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罗颂从不幻想爱情,过多过高的预期有时并不是好事。
汉语言其中一个博大精深之处就在于, 老师一个脏字儿不带,就能将苏连慧的论文贬损得一文不值。
这比明说垃圾二字还要让人尴尬。
苏连慧站在讲台上,第一次觉得讲台的白炽灯光线这样强烈, 刺得她头昏脑胀,从脸到脖子涨得通红。
在金玉宫练就的阿谀奉承之语, 在这里毫无用处, 她只嘴唇开开合合, 却吐不出一个字。
其实她也知道手上的论文很烂,毕竟花了多少心思在论文上, 她自己最清楚。
同样尴尬的, 还有她的论文指导老师。
当初指导老师和苏连慧也算是双向奔赴, 后者一提,前者就直接给她留了个名额。
毕竟过去这三年多来,她成绩不错,嘴也甜, 看起来是个让人放心的易沟通的学生。
故而,她万万没想到, 对方会在写论文期间直接断联, 压着交稿日胡乱拿份垃圾来凑合。
但事已至此,她还是尽可能地给予了专业意见,给出最快速高效的屎上雕花法,至少让这篇文章不至于全然言之无物。
导师甚至还教授了一些答辩技巧,若碰上运气好的时候,这些技巧能扭转局面。
但她对此也并不乐观, 直言论文还是很有可能过不了, 让苏连慧做好重修的准备。
而苏连慧,直到答辩时老师的巴掌扇脸上前, 都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而此刻,脸皮再厚的人被这样指着鼻子暗讽学术不精且懒惰,也还是扛不住了。
苏连慧嗫嚅几下,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在老师的摆手下,落荒而逃。
屁股沾到椅子座面上好一会儿后,她仍旧觉得周围有些隐晦的嘲笑目光向她投来,她窘迫到不自觉将手里的纸张攥得满是折痕。
其实不然,同学们的惊讶大过讥讽。
同窗三四年,苏连慧是组队做作业时热门的香饽饽,这次属实是让人意外。不过,大家的确反应过来,这个学期似乎都没怎么在学校见过她。
杨梦一只瞟了她一眼便没再关注了。
即便过年时没看到金玉宫大合照里有苏连慧,杨梦一也能猜得七七八八。
对方厚厚粉底下仍难以掩盖的乌青眼圈,和举手投足说话间不经意流露的几分挑逗与风情,都和她见过的那些陪酒女孩如出一辙,是长期浸淫于声色场后身心两伤的亏空。
不过,这些都和杨梦一无关,她也不在乎。
答辩过后,毕业前的大事基本都结束了,只待考试和答辩出成绩就行。
雅思成绩出得早,没报班且复习时间短的情况下,七分很让杨梦一满意了。
一切算是尘埃落定,杨梦一可以将身心投入到工作上了。
但其实她也没有费太多心思,便在兼职对接的甲方的举荐下,得到了一家大公司的面试机会,工作内容同样与翻译有关。
杨梦一恍惚有种错觉,最近顺遂得像前半生的苦难终于凝成的甜果。
不管了,总归是好事。
学校通知,今年的毕业照会于五月二十二日在南操场拍摄。
而罗颂的生日,在五月二十。
杨梦一问罗颂对生日礼物有什么想法和要求,罗颂都只坚定地表示不要花钱,只要杨梦一把二十号那晚空出来,把所有的时间都慷慨地给她,就好了。
但任由杨梦一怎么问,罗颂都不肯多说半个字,问多了,还会被某人紧箍在怀里啄嘴唇。
日子在杨梦一的腹诽中唰一声蹿过。
十九号晚,杨梦一收到好几条罗颂发来的微信。
抛开表情包不谈,能得出的有用信息是:明天下午四点半祈大地铁站C口见。
杨梦一瞧着对方的神秘样,眼里淌过笑意,
但她转念一想,又记起明天是周一,是罗颂近乎满课的日子。
11:你明天不是一天课?还有晚上的家教?
LAW:最后一节课点名后我偷溜,晚上的家教也请假了。
11:这样啊
11:所以我们要去干嘛?
