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他那双潋滟生光的眼睛,姜明婳有一瞬间的失神。

    太奇怪了。

    她知道他是在存心逗弄她,为的就是让她着急出丑,可不可否认,那一刻她竟恍惚有种,他们之间并非是针锋相对的死对头,也不是为了利益合作的盟友。

    只是一对普普通通的……恋人。

    脑子里浮现这两个字的时候,姜明婳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什么恋人……他的语气再怎么含情脉脉,也改不了是想故意恶心她的事实。

    他一惯喜欢这样,提出一些她不想做或者做不到的事情,等她露出为难的表情时再故作大方的表示算了,然后再用言语讥讽她一番。

    当初她刚嫁到萧家的第二天,按照礼数去给李氏和萧老夫人敬茶,没曾想萧循之也在,他面色铁青的坐在下位,眼下一圈乌黑仿佛几天没睡似的,在她敬茶的时候冷飕飕的眼神就一直盯着她,她都怀疑那个时候他随时会冲上来把茶掀了。

    但他没有,只是盯着她敬完茶,随后又破天荒的主动提出要给她这个新嫂嫂敬茶。

    虽然他当时的语气要多温柔有多温柔,但眼底恨意明显到猩红一片,姜明婳哪里敢喝他敬的茶,连自己嫁到萧家就是为了恶心萧循之都忘了,赶紧表示拒绝。

    但她刚开口说了个不字,萧循之便洋洋洒洒往她头上丢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指责。

    原话大抵是说她连庶弟敬的茶都不愿意喝,可想骨子里是看不起他庶子出身的。

    当时是新妇入门第一天,族中亲长都在,其中不乏庶子出身的长辈,他这一番话说下来,姜明婳头上顶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不敬亲长。

    这样的事情他做的不在少数,于是短暂的失神后,姜明婳只想着这次不能让他如意。

    不就是恶心人吗,他掐准了她不敢,她这次偏要恶心回去。

    萧循之确实是在逗她,青天白日之下,当着两个丫鬟的面,姜明婳就是胆子再大也是羞于做这样的事的。

    所以他原本只是想看看她被逗的羞红了脸,为难又着急的样子。

    只是看她抬起的眼眸迅速泛红,望过来的视线充满了委屈气愤时,他才一怔,闲散的姿态立刻收敛,连语气都正经了:“抱歉……”

    话音刚落,姜明婳原本推在他胸口的手猛地攥住他的衣服,使劲将他往下一拉,又借力垫脚将自己往上送。

    她大抵是气过头了,对准的位置分明是他的唇。

    光看她因为生气,用力攥的泛白的手指,萧循之哪里敢让这个吻落在唇上。

    只是怒气让她原本就艳丽的五官更加生动,脸颊一片愠怒的薄红,眼眸直勾勾望着他,细碎的水雾倒映着他的模样,好似这一瞬间她的眼里只有他。

    他为这份颜色怔了一瞬,喉头急促滚动后,才硬生生强迫自己偏过头。

    红润的唇擦过他的脸颊,轻软的触感像是一阵微风停留在上面,萧循之的呼吸不受控制的粗重几分。

    姜明婳料到萧循之会躲开,或者会推开她。

    可叫她意想不到的,是在她眼前,他的耳朵正迅速攀上一层深红,连她唇下那层肌肤的温度都明显升高。

    她一时愣住,嘴巴就那么停在他脸上,眨了眨眼,看着他的耳朵越来越红,呼吸也越来越重。

    终于,他像是忍不住一般,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姜明婳。”

    明明什么也没说,可他那嘶哑压抑的声音,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姜明婳浑身过电似的一颤,猛地反应过来,慌乱的松开攥着他衣服的手连退三步,又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磕磕绊绊地说:“你让我亲的。”

    她听到自己过于混乱的心跳声,眼里有些茫然不解。

    明明再亲密的事都做了,就连今天,他们还在墙边接了个更缠绵的吻,可为什么她的心还是跳的这么快?

    思来想去,问题还是出在萧循之身上,尤其是他红透的耳朵。

    亲是他要亲的,她真亲了他又躲,躲就算了,做那些事的时候也没见他耳朵红成那样,亲个脸而已,他又害羞什么?弄的她也跟着不好意思。

    ……

    对啊,他害羞什么?

