戏此起彼伏,人们皆穿着新衣,提着花灯,流水一般穿行其中。头顶烟花爆竹之声不断,不时吸引人驻足。
岐岸和千尧下了马车,刚走没多久就见不远处人们围作一团,不时传来惊呼,因为人群太密,所以千尧并没有第一时间看清里面是什么,直到看到空中铁花飞舞,才明白这是在打铁花。
千尧刚想挤过去看,就见另一边传来一阵喜庆的乐声。
千尧转过头,然后就见一队人吹吹打打地边走边表演,是有人在踩高跷和耍龙灯。
千尧还是第一次看到耍龙灯,刚想观看,目光就又被织金河上驶过的一艘接一艘的游船所吸引。
那些船只装饰奢华,明显皆是达官显贵,船身隔以明纱,窥不见全貌,但却能看见里面觥筹交错,以及美人起舞的倩影。
这样奢华的船只自然吸引了无数男女在河边观看,一些人一边看一边在水中放下一盏盏许愿用的荷灯。
除此之外,还有人在放起长明灯,一盏盏长明灯升至空中,和着漫天的烟火,美不胜收。
千尧像是完全沉浸在了面前的盛世景象中,走到哪里都要好奇。
不仅连猜了好几个灯谜,还跟着买了一盏花灯。
岐岸都由着他,只是一路紧紧握着他的手,周围的人实在太多,太容易走散。
不过千尧一路都很乖,因此岐岸也没什么不放心。
经过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前,千尧看着摊位上的面具,瞬间挪不动步子。
摊主见状,立刻道:“小公子,要不要来一个面具?这可是今年最时兴的,已经卖出去许多个了。”
岐岸抬头向周围看去,周围确实有人戴着。
岐岸见千尧喜欢,于是道:“那就挑一个。”
“好。”千尧闻言挑了一个兔子模样的面具戴上,然后转头问岐岸,“好不好看?”
岐岸示意身后跟着的人付了钱,然后说了句,“好看。”
千尧闻言明显开心了起来,牵着他的手继续向前。
刚走没几步千尧便看到不远处火光冲天,围了一群人,惊呼声不时传来。
千尧见状有些好奇,拉着岐岸走了过去想看看是什么,但那里的人实在太多,简直挤得水泄不通。
岐岸自然不可能和这些人挤,因此拉住了千尧。
千尧见状立刻摘了面具眼巴巴地看着他,求道:“奴……我只看一眼,我保证。”
这里人实在太多,加上里面还有火光,看起来便十分危险,因此岐岸不想应允,但架不住千尧的哀求,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你去,朕……我在这里看着你,快些出来。”
“是。”千尧立刻应道。
他刚一说完,一直跟在千尧身旁的小麦子突然“哎呦”一声捂住了肚子。
“怎么了?”千尧闻声看了过去。
然后就见小麦子脸色难看道:“哥哥,肚子疼,想去茅房。”
千尧闻言看了一眼岐岸。
岐岸则连头都没有回便摆了摆手。
小麦子得了应允,这才匆匆向远处跑去。
千尧则试图钻到前面,看看这到底是什么表演。
虽然面前人挤人,但千尧人瘦,还是很快挤到了人前。
然后发现原来里面在进行喷火表演。
千尧在现代的时候看过喷火的视频,也明白其原理,可是现场看到时还是忍不住得震撼。
面前的火仿佛有了生命,在表演者的面前幻化成形。
既可绵延不断数尺,犹如一条神龙摆尾的火龙,又可如一把长扇,覆盖周围的半径。
因为视觉效果极佳,所以每一次都会引起周围如雷一般的鼓掌叫好声。
正看到精彩处,无数散碎银子和铜板突然从天而降。
众人不由一惊,目光纷纷被吸引了过去。
然后就见一个男子正提着一个钱袋子在撒钱,一边撒一边喊道:
迎春接福,上元大吉。
福享新春,吉庆有余。
众人见状一时间也顾不得看喷火,纷纷捡起钱来,甚至不远处的人见状也跑了过来。
原本喷火的人和大家隔着一段距离,怕烫伤人群,如今大家跑来跑去,也不敢再喷,连忙想要停下。
但周围的人纷纷拥挤推搡,手中的火棍就这么掉了下去。
落下时不小心点燃了一个人手中的灯笼。
灯笼易燃,几乎立刻便烧了起来,这里的人实在太密,因此有几个人不小心碰到,身上的衣服也烧了起来。
大家见状纷纷惊叫起来。
岐岸身边的侍卫见状第一时间挡在了岐岸的身前。
岐岸立刻便做出反应,“去把撒钱的那个人抓住,然后去最近的巡逻点找人过来维持秩序,再去通知望火楼,叫人过来灭火。”
“是。”身旁的侍卫纷纷领命,除了固定保护他的,其余立刻四散开来。
那个撒钱的人很快便被扭着胳膊抓了过来。
“当街闹事,送去官府。”岐岸皱眉道。
那人一听立刻慌了,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面前的人满身的贵气根本藏不住,身边还有这样的高手,因此立刻怂了,连忙求饶道:“小人不是闹事啊,今日上元夜,小人撒钱只是想讨个好彩头啊。”