LAW:秘密
11:那着装要求总可以说一下吧。
LAW:没要求,你穿什么都可以,穿什么都好看。
11:【嘻嘻.jpg】
虽然罗颂说一切随她,但杨梦一还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拜托,这可是她们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
薄荷绿色针织背心配中腰牛仔裤,脚下一双深灰色德训鞋,头发编成鱼尾辫,耳垂上缀着一颗小巧的绿松石耳钉。
杨梦一望着镜子,镜子里的人笑得那样松弛轻快,倒叫她一时怔忪。
她有些恍惚地抚上自己的嘴角,那里正高高挂起期待与爱意。
——是真的在慢慢走出来,而不只是地理上远离那个吃人的家。
杨梦一噙着笑,背着浅灰粉的单肩包,出了门。
翘课这种事情,罗颂不常做,但依旧得心应手,一点都不虚。
这仿佛是所有人一上大学就会自动被点亮的技能。
她找装备最多的李玲娇借了纸笔和水壶,放在自己的桌面上,造出一副离席的人很快就会回来的假象。
李玲娇瞧罗颂一脸认真,又从包里掏出了一个耳机壳和充电宝,让她也给摆上,“咋的,罗颂难得要翘课过520?”
“不是。”罗颂笑眯眯地摇头,“我要去过生日。”
被这话惊了一跳的室友纷纷侧目,一句“今天你生日吗”还没问出口,罗颂又不管人死活地扔了第二颗炸弹。
“和我女朋友一起。”
说完,她人就悄悄地走了,不带走一丝云彩,也不管被炸得外焦里嫩的室友。
好一会儿,李玲娇才颤巍巍出声:“我听错……”了吗?
“没有,她说她跟女朋友一起过生日去了。”最快恢复平静的是刘京溪。
她很迅速得将过往那些零碎的细枝末节串联起来:突然变换的发型、夜里阳台的电话声,还有自己晚上下床上厕所,路过罗颂时瞥见的手机屏幕里的女孩。
“我……她……啊……”李玲娇咋住的舌半天捋不直。
刘诗淇也没好到哪儿去,仍旧一脸懵。
看着她倆,刘京溪推了推眼镜,谜之微笑道:“两位萌萌,慢慢来。”
走在校园小道上的罗颂,每一步都恨不得蹦跳起来,就像她此刻满心的雀跃一样。
一条黑色西装五分裤衬得她的腿长且笔挺,身上复古绿细纹格子衬衫的布料很轻,风吹动的时候像枝桠上簌簌作响的绿叶。
罗颂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瞧见地铁站的影子了,而再近一些,她就望见了自己的心仪女孩,她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大概是她的视线太过炽热,很快,女孩就似有所感一般,望向了罗颂。
两人目光相撞,不约而同举起了手臂,朝对方大力摆动。
罗颂再等不及了,大步朝杨梦一奔去。
她眼中的笑意太过明亮,大抵只有日月之辉可与之比拟。
罗颂从不幻想爱情,过多过高的预期有时并不是好事。
也因此,杨梦一的出现,就像上天珍藏了十八年的礼物,突然塞到了自己手上。
这一切都太美太好,好得罗颂总担心只是一场南柯梦。
但,当两人相拥时,一切都不重要了。
第92章 以庆生的名义去游乐场谈恋爱的两娃
坐在地铁上, 杨梦一斜眼睨着旁边把自己的手当玩具把玩的罗颂,“小寿星,现在可以说我们要去哪里了吗?”
罗颂轻轻捏着杨梦一手掌心里的软肉, 闻言笑着望向她,终于揭开了谜底, “去游乐场。”
“游乐场?”杨梦一不太确定地复述了一遍。
“嗯。”罗颂点点头, “游乐场。”
“你今年过九岁生日吗?”杨梦一抬起另一只手, 戳了戳罗颂的脸颊。
“对啊,”罗颂眸中闪过笑意, 握住在脸上作乱的柔荑, 和她的另一只手一并拢到手心里, “九岁的罗颂想邀请十五岁的杨梦一一起去游乐场,你同不同意嘛。”
“今天你最大,只能听你的啊。”说着,杨梦一故意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人。
罗颂顺势单手环住杨梦一, 笑嘻嘻道:“好,那我们今天就去游乐场, 坐旋转木马和过山车, 去鬼屋,还有坐摩天轮。”
杨梦一低头,黑亮亮的瞳仁里全是喜意。
“对了,你知道吗,一般小满都会在五月二十一号,但我出生那年, 小满是二十号。”罗颂回忆着, “所以一开始,我爸想给我取名叫‘罗满’, 甚至还想直接叫我‘罗小满’。”
