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宋惊蛰把宋白露又请进了屋里, 给她倒了杯水,让她缓了缓情绪。
宋白露喝了水,擦了擦眼泪, 这才说出实情:“我原以为你姐夫就是在山里跑山货,谁知道他还做着私盐的买卖, 被抓了我都不知道, 还是昨儿个和他一起做事的那人他媳妇,跑到我家来说她男人和你姐夫都被抓进了衙门, 我这才知道的。”
宋惊蛰听完这个消息, 也是恼怒不已, 他就知道这个姐夫不靠谱,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 他这个姐夫竟然胆大包天地跑去贩卖私盐。
见宋白露已经慌了心神, 宋惊蛰强行压下心里的那股烦躁感, 对宋白露镇定地问道:“你去过衙门了没。”
“去过了,衙门的人不让我去见你姐夫,使银子也不成。”宋白露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的弟弟。
“我再去试试。”
宋惊蛰知道县里的捕快最近抓私盐贩子抓得很冒火,对宋白露这些私盐贩子的家人自然没个好脸色。
好在他在衙门里还有杨万峰这个人脉在, 找他试试没准能成。
“你把银子拿着。”宋寒露赶紧将她从家里带来的十两银子塞给宋惊蛰, 这是家里最后的家底了,她咬着牙说,“只要能把你姐夫救出来,花再多银子家里都愿意。”
大不了就把家里的地卖了。
“我先去看看情况,等我回来再做决定。”宋惊蛰面色沉了沉, 私心里不愿意姐姐卖地。
对农家人来说,土地就是他们生存的根本, 要是把家里地都卖了,他姐和施家父母往后怎么生活。
按照宋惊蛰的意思,要是施显宗死罪难免,死就死了吧,还救出来做什么,明知道贩卖私盐是重罪,还去做,这不就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要是要蹲个十年八年的篱笆子,那也别使银子去救了,就让他蹲,没准蹲完他就老实了,不再心心念念想着去做买卖。
做又做不好,净给家里惹麻烦。
总之,宋惊蛰死活都不想救。
宋惊蛰心里这样想着,找到杨万峰把这事儿一说,他还是问了问:“杨兄,我姐夫这种情况还能活着出来吗?”
“难说。”杨万峰一脸为难,“我朝法律,贩卖一两以上的私盐就要杖十五,你姐夫这都抓进去蹲着了,定然有十斤以上,死罪难免。”
宋惊蛰面色惨白,脑袋空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强打精神问杨万峰:“那我能进去见见我姐夫吗。”
“这个可以。”杨万峰松了一口气,他只是个小捕快,若是宋惊蛰求他把他姐夫救出来,他是真没办法,但宋惊蛰只是想去见见施显宗,他还是能办到的。
“……”
县衙牢狱就设在县衙内的地底,入口的通道狭窄得宋惊蛰不得不弓着腰才能进去,好不容易到了牢狱,里面气味又难闻得作呕。
要换平时,这种地方宋惊蛰打死都不会来,这会儿为了施显宗,他不得不屏蔽自己的嗅觉,当看不见那些肮脏。
“犯人施显宗,有人来看你了。”带宋惊蛰进来的是杨万峰熟识的一个牢役,他也不喜欢牢狱里这个味道,等把宋惊蛰带到施显宗的牢狱前,叫了人一声,把地方留给宋惊蛰,自个就出去了。
施显宗正一脸生无可恋地靠在牢壁边发呆,听到有人唤他,一抬头看到宋惊蛰,死气沉沉的眼睛悠然一亮,忙跑过来抓着木头围栏,问道:“惊蛰,惊蛰,你是来救我的吗?”
他这一呼声不要紧,跟他住同一间牢狱的其他人也围了过来,全都充满希望地望着宋惊蛰:“有法子救人,什么法子啊,要钱吗,要多少钱,我们有。”
他们这一闹,不止这间牢狱的犯人,别间牢狱的犯人也都拥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向宋惊蛰打问。
宋惊蛰被他们吵得头疼,只觉得怪不得官府的官盐卖不动,有这么多的私盐贩子在,谁还会去买官盐。
牢役出去了,宋惊蛰没办法制止这么多人。他把气全撒在了施显宗身上:“救什么救,我就一平头老百姓,你知道我为了进来看你使了多少银子吗,现下家里的地都快卖光了,我拿什么救你。”
宋惊蛰这话一出,刚还一脸希冀的犯人面色瞬间黯淡了下去,又全都死气沉沉地退回了墙角。
施显宗更是面色惨白地抓着栏杆,不住地哆嗦:“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没有办法了。”宋惊蛰看见他这副模样就来气,“你明知道做这事犯法的,你为什么还要去做。”
“你做之前有没有想过你父母,有没有想过我姐和银杏。”
要不是有围栏隔着,宋惊蛰真想把施显宗拖出来暴打一顿,他姐还这么年轻就要当寡妇,银杏还那么小就要没爹,施家父母更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打死他都不够解气的。
宋惊蛰不提宋白露和施银杏还好,一提她们,他悲痛欲绝地痛哭了起来:“我也知道我对不起她们,可我也是想出人头地多挣些钱,为她们争一口气。”
“现在好了,你出人头地到了牢狱里,多风光啊。”宋惊蛰冷眼看着他,眼眸里的怒火别提有多讽刺了。
“我知道错了,惊蛰。”施显宗哭得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你叫你姐她们别使银子救我了,就让我自生自灭吧,我这辈子对不起她们,来生——”
“还来生,来生你别来祸祸我姐了。”宋惊蛰看到他那蹲地痛哭的窝囊模样,拳头都捏紧了,随即听到他后面还算有点良心的话,松开拳头,问他,“我现在问你,你都是怎么贩盐的,又贩了多少盐,你不得隐瞒,一五一十地给我说清楚。”
施显宗这会儿哪还敢隐瞒,宋惊蛰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他贩盐是一个叫史有大的私盐贩子带的,他去盐场拿盐,回来再少量地卖给施显宗他们。
官府的盐九十文一斤,而史有大卖给他们只需四十文,他们卖多卖少,全凭他们自个能耐。
刚开始接触这一行的时候,施显宗说什么也不敢。
可他见史有大卖了几回盐什么事都没有,还大把大把的带银子回家,没忍住心动了。
他就拿了些盐,也不在村子里卖。他去山里卖给猎户山民这些不受朝廷管制的人,就算将来事发了,官府也查不到他头上来。
谁知道官府一抓就把史有大给抓了,史有大把他底下的全部人都招供了出来,这下好了,全都没跑掉。
宋惊蛰听完,真是不知道该说施显宗什么好,说他胆小他敢贩私盐,说他胆大,他宁肯吃苦走山路去贩盐也不在村子里贩。
“你的盐好卖吗?”宋惊蛰压下心头的怒火,冷静下来问他。
“好卖。”说起做生意,施显宗眼神都活了一点,“山里这些人不能进县城,买不到盐,跟村子里的百姓换,价钱又太高了,只要我们的价钱不是太离谱,他们几乎是抢着要。”
宋惊蛰又问:“他们拿钱跟你买的?”
“不是。”施显宗摇摇头,“拿猎物和皮子换的,我除了贩盐,偶尔捎带着帮他们带些针头线脑之类的,也好卖。”
宋惊蛰的怒火彻底平息了下去,要不是贩卖的货物里有盐,他姐夫这个行为就是个跑山货的。
他的目光在牢狱里转了一圈,向施显宗问了一句:“这牢里的人都是私盐贩子。”
“都是。”施显宗点头,“关不下了,还有些关到别的地方去了。”
宋惊蛰粗粗算了一下,这牢里关了不下两三百人,加上其他地方的,他们这个县的私盐贩子至少不少于五百人。
一个县才多少人,贩盐的人数就有这么多,可见私盐有多泛滥,也可见朝廷和官府有多不作为。
他伸手将施显宗从栅栏里抓了过来,贴着栅栏跟他说:“你听着,我没有本事将你救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施显宗明白,他的家人都是乡下种地的农户,上哪儿去结实能够给他洗脱罪名的人,他哭着跟宋惊蛰道,“我走了之后,你帮我照顾好银杏和白露,如果可以,能不能常去看看我父母。”
“我不去,你死了,我立马叫我姐带着银杏改嫁。”宋惊蛰在他惊愕的目光中,抓着他的衣服道,“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看你豁不豁得出去了。”
“不许变换表情。”宋惊蛰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让施显宗保持现在的神情,将计划给他说了说,然后道,“好了,我没有跟你说假,你一死,我都不会让我姐给你披麻戴孝,说改嫁就改嫁。”
“呜呜呜呜呜,你真是好狠的心。”施显宗一听宋惊蛰这么说,想到他的媳妇要变成别人的媳妇了,他的女儿以后要喊别人爹,不禁悲从心来,放声痛哭。
旁人见了也没有任何反应,进了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跟他一样的悲惨呢。
“……”
出了县衙,宋惊蛰跟宋白露交代了一些事情,带着行李回了桃源村。
怕女儿受影响,宋白露几乎是一得知出事了,就把施银杏送回了宋家。
这些天不知道宋福田在忙什么,把郑月娥也叫走了,家里就剩林立夏和宋寒露两人带着施银杏。
宋惊蛰刚到家的时候,施银杏正坐在门槛上剥着一个煮鸡蛋,边剥边跟林立夏商量:“林舅舅,银杏可不可以不吃煮鸡蛋了。”
夏天的时候,林立夏从大堰塘捞了不少的水草晒干储存着,这会儿正从厨房墙角的麻袋里抓干水草混着糠皮子加水喂鸭子。
听了施银杏的话不解:“怎么了,不好吃吗?”
“不是不好吃。”施银杏摇头,“是顿顿都吃,好噎。”
“噎到了?”林立夏的声音从鸭舍传出,“噎到了桌上有糖水,凉好了,自个端着喝。”
然后宋惊蛰就见施银杏小小的人儿对着手中的煮鸡蛋叹了口气,又问林立夏:“那林舅舅我们晚饭吃什么。”
“煮鸡蛋配粥。”
几乎是林立夏出口的一瞬间,宋惊蛰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姐厨艺虽说算不上多好,但也不至于熬个野菜粥都是一嘴苦涩。
立夏这是怕银杏吃不惯他做的饭,顿顿都给她煮鸡蛋配粥吃。
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会腻的,看施银杏对着鸡蛋迟迟不张口的样子,这都已经不是快吃腻了,而是快要深恶痛绝了。
“惊蛰哥,你回来了?”听到宋惊蛰的声音,林立夏立马从鸭舍里探出个头来。
宋惊蛰先将行李提进屋放下,出来看到鸭舍里的鸭子全都褪了绒毛,变成大鸭子了,惊奇道:“这鸭子都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再有几天就该下蛋了。”林立夏一脸笑。
这批鸭子他要喂来挣钱的,喂得细,几乎是天天三顿地喂着,时不时地还放它们去大堰塘吃些水草,竟然一只都没死。有几只母鸭子,林立夏摸了摸它们的肚子,发觉里面有卵了,想来快要下蛋了。
说完,他对着脚边见到宋惊蛰回来,也上前围着宋惊蛰不停转悠着叫舅舅的施银杏道:“等鸭子下了蛋,林舅舅就给咱银杏煮鸭蛋吃。”
施银杏脸上的笑意顿住,抿了抿嘴有要哭的迹象,宋惊蛰把她劝走:“好了好了,晚上舅舅做饭,银杏吃不下鸡蛋就不吃了,拿去给你宝禄哥哥吃吧。”
“对哦。”施银杏一听到宋宝禄的名字眼睛一亮,立马抱着剥了一半壳的鸡蛋,蹬蹬地跑到老屋那边找宋宝禄去了。
她一走,林立夏脸上的笑容落了下去,向宋惊蛰问道:“姐夫那事儿解决了吗。”
宋惊蛰简单跟林立夏说了说情况,抱着林立夏深深地缓解了一下疲惫:“我也不知道,听天由命吧。”
饶是宋惊蛰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官府手中救下一个死刑犯,好在新县令他虽没见过,但透过他的行事作风,宋惊蛰也摸出他是个大公无私,胸怀抱负的人。
宋惊蛰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施显宗去赌新县令的心慈手软,赌对了,说不准有条活路,赌错了,左右都是要死的,不过是死得惨烈一点。
“姐夫吉人自有天相。”林立夏听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拍了拍宋惊蛰的后背安抚道,“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安心等消息吧。”
农家人就是这样,天塌下来还要继续过日子。就算施显宗明儿死了,也不过是大家痛哭一场,吊唁完,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不会因为谁的离去而停下脚步。
“嗯。”宋惊蛰点点头,放开了林立夏,“我让大姐住在县里等消息,晚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娘走的时候做了坛子肉闷在猪油里。”林立夏想了想道,“这两天的丝瓜长得好,要不我去摘点丝瓜回来炒肉吃吧。”
这丝瓜还是分家的时候郑月娥种来留着结瓤洗碗用的,可能是今年雨水好,就撒了几颗种子,爬了满墙,结的丝瓜吃不完。
“好。”宋惊蛰也看到了墙角挂着的丝瓜,点了点头。
可他嘴上答应得好,晚上做出来的却是蒜蓉蒸丝瓜,外头的皮和里面的瓤都叫他给去了。
切成一个一个的,中间放上蛋液和蒜蓉,摆在盘子里又好看又好吃。
吃得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想吃鸡蛋的施银杏,停不下来。
林立夏和宋寒露也没客气,两人一人拌着饭吃了两碗。
宋惊蛰见他们吃得开心,被施显宗扰乱的心情也好上了不少。
接下来几天,宋惊蛰帮着林立夏又把后院的土给松了松,把先前林立夏撬不动的大石块给撬走了,又去山上挖了不少土回来填厚,一边种着菘菜,一边等施显宗的消息。
谁知施显宗的消息没等到,却等来了县里都在传县令要旱地改水田的消息,一时间徭役所挖的渠堰周围的田地都被县里的富户在疯抢。
第42章
渠堰附近的田地只有那么多, 动作快的富户很快就将这些田地一扫而空,买不到地的富户只能将目光挪移到宋惊蛰这些普通百姓身上。
好在宋惊蛰身上有衙门和厢军这层关系,富户们不看僧面看佛面, 差人上门打问的时候,都好言好语的。
宋惊蛰跟他们讨价还价了一番, 最后他和林立夏手上二两五钱买的四十亩荒地, 都以五两一亩的价格卖了出去。
一百两银子的本倒手一转,就赚了一番。
林立夏这辈子也没有赚钱这么快过, 拿到银子的时候, 人都傻了:“这些钱真的是我们的?”
“真的。”宋惊蛰欢喜地敲了敲他脑袋, 告诉他, 他没有做梦,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太好了, 惊蛰哥, 我们终于有钱了。”林立夏将沉甸甸地银子放下,转过身,抱住宋惊蛰的脖子,就想跟他转圈圈,“这下我们有钱买地了吧。”
“对。”宋惊蛰同样搂住他, 含笑着跟他点头, 一百两银子怎么都够他买十亩地了。
林立夏还是第一见宋惊蛰笑得这么开心,不禁问道:“惊蛰哥,咱们要买哪儿的地?”
“村里,靠近大堰塘附近的田地,最好是连成一片的。”宋惊蛰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说, “新县令不是要旱地改水田吗,不管这事儿成不成, 以后我们这儿都要有水田了,我也想跟着县令学学。”
原本宋惊蛰还怕,他把大堰塘周围的田地挖了放水种水稻太特立独行,会引起村人的不满。这会儿有县令在头上顶着,他再这么做,别人也只会说他捧县令的臭脚,而不会对他这个行为感到奇怪。
“好啊。”林立夏提前知道他们这儿要有水田了,这会儿对宋惊蛰想要提前种水田的想法也没什么异议。
所谓先吃螃蟹的先赚钱,县令都要这么搞了,他们跟着搞又有什么不对。
反正地是他们的,要是没有成事,大不了把水放了,再变回旱地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只是大堰塘周围的土地取水方便,地势又好,恐怕没什么人愿意出手。”说完了高兴的事,宋惊蛰又不禁担忧道。
他之所以要买大堰塘的地,就是看中这里离着水和他家都近,地势又平坦,若是十亩地连成一片,将他来种的时候,也好施展。
怕就怕这里一亩,哪里一亩的,忙完这里,又要忙哪里,麻烦。
林立夏宽慰他道:“我们都有银子了,还怕买不来地吗,明儿我上村里打听一下,看看大堰塘周围有没有想要买地的。”
“好。”宋惊蛰一想也是,只要有了钱,剩下的事儿就不是什么难事了,多等等总会等到卖地的。
他把林立夏放在床上的银子拿出来,开始分钱:“有了钱,还是先把爹娘大哥他们的钱还了好。”
“对对对,大姐现在也正是缺钱的时候,有了这笔钱,怎么也能多周转了一会儿了。”想到他俩还借了八十两银子,林立夏忙把这笔钱拿了出来。
看着剩下属于他俩的一百二十两,林立夏想了想又把那二十两拿了出来,放在宋白露那堆钱上:“这些钱虽然不多,但给大姐应个急也好。”
宋惊蛰看着那二十两银子,想起施显宗来没好气地又将这银子拿了出来,给冯金玉和林季冬,林孟春的银子上各放了五两:“娘和大哥二哥这次帮了我们不少,不能挣钱了,就把他们抛在脑后。”
人情世故宋惊蛰还是懂的,林家这么没钱,因他一句话就把家底给掏了出来,可见对他这个哥婿有多真心,现在赚钱了,宋惊蛰自然不会忘记他们。
林立夏见宋惊蛰一出手就给他们家拿这么多,心里甜滋滋的同时,又忙拨回来了十两:“要不了那么多,给多了,我娘还以为我们挣钱很容易,下次要是给少了,她就该不高兴了。”
不是林立夏不想孝敬自己的爹娘,实在是冯金玉嘴巴大又爱炫耀,这次给了十五两,她就敢吹一百五十两,要是叫贼人知道他家有这么多钱,天天来偷,那还了得。
“也行。”宋惊蛰想到自家岳母的性子,笑了笑,跟林立夏商量,“那我以后多买点东西回去孝敬他们。”
“好。”这个林立夏没有拒绝。
宋惊蛰想了想,又在宋福田的银子上放了五两:“再给咱爹一点。”
省得他老觉得他会折他的本。
“好。”林立夏笑眯眯地应下。
剩下十两,宋惊蛰这才把它放在要还宋白露的二十两上面:“有这些也差不多够了。”
要是施显宗回得来,这十两银子就给他补补身上的伤,要是回不来,这些钱就给他办丧事。
“……”
宋惊蛰和林立夏在家分钱的时候,县里,抓了一个月的私盐贩子实在抓不到人的衙门,终于大开中门,要提审这些犯人了。
其他犯人一被带到公堂上,面对两旁的堂威,和沉着一张脸犹如杀神般的县令大人,早吓破了胆,
面对县令大人问他们在牢狱里招供的供词,全都点头如捣蒜,供认不讳。
唯独施显宗被带至堂上,不仅不肯跪下,反而对着堂上的县令破口大骂道:“呸,狗官,我施显宗跪天跪地跪父母,就是不会跪你这装模作样的狗官!”