岐岸看着面前已经乱成一锅粥的人群,懒得再听他狡辩,直接吩咐道:“送到衙门,吩咐重责。”
那人听到这儿也明白了这人身份绝对不一般,再不敢继续狡辩,立刻大声喊冤,“爷,这位爷,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啊!是刚才有个小孩儿给了我一锭金子和这袋碎银铜钱让我在这儿片撒的,还让我边撒边说几句吉祥话。”
岐岸闻言愣了一下。
随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人群中看去。
果然,哪里还有千尧的踪影。
第40章 笑话 逃跑(下)
“织金河, 南楼,福源斋,云阁, 青衣巷, 步连街,城门。”
千尧拼命向前跑,一边在心中不断重复。
路上的人实在太多,因此前进得很艰难, 时不时就会撞到人, 引来不满的叫骂,但千尧已经顾不上,只是继续向前。
今日他特意拉着岐岸按照这个路线来走,所以从岐岸身边跑开时距离城门口的路只剩下了一半。
因为一切太过随机,所以千尧并没有和小麦子定下具体的会面地点。
而是见机行事,无论他们在哪里分开,都在分开时的下一个地点见面。
刚才喷火表演的旁边就是福源斋,所以他们见面的地点就在云阁。
听宫里的人说,云阁是鄢都最大的绸缎庄, 以布料轻盈, 绵软如云而闻名,深受鄢都达官贵人所喜,且只为上流社会所供应。
所以修建得极为气派, 据宫人说,即使从未去过的人, 也能一眼从众多建筑中认出来。
因此千尧一开始很庆幸他和小麦子会面的地点在这儿。
可是不知是不是他跑错了方向?明明已经按照刚才路人所指,却还是没有看见云阁的踪影。
千尧突然有些着急。
毕竟他们的方法只能制造一时的混乱,以岐岸的敏锐, 定然很快便能发现他已逃跑,岐岸身边侍卫无数,且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追捕千尧和小麦子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太监实在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因此千尧只能寄希望于今日街上这样多的人可以拖住他们一点。
若是能有什么混乱就更好了。
不知是不是哪位神仙听见了他的祈祷,千尧还没跑多久,就听见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千尧循声望去,然后看见了两队拿着麻搭,火叉,水囊,唧筒的潜火兵正在向他来时的方向跑。
最前面的士兵一边疾驰一边分开人群,“望火楼救火,所有人退避!”
人群见状纷纷让开道路。
着火了?千尧有些惊讶,但已经顾不上,继续向云阁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路人所说的灵仙桥。
这是一座石拱桥,连接着织金河两岸,据说只要在这桥上挂上同心结,便能得到姻缘,因此这里是男女祈求姻缘的圣地。
今日更是如此,桥下织金河缓缓流过,映着头顶的烟火和长明灯,像是落了满河的繁星,而灵仙桥上,几乎站满了正在挂同心结的年轻男女。
千尧自然没有心思关注这些,整个人的注意力都被灵仙桥对面的云阁所吸引。
确实如宫人所说,即使从没有去过,也能一眼从所有的建筑中认出云阁。
毕竟它实在是太显眼了。
云阁上下足有三层,整座建筑以红木建成,飞檐处挂着灯笼,处处灯火通明。
门前停着一排排的马车,来往进出皆是蒙着面纱的贵女。
千尧已经累极,但见状还是一步步不停地跑了过去。
刚跑到门口就看见了已经等着他的小麦子。
“哥哥!”小麦子一看见他,整个人这才放松了下来,满目的劫后余生,“你终于来了。”
千尧已经顾不上和他说话,拉着他便到了一边的僻静处,然后脱下自己的衣服扔进了草丛里。
“哥哥,我们接来下去青衣巷吗?”小麦子问道。
“嗯。”
千尧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马车。
有一瞬间他动了雇一辆马车的念头,但看着周围人挤人的场景,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条路行不通。
人太多了,马车只会更慢,而且目标也大,更容易被发现。
因此千尧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对着小麦子问道:“你打听青衣巷在哪儿了吗?”