“后来是我妈提了反对意见,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还是要留有余地。”罗颂想着,轻笑出声,“但我爸吧,特别爱妻,最后干脆用我妈的姓氏做我的名字。”
“但我妈偷偷跟我说,说她都无语了,只能力争用同音字替代掉‘宋’字。”罗颂咧嘴笑,“这就是我名字的由来。”
杨梦一听着,扑哧一声笑出来。
地铁去游乐场的小半个钟里,两人说着话,时间倒也很快过去了。
游乐园的夜场,下午五点开放入场,直到晚上九点半才结束。
罗颂在入口处拿了一张导览图,递给杨梦一,“学姐,你来决定玩什么。”
怀里被猝不及防塞进一张纸,杨梦一有些懵,很快反应过来,抻开纸张,细细看了起来。
图纸不大,但塞得满满当当,用色丰富,每一个项目都缩了一个Q版图示,有箭头指示小路的行进方向。
所有的东西都很新奇,杨梦一兴致勃勃地指着图,“我们先去这个,然后再去旁边的过山车,过山车旁边还有……”
罗颂垂眸望着兴奋的杨梦一,脸上一片柔和。
她知道的,学姐从没去过游乐场。
但,罗颂不知道,新手是有保护期的。
不然为什么杨梦一拉着自己连坐两回过山车后,还想再去排第3回 。
罗颂自认坐十回也顶得住,只是有点头昏脚软,所以还是先切项目吧。
她一把拉住杨梦一,指着不远处的巨大圆轮,“来,趁着夕阳还在,我们先坐摩天轮吧。”
玩什么不是玩,杨梦一正在兴头上,点头后反过来拉着罗颂往摩天轮处走。
这个点人依然不多,排队的人寥寥无几。
摩天轮处的工作人员像流水线上的工人,打开一个座舱门,里头的人下了后,赶紧装上新的人。
两人排在队伍末端,前边五六个人依次进了轿厢后,罗颂如愿和杨梦一两人单独坐在一个舱里。
铺满大地的夕阳,轰轰烈烈,却也很温柔。
天边粉色的霞光给世间罩上一层罗曼蒂克的滤镜。
摩天轮很高很大,让人忍不住期待,升至最高点时,或许伸手便可触到天幕。
杨梦一隔着透明玻璃,使劲儿往外眺望,眼里全是惊讶与欣喜,时不时指着地面越缩越小的建筑,让罗颂也来瞧瞧。
罗颂应好,顺从地接过她的每一句话,只是全副注意力仍旧停留在杨梦一身上。
她望着恋人洋溢着快乐的脸,心底一片柔软。
渐渐地,地面的喧嚣声被距离完全隔绝在外时,轿厢内就只剩两人的呼吸声了。
见快到顶点,杨梦一拉过挂在罗颂肩膀上的灰粉色单肩包,从里头掏出一个包着彩纸的方形盒子。
“你说不要礼物是你的事。”杨梦一狡黠一笑,将盒子塞到罗颂怀里,“我要送礼物是我的事。”
“生日快乐,罗颂。”杨梦一捧着罗颂的脸,认真地一字一字道:“祝你平安健康,还要开心顺遂。”
忽然塞进怀里的硬盒子让罗颂怔忪一瞬,但脸上软乎乎的手又将她的注意力以温柔又蛮横的方式全部扯到面前人的身上。
大自然是最高超的灯光师。
罗颂直愣愣地望着杨梦一。
她白净温婉的脸笼在夕阳的暖光之下,脸颊上微微泛起的红晕,和因为光线照射而又浅上三分的墨黑瞳孔,都让她看起来像画里或梦里才会有的漂亮小人。
“是我们,”罗颂将手覆在杨梦一的手背上,瞳仁里像蓄了一汪潭水,“我们都要平安健康,开心顺遂。”
“如果老天不嫌我贪心的的话,我还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罗颂眼睛弯弯,“如果嫌我贪心,我就明年再许。”
杨梦一定定地凝望着罗颂,视线缱绻地抚过她的眉眼、鼻梁与唇。
她的心跳像远处传来的鼓声,仿佛有谁在一下下击打着平静无澜的天面,响彻云霄。
杨梦一的眉眼越发温柔,眸中盛满细碎的光,随后,欺身上前,轻轻吻住罗颂的唇瓣。
罗颂满心满眼都是杨梦一,鼻腔间全是她身上好闻的淡淡夜来香味,倏然被亲,脸上笑意更甚。
这个轻吻会在罗颂的记忆里刻下浓重一笔。
因为爱意,所以永不磨灭。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游乐场人多了起来。
工作日里,游乐园的夜场人应该是不多,但耐不住今天是五月二十。
520谐音我爱你,情侣们赋予了这个日子特别的意义。
但两人进场早,一圈下来,竟也真的在闭园前将项目玩了个七七八八。
主要是杨梦一热情满满,精力无限,拽着罗颂瞅着空位就即刻上前排队,在游乐场里四处奔玩。