跪在堂上的其他私盐贩子和外头看热闹的百姓被他这一出,直接给惊呆了。
这哪儿来的二愣子,还嫌弃死得不够快不是,找死也不是这样找的。
“大胆!”
果然,施显宗的话音一出,两旁拿着堂威的吏官们,个个怒视着他,将手中的堂威一扫,打他的脊梁骨和膝盖,要迫使他下跪。
施显宗挨了几板子,痛得他面容扭曲,但他紧记着宋惊蛰教他的话,一定要特别有骨气,要坚信自己没有错,全身扭曲也不下跪,趴在地上忍受着身上的板子。
忍着心里的胆小和害怕,一边挨打,一边大笑:“打吧,打吧,打死我,你也是个狗官,你以为杀几个私盐贩子,你就是大公无私,清正廉明的好官了,还不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庸官。”
“堂上不敬,打死勿论。”施显宗越说得厉害,落在他身上的板子打得越狠,常年在公堂充当堂威的皂吏可不管施显宗有什么冤情,就冲他对父母大人不敬这一条,死了也活该。
董学明起初在上面冷眼瞧着,以为这个私盐贩子要跟他耍什么滑头,但看这个私盐贩子浑身被打得皮开肉绽都不下跪认错,一个劲地骂他,来了兴趣,挥开两旁皂吏,向他问道:“犯人施显宗,你为何如此污蔑本官?”
“污蔑?我哪有污蔑你?”施显宗这会儿已经被打得口鼻流血,不用说,定然伤及了肺腑,他咳着血,字字句句泣血道,“你一个高坐明堂,享着荣华富贵的县令,哪能明白我们做老百姓的苦。”
施显宗说着眼泪混着鲜血而下:“你只看到县里私盐贩子猖獗,你只想着把我们这些贩卖私盐的人打杀了立功,你可曾看到县里有多少人吃不起盐,你又可曾看到我们这些私盐贩子曾经也是遵纪守法的百姓。”
“朝廷卖高价盐不给老百姓活路,你们这些当官的看不到,还要打死我们这些给老百姓活路的盐贩子来彰显你的清廉。”施显宗想着他这些话说出口也难逃一死了,索性什么都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等我们这些盐贩子一死,吃不起盐的百姓也得死,你说你不是狗官,你是什么?!”
董学明听得心神俱震,他承认他知道县里有五百多人的私盐贩子时,内心恼怒不已,甚至大骂前任县令不作为,才使得池水县这么浑浊不堪。
他整日为有这么多的私盐贩子犯愁不已,倒是没想过这其中的缘由。
“是啊,大人,朝廷的盐太贵了。”董学明正沉思的时候,外头听了施显宗的话不禁潸然泪下的百姓,跟着附和道,“我们种地一年也挣不了二两银,光吃盐就去了大头,不买私盐吃,一家老小都没个活路了。”
私盐贩子这么猖獗的原因就是因为百姓愿意买,百姓为什么愿意买,还不是没钱。
加之官府马上就要强制配买官盐了,宋惊蛰不相信人人都买得起这每户十二斤的官盐,他让宋白露在县里找些不愿意买官盐的人,等到提审这天来听堂。
他就不信这些百姓听了施显宗的话,不会没有触动。
这不,就全都齐齐给董学明下跪,求着董学明道:“大人,官盐九十文一斤,而私盐只需六十文一斤,这中间的三十文,就能让家里多活一个娃娃,不是我们不想买官盐,实在是我们买不起。”
众百姓只字不提强制配买官盐的事,但董学明却是听懂了,他们连九十文一斤的官盐都买不起,更何况是一两八十文的盐。
如果他强制推行配给盐,那么池水县就不是私盐贩子猖獗,而是卖儿鬻女的人间炼狱了。
董学明这么一想,后背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来,这才明白前任县令为何不管这私盐贩子,实在是这没法子管。
“大家都起来吧。”董学明明白过来,也镇定了下来,下了堂将外头的百姓都给搀扶了起来,“你们的诉求本官知道了,盐价一事本官会与上峰禀明,请求上峰为我们降价。”
“多谢大人。”
“大人青天。”
一时间衙门门口跪了一地的人,等董学明再返回公堂,看到公堂上摊着浑身是血的施显宗也没了再审问其他私盐贩子的心情,对两旁的皂吏道,“将他带下去好好治伤。”
敢于堂前直言,也算是一条汉子,何况他今日仗言,也算是救了他一命,就这么让他死了,实在可惜。
董学明没有看到,施显宗在听到他让人给他治伤的时候,那口气顿时就松了,安心地晕了过去。
总算是不用死了。
“……”
董学明的动作还算快,没过多久,县里就有消息传下来。
池水县官盐由九十文一斤,降至四十五文一斤,也不拘着大家强制配买了,有需要的去买就行。
但只有库房里这一批,下一批的盐价还要待定。
即使是这样,百姓也大赞董学明青天大老爷,是个好官。
而施显宗他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每个人打了一百板子,罚了双倍的贩卖私盐银,只要他们的家人交了钱,人就可以从牢里出去了。
宋白露一直待在县里,一听到这个消息,凑了银子就把施显宗接回家去养伤了。
见他活着回来了,大家伙都松了一口气,虽说吃了些皮肉苦,挣的钱也全都掏了个干净,但命还在,其他的都不值一提了。
在这个关口,宋福田和郑月娥终于回来了,他们也没出去玩,而是去挣钱了。
宋惊蛰一口气把宋福田的老底都掏干净了,这让宋福田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不把这个钱挣回来,他心里不舒服。
正好这两天的蛐蛐出来了,康州府内有不少大户人家爱斗蛐蛐,他和郑月娥就去抓蛐蛐蹲在府城外卖。个头大,力气好的,一只能卖二两银子。
但这样的蛐蛐不好找。
宋福田和郑月娥两人抓了一个多月,也才挣十两银子。
虽说他还是没把他掏出去的银子挣回来,但一个月能挣出这么多钱来,他也很自得了。
谁能有他挣钱快?
然后他一回家,他的好大儿就将他原来的四十两银子还给他,还多给了他五两:“爹,我可是连本带利都还给你了。”
宋福田看着这一堆银子不说话。
“官府真要旱地改水田?地都卖出去了?”倒是郑月娥问了一句。
“真的,都卖出去了。”宋惊蛰风轻云淡地说,“还翻了一倍呢。”
宋福田虽说不清楚宋惊蛰手上有多少银子,但他到处借钱的事,他却是知道的,粗粗一算就知道宋惊蛰这一倒手,定然挣了不下于八十两银子。
心里那个气啊,什么时候轮到儿子骑到老子头上作威作福了,给宋惊蛰泼冷水道:“得意个什么劲,挣到钱不算什么,要能在咱村买到地才算你的能耐。”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找上门来了:“这里是施显宗他小舅子,宋惊蛰家吗?”
宋惊蛰走了出去:“我就是宋惊蛰,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听你姐夫说你想买地,我是特意来卖地的。”这人也是桃源村人,只不过住在村尾,与宋惊蛰他们交集不多。
这次私盐贩子这事,他家里兄弟也有掺和,多亏县令大人饶命,这才捡回一条性命。
只是赎他的银子家里却没有,只好将家中积攒多年的田地卖上一些。
地好卖,但是一时间去哪儿找能够拿得出百两银子来的人来?这人到处打问,才在施显宗哪儿问到宋惊蛰要买地。
宋惊蛰是本村人,在村里人品不错,而且听说他与县令大人有交情,施显宗能够回来,都是因为他跟县令大人说了话的缘故。
他马不停蹄地就跑来宋家找人了。
宋惊蛰不明白村里人怎么又把他跟县令大人扯一起了,但这上门来卖地的,他也不好把人拒之门外。
将人请进门,问了问他家里的田地,得知他要卖的地正好就是宋惊蛰想买的靠近大堰塘周围的田地,不过要价比较高,宋惊蛰与他讨价还价一番,将地价压到九两五钱一亩。
拿了钱与人家,回身向宋福田得意地看过去:“爹?”
“爹什么爹,我回鹅梨坳了,你好生看好家里。”宋福田手一背,看着天,没一会儿就溜走了。
第43章
买好地, 宋惊蛰卖地挣的银子就剩五两了,加上他从衙门领的工钱,也才十五两银子。
林立夏还想把这银子和地契一起藏好, 宋惊蛰直接拉着他去镇上裁缝铺子:“忙了这么久,我们也该犒劳一下自己了。”
他让林立夏给自己选两身衣裳。
“村里不是有纺织坊吗, 跑来镇上买什么衣服。”林立夏站在裁缝铺子门前, 不想进去,“这里的布太贵了, 我们还是回村去买吧。”
有过一次捉襟见肘, 林立夏明白冯金玉平时为什么那么省了, 就是怕家里万一遇上个什么事, 拿不出钱来, 向别人低头难堪。
这会儿自然是能省就省。
“不买布, 买成衣。”宋惊蛰拉着林立夏直接进了铺子, 叫他挑几件中意的衣裳。
林立夏望着铺子里花花绿绿,针脚密集的成衣,一张脸爆红。
他的针线活实在不堪入目,上次惊蛰哥拿回来的麻布袋子,让他改成两件下地穿的短褐。
他裁坏了好几个袋子, 改了好几天都改不出来, 最后还是宋寒露看不过眼,接过去几下帮他做好了。
惊蛰哥定然是瞧见了。
“惊蛰哥……”林立夏靠近了点宋惊蛰,紧挨着他的肩膀,想跟他解释几句。
毕竟在惊蛰哥眼里,他可是个温柔贤惠, 什么家务事都会做的哥儿,结果现在饭不会做, 衣裳也不会做,会不会太幻灭了?
“这家铺子的衣裳不好看吗?”宋惊蛰装看不出林立夏的不好意思,低声问他。
林立夏不会做衣裳,宋惊蛰也是最近发现的,这跟他想象中的立夏确实有些差距。
可宋惊蛰看着他悄悄摸摸地做衣裳,一见到他就急急忙忙地藏起来,然后再微红着脸跟他扯七扯八的。
他心里的那根弦就跳动不已,想捏着他说话的酒窝,狠狠地蹂.躏。
跟他说话时的样子比起来,宋惊蛰觉得立夏不会做衣裳好像也没有什么。
所以这会儿,他使坏的没有戳破,想看立夏还会对他做些什么。
“没有,很好看。”林立夏被宋惊蛰这么一问,刚升起来的那点勇气又灭了下去,他仔细瞧了瞧宋惊蛰的面容,没在他脸上看到什么异样,这才选了两件普通样式的衣裳,“就这件深蓝色和褐色的吧。”
惊蛰哥没说他不会做衣裳的事,应当是还不知道……吧?
林立夏回忆了下他做衣裳时,都是背着宋惊蛰做的,何况宋寒露跟他改衣裳的时候,也说了:“立夏哥,你放心,你不会做衣裳这事儿,我不会告诉我哥的。”
自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林立夏,舒了口气,打算回去再好好跟针线磨一磨,也不求多好,能完整地做出来一件衣裳就很好了。
“这两件颜色太深了,换个浅一点的。”宋惊蛰瞧着他悄悄舒气的模样,眼底都是笑意,否决了他选的那两件衣裳,重新给他选了两件,“这件扎染的水蓝色好看。”
宋惊蛰现在还清晰地记着,林立夏嫁给他那天,穿着那件蓝色的衣裳,笑盈盈的模样。
他喜欢他穿得艳丽一点。
“有点贵。”林立夏看了眼没有凑过来的掌柜,小声跟宋惊蛰说。
“没事,不下地的时候穿。”宋惊蛰知道他顾忌价钱,又道,“我也买一件,走亲戚的时候,我俩穿一样的。”
“好。”林立夏立马同意了。
村里的夫夫都太含蓄了,出门在外连个手都不敢牵。
林立夏不一样,他喜欢跟宋惊蛰黏在一起,正儿八经成亲拜过堂的,就该穿一样的衣服,牵着手,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
林立夏答应得爽快,等宋惊蛰付了钱出了铺子,他还是心痛不已:“太贵了,一套就要了一百五十文,不如买布匹自己做。”
一匹布能做两件衣裳呢,有些厉害的妇人,做完两件衣裳还能剩些布料裁剪些别的。
他们这一件衣裳就去了一匹布的价钱,怪不得开铺子的能挣到钱,这能不挣钱吗。
宋惊蛰听着林立夏的絮叨,唇角浅笑不已,只是一件扎染的衣裳,他都嫌贵,要是知道他真正想买的是那件水蓝色绣花的衣裳,会不会惊得跳脚?
不过那身衣裳着实太贵了,只是绣了些亮眼的图案,就要三百五十文,倒也不是买不起,只是他们刚买了地,就穿得这么扎眼,旁人还觉得他家发了大财呢。
只能先委屈立夏了。
“惊蛰哥,我们回去开地吧。”林立夏抱怨了句,就住了口,花了钱总想挣回来的他,闲不住地又想回去干活了。
家里刚买了地,不把地开出来种点东西,他心里不踏实。
“好。”宋惊蛰又在镇上转了转,又买了些家里缺少的东西,这才跟林立夏回了家。
路上,林立夏可能是觉得自己不会做衣裳这件事欺瞒了宋惊蛰,心里愧疚,一直拉着宋惊蛰说说笑笑,逗得宋惊蛰眼底的笑就没停过。
“……”
宋惊蛰买的地是桃源村村尾毛金喜家的地,由于他们今年要卖这块地,夏收过后,就没好好打理了,里面长满了草。
宋惊蛰想把草都拔了,把这十亩地的田埂全都挖了,全都连成一片,用牛把地里的土耕深一点,再从大堰塘放水淹上几天,就开始下种,试试这水稻冬天能不能种。
毕竟这旱地改成了水田也变不成旱地了,要是一年只能种一季水稻,收成不好,还不如旱地种两季的收成呢。
地里的草好办,林立夏养的鸭子和鹅都长大了,每天早上把它们赶到地里吃草,一天下来,能吃不少。
至于地里的草根,反正都是要翻地的,宋惊蛰就没费那个功夫去清理了,打算等鸭子和鹅把草吃完了,就去借牛来翻地。
可事情就出在这借牛上。
村里有牛车的只有两户人家,村长家和胡栓子家,胡栓子家里的牛有些老了,现在就在村里做些搬运货物等事儿,不下地了。
宋惊蛰要借只能借村长家的牛。
可最近宋惊蛰又是去县里当监工,又是凭借县令的关系把他姐夫捞了出来,还买了地,在村里可谓风头无两,村长家里就有些不乐意了。
宋惊蛰一个老实汉子,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大的能耐,他这是想干啥?
想顶掉他村长的位置吗?
村长虽说算不上官,可官府每年都会给他们六石粮补贴,外加村里人的一些孝敬,别看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村长,可也能让家里人在村里过得富足安逸了。
村长还想把这位置传给他儿子,一想到他家没了村长这个名头,以后全家人都要沦为村里的普通人,他心里那个难受啊。
村长夫郎更是在宋惊蛰上门借牛的时候嘲讽道:“哟,家里都这么有钱了,还差我这头牛钱啊,我这牛也不年轻了,你那十亩地可不少,耕完还不得把它给累坏了,这么有能耐,你自个买一头去呗。”
宋惊蛰这还是第一次上门被这样冷嘲热讽,只能尴尬地说了两句,他买地的钱都是借的,空着手回了家。
林立夏草料都给牛准备好了,没见宋惊蛰带牛回家,问了一句:“没借到?”
“嗯。”宋惊蛰失落地点头。
他以前去借牛,荣夫郎对他都好言好语的,还跟他说,要是家里爷奶欺负他欺负得太狠了,可以让他男人出面帮他说说他爷奶。
现在他不过是日子变得好过了一点,荣夫郎就变了副嘴脸,心里说不难受那是假的。
“没事,等别人借完,我们再去借吧。”林立夏还以为牛先被别人借了,宋惊蛰难受,好言安慰他。
宋惊蛰默了默:“我们重新找人借吧。”
荣夫郎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料想以后他们去借牛也借不到了。
而买一头牛,最低也要二十两,他和立夏手里的钱不够。
林立夏一听宋惊蛰这话就明白了,这是村长家见他家日子好过了,不想借牛车给他们了。
这种恨人有笑人无的人,他在稻香村见多了。
“也好。”林立夏安抚宋惊蛰道,“村长家里的牛也不年轻了,我还怕他们家的牛来耕我们地出事了,赖上我们呢。”
明明是一件很伤感的事,宋惊蛰不知道为什么,被林立夏这么一说,没忍住笑了。
林立夏见宋惊蛰笑了,又道:“要不我们去跟爹娘借些银子,去买头年轻力大的壮牛,以后都不跟别人借了,还能让村里人羡慕死。”
“算了。”宋惊蛰冷静地摇摇头,“最近我们已经够惹眼了,再买牛,就算没有贼人上门来偷,也该有人看不顺眼,给我们使坏了。”
这种事宋惊蛰又不是没见过,以前村里有人买了地,遭人嫉妒,地里的秧苗一夜之间被人踩坏了不少。
“也对。”林立夏赞同地点点头,转话道,“那我们就去借年轻力壮的牛。”
宋惊蛰心情好了不少,笑着问他:“问题是去哪儿借。”
总不能回稻香村借吧?