“你来之前我就已经打听好了,跟我走。”小麦子说着便拉着他向前跑去。
小麦子的方向感极强,千尧一路上只觉得七拐八绕,可是他竟然没有迷路,很快便带他来到了青衣巷。
到了此处,离城门口已经不算太远,因此人也少了许多。
街道上因为没有了方才那样拥挤的人群,显得宽敞了许多,其间也能不时看见马车穿过。
千尧已经跑不动了,因此刚从青衣巷出来便雇了一辆马车。
说是马车其实并不对,只是由马拉着,后面是一辆铺着干草的板车。
车夫是个中年人,正要出城去拉货。
一开始他还不愿意拉,直到千尧掏出一锭银子,车夫这才同意。
因为千尧给的钱实在太多,车夫一路上很是好奇。
“两位小公子出城做什么?”
“有事。”
千尧一边回答一边向后看,根本没心思和他唠嗑,只是不断催促,“还能再快点吗?”
“自然能。”车夫说着立刻狠狠牵了一下手中的缰绳,前面的马果然跑得又快了些。
千尧明白现在已经比他们自己跑快了许多,但还是忍不住心焦,恨不得下一秒就赶紧出城。
车夫自然看出了他的着急,连忙说道:“两位小公子别着急,出了这步连巷就到城门口了,这条路我日日走,熟悉得很,走的都是最近的路,不过你们为什么这么着急啊?”
“家里有人生病,急着去见最后一面。”
千尧见车夫似乎起了疑心,连忙想了个解释。
车夫一听,瞬间明白了他们的着急,这次不必千尧吩咐便自己扯动缰绳,让马跑得更快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们这么着急。”车夫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脸上闪过一丝难过,“我年轻的时候在外面闯荡,后来突然收到家中书信,说老爹病重,也是一路紧赶慢赶,但最后还是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所以我从那之后就留在家了,以赶车为生,虽然赚得少了些,但至少日日都能陪在家人身边。”
车夫说得颇为感慨,重重叹了口气,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问道:“对了,你们家是谁病重了?”
千尧被问得一哽。
原身的家人都已经死完了,自己的家人又都不在这里,自然没有什么病重的家人,唯一和他有关系的似乎只剩下了狗皇帝。
因此沉默了片刻,这才回了句,“哥哥。”
“啊?”车夫一听更加惊讶,本以为病重的肯定是家里的老人,没想到竟会是哥哥,而且看千尧年纪这么小,哥哥的岁数应该也不会太大,因此连宽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甚至不敢再问下去,只是默默地把马车赶得更快了些。
千尧见他终于不问了,不由松了口气。
直到离城门口还剩百米,车夫才终于再次开了口,“看,前面就是城门口,我们要出城了。”
千尧闻言立刻坐直了身体,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许,“终于到了。”
然而下一秒,就听身后突然听见快马疾驰的声音。
千尧连忙转过头,然后就见离他们百米处,有一士兵骑着一匹红鬃烈马,边骑边高声喊道:“陛下口谕,关闭城门,禁止出入,关闭城门,禁止出入!
车夫自然也听到了身后士兵的叫喊,不免有些奇怪,“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关城门了?上元节的时候不是不关城门吗?”
说话间他们身后骑马的士兵已经越过了他们。
千尧见状脸色瞬间白了下来,“城门彻底关闭要多久?”