游乐场里的杨梦一,就像觉醒了第二人格——一个大胆又有无限活力的好奇小孩,乐此不疲地探寻这乐园的每一个角落。
杨梦一嘴角的笑就没有掉下来过,罗颂瞧着,也觉得欢喜。
但她倒真没想到,素日里说话都细声软语的杨梦一,不止不怕那些高空刺激项目,甚至连鬼屋都不怕,在怪声一片的黑屋子里指着道具说“好假”。
这样的她,也在闪闪发光。
离开游乐场前,罗颂不忘从裤兜里拿出一部巴掌大的胶片机,麻烦工作人员给她俩拍了张合照。
两人背对着游乐园,在一片梦幻光影,咔擦一声,胶片上留下了她们温和的笑脸,还有十指交缠的手。
从游乐园出来,两人要去补上晚餐了。
她们在手机上看了一通,最终决定去吃旋转寿司,不用等上菜,且夏天最适合吃些凉凉的食物了。
离收铺还有大半个小时,但店里还有很多人。
找了个位子坐下后,罗颂拿起桌面上的空水杯,往里头各放了包大麦茶茶包,最后注满热水,两人一人一杯。
虽然传送带上还有许多盘寿司,但杨梦一还是翻开了菜单,特意点了个小甜品,说将就点当蛋糕吧。
两人把最喜欢的那几样先下了单,随后才看向传送带上的餐品。
杨梦一对三文鱼刺身软软滑滑的口感和轻微的油脂香气印象深刻,但罗颂惦记着她胃不太好,只准她要了一盘过过瘾。
除此之外,无论是鱼还是虾,都只点火炙后全熟的。
杨梦一嗔怪地推了推罗颂,“你管好多哦。”但说完,又悄悄翘起了唇角。
罗颂眨眨眼,皱着鼻子做无赖样。
一顿下来,两人吃得肚子饱饱。
想着末班车的时间,她们也不多耽误,赶紧上地铁。
和往常一样,罗颂将杨梦一送到家门口,又厚着脸皮讨了几个亲亲,看着她进了家门,罗颂才转身走向地铁站。
罗颂看着手机上的导航软件,估算着回祁大和回龙西,哪个在时间上更保险。
最后,她打开微信,跟爸妈说了声自己今天回家。
回到家已是十一点多,宋文丽和罗志远穿着睡衣,还窝在在沙发上看电视。
听到动静,两人看向门口,见到女儿后,他俩才安下心来。
“今天怎么忽然回来?”宋文丽出声问。
罗颂坐在玄关处的小矮凳上换鞋,将礼物放在腿上,“今天跟学姐一起过新历生日。”
这话一出,宋文丽和罗志远忽然记起日子,“还真是,今天是五月二十诶。”
不怪他们忘记,他们习惯了给罗颂过农历生日。
但罗颂觉得阳历生日更便于记忆,久而久之,就习惯了跟朋友过新历,跟家人过农历。
“和小杨出去玩了什么?”宋文丽接着问。
“去了游乐场,然后一起吃了顿饭。”罗颂趿着拖鞋,拿起礼物往楼上走,“爸妈,我先上楼了哈,明天要早起,你们不用送我。”
罗志远“嗯”一声,便继续把视线投在电视屏幕上了。
倒是宋文丽,在女儿转过拐角看不见身影后,仍微微皱着眉头,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第93章 三五知己好友
回到卧室的罗颂, 跟杨梦一报了声到家,然后拿起美工刀,划开了礼物的包装纸。
随着包装纸的剥离, 里头的盒子一点点露了出来,是一台柯达的便携式照片打印机。
这东西不便宜, 罗颂立即心疼起杨梦一的钱包。
打开盒子, 一张便签纸夹在了最上面。
罗颂展开小纸条, 上面是杨梦一清隽秀气的字迹:每卷胶片洗出来后,记得把最好看的一张印给我哦!
看着看着, 罗颂闷笑一声, 又拿起手机, 给杨梦一发了条消息:有你的照片都好看,每一张都印给你。
那头久久没有回应,罗颂也不急,点开了寝室群消息, 里面是三条整整齐齐的生日贺词。
罗颂想了想,回了个【感谢各位.JPG】。
跟室友出柜这事, 罗颂和杨梦一聊过, 后者的态度是都可以。
室友只是关系更密切一点的同学,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影响什么。
关于对象是同性这件事,罗颂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早点说出来,也省得日后有什么误会。
怀着这样的想法,罗颂说出了下午的那些话。
随后, 罗颂又打开秦珍羽的聊天框, 在对方一溜话下,说自己洗完澡跟她打个电话。
罗颂没洗头, 只在浴室呆了十分钟左右,便出来了。
她躺在床上,给秦珍羽拨去电话。
“我靠,阿汤,你终于想起我了啊!”电话很快被接起,秦珍羽暴躁的声音随之传出,“你个重色轻友的狗贼!”