每个村的牛都不多,每个村的人都很宝贵,且不说林立夏借不借得过来,这么远人家也不会放心吧。
“这个你不用担心。”林立夏跟宋惊蛰拍胸脯道,“我自有办法。”
林立夏趁机提议道:“不过惊蛰哥,我要是借到牛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宋惊蛰看着他:“什么要求。”
林立夏凑到宋惊蛰耳边说了说,宋惊蛰的脸红了红,但也没有拒绝:“好。”
“那我这就去借。”林立夏顿时喜笑颜开地跑去借牛了。
宋惊蛰看着林立夏那蹦蹦跳跳跑远的欢快身影又没忍住笑了笑,随即想起林立夏的要求来,脸又热了热。
最近立夏养胖了不少,看着没有那么瘦弱了,应该可以了……吧。
“……”
趁着林立夏去借牛的功夫,宋惊蛰帮着他看着地里的鸭子和鹅,防止它们去吃别人地里的庄稼,顺便盯着它们在外头下蛋。
宋惊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养的方法不对,他们养的这批鸭子和鹅很喜欢在外面下蛋。这些蛋,立夏都是要留着卖的,一个也舍不得丢。
每天早上放出圈的时候,林立夏都要摸一摸母鸭子和母鹅的肚子,看看里面有没有卵,有卵的就先不放它们出圈,等它们下了蛋才放出来。
最近要吃地里的草,才将它们全都放出来的。
宋惊蛰看着一只鸭子进了个草堆,过了很久才出来,走过去一看,果然捡了一枚颜色有些泛青的鸭蛋。
刚直起身来,他就见宋福树带着宋硕果,一人扛了把锄头过来:“惊蛰,你这地光让鸭子和鹅吃草顶什么事,我带硕果来帮你锄锄。”
宋惊蛰抬头看了看天,没发觉太阳从西边出来,又低头看着宋福树和宋硕果,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向两人道:“不用了三叔,立夏去借牛了,等牛借回来,让牛翻翻就好了。”
宋福树不管他,直接下了地:“光让牛翻地,把根留在地里也不成,庄稼一种上去,又全都长出来了,还是得把根去了。”
“没事,我这地是要改成水田的。”宋惊蛰见劝不动,索性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等牛把地翻了,一罐水,这些草就全淹死了。”
“啥,你要学县令旱地改水田。”宋福树听宋惊蛰这么一说,声音嚷得老大,“这可不成啊,这都是县令大人不懂种地,瞎折腾出来的做法,咱小门小户可折腾不起。”
随着渠堰周围的田地被富户疯抢后,新县令要旱地改水田的消息也在村里传开了。
对于新县令这种要改变老百姓种植方法的事儿,村里人万分不愿意。
他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种地种过来的,这新县令说改就改,要是种不出来粮食或是种出来的粮食不够吃,董县令会给他们发粮食吗?
幸好,董县令只是在大荒村和渠堰周边的荒地上乱搞,没到他们这些正经村子乱搞,不然村里的老人可不会依他。
皇帝尊老爱幼,上了七十的老人,不仅可以见官不跪,连皇帝都会下龙撵来搀扶。
县令没做什么事还好,他要是敢动老百姓的根基,他们这些老人大不了一头撞死在县衙门上,跟他来个鱼死网破。
宋福树一嗓子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喊了过来,大家都用一副疯了吧的目光看着宋惊蛰。
这好好地不种,跑去改什么水田,要是种不出粮食来,白花那么多买地的钱了。
宋惊蛰就知道会是这样,好在有董县令这个幌子在,他可以扯虎皮拉大旗:“我这不是要跟新县令搞好关系嘛,要是我这地不改水田,我怎么在新县令面前说上话。”
宋福田一听宋惊蛰这么一说,立马顿悟了,当下也不锄草了,看了看身旁没人,对着宋惊蛰小声道:“那行,你好好改地,改好了,以后在县令面前说得上话了,别忘了你硕果弟弟。”
宋硕果一听宋福树说他了,特别有眼色地抬头对着宋惊蛰笑了一下:“惊蛰哥。”
他娘说了,惊蛰哥现在有出息了,他们要讨好他,下次有像大哥那种机会,他惊蛰哥才会记得他。
宋惊蛰被他那憨得不行的笑逗得想笑,但他忍住了,敷衍地朝他点了点头。
他就说他三叔今儿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舍得带着硕果来帮他下地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不管什么原因,这份情宋惊蛰还是承下了。通过借牛这事儿宋惊蛰明白了,打虎还得亲兄弟,不管家里闹成什么样,过后他们该怎样怎样,不会因为以前的事情心生怨恨。
而外人表面和善,谁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他还要在桃源村生活一辈子,要是连自家兄弟都不站在他身后,这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傍晚,宋惊蛰赶着鸭子和鹅回家了,借了牛回来的林立夏,在村口和荣夫郎吵了起来。
第44章
在稻香村外五里的地方有个畜牧庄, 里面圈养着不少的牛羊马,轻易不向外租借。
林立夏没嫁给宋惊蛰之前,给畜牧庄送了十多年的青草, 跟里面的人早混熟了,别人借不到, 不代表他借不到。
他一去说明了情况, 看管畜牧庄的大叔包大叔,没说二话就给他找了头年轻力大的壮牛。
林立夏牵着牛回桃源村, 一路上想到惊蛰哥见到牛时的吃惊模样, 心里正美着呢, 刚一进村, 就听到村长夫郎荣春意搁村口的大树底下, 说他惊蛰哥的不是。
“那宋惊蛰就是个种地的, 能有什么本事, 下午他来我家借牛,被我三言两语就给顶了回去,软脚虾一只,能巴结上县令,指不定是使了什么不干净的手段。”
林立夏快要气疯了, 他就说惊蛰哥怎么去借个牛回来, 难过成那样,原来如此。
他的性格一点都忍不了,当即上去跟荣春意撕开了:“长得一副癞蛤蟆样,还好意思说别人不干净,你硬气, 你见到县令不尿裤子不抖腿,你就硬气。”
“你怎么说话的。”
荣春意好歹也是村长夫郎, 寻常在村里都是备受吹捧的那个,就算有看他不顺眼的,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什么。
林立夏一上来就说这么难听,着实把他给气得不轻,也不坐着了,站起身来不悦地看着林立夏。
林立夏仰着脖子不甘示弱地冷嘲热讽回去:“我就这么说话怎么了,就许你个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恶心人,不许我膈应你啊。”
林立夏左一句癞蛤蟆右一句癞蛤蟆,气得荣春意头脑发昏:“说谁癞蛤蟆呢。”
“说你啊。”林立夏一点都不怕事地挑衅看着他,“舌头伸这么长,不是癞蛤蟆是什么?”
“噗——”
周围有没忍住笑出声来的人,这惊蛰夫郎骂人可真有意思,死活要把人往癞蛤蟆上按。
荣春意本就在气头上不知如何反驳,再一听到这笑声,只觉别人这是在嘲笑他,心里那股气直冲天灵盖。
对着林立夏也没了往日的村长夫郎的派头,张口就骂:“好个没家教的哥儿,你爹娘在家就是这样教育你出来骂长辈的。”
荣春意怎么说也比林立夏年长二十多岁,按理说林立夏见到他该叫他一声叔么才对,他拿长辈派头压他,无可厚非。
“我爹娘确实没教过我在外面怎么当癞蛤蟆。”林立夏才不会顺着他的话上当,“荣夫郎的爹娘教得好,学癞蛤蟆学得惟妙惟肖,我隔着老远听到你的□□叫了。”
“你才是□□,你全家都是□□。”荣春意简直要被林立夏气疯了,直接上手去撕林立夏,“你爹娘没把你这张嘴给教好,我今天就替你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不过就动手,你果然是只恶心人的癞蛤蟆。”林立夏才不会傻站着等着荣夫郎打他,早在荣夫郎要扑过来前,丢了手里牵着牛的绳子,撒丫子就往外跑,边跑边喊,“癞蛤蟆咬人了,癞蛤蟆咬人了。”
“哈哈哈哈哈。”
大家看着荣春意追着林立夏跑的滑稽画面,再一听林立夏喊的话,实在太好笑了,全都憋不住地笑出了声。
荣春意心里那个气啊,一边追着林立夏的背影,一边骂道:“你有本事骂人,你有本事别跑啊。”
“不跑就被你个癞蛤蟆给黏上了。”林立夏年轻力壮,跑得也快,荣夫郎压根就追不上,时不时地还能停下来回嘴,“你有本事背后说人,你没本事不怕被人说。”
林立夏觉得荣春意没品极了,明明就是他背后说人不对,他反驳回去,他就不乐意了。
果然村长夫郎当久了,习惯了屁股上描眉画眼,就不知道自己原本是个什么东西了。
林立夏吵赢了,给惊蛰哥出了口气,也不欲与荣春意逗留,跑远后,打算绕个圈回来牵牛回家了。
但荣春意今儿受了这么大个气,哪肯善罢甘休,他猜到了林立夏还会折返回来,在林立夏必定会经过的渠堰路口等着他。
“……”
宋惊蛰把鸭子和鹅赶回家,喂了些水就没管了,在外头吃一天了,再喂怕把它们给撑死。
净完手进到灶房准备做晚饭了。
林立夏不善厨艺,宋惊蛰琢磨着以后家里的灶上活儿还得他来,不能指望他娘天天给他们做饭,这些天,一有时间他就窝在厨房做菜。
正想着晚饭吃什么,宋万民找上门来了:“惊蛰,惊蛰。”
“怎么了,爷爷?”宋惊蛰出了灶房,见到宋万民问道。
宋万民满面愁容地:“我听你三叔说,你要把新买的好地全都改成水田?”
“是啊。”宋惊蛰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人,大方应下。
“你糊涂啊。”宋万民一脸焦急,“你就算要巴结新县令,你搞个一两亩地就成了,你搞这么多,要是种不出粮食,你拿什么还买地的钱?”
宋惊蛰买地的钱没说是他们自己挣的,只说跟宋白露和冯金玉他们借的,现在桃源村和宋万民都以为他为了买地,欠了一屁股饥荒。
“地在我手里,要是今年种不出粮食,来年把水放了再改回旱地,一样的。”宋惊蛰知道宋万民他们对这事儿固执得很,也不欲与他在这上面过多的纠缠,顺着他道。
“我们农家人一年到头就靠地里的收成过活,你这么一耽误就是耽误一年,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还清饥荒。”
宋万民本想着宋惊蛰会种地,借钱买地就借钱买地吧,可他这好好地不种要拿去折腾,他心里愁死了。
“照我说,你就搞个一两亩在县令大人面前露个脸就成了。”宋万民继续劝说宋惊蛰,“剩下的地,你该种什么种什么,你买的那块地那么好,要改成水田了,谁知道以后改回来,还有没有地力。”
虽说现在分家了,宋万民不该再对宋惊蛰指手画脚的,可宋惊蛰现在要动的可是十亩好地啊。
这十亩好地,要是好好地打理,一年两季粮食下来,孙儿也不至于为买地拉了饥荒这事儿,那么捉襟见肘。
何况,这旱地改水田的事亘古未有,要是这地改不出来,宋万民用后脚跟想,也能想到村里人会怎样笑话宋惊蛰。
所谓一荣则荣,一损则损,宋惊蛰要是在村里丢了个大脸,他这个爷爷的面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们家本就因为分家这事儿,在村里落了个没脸,要因为这事儿再被人看不起,宋万民都不知道自己后半辈子还能不能在村里抬起头来。
“爷爷放心,我心里有分寸。”
宋万民的担忧,宋惊蛰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改一两亩地失败受到的笑话跟改十亩地失败受到的笑话,有什么区别。
如果他因为别人的眼光而畏畏缩缩地不敢去做事,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宋惊蛰心里可不是只有这十亩地,十亩地只是他的起点,他以后他还会有百亩,千亩。
种地的农民,有哪个不想当地主的,宋惊蛰也想。
可他现在要是连十亩地都不敢下手去干,何谈将来。
宋万民不知宋惊蛰心里所想,见没说动,张了张口,还想再劝说些什么的时候,外头传来了急促的声音。
“惊蛰,不好了,你夫郎和荣夫郎在村口打起来了!”
宋惊蛰心里一紧,顾不上其他的,赶紧推开门,往村口的方向跑。
林立夏连骂人都不会,这跟人打架肯定也不会。
去往村口的路上,宋惊蛰满脑子都是林立夏被人按在地上打得一脸鼻涕一脸泪的模样,心疼得不行。
可当他跑到村口,又听到人再喊:“不好了,荣夫郎和立夏都掉渠堰里去了。”
心脏一抽,立夏这不会是被打得受不了,想不开,跳河了吧。
身体比脑子反应快,一个猛子扎到渠堰里,在水里快速游了几下,找到林立夏又找到荣夫郎,一手拎一个,将他们拎上了岸。
“……”
“天杀的荣春意,下手怎么这么狠,不过是跟他吵了几句嘴,他就要人的命,要不是咱立夏没事,我非得到衙门吿他一个杀人罪不可。”
郑月娥一边在灶房给林立夏熬药,一边对着村长家的方向骂骂咧咧。
天知道她回来在村里听到荣春意跟他家立夏打架,把她家立夏推进渠堰的时候,她身体软得有多厉害。
别看渠堰是新修的,可董县令为了这条渠堰能够灌溉全县,修得又宽又深,他们这儿又没个河流之类的,会水的人少之又少。
这会儿通了水,村里有孩子的人家都拘着家里孩子,不准他们到渠堰边玩,就怕他们一不小心有个什么不慎。
要不是惊蛰反应快,将两人及时救了起来,等他们顺着水流被冲走了,哪还有命在。
没骂死他都算是轻的。
“就是,我立夏哥招谁惹谁了,就许村长夫郎骂人,不许我立夏哥回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宋寒露也在一旁附和。
她们纺织坊就在村口,他哥把立夏救起来的时候,她看到立夏哥被水呛白了的脸,差点没站住脚,幸好立夏哥没事,不然她家往后可咋办啊。
屋里,被水呛哑了嗓子的林立夏用被子捂着自己,手里捧着郑月娥给他熬的药,被宋惊蛰盯着,一声也不敢吭。
实在是那荣夫郎太过分了,吵输了就吵输了呗,非要在路口等着,要跟他打一架。
打架就打架呗,他打不过,就用头把林立夏往渠堰里顶,林立夏身体一个不稳落了下去。落下去前,林立夏想着自己死都要拉个垫背的,扯着荣夫郎的衣服,把他也拽了下去。
由于不会凫水,他在水里不停地被水呛嗓子,然后就被呛哑了。
大夫说,要好好休养一阵才能恢复了。
林立夏觉得这就是报应,要不是他当时把荣夫郎骂太狠了,荣夫郎也不会想跟他打架了。
现在叫惊蛰哥看清了他的真实面目,还不知道惊蛰哥会怎么看他。
“好点了没?”跟林立夏的忐忑不同,宋惊蛰整个后怕不已。
要不是他当时及时赶到,又正好会凫水,他都不知道他现在会面对什么。
至于林立夏吵架和打架这事儿,他没亲眼看到,只是听村里人说,荣夫郎说他坏话的时候,正好被立夏听到了,立夏说了几句荣夫郎像癞蛤蟆,荣夫郎就追着立夏打,还把立夏给推水里去了,谁知道立夏扯着他衣服,也跟着落水了。
“哈多拉——”林立夏原本想说好多了,一张口就是一副大粗嗓,又不得不把嘴给闭上了。
“下次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你就当没听到,不要再跟人吵了,被人说几句又掉不了我们一块肉。”
宋惊蛰等他吃完了药,给他喂了一块糖,见他身体还有些抖,上前抱住他,心有余悸地说。
“嗯嗯。”林立夏使劲点头,这次的事也让他长教训了,不能把人骂狠了逼急了,不然倒霉的是他自己。
他抬头瞧着宋惊蛰,没在宋惊蛰脸上看到生气震怒等面色,心里好奇,他性格如此不堪,惊蛰哥都不生气的吗?