    抓住这个从脑子里飘过的疑问,姜明婳短暂思考了几秒,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转身准备质问一番害她跟着害羞的罪魁祸首。

    可她身后哪里还有人影,只有空荡荡的院墙,破洞处被风吹的掉下一块碎砖,空气中的浮灰也跟着四下飘动,似她此刻正涟漪不断的心,可引起躁动的那颗石子却咕噜噜滚远了。

    旁边的春兰低声道:“二少爷刚刚翻墙回去了。”

    “……哦。”姜明婳低下头,扯了个笑:“无所谓,走吧,去接父亲,别让他进来看到这墙洞了。”

    她习惯了,他一向都是这样,潇洒的挥挥手离开,毫不在乎自己的行为会给别人带来什么困扰。

    一墙之隔外,萧循之背靠那堵挡在他和姜明婳之间的院墙,透过缝隙看着她略显落寞的背影,垂眸间,眼底是再也压抑不住的情愫。

    不是不想留下来,可他不能。

    他和姜明婳之间的关系就如同这两处院落,挡在中间的院墙一旦塌陷破裂,隐藏在暗处的一切都会浮现。

    姜明婳尚且无法忍受被姜家其他人看到她和他之间的关系,要是她现在便知道他对她并非只有恨和怨,并非是为了萧家那三成家业,他敢肯定,她会在怀上身孕后毫不犹豫的将他一脚踢开。

    他伸手碰了碰脸颊,将沾了口脂的手紧攥成拳,那抹红也被他藏进掌心,

    “要等……”他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已经不见身影的姜明婳说。

    阳光璀璨耀眼,空气中的寒意正在慢慢褪去。

    姜明婳捧了杯热茶慢慢啜饮,脑子里一会想到这些面和萧循之的针锋相对,一会又想到这几日过分缠绵的画面,脸一会青一会红,偶尔又煞白一片。

    姜正富看着魂不守舍的闺女,不知道叹了多少声气,敲了敲桌子:“不行,李氏这鸿门宴不安好心,爹还是要陪你一起去,他们若真下毒了,爹拼死也给你把解药抢来!”

    姜明婳茫然啊了一声,回过神后朝她爹安抚的笑笑:“哎呀,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真没中毒,那天是在萧府门口演戏呢,李氏急于自证才叫我过去的,你要是真跟我去了,我反倒不好发挥了。”

    她补充道:“当着你的面演戏,我怕我忍不住笑出来。”

    “……”姜正富望着自家闺女,又是一声叹息:“娇娘,爹知道你心里存着事,你不想说,爹就不问,爹只是想让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都还有爹在,你别一个人扛着,知道吗?”

    姜明婳眼睛泛起酸意,端着热茶喝了一大口,咽下去的时候强行把哭腔也给压住,笑道:“爹,我没什么事,你就安心在家等我吧。”

    说是这么说,但等姜明婳出门的时候,姜正富还是跟着她上了马车。

    “爹不跟你进去,就在外面等你,等宴会散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一个人回去爹不放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姜明婳也不再拒绝,只是到了萧府门口的时候,让车夫带着她爹去酒楼吃个晚饭再回来。

    马车离去,她理了理衣服,转身时,脸上带着温情的笑意有一瞬间变冷,但等她面对萧府大门时,又是满脸的虚弱无力。

    “咳咳……”在冬霜春兰的搀扶下,她走到门口,抬起一只脚正要踏进去,却又想起什么,脚收了回来。

    “瞧我这记性,帖子竟忘了带了。”她满脸懊恼的样子,虽然从头到尾都没看旁边一眼,但声音分明是朝着门房说的:“以我今日的身份,没有帖子怕是进去了也要被赶出来的,春兰冬霜,咱们还是走吧,免得被人乱棍打出来,闹的难看。”

    一旁的门房正是几日前没给姜明婳开门,还把人放跑了的那位,当时李氏可是狠狠罚了他十几棍,这会听到姜明婳这么说,吓的冷汗直流,生怕她真走了。

    李氏可是下了令,姜明婳今日过来,萧府上下都得客客气气的,千万不能把人气跑了。

    这要是姜明婳又在他手底下走了,可不是被罚十几棍的事了。

    门房哆哆嗦嗦的,吓的就快给人跪下了:“少夫人说的哪里的话,您回萧府还需要什么帖子,真是说笑了,夫人已经备好了宴席,就等少夫人您了,快请进。”

    “说笑?”姜明婳站在原地没动,秀眉轻蹙,好似不解一般看向春兰:“我看上去是在同他说笑吗?”

    春兰认认真真看了眼姜明婳,摇头:“小姐,看不出来。”

    “那还等什么?”姜明婳用帕子掩唇,挡住压不住的一丝笑意,语气斯斯艾艾道:“走吧,我可不想挨棍子。”

    她说走就走,抬脚往前迈了好几步,门房急的喊她:“少夫人……”

    但姜明婳脚步半点都没带停顿,好像是正准备就这么走了似的。

    直到背后传来李氏的声音。

    “明儿,都到家门口了,怎么还要走呢?”

    来了。

    姜明婳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的笑,缓缓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