“这不是赶在十二点前给您打电话了吗?”罗颂毫不愧疚,“而且什么重色轻友这么难听啊,啊你又不回来陪我过生日。”
秦珍羽冷哼一声,“啊我回来你就把今天留给我?”
“那不会。”罗颂立即拒绝,笑声很贼。
电话那头的秦珍羽气鼓鼓的,刚想骂人,就听到罗颂说:“你上个月你生日我都去找你啦,你别生气了啦。”
秦珍羽转念一想,气就泄了,毕竟罗颂是真来陪自己过生日了。
这么想想,她心态立即平和下来,“行吧行吧,那我在陆宁遥祝你生日快乐了哦,生日礼物在路上了,快递应该后天能到。”
没等回应,秦珍羽无比丝滑地转换成八卦状态,“那你们今天去哪玩了?”
饶是罗颂知道老友的自我调节能力超群,但秦珍羽的变脸,还是让她忍俊不禁。
“去游乐园了。”灯光有些刺眼,罗颂合上了眼帘。
闻言,秦珍羽怪笑起来,“你很会哦。”
“梦一给你送了什么礼物?”她接着问道。
“照片打印机。”
“大手笔啊!你们两个一个拍一个洗,太配了吧。”秦珍羽打趣道,“她什么时候生日,你想好送什么了吗?”
罗颂声音有些懒,“九月份,还没想好。”
“想不到可以问我!”热心友人秦珍羽自告奋勇,“我最懂女孩子想要什么了!”
罗颂闷笑,“我自己来,不劳烦您了。”
秦珍羽“啧”一声,“无趣。”
电话就这样安静了下来,忽然,秦珍羽又叹了口气,“我也想要甜甜的恋爱。”
罗颂调侃道:“怎么,偌大一个工科学校,竟没有秦大小姐看得入眼的男人吗?”
“别说了,”秦珍羽幽幽道,“实不相瞒,我之前看中了一个,结果丢了好大一张脸。”
罗颂一秒睁眼,“来来来,说来听听。”
“我跟室友在饭堂吃饭的时候,遇到一个超帅的,帅得我流哈喇子那种。”
“然后呢?”
“我纠结了好一会,决定上前要微信的时候,人家已经走了。”
“啊这有什么丢脸的?”罗颂不解。
“对啊,如果停留在这就没什么丢脸的了。”
“但是后来又偶遇了几次,最后一次遇到他一个人的时候,我冲上去要微信了。”
“我这张该死的快嘴,滔滔不绝地把几次偶遇都说了出来,吧啦吧啦一堆后问能不能要个微信。”
“然后呢?”
“然后发现他是她。”
这话给罗颂干蒙了,“什么ta是ta?”
“就是,”秦珍羽平平的声音中透着淡淡的死气,“我以为的帅哥,其实是个女生,只是打扮得很中性,凑近了看还是依稀能辨出是个女孩。”
“但我第一次凑近,就是找人要微信的时候。”秦珍羽犹记得对方开口时,自己满脸的窘迫
她抓着自己的乱毛痛苦道:“该死,现在的女生都这么帅了吗?”
罗颂捧腹大笑,“所以……加上微信了吗?”
秦珍羽吐了口气,“加了,要是落荒而逃就更丢人了,所以我强装镇定地加了。”
罗颂揶揄道:“真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秦珍羽坐在空旷的楼道里暴躁出声,“我笔直!笔直你懂吗!”
罗颂嘻嘻笑,“世事无绝对。”
“打住!”秦珍羽制止,“到此为止,我不愿再想了!太丢脸了!”