宋惊蛰被他俏生生地看着,心都快要被他看化了,立夏这次落水,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他,要不是因为太在乎他,他也不至于冲上去骂人。
“怎么了?”他温声问。
“没。”林立夏见宋惊蛰真的没有不高兴,瞬间开心起来,他这样的性格惊蛰哥都能接受,惊蛰哥真好。
宋惊蛰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看两眼自己就笑得这么开心,但看他眼睛发亮,笑得酒窝深深的模样,没忍住也跟着笑了一下,又喂了他一块糖:“再吃一点糖,压压药的苦味儿。”
林立夏开心地吃了糖,想起自己的牛还没有牵回来,忍着嗓子的不舒服,向宋惊蛰问道:“牛呢。”
“牵回来了。”
他把林立夏抱回来的时候,有个热心肠的婶子跟在他身后帮着他把牛带了回来,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拴牛的栏杆上吃草呢。
说到牛,宋惊蛰想到先前林立夏跟他提要求时凑到他耳边说的:“惊蛰哥,我们是不是该圆房了。”面颊就是一热。
“嗯。”林立夏听到牛牵了回来,松了一口气,牵回来就好,他还怕大家忙这忙那的,把牛给丢了,之后没法跟包大叔交代。
宋惊蛰抱了会儿林立夏,又捏了捏他养胖了更深更好玩儿的酒窝,原本觉得他还病着,这个时候圆房不好,但立夏都提醒了,宋惊蛰也不好不兑现承诺。
晚上洗澡的时候,他刻意多洗了一会儿,还在锅里温了锅水。这才进屋吹了灯,揽过林立夏唤他:“立夏。”
“嗯?”林立夏见宋惊蛰吹灯上床睡觉了,凑到宋惊蛰身旁也准备窝在他怀里睡了,听见宋惊蛰的声音,抬头看他。
宋惊蛰低下头去亲林立夏的酒窝,又去亲他的唇,不同于以往的浅尝辄止,而是带了些锲而不舍的粗重。
林立夏一边任由宋惊蛰亲着,一边心脏怦怦怦地跳得厉害,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他试探着伸手解了解宋惊蛰的衣裳,两人间衣服逐渐减少,也没有遭到阻拦,林立夏一颗心落了地,是他想的那样。
他抱着宋惊蛰,内心不禁生出一股感慨来,不容易啊,他们终于要圆房了。
宋惊蛰的心脏也跳动得厉害,他本以为林立夏会矜持,会抹不开面子,没想到他这么主动,看来这事儿他想很久了。
是他不对,是他太温吞了,还要夫郎来提醒,也不再压抑自己,加深了两人间的吻。
随着加深的吻,林立夏的心收缩得厉害,他常在村里吵架,没少听村里的夫郎们说荤话。
想到他们说荤话时意味深长的模样,林立夏满心期待地想,这种事儿应该是很舒服的吧。
下一刻,他就什么都不想了,满脑子都是: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好痛。
第45章
翌日, 宋惊蛰醒的时候,林立夏还在睡,这还是宋惊蛰第一次醒在林立夏前面。
先前立夏习惯了早起, 无论宋惊蛰起多早,他都能先他一步。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 宋惊蛰看着林立夏恬静的睡颜, 想到昨晚的事,愉悦地笑了笑。
之前他对圆房这事儿确实没什么感觉, 总觉得圆房不久后, 就要生孩子了。
宋家兴和宋家旺成亲不久后就当爹了。
立夏那么瘦, 不适合生育不说, 宋惊蛰目前也还没做好要当爹的准备, 家徒四壁, 两手空空, 他不知道拿什么去养育一个孩子。
他小时候就是因为家穷,又没有靠得住的亲戚,老夫子去世后,就没书读了。
说不遗憾,那是假的。
因为经历过, 宋惊蛰不想把这种遗憾带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他想尽可能地多攒些钱,让自己的孩子有更多选择的时候再生。
可昨夜过后,宋惊蛰突然觉得现在生也行,生一个跟立夏一样乖巧可爱的,他愿意拼尽全力来供养他们。
见林立夏睡得香, 宋惊蛰也没叫醒他,意犹未尽地在他脸上亲了亲, 帮他盖好被子,这才出了屋,洗漱完,去灶房做饭。
早上,宋寒露醒来,没见到林立夏,还十分好奇地问宋惊蛰:“哥,立夏哥呢。”
“昨天受了惊吓没起来,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吧。”宋惊蛰把饭摆上桌,示意她先吃。
“对对对,让立夏哥多休息。”
宋寒露想到林立夏昨天刚遭逢生死大难,也不再问了,端起饭碗,准备吃了饭就去上工了。
这时,荣春意提了篮鸡蛋上门了,见到在吃饭的宋家人,尴尬地打了声招呼:“正吃着呢。”
郑月娥见到他就没个好脸色:“大早上的你不在自个家里吃饭,又想跑我家来打架啊。”
提起打架,荣春意扫了眼饭桌,没在桌上见到林立夏,松了一口气。
昨儿林立夏骂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今儿是来赔礼道歉的,他怕他一见到林立夏没控制不住脾性,又想跟他打架。
“瞧郑姐说的,我昨天那不是意气用事吗。”荣春意赔着笑将鸡蛋篮子放在桌上,“今天回味过来,我一个长辈跟小辈计较什么,这不特意来看看立夏,立夏没事吧?”
想起昨天的事,荣春意也后怕不已,他也不知道他当时怎么了,一心就想把林立夏干翻,才不过脑地将他推进水里。
要不是宋惊蛰下水及时,这会儿家里就该操办他的丧事了。
就算不操办丧事,林立夏落水出了事,杀人偿命,他也跑不掉。
想到昨夜他男人跟他说的,得亏没出事,要是出事了,不仅他这个村长没得做了,家里儿子孙子都要顶着个,有个杀人犯阿爹阿爷的名头,他就一点脾性都没有了。
这事儿郑月娥不好插手,低头吃饭,不说话了。
“要是立夏没事,现在就该跟我们一起吃饭了。”宋惊蛰冷淡道。
虽说立夏不是因为呛水才起不来的,但昨儿那事宋惊蛰还是很生气。
村里人吵架多脏多难听的话都骂得出口,立夏不过就是气狠了骂了他句癞蛤蟆,他就把立夏往渠堰里推,可见心有多狠。
荣春意一听林立夏还没有醒,心肝一颤,姿态做得足足的:“惊蛰,昨儿我也是气狠了,不得已而为之,不过你放心,我荣春意不是不认账的人,这立夏看大夫花了多少钱,养身体又花了多少钱,你尽管找我拿。”
“不用了,我的夫郎我自己会疼。”宋惊蛰拒绝了,“还请林叔么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不得已而为之的事了,我家立夏温顺,再次经不起你第二次这样了。”
宋惊蛰对他有气语气不好,荣春意能理解,但他听到宋惊蛰说林立夏什么?
温顺?
就昨天林立夏骂人嘴皮子那个利落劲,他要是温顺,天底下就没个温顺的人了。
荣春意的面容扭曲了好一会儿,在心里反复地想他今儿是来解决事情的不是来挑事的,这才压下跟宋惊蛰理论林立夏究竟有多泼辣的想法。
又跟宋惊蛰和郑月娥说了好一会儿,他们家不会不认账之类的话,这才面色怪异地离开了宋家。
他没带走的鸡蛋,宋惊蛰也没有要还回去的想法,吃完饭,趁宋寒露收拾桌子的时候,捡了两个蛋交给她:“打个鸡蛋羹闷在我给你立夏哥热的饭里。”
“好。”
宋寒露接了鸡蛋去厨房忙碌,宋惊蛰这才精神抖擞地拿着犁牵着牛,去翻新买的地。
“……”
林立夏醒来时,已日上三竿,他坐在床上望着外头洒得半间屋亮堂堂的太阳,一脸懵。
他竟然睡到了这个时候?
惊蛰哥不会觉得他懒猪一个吧?
林立夏揉了揉发晕的脑袋,急急忙忙要从床上起来。谁知往天利落无比的身体,今天像被碾子碾过一样,全身酸痛不已。
林立夏眼前闪过昨晚宋惊蛰下巴处不断滴落的汗来,脸颊爆红。
低声骂起以前村子里那些说浑话的夫郎来:“呸,什么跟吃了仙丹一样,舒爽得很,明明就很折腾人。”
惊蛰哥累,他也累。
想到他们家还有十亩地要耕,林立夏活动了一下不太舒服的身体,觉得自己真是太不懂事了,非要圆房。现在好了,就他这个样子,别说耕地了,下地都吃力。
太耽误事了。
不爽的林立夏打开他和宋惊蛰屋子的门窗,散了散屋里的味道,去灶房吃了宋惊蛰给他留的饭,将床单被褥全剐下来,丢到水盆里,端着水盆去渠堰边清洗了。
没圆房前,林立夏一点都不清楚,两人只是这样那样一下,竟然会打湿半张床。
宋惊蛰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不洗澡从不往床上躺,林立夏都不敢想,昨夜他是怎么睡的。
蹲在渠堰边清洗被褥上的痕迹时,林立夏想他要是会针线活就好了,这样就能做个厚点的垫子,下次再圆房的时候,垫一下,惊蛰哥睡觉就没那么难受了。
“立夏,洗衣服呢。”正想着,有同样端着衣服过来洗的媳妇夫郎们,跟他打了声招呼。
自渠堰通了水,村里的媳妇夫郎们就不爱去打水洗衣裳了,全都端着盆子到渠堰这儿洗。
地盘宽,不会打湿家里的院子,最重要的是,遇到个人,还能跟人闲聊一会儿,听听家长里短。
“啊。”林立夏不好意思地应了声,加快了手上清洗的速度。
村里人一般不怎么清洗被褥,布会越洗越薄的,而做一床被褥,两边一折,怎么都要一匹布。
洗坏了被褥就是洗坏一匹布,都是村户人家没人舍得。
因此这被褥都是汗得不行或是做了什么事的时候才洗。
像宋惊蛰和林立夏这种刚成婚的新夫夫,被褥都是新的,洗被褥的唯一方式,只有做那种事儿了。
林立夏的脸皮再厚也没法跟全村人说,他和惊蛰哥昨夜圆房了。
不过他的担心完全多余,昨天他和荣春意闹出那么大事来,大家都以为他在洗昨天打湿的衣裳被褥,蹲下跟他一起洗衣裳的时候,问起他身体来:“立夏,你身子爽利了?”
“嗯啊。”林立夏闷头一阵洗,脸颊烫得吓人,怎么这种事还带问出来的。
“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我们可是都知道你今早没早起的。”
林立夏可是新婚头天就能早起挑水、砍柴、做饭、打扫屋子的能干哥儿。
这事儿郑月娥都在村里吹起茧子了,加之,那天早上确实有不少见到林立夏上山砍柴的人。
何况林立夏自嫁进了桃源村,就没有一天不早起的,好多人都是听着他早起去村口的水井里挑水的声音,跟着起床的。
今儿一早林立夏破天荒地没有早起,可见昨天被荣春意推到水里,呛得不轻。
“我睡不着了。”林立夏闷闷地回了一声,又立马惊恐地转过头看着他们,“你们全都知道我今天没起来的事了?”
“是啊。”众人不太明白他怎么一副恐慌的样子,但还是老实跟他解释道,“今早荣春意到你家赔礼道歉,你惊蛰哥亲手说的你还没起来,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了。”
全村人都知道了?!
林立夏红着脸不知道怎么把衣裳洗完的,端着盆回村的时候,路过荣春意家的田埂,想到都是因为他,他也不至于被全村人看笑话,恼怒地踹了两脚他家田坎。
这荣春意生来就是克他的,昨天害他落水,今天害他丢脸,以后见到他,一定要绕着走。
不过,林立夏想到刚洗衣裳时,有个小媳妇打趣跟他一样洗被褥的小夫郎:“你怎么又洗被褥,你男人天天做这档事不累啊。”
那小夫郎回:“不累啊,他每次都能做上两回呢。”
其他人一脸羡慕的神情:“你男人可真行。”
林立夏想起昨夜宋惊蛰可是足足做了五回,先头两回有点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完事,后面越做越久。
他还喜欢捏着他的酒窝做,弄得他都闭不上嘴,口水顺着他的手臂直淌……
林立夏赶紧把画面甩出去,想起新婚夜他觉得宋惊蛰不行的话来,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没经历过事儿。
这哪里是不行,这简直太行了。
怪不得惊蛰哥要他吃胖点,就他这个折腾法,没点体力还真跟不上。
“……”
宋惊蛰昨夜春风一度,今天有了牛,身上跟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一天就耕了两亩地。
等林立夏休息好来帮忙扶犁时,两人更是只用了几天的功夫,就将地全都翻了出来。
由于宋惊蛰耕地时把这十亩地中间的田埂全拆了,连成了一片。林立夏用脚量了量,意外发现,竟然多出半亩地来。
这应该是毛金喜他们当初跟官府买地的时候,官府没把田埂算在土地中所致。
“正好,种水稻要先育秧苗,这半亩地就不挖了,留着育苗用。”宋惊蛰想到他在农桑书上看过的种水稻的法子,跟林立夏商量后,在这块地的最边上留了大概半亩的小角。
“好。”林立夏对种地懂得不多,宋惊蛰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他抹了把额上扶犁累出来的汗,又问宋惊蛰,“水稻种子买到了吗?”
“托王大哥帮我留意了,等我们忙完地里的事,就去镇上问问。”
他们这儿没有人种水稻,铺子里也没人卖水稻种子,只有托人去更远一些的地方打听,或是去种水稻的地方购买。
宋惊蛰认识的人里,只有王有粮能帮他打听到,他从要买地种水稻那天起,就让王有粮帮他留意了。
“行。”林立夏点头,“正好我过两天要去镇上买棉花,一块吧。”
“嗯。”宋惊蛰笑了笑。
林立夏之所以要去买棉花,是因为前几天荣春意又来宋家走了一趟,除了又提了篮鸡蛋来,还在篮子里塞了两吊钱。
立夏想着他是村长夫郎,他们以后肯定还有麻烦他的地方,又觉得这事儿他自己也有错,接了钱就当过去了。
宋惊蛰看他这次受了这么大委屈,想让他对自己好点,跟他说:“这意外之财不能留,得花出去,不然霉运一直在家里。”
立夏听进去了,这些天一直在寻思怎么花钱。家里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没了,他娘就会添置。
肉类糕点之类的吃食,宋福田隔三岔五地也会往家带。宋惊蛰和林立夏跟他们住在一起,日常压根就没有花钱的地方。
立夏想了好久才想到,现在天气不热了,等秋收完,就要降温了,他要趁着现在天气还暖和,棉花不是很贵,给家里每个人添置一件厚厚的棉衣,连他娘家也有。
耕完地,把地里多余的土用来加固田埂后,因着地离着大堰塘近,宋惊蛰直接从大堰塘挖了条灌水的水沟,将大堰塘的水灌进了自己地里。
要灌满十亩地用到的水可不少,要不是董县令新修了渠堰,村里不缺水了,宋惊蛰都不知道村里人会不会同意他改田用大堰塘的水。
村里没人在意大堰塘的水,倒是每天下地的人,看到宋惊蛰真把十亩好地给改成水田了,都觉得他是真疯了。
只是因为林立夏上次跟荣夫郎吵了一架,把荣夫郎气得都要杀人了,在村里一战成名。
村里人这才相信宋桂琼说林立夏嘴皮子很厉害的话,不敢来触宋惊蛰的霉头,怕林立夏也找上门将他们骂得想杀人,只在私下议论宋惊蛰捧新县令臭脚捧得脑子不清醒了。
宋惊蛰不清楚,他在村里的风评已经由老实人转变为大傻子了,弄好了沟渠,他让林立夏赶着鸭子和鹅吃自家地里被水淹起来的草,他则去拔花生地里的草。
这两天花生苗要开花了,地里的草也跟着长,要是不把草拔了,过两天给花生浇粪的时候,粪水全让草给吃了。
“我也去吧。”林立夏嫌站在田埂上看水太枯燥,想跟宋惊蛰一起去拔草。
宋惊蛰笑:“你不看着你的鸭子在外头下蛋了?”
上次有个鸭子错眼,没看到它在哪儿下了蛋。林立夏生气,一个人沿着大堰塘走了一圈,又去渠堰岸边的草堆里翻了一路,直到把那枚鸭蛋找到才罢休。
“那、那好吧。”林立夏想起上次的事来,不情愿地点点头。
有了渠堰好喂鸭子了,每天早上把它们放出去,它们自己知道去渠堰,到了傍晚也知道回去。
可同样也变得不听话了,以前林立夏把它们关圈里几天,它们都不叫唤,现在一天不放,就嘎嘎嘎地叫着烦人。
林立夏每天有一堆活要做,哪有时间天天看着它们在外头下蛋。这个时候,他觉得他和惊蛰哥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
这种活儿交给孩子,孩子可爱干了。
可他一想到他和惊蛰哥圆完房浑身的酸痛感,就赶紧把这个想法赶了出去,圆个房那么耽误事,还是算了吧。
孩子什么的,晚点生也不要紧。
林立夏的心思宋惊蛰不知,他拔完了地里的草,封了渠堰水,带着林立夏去镇上找王有粮要粮种去了。
王有粮得了宋惊蛰的嘱咐,早把宋惊蛰要的稻种给准备好了。当宋惊蛰带着林立夏到了他铺子,看到他准备的稻种时,两人都是一惊。
第46章
“这么多!”
宋惊蛰和林立夏看着王有粮拿出来的一堆稻种, 眼前一花,这么多,还长得一模一样, 这该怎么选?
“我也不知道我们这儿适合什么样的稻种,去找粮食大贾, 人家问我, 是要南方稻种,还是要北方稻种, 我说不出个所以然, 就让他一样都给我带了些, 然后他就给了我这么多。”
王有粮把情况说了说:“你们把这些稻种带回去, 都试着种种, 看看哪种合适?”