“很快,不过今日城门口那么多人,估计没那么容易,至少得先把人群疏散吧。”
果然,不远处城门口来往的百姓听见突然要关城门,瞬间乱了起来,纷纷加快脚步进出。
“停车。”
“什么?”车夫有些没听见。
“麻烦你停车,我们就在这儿下。”
车夫闻言有些不解,但还是按照要求停下了马车,车都还没停稳,就见车上的两人已经跳下马车向前跑去。
他们刚跑到城门口,就见守城的军官已经下来接旨。
随即,立刻吩咐周围的士兵开始疏散人群。
城门口急着出去的百姓一听瞬间急了,都想在最后一刻出去,因此立刻乱成了一团,纷纷拼命向外跑去。
“回去!都回去!都回去!”
身后的士兵竖起长矛试图用身体堵住哄闹的人群,开始关闭城门。
而千尧拉着小麦子,在最后一刻跑了出去。
城门关闭-
岐岸登上城楼,看到了拥堵在城门口的百姓。
城楼下的百姓不知发生了何事,议论纷纷,甚至有人想要上前拍城门,但城门口有士兵戍守,他们根本无法靠近。
鄢都的府尹穿着官服,匆匆跑上城楼。
从春节起他便心惊胆战,毕竟鄢都这几日游人如织,他生怕出了什么事情。
今日上元节更是悬了一日的心,提前便叮嘱过各级官府,加派巡逻,万万不能出事。
可是没想到还是出了事,有人在福源斋外当街闹事,还弄出了火情,本来没有人受伤才放心了些,但他没想到会刚好碰到陛下出巡,还正好撞见了一切。
姜府尹听到这儿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刚想过来认罪,就听陛下吩咐,立刻关闭城门。
姜府尹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派人去传达陛下口谕。
自己则迅速跑过来认罪。
“臣姜引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引说着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
本以为陛下应当会大发雷霆,然而他却好像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只是静静望着城外。
姜引不解,也不敢问,只能继续跪着。
直到一道极轻的脚步声自他身后响起,姜引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已经行至陛下身前。
那是……寒刃司的服饰。
“陛下,有人在云阁外发现了这件衣服。”
“云阁?”姜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隐隐感觉到陛下似乎在找什么人。
果然,下一秒就见不远处的陛下从寒刃司首领的手中接过了衣服,然后手指一点点收紧。
“云阁?”年轻的帝王终于有了声音,然后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一般,缓缓报出了一系列的地名,“福源斋,云阁,青衣巷,步连街,城门。”
姜引不明白陛下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能感觉到听到陛下念到最后,声音一下子冷了下去。
“晚了。”
没有人敢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那寒刃司的首领似乎明白,于是问道:“陛下,要下令追捕吗?”
“嗯。”岐岸淡淡应道,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那追到之后?”寒刃司的首领继续请示。
“追到之后……”
岐岸闻言一点点握紧了手中千尧的衣服,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涌出。
既然这么不愿意听话,不如杀了好了,只要把他杀了,就不会有人再这样和他阳奉阴违,敢这样将他戏耍。
可无论这个念头再怎么翻涌,最后说出口的却还是,“抓住后送回来。”
话音刚落,像是怕他不明白一般又补充道:“要活口。”
“是。”寒刃司的人领了命,立刻退下。
不知为何,姜引突然觉得风似乎大了些,城门之上,似乎只余风声。
姜引跪得有些冷,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再开一次口,不远处的帝王这才像想起了他一般,转过了身道:“开城门。”
姜引闻言不由一愣,但还是立刻照做,起身亲自下去传了旨。
很快,城门便被重新打开,城门内外的百姓再次流通了起来。
岐岸垂眸看着城门口来来往往的百姓,看着他们从鄢都离开,然后四散开来,奔向不同的路,就像看着千尧在往不同的方向离开。
“你要去哪儿呢?”岐岸无声地问,但自然没有回答。
许久之后,岐岸才终于回过神一般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青绿色的香囊。
香囊绣得很精致,但里面却没有装药草,而是装了一绺用同心结系着的头发。
这原本是岐岸想要送给千尧的寿礼,他知道千尧总是患得患失,不信自己真的心悦于他。
因此原本想要与他结发,却没想到千尧竟会这样骗他。
这些日子以来,千尧的主动低头,乖顺听话,都只是为了在这一刻离开他。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岐岸想到这儿甚至想笑一下。
原来他的真心,不过是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