罗颂耸耸肩,“行吧。”
两天后就是大四拍毕业照的日子了。
对于毕业照这事,杨梦一没有执念,也没有什么期待。
她甚至和罗颂说,觉得不拍也可以,毕竟跟同学也都不太熟。
整个学校里,跟杨梦一保持友好联系的,除了罗颂,就只有伍老师了。
听她说完,罗颂哑然失笑,力劝她去拍毕业照,“不说别的,要是咱们之间没有祁大学姐学妹的关系,我之前都没法找你搭话。”
“论起来,祁大算是咱俩媒人啊。”罗颂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杨梦一被她说得哭笑不得,最后也乖乖应好。
学校是开放的,欢迎外来人员参观的。
杨梦一跟萍姐说了毕业照的事,并且试探着问她当天要不去祁大,一起拍个照。
听前半截毕业照的事,萍姐表情淡淡,只颔首,这没什么让她意外的,但当杨梦一邀请她作为亲友一起去拍照时,萍姐愣住了。
这个邀约对她而言是意料之外的,她难得地露出几分不知所措,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萍姐的沉默被杨梦一误解为为难,便赶忙动开口,“不去也没关系的,我只是想着,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应该没有办法这么顺利地念完大学,所以……”
杨梦一的话没说完,萍姐蓦地出声说好。
骤然被打断话语的杨梦一懵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眼神闪烁着光,“那拍照那天,你晚一点到学校,到了跟我说,我去接你。我们避开人最多的时候,好好拍些照片。”
萍姐的眼里铺着一层柔和的笑意,点了点头。
杨梦一想着,自己在祁平朋友不多,干脆问问芯姐要不要一起来。
糊里糊涂地,莎莎也知道了,嚷嚷着杨梦一偏心,屁颠颠地一块儿跟来了。
放下手机时,杨梦一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当初孑然一身来到祁平的她,在拍毕业照这年,竟也能有三五知己好友共贺了。
杨梦一拍毕业照那天,罗颂又逃课了。
此前一个学年都行规蹈矩的她,在短短几天内,连破两次戒。
南操场上热闹得很,除了数不清的穿着学士服的学生,还有他们的亲朋好友。
烈日当空,集体照里的每一个人,估计眼睛都睁不太开,但不妨碍他们此刻笑意盈盈。
拍完集体照后,大家便拉着各自的亲友,找角落拍照去了。
罗颂抱着花,一边在人群中穿行,一边在手机上跟杨梦一确定具体位置。
终于,罗颂在操场边上的大榕树下,找到了把学士帽握在手里扇风的她,而旁边还有两个年轻女人,一个是去年圣诞节见过的芯姐,一个并不认得。
而杨梦一化着淡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正跟人说着话。
但罗颂出现的那一刻,杨梦一即刻就注意到了恋人的身影,话也不说了,只朝着她挥手。
罗颂今天明显也是好好拾掇过的,笔挺利落的衬衫与直腿裤,怀里捧着一束开得肆意的花,远远地就大步朝杨梦一跑去。
奔至三人跟前时,杨梦一的圆圆眼都笑成了弯月牙。
“芯姐,莎莎,这是罗颂,我的学妹兼……朋友。”杨梦一犹豫一瞬,还是没有直说。
“你们好,我是罗颂。”罗颂没有任何异样,对着两人自我介绍起来。
莎莎最是活泼,笑嘻嘻道:“你好,我是莎莎。”
芯姐一直知道有罗颂这号人,去年遇袭后,还是她和梦一一起来找自己的,只可惜后来没什么机会见到,这会儿难得见面,她倒有几分感激的熟稔与亲近。
“你好啊罗颂,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你,今儿终于碰面了。”芯姐挑唇轻笑,率先伸手,“谢谢你。”
罗颂将怀里的花束递给杨梦一,随后才伸出手来与之相握,“不客气,真高兴你恢复得很好,看起来很精神。”
芯姐的眼神在花束与她俩之间打转,但也没说什么。
几人闲聊着,杨梦一的手机突然作响,是萍姐的来电,说自己到南门了。
杨梦一想着让罗颂陪朋友们说话,自己去接人,但刚转身,就被人制住了。
“你穿这衣服在太阳底下走多热啊,我去吧。”罗颂拉着她的手腕,“我见过萍姐的,我认得她,你放心。”
杨梦一觉着她的话在理,便也眨眨眼,笑着点头,说自己先和芯姐莎莎去外语楼,待会儿直接在那碰面。
罗颂点点头,转身一溜烟就消失在人海中了。
第94章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
无巧不成书, 三人抬脚往外走去时,莎莎的余光瞟见了不远处的一个熟悉身影。