宋惊蛰一脸为难, 他只有半亩地育秧苗的地方, 这么多种子,哪里种得过来。
林立夏提议:“不如就南方种子北方种子各取一样,各育五亩的秧苗,先种着试试看。”
宋惊蛰也没有更好的意见,点头道:“只能先这样了。”
剩下的种子, 他也没要, 跟王有粮道:“现如今新县令要旱地改水田,肯定有不少买了渠堰周围田地的富户也在犯愁稻种的事儿,王大哥不如放出消息去,没准就有生意上门了。”
王有粮一听喜不自胜:“惊蛰兄弟,你这是又给了老哥我一条财路啊。”
他可是听说了, 渠堰附近的田地被人一抢而空,相对应的, 他的这些稻种也会被人抢着要的。
重要的是,现在镇上就他一家卖稻种的,他还可以待价而沽。
没想到帮宋惊蛰又帮了自己一把的王有粮,很大方地又给了宋惊蛰他们许多糠皮子。
并表示:“以后我店里的糠皮子都不卖了,都留着给惊蛰兄弟你们。”
宋惊蛰和林立夏推辞不已:“这么多我们哪里用得完,王哥还是留着卖吧。”
“你们别看我店里的糠皮子多,喂家畜喂不了多久的。”王有粮跟他们细细说道,“现在渠堰环绕着各村,村里不缺水了,我看这鸭子和鹅要不了多久大家都要喂起来,不趁早打算,往后想买都买不到了。”
这天渐冷,鸭子和鹅又开始下蛋了,近来铺子里买糠皮子的人逐渐增多。
王有粮也是担心林立夏喂的鸭子多,过后买不到糠皮子了。
他这话还真说到了点上,最近的鸭蛋林立夏一直没卖,放在抱窝的母鸡窝里,让母鸡一直敷着。
等到冬天他就有三十多只鸭子了,这么多鸭子,要没点粮食还真喂不活。
宋惊蛰没再拒绝了,向王有粮道了谢,这才带着他给的糠皮子出了铺子门。
“惊蛰哥,你真厉害。”
林立夏去租了牛车来,两人合力将王有粮送的糠皮子搬上车,期间林立夏一个劲地夸赞宋惊蛰。
宋惊蛰不明所以:“哪儿厉害了?”
林立夏继续夸:“要不是你跟王哥说可以把稻种的消息放出去,王哥也不会给我们送这么多糠皮子。”
别看只是些糠,放在灾荒年间,可是能救人命的粮食,人家说送就送了,还送这么多,能不厉害吗?
“这个啊。”宋惊蛰直视着林立夏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他让王有粮把消息放出去,不是为了帮王有粮做生意,而是想着这么多稻种放出去,大家一起帮着种,明年他就知道,哪种种子适合他们这儿的土质了。
他其实没有像林立夏想的那样,是个有点聪明的老实人,心里其实也有很多自己的小九九。
“嗯嗯。”林立夏等了会儿,没见宋惊蛰说话,以为他害羞不好意思了,又忙使劲点头。
总之,在他心里,惊蛰哥最好了,又老实又聪明,勤快又对夫郎好,是他见过的男人中,最翘楚的,也是他最喜欢的。
看立夏对自己这么崇拜,宋惊蛰也不好打破他的幻想,反正这么多年来,他老实人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只要他自己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他真实的性格。
况且,他其实还是很享受林立夏对他的这种叹服和爱慕的,每天被他的目光沐浴着,心情都是晴朗的。
买好了棉花,回去的路上,路过卖槽子糕的铺子,宋惊蛰想到家里还没还的牛,对林立夏说道:“再买点槽子糕,等还牛的时候,给包大叔他们带上一点。”
宋惊蛰没去过畜牧庄,但从林立夏借回来的牛可以看出,这个庄子的牛养得很好。他和立夏两个人要没有耕牛的帮忙,十亩地能累死他俩。
牛以后肯定是要买的。
宋惊蛰想着现在跟畜牧庄搞好关系,以后买牛直接去畜牧庄买,也比在镇上买牛贩子不知道从哪儿运来的牛强。
“好。”林立夏一点都没看出宋惊蛰的心思,以为宋惊蛰只是单纯地还人情,想也没想地进到铺子里,买了一堆槽子糕。
棉花六十文一斤,他买了二十斤,荣春意给的两吊钱,还剩八百文,他正愁不知道买什么好,这槽子糕可是个好东西。
用鸡蛋和面粉做的,软糯香甜,进嘴就化,老少皆宜。
除了送人情外,自家吃也不错。
宋惊蛰看他一点东西都没给自己买,问:“你就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要什么啊?”林立夏看着车上吃的用的,一脸满足,能吃饱穿暖是件再幸福不过的事儿了。
宋惊蛰盯着林立夏满足的笑容,跟着笑了笑:“买一些不是吃的用的,但你喜欢的,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多见识见识吗,要是连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不敢买,还见识什么。”
林立夏觉得有道理,而且这会儿买东西又不花自己的钱,不买白不买。
他琢磨了好一会儿,不是吃的用的,但又是自己喜欢的,不好意思地带着宋惊蛰去了镇上卖陶人的地方,花一百文,买了一对烧制得很精致的瓷陶人。
宋惊蛰问他:“你喜欢这个?”
“也不是很喜欢。”林立夏老实道,“只是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在镇上看到这东西,惊奇得不行,哭着喊着要我娘给我买,我娘一问价钱,就把我拉走了。”
“那时候我就想,等我挣钱了,我一定要买好多好多,气死我娘。”
但实际却是,长大了,他也跟他娘一样,不舍得买这些不实用的东西。
宋惊蛰明白,他这是补偿心理,想要弥补过去的自己,宠着他道:“好,等给爹娘他们送棉花的时候,把这对陶人也带回去,让他们掌掌眼。”
“行。”林立夏同意,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他不气他娘,他就不姓林。
“……”
取了稻种回家,宋惊蛰和林立夏一点都没闲着,当天回去就提了井水泡稻种,趁它催芽的时候,又去先前留出来育秧的秧地里,将秧床给规整好,浇上用水稀释过的粪水,撒上发芽儿的稻种,拿油布盖好,防止最近气温低不生长。
忙完这一切,宋惊蛰这才带着林立夏给冯金玉他们准备的棉花和槽子糕,牵着牛回了稻香村。
他们先回了林家,把棉花给冯金玉他们留下,这才带着槽子糕去畜牧庄还牛。
说是畜牧庄,其实就是一个养牛羊马的山谷,山谷口盖了些屋子和放牛羊马的厩子,便于看管,也便于居住。
可能因为通风好,宋惊蛰凑近也没闻到畜养牛羊马的气味,不禁点了点头。
这地还真是个养牲口的好地方。
“包大叔,这是我夫君。”林立夏一找到包兴盛,就拉着宋惊蛰给他介绍。
包兴盛有只眼睛瞎了,眼球是白的,他转过身用另外一只眼睛上下打量着宋惊蛰,宋惊蛰朝他点了点头:“包大叔。”
包兴盛没在宋惊蛰脸上看到鄙夷不屑等神色,对宋惊蛰态度好了很多,也朝他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早听林立夏说他找了个家境不错对他也好的夫君,包兴盛原本还担心这样的人看不起他,今儿一见,人果然不错。
“包大叔,这是我买的槽子糕,你拿回去给小包子吃。”还了牛,林立夏赶紧把槽子糕往包兴盛怀里一塞。
包兴盛冷不丁地收到一包袱糕点,原本还想推辞两下,听林立夏说这是给他孙儿小包子的,也没再拒绝:“成,下次你还想借牛,尽管到我这儿来借。”
“谢谢包大叔。”林立夏笑眯眯地朝包兴盛道谢,拉着他又说了些话。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宋惊蛰很有眼色地帮着包兴盛把喂牛羊马和铲粪等活儿干了。
来的路上,林立夏就跟他说了,这庄子不是包兴盛的,是县里一富户的,包兴盛只是帮着主家养马的一个马夫。
因为牛羊马养得好,被主家放在这儿看管庄子,他跟林立夏多说一会儿话就多耽误一会儿干活的功夫,宋惊蛰帮他干了,等会儿他们走了,包兴盛也不至于忙三忙四的。
包兴盛一边跟林立夏说话,一边注意着宋惊蛰,见他把这喂养牛羊马的活儿干得这么好,不禁暗暗点头。
立夏这夫君找得好,长得周正,人也老实肯干,以后日子差不了。
等林立夏说完话,拉着宋惊蛰要走的时候,包兴盛想了想,拦住宋惊蛰问道:“我听立夏说,你买了十亩地种水稻,家里粪水可够?”
宋惊蛰正愁这个呢,分了家,他们又没养猪这等产粪大户,就靠家里鸡鸭鹅的粪便和一点人粪,浇他家三亩的花生地都够呛,更别说他那十亩地的水稻了。
包兴盛一提,宋惊蛰立马回过味来:“包大叔是说这庄子里的粪便能卖?”
包兴盛点头:“庄子离着县里太远了,主家又嫌这些腌臜物脏,不肯拉走,我看堆在庄子里也不是个事儿,你要是需要,得空就拿牛车来拉,一车一百文,我也好给庄子里的人一个交代。”
“谢谢包大叔。”宋惊蛰赶紧道谢。
一头壮牛,怎么也能拉千斤的货物,而粪水又是农家人最需要的东西,县里有些有庄子的大户,时不时地还会下乡来收粪,一百文一车,很低廉的价钱了。
“谢啥,帮你也是帮我自己。”包兴盛摇头,送他们出了庄子。
宋惊蛰和林立夏走远后,林立夏拉着宋惊蛰兴奋道:“惊蛰哥,这下好了,我们不用再为粪水发愁了。”
“嗯。”宋惊蛰看着他唇边的酒窝,很愉悦地捏了捏,“这都多亏了你。”
要不是看在林立夏的面子上,包兴盛也不会主动把粪水卖给他。
“才不是。”林立夏立马反驳,“我以前天天来卖青草,包大叔也没说要卖粪给我,他肯定是觉得惊蛰哥你人好,才愿意卖给你的。”
宋惊蛰没忍住又捏了一下林立夏:“也就是你了。”
“……”
两人高高兴兴地回了林家,冯金玉没被林立夏带回来的两个中看不中用的陶人气着,而是拿着他送回来的棉花到处吹嘘:“看看,我家立夏多好,这都嫁出去了,还惦记着娘家,天还没冷就眼巴巴地给我送棉花来了,不仅我和他爹有,连他大哥二哥也都有呢。”
“哎哟,立夏可真孝顺啊。”
周围人看着冯金玉手里的棉花,一边羡慕一边想,棉花可不便宜,给爹娘买了,还给两个哥哥买,立夏的孝心先不论,他能拿出这么些钱来,定然是宋家的日子好过。
因此宋惊蛰和林立夏一回来,有那心思的人就向宋惊蛰问开了:“惊蛰,你家还有兄弟没啊。”
宋惊蛰突然被这么一问,下意识地就回:“没有了,我爹娘就生了我一个儿子,上头有个姐姐,下头有个妹妹。”
问话的人失望不已,倒是林立夏反应快,回道:“不过家里还有两个堂兄弟没娶亲,怎么,婶儿有适合的牵线啊。”
那蔫掉的婶子顿时提起兴趣,一拍腿兴奋道:“可不是。”
拉着林立夏说了好些话。
宋惊蛰不擅长这些,等林立夏说完话回来,问他:“跟她们说这些做什么?”
“三婶为了硕果的婚事,头发都快愁白了。”林立夏回道,“她最近不是老让三叔和硕果来帮我们忙吗,我想着也不好不回人情,多帮她留意点也好。”
宋惊蛰点头,不过他觉得来问林立夏的多半都是看中他家日子好过的,他三叔虽说有爷奶帮衬,分家后,三婶的几位哥哥也帮他们盖了两间屋,家里宽敞了,但分家没分到什么好地,硕果又跛脚,这些人怕是看不上。
林立夏才不会想那么多,他帮三婶留意了,就尽到一份他的心了,至于能不能成,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
从林家出来,冯金玉给了宋惊蛰一只兔子,一只狍子:“兔子是你大哥家养的,狍子是你二哥夫抓的,我看都还活着,就给你留着,正打算挑个空闲时间给你送去呢,你来了,就都带回去吧。”
自从林立夏回来跟冯金玉说过宋惊蛰爱吃新鲜的,冯金玉就再没给宋惊蛰带过腊肉等物了,都拿活物给他。
“谢谢娘。”宋惊蛰没有推辞地接下,一家人推来推去的太生分。
“等忙完了地里活,你们挑个时间回来,我得带你去给立夏姥姥瞧瞧。”冯金玉将东西放在林立夏背篓里,又转身跟宋惊蛰说话。
因为林立夏老拿东西回来,加之先前借给宋惊蛰的钱,宋惊蛰连本带利地还了回来,还买了十亩地,她回娘家的时候,没忍住吹嘘了一番,惹得立夏他姥姥很想见宋惊蛰,冯金玉有什么办法,只能把宋惊蛰带过去给她看呗。
“娘!”林立夏生气地瞪冯金玉,“你又不是不知道,舅舅他们又不喜欢我们,我们去上门,不知道又要说什么。”
冯金玉面皮有点挂不住:“娘这不是都应下了,再说,你成婚了,也该让惊蛰去见见你姥姥吧。”
林立夏这才不说话了。
回去的路上,宋惊蛰问林立夏:“你跟你姥姥家关系不好吗?”
“倒也不是。”林立夏摇头,“姥姥姥爷看我娘没生儿子,还被人给赶出来了,时常接济我们,可我几个舅舅不太乐意,老对我们说酸话,表哥们也不喜欢我们,惊蛰哥,你去了定然要受气。”
林立夏自己受气倒是没什么,他不想让宋惊蛰也跟着受气,这跟惊蛰哥有什么关系。
“没事儿。”宋惊蛰揉了揉他脑袋,笑道,“我们就去看看姥姥姥爷,吃顿饭就回来了,能受什么气。”
说完又道:“我没姥姥姥爷,从小到大都没去过舅家,跟着你,也能走趟亲戚了。”
“那行,我姥爷那里有水,他们那儿兴种藕,”林立夏瞬间高兴了,“冬天正是挖藕的季节,我们过去,能吃上新鲜的藕。”
宋惊蛰见他高兴Y妍了,心里也舒服了,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回了桃源村。
回到家,宋惊蛰见着宋白露带着养好伤上门来感谢的施显宗,也没有甩脸子,把冯金玉拿的兔子和狍子拿出来做了菜招待他们。
席间宋惊蛰问起施显宗:“姐夫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本以为施显宗经过这次的教训,一定老实了,不敢再提做生意之类的话。
谁知施显宗唯唯诺诺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特别执拗地说:“惊蛰,我跟你姐商量好了,我还去做生意。”
第47章
“啪——”
宋惊蛰将手中的筷子一折, 饭都不吃了,怒视着施显宗:“你说什么?”
施显宗脑袋一缩,怕宋惊蛰怕得不行, 可还是梗着脖子说道:“我说我还要做生意。”
“你知道这次为了把你捞出来费了多大劲吗。”宋惊蛰将手中断掉的筷子拍在桌上,站起来一脸怒容, “再有下次, 我还捞得出你来吗。”
这次是施显宗运气好,正好碰上县令要强制配买盐激起民怨, 他这才从中给施显宗找到一条死里逃生的路。
谁能保证他下次还能有这个运气?
“我知道, 我都知道, 可我就是喜欢做生意, 我有什么办法。”
施显宗害怕地捏着衣角, 他清楚, 在牢里的时候, 宋惊蛰说让白露改嫁,让银杏换个人叫爹的事,没有说假。
他回家之后,也想过老老实实种地,可他每天蹲在地里, 不是拔草就是浇水, 唯一的乐趣就是听其他地里的人说东家长西家短,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同样都是累,可他走几十里山路却能见识到不一样的人和事,能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只要肯努力就一定会有回报。
种地他又没宋惊蛰会侍弄的本事, 他觉得,他在家种庄稼, 会把脑子种傻的。
宋惊蛰骂他:“你喜欢,你要是真有本事也行,可你喜欢,你又没这上面的能耐,高不成低不就,还尽给家里添麻烦,你喜欢有什么用,天底下多得是不喜欢种地的,他们就能不种了吗。”
施显宗抱着头,都快要叫宋惊蛰给骂哭了,宋白露开口道:“惊蛰,你姐夫这次做生意,是我同意的。”
宋惊蛰不悦道:“姐,你不能再纵容姐夫了,一次两次的教训,你还没吃够吗。”
宋惊蛰为什么这么不喜欢施显宗做生意,第一是施显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每次做生意都不靠谱,第二就是心疼自家姐姐,施显宗出门一次,家里的田地都是姐姐一个人在操持。
他施显宗在外头逍遥快活,他姐姐在家给他生儿育女,侍奉父母,操持田地,天底下的便宜都叫他一个人给占完了。
“这次我也去。”宋白露咬牙跟宋惊蛰说,“我看着他,我就不信这次还能出事,要是这次再不成,我们以后就再不提生意两个字了。”
“你去了家里田地怎么办。”宋惊蛰更不赞同了,“还有银杏还这么小,不能总跟着你们到处跑吧。”
“你姐夫不在家,我一个女人种庄稼也累。”这些宋白露都考虑好了,“我打算把田地都赁出去,只留一两亩让家里老人操持,其他地每年都收租子。”
“至于银杏。”宋白露眼巴巴地看着弟弟,“你和立夏能不能帮我带带,我们村,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有个事儿精赵来芳,现在银杏都知晓自己是赔钱货了,我不想她再待在施家村了。”
桃源村吴桂花虽说也不怎么样,可她从没骂过她们这些孙女是赔钱货,家里兄弟姐妹心思各异,经常起争执,但也没长歪,没有坏到要把人往死里整的。
宋白露怕银杏继续待在施家村,天天被那赵来芳骂得不开心不说,要是跟赵来芳学上了,那才真是坏事了。
“你们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们的。”宋白露也没有白让弟弟养孩子,“每月三百文,她吃的粮食穿的衣裳,我每月月初送一次来,平时由爹娘带着,你们偶尔帮我看着点就行。”
“姐,这事我做不了主。”
宋白露是自己的亲姐姐,银杏又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娘亲舅大,宋惊蛰自是愿意帮宋白露带孩子的,但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他不能只考虑自己,还得为林立夏着想。
宋白露点头:“我知道,我待会儿就去跟立夏说,他要是不答应,我也不会埋怨他的。”
刚宋惊蛰一掰筷子要生气了,林立夏很有眼色地将施银杏给抱了出去,可见是个真心对孩子好的人。
要是立夏不答应,左右施显宗家里还有亲戚,把银杏放他们家亲戚那儿也成,只是宋白露跟那些人接触得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待银杏好。
“成。”宋惊蛰没再拒绝了,又问,“你和姐夫这次打算做什么生意?”
“还是跑山货。”宋白露老实道,“这条路你姐夫都跑熟了,就这么放弃了,实在可惜。”
宋惊蛰却看得很明白:“先前姐夫在这条路上的生意做得好,是因为他手上有盐,人家看在盐的面子上才将货物拿给姐夫去售卖的,一旦姐夫手上没盐了,人家随便找个人也能卖。”
“我知晓。”宋白露也是考虑过这点的,“我打听过了,衙门自上次的事后,对盐的事儿也没那么死心眼了,他们不久就要放出一批盐引,一百两银子一条,凭盐引能在衙门低价拿盐,我打算向爹娘借些钱,把这盐引给拿下,有衙门在背后撑腰,上次的事儿就不会再发生了。”
这事儿宋惊蛰倒是不清楚,他问宋宋白露:“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姐夫的。”
“我的。”宋白露自上次利用配给盐这个消息将施显宗给救下后,就留了个心眼,觉得做什么事,都要消息灵通,把施显宗接回家后,她时不时地就带一些菜去县里,找些熟人打听消息。
这不就叫她打听到了盐引的事儿。
宋惊蛰眼前一亮,他姐夫就是个没脑子的,干苦力行,做生意却不行,可他姐却是个有脑子的,知道权衡利弊、审时度势,这有脑子的带个认死理的,没准这生意真能做起来。
“……”
宋惊蛰在屋里跟宋白露他们说话的时候,林立夏捧着施银杏的碗在给她喂饭。
“杏儿好棒,再吃口青菜。”
林立夏在家时帮着他大哥带过榆哥儿,对这带孩子的事儿还是有些心得的,何况,上次施显宗出事,林立夏带过几天施银杏,这会儿舅甥俩相处得十分愉快。
“嗷呜。”施银杏张嘴把林立夏喂过来的饭吃了,只要林立夏不给她吃水煮蛋,她吃什么都很香,边嚼边跟林立夏说话,“林舅舅,杏儿是个赔钱货!”
林立夏喂饭的手一抖,眼睛生气地眯了眯:“谁说的?”
“大坏蛋说的。”施银杏嚼饭道。
林立夏喂完饭,拿帕子给她擦了擦沾着饭粒的脸:“那下次大坏蛋再这样说你,你就向他吐口水,骂他蝙蝠上插鸡毛,一定要骂完就跑,知道吗?”
“哦。”施银杏点头,又问:“林舅舅,蝙蝠上插鸡毛什么意思啊。”
林立夏咳嗽了一声:“就是说这个人是坏蛋,大坏蛋。”
施银杏又点头:“杏儿知道了。”
舅甥俩天南地北地说了一通,不管施银杏说什么,林立夏都能跟她接上话茬,宋白露在一旁看了会儿,挑了个空当将林立夏拉到阴暗处,给他说了说,要他帮忙带带银杏的事儿。
说实话,林立夏不想答应,给别人带孩子哪有那么好带,做得再尽心,也有磕了碰了,冷了热了的时候。
一个没带好,就是一身埋怨。
可他也清楚宋白露的难处,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宋白露也不会把银杏交到他手上。
他想了想道:“姐,你跟姐夫的生意还没做起来,将来如何还不清楚,而且银杏能不能离你们这么久,也不知道,我先试着帮你们带一段日子,看看情况,要是能行,我们再谈其他。”
“好好好。”宋白露一脸高兴,林立夏这样才是认真负责的态度。
她把施银杏叫过来,跟她交代道:“杏儿,娘和爹要出门做生意,你先在舅舅和林舅舅家待一段日子好不好。”
“不好。”施银杏否决了。
“为什么。”宋白露诧异。
以前每次让施银杏回姥姥家,施银杏都是蹦蹦跳跳的,上次施显宗被抓,把她放林立夏这儿她也没有抵触,本以为她是最容易答应的,没想到她开口就拒绝了。
施银杏蹙眉道:“爹爹,痛痛。”
宋白露听明白了,上次施显宗被打得皮开肉绽回去,吓到银杏了,小孩子可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她爹出门是去做生意的。
所以现在在她眼里出门做生意,等同于她爹要挨打。
“有娘看着,这次爹爹不会被打了。”宋白露很有信心地跟施银杏说,“娘也想试试看娘能不能做生意,杏儿可不可以支持一下娘。”
“好吧。”施银杏一听宋白露这样说,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宋白露跟她拉钩:“那杏儿在舅舅家一定要听你舅舅和林舅舅的话,等娘来接杏儿的时候,如果林舅舅说杏儿很乖,娘就给你买两朵最漂亮的头花。”
“好!”施银杏高兴地拉了钩,立马颠颠地跑林立夏面前表示:“林舅舅,杏儿一定乖乖的。”
把一家人逗得哈哈大笑。
宋白露说通施银杏后,又去找郑月娥和宋福田说了说话,最后带着个包袱拉着施显宗离开了。
宋惊蛰把施银杏哄睡,放在了宋寒露屋里,让她晚上看着点。先前施银杏在宋家的时候,都是宋寒露带着她睡的,这活儿她熟。
宋惊蛰洗漱回了屋,这才问林立夏:“怎么答应大姐了。”
林立夏心虚:“杏儿挺乖的,大姐又都那样说了,帮着带带也没什么。”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他跟惊蛰哥现在也生不出个能帮他看鸭子的娃来,帮大姐带带银杏,没准银杏能帮他看一下鸭子。
“谢谢。”不管如何,宋惊蛰还是向林立夏道了谢,看孩子没那么容易,要担的风险不小,林立夏能够答应,可是帮他姐大忙了。
林立夏脸红:“不用谢。”
“……”
家里多了个人,日子该怎样过还怎样过,没过两天,宋惊蛰和林立夏借了牛车,去畜牧庄拉了三车牛羊粪回来。
新鲜的粪要腐熟后才能使用,因此去拉粪前,宋惊蛰就在后院挖了个堆肥的粪坑,粪一腐熟好,率先就给后院的菘菜用上了。
他先前在县里书铺看农书,书上说,花和菜类,用牛羊粪才生长得好。
他之前还正愁去哪儿找这类粪便,现在好了,全解决了。
只是这粪的事儿解决了,秧苗那边却出了问题。
他们康州府潮湿闷热,最近虽说马上要入秋了,气候没有先前那般闷热了,但宋惊蛰给秧苗盖了油布,迫使秧田里的温度升高。
他的地又不是常年蓄水的水田,留不住水,秧田里的气温这么高,没多久秧苗就旱了。
可把油布揭开灌水,周围的气候又不利于秧苗生长。
宋惊蛰只能在油布边上开个小口子,一点点地往里面灌水,这可比直接浇水累多了,几乎天不见亮就蹲在地里,期间他还得平整秧田,为之后的插秧做准备。
好不容易等到秧苗长出来,宋惊蛰和林立夏马不停蹄地将秧苗移栽到田里,还没等他们看上两天,被他们栽得歪七扭八但绿油油的秧苗,苗叶上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好几种飞虫。
它们吸食苗叶上的汁水,在上面产卵,将好好的水稻叶子啃得就剩根杆了。
宋惊蛰想了很多办法,先是用草木灰洒在水稻苗上驱虫,刚开始还有点成效,飞虫死了不少,但过了几天,这些飞虫适应了草木灰,就不管用了。
他又去药铺买了些五倍子回来熬成水,每天往稻田里喷洒,可只能杀死蚜虫类,对其他虫类不见奇效。
这两天,宋惊蛰正琢磨着要不要去山上割些艾草回来试着熏熏田,将这些飞虫都给熏走。
但转念一想,除非他能每天都熏,否则还是治标不治本。
每日都熏想也不可能,不说所需要的艾草用量,就说熏十亩地呛人的烟味自家人受不受得了,村里人也肯定会有意见。
可除了这些法子,宋惊蛰暂时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宋惊蛰在犯难的时候,林立夏也很为难,他本以为先前有过跟施银杏的相处,带起她来应该不难。
然而,光是早上施银杏央着他,给她梳各式各样的发式他就很崩溃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女孩儿家的头发样式能有那么多,他连宋寒露教他的几种简单的样式还没学会,施银杏又想要新的样式了。
原本想让她帮自己看一下鸭子,她拿根小棍天天跟鹅打架,别说看鸭子了,上次被鸭子和鹅撵到田里,还摔了一脸泥。
幸好他跟惊蛰哥在田里插秧看着她,及时将她救了出来,不然就这个天在泥地里待一会儿,一准得风寒。
可要说施银杏不听话,也没有,不哭不闹的,摔泥里抱起来还龇个大牙哈哈笑,呛一嘴的泥,林立夏给她漱了好几次口,才把嘴里的泥给漱干净。
完事了还跟林立夏道:“林舅舅,摔田里真好玩儿,下次我还摔!”
把林立夏逗得乐得不行。
总之试带的这段时间,有烦躁的时候,也有高兴的时候,眼见宋白露和施显宗出去跑山货也要回来了,他和惊蛰哥也要忙着收地里的花生了,林立夏迟迟没有下好决定,要不要继续帮着带施银杏。
这日,宋惊蛰和林立夏正心思各异地在收拾自家院子,入了秋,就要准备冬柴了,把院子收拾出来,过两天砍了柴回来,也能有晾晒柴禾的地方。
这时,外头有个路过的婶子,对着他俩道:“惊蛰,立夏,我刚看你家银杏赶着鸭子和鹅往稻田里去了,估计这会儿都在地里吃开了,也不知道要糟蹋多少秧苗,你们快去看看吧。”
第48章
“大花, 二丫,石头,快快快, 那片叶子上的虫多,吃那片叶子上的!”
宋惊蛰和林立夏赶到的时候, 施银杏正好不欢乐地拿着根棍子, 指使鸭子和鹅去吃稻田里的飞虫。
自从她跟林立夏养的鸭子和鹅玩熟了后,她就突发奇想地给它们都取了名字, 每天都呼朋唤友似的招呼它们玩儿。
对于小孩子的这点儿兴趣爱好, 宋惊蛰和林立夏都没管, 由着她玩儿。
农家孩子能玩的也就这几年了, 等她再大一点, 她就要跟他们小时候一样, 要学着洗衣做饭, 缝补浆洗,甚至是帮着下地干活。
只有她自己有了自理能力,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能活得很好,没有人会傻到养废自家孩子,什么也不让她做。
所以施银杏来了宋家很是开朗, 当然人也皮实了很多, 胆子大的啥事都敢做。
掉稻田里的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宋惊蛰和林立夏不怕她把稻苗祸祸了,反正也被虫给啃得差不多了,歉收已成必然,他们怕她又掉田里去了, 这天掉田里,肯定是要遭罪的。
过来见到她人还好端端地站在田坎上,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随即宋惊蛰惊喜地发现,他困扰了好久的问题,施银杏随手就给他解决了。
下到稻田里的鸭子和鹅,压根就没祸祸秧苗,而是游在秧苗的间隙里,一路走,一路欢快地将秧苗上怎么也赶不走的飞虫,吃得七零八落。
听着鸭子那嘎嘎嘎叫得格外欢快的声音,林立夏也是惊奇不已,他知道,惊蛰哥近来为秧苗上长虫这事儿困扰不已,时常一个人坐在屋里看书,祈求能从书上找到法子,他不识字,下地也只会干苦力,想帮忙也帮不上,没想到解决的法子如此简单。
“舅舅,林舅舅,你们快看,二丫好傻,不知道怎么走了,哈哈哈哈哈。”
施银杏见到宋惊蛰和林立夏也不害怕,拉着他们的衣服,让他们去瞧头上有一抹黑,吃完了一畦苗,陷在两边都是水稻的田里,不知道该怎么办的鸭子。
宋惊蛰和林立夏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神里都带了些尴尬,由于是第一次插秧,没有经验,他们插得有些乱,有些地方稀,有些地方疏,二丫陷在的地方就是他们插得疏的地方。
好在二丫晃悠了一会儿,原路返回,找了个空隙钻进去,换了一畦,继续吃虫。
宋惊蛰收回尴尬,俯身去问施银杏:“杏儿,你是怎么知道鸭子可以吃这些飞虫的。”
“鸭子就是吃虫的呀。”施银杏瞪大眼好奇地看着宋惊蛰,那眼神仿佛在说,舅舅不知道吗。
宋惊蛰也不尴尬,认真地跟她说:“舅舅知道鸭子吃虫,但不知道鸭子可以吃稻苗上的虫。”
施银杏不解:“都是虫,有什么区别吗?”
“没区别,是舅舅狭隘了。”宋惊蛰心神一震,是啊,都是虫,有什么区别,是他把问题想复杂了。
他看着施银杏那圆圆的脑袋想,果然这新脑子,就是比旧脑子好使。
“……”
发现鸭子吃可以稻田里的飞虫后,林立夏每天都把鸭子赶到稻田里去吃虫,鸭子在稻田里下蛋也不怕,总归是在自家田里,找找总能找到。
但很快林立夏察觉,鸭子进到稻田里,不仅把虫和杂草都吃了,产的粪还能肥沃水稻后,鸭子下蛋也下得勤了。
以前母鸭子,很少有天天下蛋的,要不连着下一段日子,就要歇一歇,要不隔天下一个,总之很不固定。
但近来的母鸭子,几乎是天天都在下蛋,他用来攒蛋的篮子,都堆满了。
在地里收花生的时候,林立夏一边摘花生,一边跟宋惊蛰商量:“惊蛰哥,我们收完花生就去卖鸭蛋吧。”
“好啊。”宋惊蛰停了停锄头,没有反对,家里的鸭蛋多了,自家人吃不完,他也怕放坏了可惜。
林立夏摘完一堆花生,拿着他的小板凳换了个地方,来到新一堆的花生面前坐下,继续摘:“我想回趟娘家看看何杨的夫君收不收。”
要不是先前何杨跟他讲鸭蛋和鹅蛋挣钱,他也不会想到养鸭子和鹅,这份情他要承人家的。
况且,他回娘家比去县城近多了,每攒满一篮子鸭蛋就要提到县城去卖,路途远很容易把蛋磕坏不说,一来一回就要耽误一天的工夫,太费事了。
要是能隔一段日子就往稻香村送一趟,不仅省事,他回娘家也方便。
“行。”宋惊蛰也没有反对,鸭子是林立夏养的,鸭蛋他想怎么卖都成。
他俯下身将刚刚挖好的几棵花生抖了抖土,就近摞在一起,方便林立夏待会儿过来摘。
他们康州府就是这点不好,因为潮湿,土质瓷实,种的花生需要费很大的力才能从土地挖出来,挖出来后,黏在花生上的土也不容易脱落,挖花生的时候,需要有个人在一旁帮着把花生从根茎上摘下来。
不然挖出来的花生,被太阳一晒,黏在上面的土水汽被晒没了,就彻底跟花生融在了一起,更不好摘了。
郑月娥也在地里帮忙摘花生,边摘边抱怨:“康州府这边哪儿都好,就是种地太麻烦了,就拿这花生来说,要是在我们西北,都不用挖,直接逮着花生秧子一扯就出来了,再抖抖土,花生上一点泥都不会带,就这样带着秧子扯回去,放在院子里晒干,什么时候空闲了,什么时候再来摘。”
林立夏听得羡慕不已:“娘,你们那儿可真好。”不用挖花生,能省下不少力气呢。
“好啥好啊,全是沙子,一不下雨,地里庄稼全玩完。”郑月娥抱怨归抱怨,人也实诚,“别说庄稼了,人都没水喝,继续待着,只能渴死。”
要不是这样,她家也不会逃荒。
想到她们一家好不容易逃出来,她为了家人能够活命,膝盖都跪烂了,跪来了一袋粮食。
但一家人吃饱后,首先抛弃的就是她,郑月娥的眼神不禁暗了暗。
西北地凉,人也凉。
“娘,你喝点水。”宋惊蛰挖完一畦花生,给郑月娥递了壶水过去,安慰她,“以后你再也不会缺水喝了。”
“那是。”郑月娥得意地接过水壶,她现在有丈夫有儿女,再苦再难,她的丈夫和儿女都不会抛弃她。
“立夏你也喝。”安慰好了郑月娥,宋惊蛰把自己喝了几口的碗递给林立夏,让他也喝点水歇歇。
“谢谢惊蛰哥。”林立夏接过水碗喝了几口,明明是连茶叶都没放的白水,可他竟然喝出几分甜来,解了渴,他又把碗还给宋惊蛰,“惊蛰哥,你再喝点,你挖地出的汗多,要多喝水。”
“好。”宋惊蛰笑着接过碗,将碗底的水一饮而尽。
“我也要喝,我也要喝。”
施银杏在地里找花生玩,看到他们都在喝水,乐癫癫地跑过来,将她手里捡到的几颗遗漏的花生摊开给几人看,证明她有出力后,眼巴巴地盯着宋惊蛰手里的碗:“舅舅,杏儿也要喝水。”
宋惊蛰拿着个空碗一脸尴尬。
“哈哈哈哈哈,你舅舅手里的碗是跟林舅舅喝的。”郑月娥乐不可支地把施银杏拉过来,将手中的水壶递给她,“杏儿跟姥姥喝水壶里的水吧。”
“好。”施银杏把手里的花生丢进林立夏的背篓里,捧着水壶小口小口地抿着水喝。
她喝水的时候,宋惊蛰和林立夏都没说话,怕呛着她,等她喝完了,林立夏笑着问道:“杏儿,水好喝吗?”
施银杏咂咂嘴,使劲点头:“好喝!”