忽地,她拽住杨梦一, 小声惊呼:“那个,那边那个大波浪头的, 好像是发仔手下的姑娘。”
芯姐久不去金玉宫了, 自然不识得新来的姑娘, 但杨梦一顺着莎莎的手望过去,便知道她说的是苏连慧了。
苏连慧身上套着学士服, 应该是找谁借的, 毕竟她今年没能成功毕业。
方才集体照后, 杨梦一特地去找伍老师合影时,就听她惋惜地说苏连慧的答辩没过,只能延毕了。
伍老师叹息过后,又说苏连慧能一块来拍毕业照是好事, 大家同窗四年,也是缘分, 留个纪念挺好的。
杨梦一听罢, 只笑笑,没说什么。
她不是剖析人性的高手,却也能看出苏连慧是个虚伪又要强的人。
苏连慧参与毕业照的拍摄,是为了争几分面子,毕竟上回答辩可让她跌了大跟头。
杨梦一不用探听,都能猜出此刻与同学言笑晏晏的她, 必定已经在自己答辩的失利外, 包上了一层可怜的故事。
杨梦一不是不知道,后来陈秋彤对自己那样的反感, 苏连慧的火上浇油功不可没。
她惯会的就是用软话拱火洗地,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更何况,当初苏连慧不经意间说出口的一个“新实习”,也让杨梦一对第一份实习被解雇的真实原因多了几分猜想。
尽管如此,她也没想着将苏连慧陪酒的事儿当作把柄或笑料公之于众。
以嫉恨浇灌玫瑰,再好的培土也种不出艳丽的花,杨梦一不想成为和她一样的人。
于是,面对莎莎的震惊,杨梦一不发一语,佯装不知。
但生活的编剧有自己的想法,在她们仨准备继续走时,苏连慧突然侧头,与她们视线相撞。
隔着不远的距离,苏连慧先瞧见杨梦一,随后才看到了莎莎。
在金玉宫做了大半年,她很快就认出了她。
此时看到她们望着自己,不时交谈两句,苏连慧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最不愿意见到的猜想。
她* 的眼睛蓦地瞪大,脸色唰一下变得苍白,让杨梦一想起一个成语:目眦尽裂。
但莎莎将这理解为认出自己的信号,便也欢快地朝她挥挥手。
这在苏连慧看来,像是撒旦在挥舞手里的权杖,叫她一瞬间寒了脊背,嘴唇有些颤抖,旁边的同学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同学的视线疑惑地在杨梦一三人与苏连慧之间来回跳动,最后猜想大概是前室友之间的恩怨罢了。
苏连慧惊慌失色的样子被杨梦一收入眼底,奇异地让她生出几分快意。
你看,做贼心虚,不无道理。
罗颂自告奋勇地揽下接人的任务,但离南门越近,她也渐渐紧张起来。
关于萍姐与自己的关系,两人确定关系后,杨梦一稍稍提过几句,但罗颂知道,她很感谢也很尊重这位向自己伸出援手的长辈。
因此,罗颂有种见家长的忐忑,以至于远远地望见萍姐后,她反倒慢了脚步。
萍姐这人,就和她指尖鲜艳的美甲一样张扬,不必开口,只消站在那,都有种难以靠近的感觉。
她看起来是精心打扮过的,短短的头发梳得服服帖帖,身着宝石蓝色旗袍,脚上瞪着一双同色系的平底鞋。
萍姐并不瘦,穿着这旗袍倒有种富贵人家的丰腴感。
罗颂今儿没怎么仔细看,都能瞥见好几个穿着旗袍的家长,这大概就和高考考场外穿旗袍的妈妈是一个想法,都希望孩子毕业后旗开得胜,一帆风顺。
她深呼吸几次,终于走到萍姐面前,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萍姐也记得这个女孩,轻轻颔首,并不怎么笑,但也没有叫人退避的疏离,“是小罗吧,梦一让你来接我的吗?”
罗颂“哎”一声,连连点头,然后就引着人往外语学院走去。
南门离外语楼不近,走过去要一会儿功夫。
因为外语楼有些老旧,作为背景板并不好看,所以大多数人更倾向于去崭新的富有艺术感的艺设楼拍照。
这会儿外语楼外,只有寥寥几人。
杨梦一她们仨早就到了,乐得闲聊着打发时间,这可比南操场安静多了,说话也不用凑近或是靠吼。
杨梦一上下打量着芯姐,“怎么还是这么瘦啊。”
芯姐失笑,“在胖了在胖了。”
不过她虽然消瘦,但精神很好,大概是因为徐泽信的爸妈不仅赔了钱,还将他们恋爱时,他偷偷从芯姐手机里转走的钱给填上了。
两位老人一脸悲痛,卖房的钱削去补偿受害人的金额后,所剩不多。
这是他俩最后安身立命的依靠了。
但芯姐没那么多菩萨心肠去同情他们。
她笑得畅快,“我好像忽然变得很有钱了。”
“只要好好理财,手里的钱够我生活下去了。”芯姐眸中闪着期待的光,“我想过了,等身体再好一点,我就去个山清水秀的小城,在那度过余生。”
莎莎是个乐呵呵的姑娘,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以后要去芯姐定居的城市玩个痛快。