把宋惊蛰和林立夏逗得不行。
“带孩子好玩吧。”郑月娥见他们高兴的模样,笑呵呵地道,“你们也赶紧生一个,生下来和杏儿一块玩。”
宋惊蛰和林立夏的脸霎时红了,最近忙这忙那的,每天晚上回去倒头就睡,哪有时间干这等子事。
“娘,我们继续摘花生吧。”林立夏咳嗽了一声,赶紧把郑月娥的注意力转移,可不敢叫她知晓,因为他觉得圆房太耽误事了,最近睡觉一直特别老实,不敢撩拨惊蛰哥。
宋惊蛰垂眼瞧着林立夏,见他耳根和脸颊红透的模样,想到近来他忙着地里的事儿,又疏忽了立夏,着实是太不称职了。
回去当晚,又烧了水,和立夏磨了两个时辰,直到立夏累得睡着了,这才停歇。
“……”
收完地里的花生,洗干净,晒好,拿麻袋密封好,宋惊蛰又去后院地里看了看他种的菘菜。
有了牛羊粪的施肥,这批菘菜着实长得不错,个头大,水灵,味道也好,炒出来甜滋滋的。
宋惊蛰正打算挑个时间,带一些去县城卖卖看,林立夏气鼓鼓地从稻香村回来了。
“怎么了。”宋惊蛰问他。
“何夫郎不收我的鸭蛋。”林立夏没有隐瞒。
如果何夫郎所有人的鸭蛋都不收,他也不至于生气。
他回稻香村,特意向他娘打听过,何夫郎夫君蒋茂盛还收不收鸭蛋鹅蛋,他娘说,还收,前些日子,还挨家挨户地上门问家里有没有鸭蛋鹅蛋的。
他这喜不自胜地提着一篮子鸭蛋鹅蛋上门,何夫郎却说,最近不收了。
他在村长家里见到不少褪了绒毛的鸭子和鹅,知道何夫郎这是自己要养鸭子和鹅来下蛋了,没多说地提着篮子回来了。
路上又遇到何柳,他见他提着满满一篮子的鸭蛋,突然就对他冷嘲热讽道:“哟,卖鸭蛋没卖出去啊。”
林立夏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他,没有跟他吵地继续往前走。
谁知何柳又开口了:“想知道你为什么卖不出去吗?那是因为是我跟我哥说的呀,你上次都把我骂成那样了,我怎么可能还让我哥收你的鸭蛋。”
林立夏没克制住自己,当场骂了他两句:“你可真是猴儿爬石崖,显出你能耐来了,你有本事让你哥不收我鸭蛋,你有本事也让你哥夫别收鸭蛋呗,这坐在家里赚钱的事儿都不干,要你哥鸭子没喂出来,我看你怎么跟你哥夫交代。”
虽说林立夏最后骂赢了,但他心里还是气,少了条能便捷卖鸭蛋的路,他只能再想其他的法子了。
可是农家人卖个东西不容易,太少人家不愿意收,太多他们也找不到门路。
“别生气。”宋惊蛰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好玩地捏了捏他气鼓鼓的脸蛋,跟他说,“我有法子帮你。”
“怎么帮啊?”林立夏问。
他当然知道,他们可以把鸭蛋拿去镇上或者县城摆摊,这样零零散散地也能卖出去,可他们以后是要经常卖蛋的,天天这么跑,地里的活儿就不用干了。
宋惊蛰也没有卖关子,直言道:“我们没花钱用着王大哥的糠,是不是该回报一下王大哥。”
林立夏听了眼睛一亮,对呀,他可以把鸭蛋放在王大哥店里寄卖,他店里来来往往都是些买卖粮食的,其中自然不乏有想买蛋的。
况且王大哥还认识镇上不少食铺酒楼的人,没准他还能把蛋拉去这些食铺酒楼去卖。
当然,王大哥能卖多少是他的本事,他只收他应得的钱就成。
“谢谢惊蛰哥,惊蛰哥你真厉害。”林立夏有了主意,好话一箩筐地往宋惊蛰身上倒。
桃源村离着镇上近,去镇上还有官府修的可以容纳牛马的宽敞道路,雨天也不用担心走路打滑摔碎鸭蛋,这可比他提着篮子回稻香村便捷多了。
而且王大哥肯定不会跟何杨一样,为了弟弟,连送上门来的生意都不做。
宋惊蛰听着林立夏的夸赞,心里也高兴,他先前就想跟林立夏说,他们可以把鸭蛋放在王大哥铺子里寄卖,后来听立夏说他要还人情,他也就没再多说了。
这会儿他不仅帮了立夏,还收获了立夏的崇拜,一举两得。但宋惊蛰听来听去,只见林立夏夸,没见林立夏有所行动,有点儿不满地说:“只有嘴上的夸赞吗。”
林立夏的声音顿住,面颊有些发烫,他当然知晓宋惊蛰是个什么意思,但他现在只要一想到圆房两个字,手脚都是软的。
惊蛰哥两次好几个时辰的弄,真的把他弄得有些怕了,他们白天还要干活,晚上这么不节制,很容易把身体搞垮的。
但他也不能不尽到自己做夫郎的义务,上前搂住宋惊蛰结结实实全是力气的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跟他商量道:“明天我们还要去卖菜卖蛋,今晚就做一次好不好。”
一次应该很快就能完事,他轻松,惊蛰哥也能没那么累。
“好。”宋惊蛰滚了滚喉结,没有拒绝。最近他发现了一个圆房的乐趣,那就是听林立夏轻轻软软地跟他说:“惊蛰哥,不要了。”
那时候他说的话,比任何时候都要动听,勾着他心里那根弦绕啊绕的,偏不让林立夏如愿的真性情一上来,竟然是那般地令人舒爽。
见宋惊蛰答应了,晚上,洗漱过后,林立夏喜滋滋地把他做的垫子拿出来铺好,这还是他跟宋寒露学了好久,才勉强学会的缝补活儿。
上次惊蛰哥见了,一点都没嫌弃他的手艺,还夸他缝得好。
想着惊蛰哥这么好,等宋惊蛰上了床,林立夏主动凑过去,亲完宋惊蛰的脸,又去亲宋惊蛰的唇。
就一次,他也不能让惊蛰哥扫兴,怎么都得把惊蛰哥服侍舒服了。
半夜,林立夏睡过去前,愤愤不平地想,怎么只做一次,也能做上一个时辰,还让不让人活了!
第49章
奚台镇没有水, 喂鸭子和鹅的人特别少,鸭蛋和鹅鱼严.蛋供不应求,宋惊蛰和林立夏愿意把鸭蛋鹅蛋拿给王有粮卖, 王有粮喜出望外。
他高兴道:“你们也别寄卖了,这样, 我收你们的鸭蛋鹅蛋, 鸭蛋三文钱一枚,鹅蛋五文钱, 有多少收多少。”
林立夏和宋惊蛰对视, 来之前他们就想到了鸭蛋鹅蛋的价钱可能不低, 但也没想到价钱竟然这么高。
林立夏犹豫道:“王哥, 你会不会给得太高了。”
生鸡蛋一文钱两枚, 一枚鸭蛋抵得上六枚鸡蛋了, 他这得卖什么价, 才能卖得出去。
“不贵。”王有粮跟林立夏实诚道,“我们这儿有道名菜,叫金沙豆腐,就是用咸蛋黄炒的豆腐,蛋黄裹着豆腐, 入口即化, 哎呀,那滋味。”
王有粮说跑偏了,赶紧把话扯回来:“你当那些酒楼为什么到处收鸭蛋,为的就是做这金沙豆腐,我有路子卖到酒楼去, 你们不用担心我折本。”
再有一样,他们这儿有个说法, 得了风寒不能吃鸡蛋,要吃鸭蛋鹅蛋炒的芫荽,才能好。
他们这地儿闷热潮湿,小孩经常得风寒,老人又有风湿,都是不能吃鸡蛋的,因此他收鸭蛋鹅蛋不愁卖。
田英梅也在一旁帮腔道:“宋兄弟,立夏哥儿,你们可千万别觉得我们价给高了,我们还怕你们觉得价钱给低了呢。”
宋惊蛰和林立夏笑笑,人家都把话说这份上了,两人也不好再推辞,林立夏更是笑着感谢道:“那就多谢王大哥和田嫂子了。”
王有粮和田梅英摆手:“都是自家兄弟,客气啥。”
从王有粮的铺子出来,宋惊蛰意外地瞧着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兴高采烈的林立夏,轻声问他:“怎么挣钱了,还没有挣钱之前开心。”
今天林立夏可是带了七十枚鸭蛋,三十枚鹅蛋,总共挣了三百六十文,他们来之前,觉得这一百个蛋能卖两百文左右就很好了,现在超出了这么多,按以往林立夏挣个几十文眼睛都亮晶晶的性格,这会儿早乐得找不着北,对他夸了又夸了。
林立夏也没有隐瞒:“我在想那金沙豆腐的事儿。”
听王有粮的描述,这金沙豆腐做法和食材都不难,但他却别说见了,听都没有听过。
“你想吃?”宋惊蛰听他提起这个,将林立夏的手拉起,带着他要往酒楼去,“我们一起去尝尝。”
他喜欢先前那个做什么都很满足的林立夏,不过是一碟金沙豆腐而已,他不想他为了这么点小事不开心。
“不用不用。”林立夏赶紧拒绝,“我们今天不是还要去卖菘菜吗,这会儿去了酒楼,就卖不成菘菜了。”
林立夏就是感慨一下,还没有要为了口腹之欲耽误正事的想法。何况,他们这才挣几个钱,就想着上酒楼吃饭了,他怕他们一出酒楼,兜里刚挣的钱还没捂热就没了。
宋惊蛰又道:“那我们卖完菘菜再去?”
“不要。”林立夏哭笑不得,“王大哥不是说现在鸭蛋供不应求吗,这金沙豆腐肯定贵得吓人,我们等养鸭子的人多了,鸭蛋的价钱下来了,再去吃,肯定便宜。”
重要的是,那会儿他和惊蛰哥可能已经买牛了,这有田有地还有牛,又有鸡鸭鹅下蛋挣钱,手里有闲钱,什么样的金沙豆腐吃不到。到时候他天天带着惊蛰哥上酒楼也不是不可以。
“好吧。”宋惊蛰见林立夏说什么也不去,也没再强迫了。
随即,两人逛了逛镇上的集市,问了问各类菜价,虽说这个天农家人后院还留着不少菜,菜价不是很贵,但像菘菜、儿菜这类爽口又能腌咸菜的菜,卖得还挺好的。
宋惊蛰见镇上的菘菜种得没他好,都能卖上两文钱一斤,借了牛车,和林立夏推了百来斤的菘菜到县城,直接翻了一倍,五文钱一斤。
这个价着实太贵了,好多看到他菜长得水灵过来询价的人,都摇头走了,零星几个留下来的,都是想跟宋惊蛰讨价还价的。
宋惊蛰也不气馁,单独取出一颗菘菜,剥下叶子给他们品尝:“你们尝尝,我这菜没有虫眼还比别的菜甜,用来腌菜都不用放多少糖,这个价很实诚的。”
尝过的人,不少都眼睛一亮,能把菜种得这么水灵还这么甜的,下了多少功夫不说,这肥肯定没少施,肥价贵,这摊主没有说假,五文钱着实是个实诚价了。
有那心动的夫郎道:“给我称上两颗吧。”不是不想多买,这个价换别的菜都能买五六斤,两颗已经是照顾摊主的生意了,
“成。”宋惊蛰麻利地给客人称好,不经意地又说了句,“这菘菜很费肥,今年我们也没种多少,今天卖完,得等好久才会来摆摊。”
那客人听宋惊蛰这么说,咬咬牙道:“那再给我称两颗吧。”
像这个摊主这么甜的菘菜他还没遇到过,其他人的菘菜生吃都有一股苦味,炒过后就更苦了,家里小孩正是挑食的时候,苦菜不吃,有了这甜滋滋的菘菜,也能让他多吃几口饭了。
“给我也称点。”
“还有我,我也要。”
有了客人下场,再被宋惊蛰的话一激,原本在摊子前嫌贵的客人,都多少称了一点。
将这批客人送走,腾出空来的宋惊蛰把手里的秤递给林立夏:“剩下的你来卖,我有点事要去办。”
“好。”林立夏刚一直帮着取菜收钱,也会宋惊蛰卖东西的法子,接了秤好奇道,“办什么事啊。”
宋惊蛰神秘地卖了个关子:“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林立夏没再问了,转身招待新一批客人去了,宋惊蛰在一旁看了会儿,见林立夏应付得游刃有余,这才放心离开。
“……”
宋惊蛰再回来的时候,林立夏都快把他们推来的菜卖光了。
宋惊蛰诧异:“这么快?”
林立夏小声道:“我跟他们说我家离着县里特别远,回去要走好久的路,待会儿不管能不能卖完,都要走了。”
宋惊蛰夸赞道:“真聪明。”
人就是这么奇怪,对自己随手能买到的东西,不慌不忙,一听要买不到了,立马就买了。
他将手上的食盒放上摊子,取了双筷子递给林立夏。
林立夏接过筷子瞧着食盒:“你刚说要办的事儿,就是去买饭啊。”
听出他语气里的失落,宋惊蛰好笑道:“怎么,做生意做到连饭都不想吃了?”
他们早上一早起来,本就没吃多少东西,再推着板车走了这么远的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倒也不是。”宋惊蛰当时说得那么神秘,林立夏怎么想也得是件很大的事,没承想就买顿饭,不过他还真是饿了,期待地看着食盒。
一碟炒丝瓜还算正常。
他望着另外一碟金色的块状物问:“这个是什么?”
宋惊蛰给他夹了一块:“金沙豆腐,你尝尝。”
林立夏愣了愣,将那块裹着咸蛋黄的豆腐夹起来仔细看了看:“这个就是金沙豆腐啊。”
看上去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咬了一口,咸蛋黄裹着鲜嫩的豆腐,淡淡的咸味儿混着豆腐的清香,入口即化,有股说不出的软糯咸香,叫人吃了还想吃。
林立夏亮了亮眼睛,立马对着宋惊蛰道:“惊蛰哥,好吃!”
终于又在林立夏脸上看到那种欢呼雀跃的神情,宋惊蛰心里舒服了,跟着尝了尝,颔首道:“确实不错。”
又对林立夏笑道:“以后你想吃什么,别委屈自己,挣钱是让自己享受的,不是攒起来等着做这做那的。”
“好。”林立夏被宋惊蛰一番话说得甜滋滋的,从来没有人这么在乎过他,要不是还在外面,有损颜面,他真想亲惊蛰哥一口。
两人温情了一会儿,林立夏这才问道:“惊蛰哥,这金沙豆腐多少钱啊。”要是不贵,也能给爹娘他们带一份回去。
“八十八文……”
“咳咳咳咳……”
宋惊蛰的话还没说完,林立夏就被呛到了,他想过会很贵,但没想到贵得这么离谱。
宋惊蛰帮他顺了顺气,咳嗽道:“名菜嘛。”
见林立夏这样,宋惊蛰都不好意思跟他说,价钱是一方面,他走了好几家酒楼才买到这道菜,八十八文买的可能也不是很正宗,因为大酒楼不上包间,是点不上这道菜的。
林立夏知道价格后,不再像先前那般大快朵颐了,小口小口地犹如吃金子般慢慢品味。
宋惊蛰看他这样实在可怜,笑道:“你放心吃,吃完了回去,我们也腌点咸鸭蛋,看看能不能将这菜给做出来。”
林立夏双眼放光:“惊蛰哥,你会做吗?”
“现在还不会。”宋惊蛰摇头,“不过用料就豆腐和咸蛋黄,这两样都不贵,我们试着做几回,没准能做出来。”
林立夏想到自己养鸭子,腌咸蛋黄还不容易,吃完饭,催着宋惊蛰道:“你赶紧去将食盒还了再买些盐,待会儿我们回去就腌鸭蛋。”
“行。”宋惊蛰被他的风风火火逗笑,按着他的要求还了食盒又买了盐和腌鸭蛋的香料。
“……”
腌咸鸭蛋不是很难,烧锅水,放些盐和花椒八角香叶煮开放凉,鸭蛋洗干净,放进腌咸鸭蛋的坛子里,盐水没过鸭蛋,再放一些酒密封好。
放上二十多天就能吃了。
因为是第一次做,宋惊蛰只做了一坛子看成效,要是做得好吃,他再多做几坛,留着日常下饭。
由于牛车不是每日都能借到,宋惊蛰还想把菘菜留到冷一些再卖,他也没骗县里的人,真的不常去。
但为了给顾客留个映像,每隔一段时间,他们还是会拉上一车菘菜去县里混个脸熟。
老客人知道他们不常来,每当宋惊蛰和林立夏一出现,都会抢着买上一些存着慢慢吃。
新客人好多都是被老客人这抢菜的劲头吸引过来的,刚开始还有后悔觉得菜价贵的,后来发现他们摊子上的菘菜比别人摊子上的好吃后,也跟着蜂蛹上来抢。
卖到后面,一车菘菜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抢光,天越来越冷,这个情况愈演愈烈,即使宋惊蛰把菘菜的价格提高到十文,都没有减退大家的热情。
不过再好卖的东西,也有卖完的一天,腊月初,卖完最后一车菘菜,宋惊蛰跟老顾客们说:“地里没菜了,以后我们都不来了,大家往后都别等了。”
闻言,好些还想正月买些菘菜做年菜的人,失望不已。
对此宋惊蛰和林立夏也没办法,这菜在地里留久了就会老,他们这儿又不像北方能挖地窖储藏,潮湿的气候使得从根茎上砍下来的菜,放不了多久就会腐坏。
大家愿意买他们的菜,就是因为他们的菜又新鲜又水灵,否则这么高的价钱,人家也不是冤大头。
为了明年他们的菜还能像今年这么被抢着卖,两人一合计,决定不去挣过年那笔红火钱了,早点卖完早点回家过个轻松年。
卖完菜,回了家,宋惊蛰和林立夏这才有空数他们这段日子挣的钱。
后院只有半亩地,宋惊蛰的肥施得再好,也不过才收八百斤的菘菜。
按理说,前三百斤,五文钱一斤卖的,有一两五钱银子;后五百斤,十文钱一斤卖的,有五两银子,他们一共能赚六两五钱银才对。
但这卖菜有讲价的,还有嫌菘菜外面不新鲜不干净剥了好几层才过秤的,再有他们是赶着牛车进城做生意的,进城门和摆摊都要交二十文的进城钱和摊位钱,再刨去种子钱,借牛钱,肥料钱,留在两人手里的只剩四两了。
这中间再除去在县里吃饭等花销,最后这卖菘菜,他们挣了三两五钱银。
即使这样,林立夏都很开心了:“半亩就能挣三两半,一亩岂不是能挣六两。”
宋惊蛰笑道:“你忘了,就这半亩的草和虫是怎么折腾我们的,再来半亩,这菘菜不一定能长这么好。”
肥施得好,庄稼长得好,草也长得好,还有随之而来的青虫。
为了不让菘菜被虫吃得坑坑洼洼影响卖价,两人几乎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在菜地里锄一遍草,捉一遍虫。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天的时间也只有那么长,做了这样,做不了那样,要再来半亩地,他和立夏都不用干别的了。
“也对。”林立夏想到他为了扯草捉虫,差点累断气的腰,把脑子里还想多种菘菜的想法踢出去,将钱放进他和宋惊蛰攒钱的钱匣子里,数了数。
开心道:“有二十两了,差不多能买一头牛了,过几天我们去镇上和县里看看有没有卖牛的,买上一头,也省得每次都去借了。”
这次他们卖菜的花销大头就是借牛,一借就是一天,又是借去做生意的,一日怎么都要给人家五十文。
有时候他们从县城回来太晚,来不及去还牛,等到第二天,又要多添五十文。
林立夏觉得这些都是冤枉钱,他们要是有牛,这些钱就能省下来了。
宋惊蛰想了想道:“再攒攒,我们去买包大叔手里的牛。”
上次他去畜牧庄拉粪,有问过包兴盛卖不卖牛,人家开畜牧庄的,自是要卖的,不过他们的牛卖得比外面贵,一头壮牛,最低也要二十五两。
包兴盛说宋惊蛰若是要的话,他可以给他挑一头最好的。
宋惊蛰很是意动,他不懂看牛,去牛贩子手里买可能会被坑,有个常年养牛的熟人帮着挑,肯定比外头买的牛好。
“好吧。”林立夏听了宋惊蛰的想法也没有反驳,盘算起两人的买卖来,“等我们收了水稻,再把花生卖了,还有我卖鸭蛋鹅蛋的钱,应该能买牛了。”
宋惊蛰听着他的盘算,见他一点都没往自己身上想,从钱匣子里取了半吊钱,问他:“你是不是忘了个事儿?”
“什么事啊。”林立夏一脸懵,他们还有什么事儿没做吗?
宋惊蛰笑着捏了捏他脸颊:“你忘了,我们该去你姥姥家走亲戚了。”
第50章
宋惊蛰拿半贯钱在村口的纺织坊买了两匹布, 由于听林立夏说他的舅舅们待他不是很好,他很小心眼的买的都是带寿字的布料。
他们这儿不上六十是不能穿带寿字的衣裳的。这样,这些布匹只有林立夏的姥姥姥爷能穿, 旁人一点都沾不上。
又打包了些红枣糕点之类的,做足了礼数, 宋惊蛰去问宋寒露:“衣裳做好了吗?”
“好了好了。”宋寒露正在做最后的收尾, 几下打好结,咬断线, 将衣裳抖给宋惊蛰:“哥, 你看好看吗?”
“好看。”宋惊蛰满意地点点头, 将衣裳拿给林立夏:“去换上看看。”
林立夏一脸诧异:“给我做的?”
宋惊蛰笑:“用的你给的棉花和皮毛, 不是给你做的给谁做的。”
先前林立夏买了棉花回来, 就给家里每个人都分了两斤做衣裳, 他还开了嫁妆箱子, 从里面拿了不少皮毛给宋寒露,让她拿去做围脖、鞋衬。
入了秋,他娘就穿上了带兔毛的鞋子,这些天都没听她念叨过膝盖疼了。
宋惊蛰尊重林立夏,自他进了宋家, 从没有动过他的东西, 见他有这么多的皮毛,却一点没用在自己身上,问他要了一些拿给宋寒露,让宋寒露也给他做件保暖的衣裳。
银灰色的鼠皮在衣领和袖口处各围了一圈,配上那相得益彰的天蓝色布料, 明明没有绣花,都感觉出一股昂贵来。
林立夏见着眼巴巴盯着他手里衣裳很喜欢的施银杏, 不好意思地说:“小孩子才这样穿,我穿不好吧。”
郑月娥一脸不认同:“你才多大,就说自己不是孩子了。”
宋白露宋惊蛰哪一个不比他大,她现在看宋白露她们都还觉得她们是孩子呢。
林立夏过意不去:“就我一个人穿得这么好,好像也不太合适。”
要大家都穿这样的,他也跟着穿可以,但大家都穿得普普通通,就他一个人穿得这么显眼,他觉得别扭。
宋寒露就知道林立夏会这样,笑道:“立夏哥,你给我拿的皮毛不少,大家都有呢。”
说着她把给宋惊蛰做的氅衣拿出来,跟林立夏衣服上差不多颜色的鼠皮镶在衣领和袖口,一看就知是一对。
林立夏眼睛一亮:“这个好看。”
“是吧。”宋寒露得意,“立夏哥,这下你总能穿了吧。”
去走亲戚,还是去走看不起自己的亲戚,不穿好一点,怎么扬眉吐气。
林立夏不接话了,问宋寒露:“你的呢,给我看看。”
这会儿轮到宋寒露不好意思了:“还没有做出来。”
年底大家都要买布匹做新衣裳,纺织坊近来为了赚钱,很是忙碌,她还没空出手来给自己做。
林立夏转头去瞧宋惊蛰,没有底气地问他:“妹妹这么忙,怎么不把布料拿给我做。”
宋惊蛰装看不出他的心虚,脸不红心不跳的:“最近我们也忙,寒露也该练练女红了,多做一点对她没坏处。”
林立夏想到自他和惊蛰哥买了地,他们就没歇过气,放下心来,轻松地换了衣裳跟宋惊蛰回稻香村。
宋寒露做的衣裳很合身,宋惊蛰看着换了衣裳精神都不一样了的林立夏,心里高兴,他把夫郎养得这么好,谁不高看他一眼。
到了稻香村跟冯金玉接上头,冯金玉看着两人一身崭新一看就很值钱的衣裳,止不住地点头:“哎呀,我的哥儿哥婿怎么长这么俊,我要不说,说你俩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孩子也有人信。”
宋惊蛰被夸得脸红,感觉在他丈母娘眼里,他没有一点不好的地方。
他也可算是知道立夏为什么那么爱夸人了,都是跟他丈母娘学的,别说,天天被他们吹捧着,这感觉还不赖。
林立夏也被夸得不好意思,去拉冯金玉的衣裳:“娘,你夸惊蛰哥就夸惊蛰哥,夸我做什么。”
冯金玉一视同仁:“你们都是夫夫了,我夸谁都一样。”
林立夏无奈去瞧宋惊蛰那张被氅衣给衬得高大挺拔,相貌堂堂的脸,心想,不一样。
惊蛰哥比他好看多了,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要力气有力气……
想着想着林立夏就想歪了,他赶紧回神,唾骂自己不要脸,赶路都想七想八的,骂完又去瞧宋惊蛰。
宋惊蛰走在路上,见立夏时不时地偷看自己,偶尔还露出脸红、不好意思等神情,不禁翘起了唇。他是不是忘了,他是他夫君,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看。
“……”
林立夏的姥姥家不在池水县,在挨着池水县的白沙县,从稻香村翻山过去,也不是很远。
他们这里有条河,不缺水,由于地质不好,地里的庄稼收成不多,大家把土地弄成水田,养鱼种藕,收成比种庄稼好。
宋惊蛰他们一出池水县进到藕林镇,就见到不少种着藕的池塘,来到林立夏姥姥家荷叶村更盛,村头到村尾全是种藕的藕田。
宋惊蛰都不敢想,要是夏天来此,荷叶接天莲花朵朵的样子得有多好看。
林立夏却没空管这些,刚一进村,就小声对宋惊蛰说:“惊蛰哥,待会儿我舅舅他们要是为难你,你就当看不见,我们只逢年过节来看望我姥姥姥爷,跟舅舅们走动不多,你不用看他们脸色。”
宋惊蛰见他这么紧张自己,对他笑了笑,轻松道:“放心吧。”
不过就是几个喜欢刁难人的亲戚,他家没分家的时候,他的爷奶叔伯,哪个好对付了。
林立夏一点都不放心,他两个哥夫第一次来他舅舅家,差点都被刁难哭了,不是指使去做这就是做那的,还阴阳怪气地说他娘,哥儿嫁不出去了,找这两个玩意儿,可见他们有多过分。
冯家人一早就在等着冯金玉他们了,等冯金玉他们一出现在冯家门前,林立夏的两位舅娘,纵使心里再不情愿,也笑着上来迎接道:“来了。”
宋惊蛰跟着林立夏叫人:“大舅娘,二舅娘。”
“哎。”两人见宋惊蛰生得这么好,还落落大方的,愣了愣神,齐齐应声。
宋惊蛰又跟着林立夏去屋里跟坐着没动的两人打招呼:“大舅,二舅。”
两人都只是点点头没说话,一副很不待见他们的模样,宋惊蛰也不在意,提着礼到了姥姥姥爷跟前:“姥姥,姥爷,我是惊蛰,头回上门看你们,一点心意,望你们安康长寿。”
“哎,好。”林立夏的姥姥汪慧红盼宋惊蛰盼得脖子都要扯疼了,这会儿见宋惊蛰果真跟冯金玉说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拉着宋惊蛰的手一个劲地道,“好孩子,你能看上我们立夏,我们立夏真是积大德了。”
宋惊蛰笑握着老人的手:“姥姥,你说反了,我能娶到立夏,才是积大德了。”
汪慧红因为年轻的时候,常在地里挖藕,现在老了腿脚不灵便了,但精神气还很好,听宋惊蛰这么一说,笑得开怀,“你能这样想,就更好了。”
林立夏的姥爷冯德仁对宋惊蛰的印象也好,等双方寒暄完,招呼大儿子小儿子:“去把我屋里那坛酒取出来,今儿我们好好招待惊蛰。”
大舅冯金荣不乐意道:“爹,你那老寒腿,不能喝酒。”
冯德仁摆手:“今儿高兴,喝一点没事的。”
宋惊蛰劝道:“姥爷,咱可不能高兴就不顾身体,我还等着姥爷抱我和立夏的孩子呢,姥爷可得健健康康的。”
老人家到了这个年纪,最喜欢听的就是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宋惊蛰一句话算是说到冯德仁心坎上了。
冯德仁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那就听惊蛰的,不喝了。”
二舅冯金诚的儿子冯高扬对大舅的儿子冯高毅道:“看不出,立夏这夫君还挺能说会道的。”
冯高扬的妹妹冯晓燕在一旁插嘴:“长得也跟大姑说的一样,俊朗,这要是叫小姑知道,还不得气死。”
冯金玉有个妹妹,冯金花,从小就爱跟冯金玉掐尖要强,冯金玉生了三个哥儿,她生了三个儿子,每回冯金玉回来说她的哥婿多么好,冯金花就说她的儿媳妇们多么好。
反正是各种别苗头谁也不服谁。
冯金玉先头两个哥儿没有正经出嫁,都快叫冯金花给笑话死了,现在林立夏找了个这么好的,冯金花又不能让三儿子休妻另娶,指不定要气成啥样。
冯家的这些弯弯绕绕宋惊蛰不清楚,他只知道他表现得好,就是给立夏和冯金玉争面儿。
席间一直恭维着汪慧红和冯德仁,把他们哄得兴高采烈的。
吃了饭,两位老人家又说了会儿话,精神不济先去休息了。
二舅冯金诚发难了:“那个惊蛰啊,我听你说,你在家也是常年下地的,会挖藕不,反正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去帮我挖会儿藕呗。”
冯金玉和林立夏面色一沉,哪有头回上门就让人去下地干活的,知道的说是帮忙,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穷得连个劳力都没有了。
还有,这是林立夏舅家,不是宋惊蛰舅家,外甥哥婿头回上门就这样被刁难,存心不想让他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是不是。
“二哥!”冯金玉刚要对冯金诚不满,宋惊蛰开口了,“好啊,二舅,正好我还没挖过藕,你教教我呗。”
宋惊蛰在进村前看到那一片藕田时,也想等以后有钱了在桃源村挖个池塘,弄点莲藕养鱼。
正愁不会种藕挖藕,这有现成的人教,再好不过。
冯金诚却被宋惊蛰的话堵得慌,他原想等着宋惊蛰说不会,笑话两句的,没想真下地。
要是宋惊蛰夸大说会挖就更好了,指使他下地去挖藕,让他出个丑。
谁叫爹娘这么疼大妹,有啥好东西都往大妹那儿送,他的儿子女儿什么都没捞到,他为难为难她哥婿不过分吧。
“走。”冯金诚还没有答应,冯金荣却率先拿起家伙什出门了。
他早见宋惊蛰穿一身新不顺眼了,这是知道他家穷,来他这儿显摆的,他穿的这么好,冯金荣一万个不相信宋惊蛰真能下地干活。
“谢谢大舅。”宋惊蛰起身跟着冯金荣往冯家地里走。
林立夏见宋惊蛰真要下地,拉了拉他衣袖,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宋惊蛰对他笑了笑,无声地说,没事儿。
“……”
到了地里,冯金荣挽起裤腿,一点犹豫都没有就下了满是淤泥的藕地,转身向岸上的宋惊蛰看过去。
宋惊蛰脱了外头的棉衣,交给林立夏,也挽起裤腿跟着下了地,走到就近的一株枯萎的藕杆前,问冯金荣:“大舅,这藕怎么挖?”
冯金荣见宋惊蛰真下了地,面色发堵,这哥婿怎么不像先头两个哥婿那般好欺负了。
他闷闷道:“这挖藕有什么好学的,手伸下去,摸到藕挖出来就行。”
宋惊蛰挽高衣袖,学着他说的方法,将手伸到淤泥里去摸藕,没多久就摸到一根长长的藕节。
冯金荣没教宋惊蛰怎么把陷在淤泥里的藕挖出来,宋惊蛰自己半摸半索地找到藕节源头,将整条藕抽出来,在田水里洗了洗,拿给冯金荣看:“大舅,是这样吗?”
冯金荣望着那节脆生生的藕,心里堵得厉害,能下地证明能吃苦,知晓将藕节抽出来而不是提起来,说明聪明也有力气,天生的农家汉子。
他还有什么法子为难人家。
这时,跑来看热闹的冯金诚道:“光会摸藕有什么用,你得顺着这一垄挖,不能东挖一根,西挖一根的,不然一块地挖完了,都不知道挖没挖干净。”
宋惊蛰点点头,顺着冯金荣他们种藕的垄理,一根又一根,不停地将地里的藕挖出来,不到一会儿功夫,就挖完了这垄。
宋惊蛰一点气都不带喘地问冯金诚:“二舅,是这样吗?”
冯二舅不想搭理他了。
“呀,这是谁家的汉子,这么能干。”这个时节,不少人都在地里挖藕,冯家地头上围了这么多人,早就有人注意到了,走过来一看,见到宋惊蛰这个陌生面孔,挖起藕来这么厉害,全都来夸赞。
种藕最苦最累的就数这挖藕了,冬天水里冷,下到地里跟有刀子似的,钻心刺骨的疼,再有掏藕也是个力气活儿,一亩地下来,人都要累昏。
宋惊蛰干得这么轻松,比他们村最能干的年轻汉子都要能干,不夸他夸谁。
“我家的。”冯金玉显摆的劲儿又上来了,“这是我家立夏的夫君惊蛰,头回上门给立夏他姥姥姥爷掌眼呢。”
“可真好。”大家夸了又夸,随即又问,“这怎么头回上门就让人家下地。”
冯金玉向自家两个哥哥看过去,众人就去说冯金荣和冯金诚的不是:“金荣,金诚,这就是你们做得不对了,人惊蛰头回上门,你们就让人家下地,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谁敢娶我们村的姑娘哥儿。”
冯金荣和冯金诚两兄弟脸黑得犹如锅底,在心里把冯金玉这个爱显摆又爱挑事的妹妹,骂得狗屁不是。
最后还是宋惊蛰打圆场跟众人说:“各位婶子叔伯,是我想知道这藕怎么挖的,我大舅二舅才带我下地,不是他们拉我来的,你们别误会。”
这才把冯金荣和冯金诚解救出来。
“惊蛰哥,你可真厉害。”回去的路上,宋惊蛰和林立夏一人背着一背篓的藕,林立夏边走边夸宋惊蛰。
下午,姥姥姥爷醒过来,得知两位舅舅刁难惊蛰哥都刁难到藕田里去了,把两位舅舅骂了个狗血淋头。
偏偏惊蛰哥又给两位舅舅解了围,使得两位舅舅不好再继续刁难惊蛰哥,走的时候,让他们把下午挖的藕带回去。
这还是林立夏第一次来舅舅家收到回礼,虽然只是一些藕,但让舅舅们吃了亏还要承惊蛰哥的情,林立夏光是想想都很开心。
宋惊蛰今天吃了这藕一下就喜欢上了,现在他不仅得了藕,还向两位舅舅请教了许多种藕的法子,心里也高兴,向林立夏笑道:“以后还会更厉害的。”
“我信你。”林立夏想到他们出村的时候,不少人都羡慕他找了个好夫君,挺直后背,一脸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