芯姐也笑吟吟地应好。
杨梦一想起阿文,但她什么都没问,毕竟,这个时候提男人,怪扫兴的。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芯姐熬过波折,枯木逢春,比什么都好。
正聊着,罗颂和萍姐来了。
萍姐盛装打扮的样子让杨梦一有些惊喜,这是一种无声的看重。
几人围拢起来,先寒暄了几句。
说起来,这是以杨梦一为纽带的三拨人第一次见面,倒也和谐融洽。
罗颂自觉担任揸机人,拿着手机,给她们拍了不少照片。
到最后,还是芯姐开口提醒罗颂还没和杨梦一合照。
小臂上挂着几位女士的袋子,胳肢窝下还夹着花的罗颂,显然已经忙昏头了,只呆呆地“啊”了一声,惹得众人轻笑。
莎莎蹦蹦跳跳地跑到罗颂身旁,从她手上褪下包袋,又接过相机,轻轻推了罗颂一把,示意她去杨梦一那。
罗颂后知后觉地抱着花,朝杨梦一走去,而恋人眉眼弯弯地望着自己,唇角翘起的弧度是愉悦的象征。
大概是因为杨梦一的朋友们都在,手捧鲜花走向她的过程,莫名染上几分郑重的意味。
罗颂也梦到过自己捧花走向她,但是是在另一种场景下,一种更为神圣的场合里。
思及此,名为紧张与羞涩的情绪顺着罗颂的步伐,从脚踝爬到腰间,毫不留情地占领她的身体。
待将花束塞到杨梦一怀里,又在她身旁站定时,罗颂的脸已经绯红一片了。
罗颂的刘海被稍稍汗湿,有几缕贴到了额头正中间,杨梦一下意识伸手替她理了理,就看到她的脸涨得更红了。
两人的相处中,被撩到面红耳赤的往往是杨梦一,以至于这会看到罗颂羞赧到脸红的模样,她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芯姐和萍姐两位年纪稍长的过来人,将她们的互动收入眼中,而后对视一眼,脸上浮起一抹了然于心的笑。
但莎莎不知道在场四人的心理活动,只抓着手机大声指挥两人站近点,然后倒数三二一。
在最后一声倒数落下前一刻,杨梦一故意使坏般揽住了罗颂的臂膊,眉眼都是戏谑的笑。
罗颂虎躯一震,下意识望向杨梦一,而杨梦一也正抬头朝她顽劣一笑。
两人的对视被镜头记录了下来,半晌,还是莎莎吼着别看了,让她俩来张正脸照,她们才挪开视线。
这下,先逗人的杨梦一也腼腆起来,轻咳一声后,和罗颂肩靠肩,一同望向镜头。
快门落下,两个面颊微红的年轻女孩,紧紧相依,笑靥如花。
亮晶晶的眼眸是最响亮的告白:人生海海,山山而川,很高兴有你相伴。
是夜,杨梦一和罗颂通完电话后,躺在床上翻看白天拍的照片。
她现在看到和罗颂对视的那张相片,心头依然会荡起丝丝羞涩之感。
罗颂下午就挑了张两人的合照发朋友圈了,萍姐也是。
但芯姐没发朋友圈,而莎莎在芯姐的提醒下,也没发。
杨梦一知道,她们在保护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她们比谁都清楚,和陪酒女交好不是什么光彩事。
她有些感动,又替她们感到委屈,片刻后,她挑了张五人的合照,发在朋友圈里。
随后,杨梦一点开赵老师的头像,将自己穿着学士服,手抱鲜花的单人照发了过去。
她的目光落在久久没有动静的对话框上,心想,若是赵老师今天也在场就好了。
半晌,杨梦一才终于熄了手机屏,滑进被窝里。
已经熟睡的杨梦一不知道,此刻的赵老师,脸颊上印着一个清晰可辨五指的巴掌印。
她坐在反锁着门的卫生间的地板上,怔怔地望着手机里杨梦一的笑脸,忍不住又哭又笑,但始终咬着牙不让声音溢出。
只是眼泪太重了,最终压平了她的嘴角,她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腿间,只能看到她瘦薄的脊背一抽一抽地微微起伏。
没拧紧的水龙头里有水珠一滴滴落下,砸在水面碎成的细微水花,见证了今晚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死亡。
第95章 思念并不会因为克制而消弭
翌日起床后, 杨梦一看到微信里有好几条苏连慧的消息提醒,可点进去后,又只能看到三条消息被撤回的提示。
她挑了挑眉, 不用多想也知道,对方的异常举动必然与昨天的巧合有关。
杨梦一懒得费心, 干脆装作没看到, 回了个沉默。
毕业照过后, 大学生活就差不多落下帷幕了。
尽管早有准备,但杨梦一还是有种被人猛然推进社会之门的感觉。
不过她没什么时间感受情绪的泛滥, 因为先前面试的那份工作, HR已经给她发来了offer, 六月初就要入职了。
三个月试用期,没什么不妥的话,九月份就能转正。
员工福利不错,公司也是当地知名企业, 能毕业就进这样的公司,杨梦一自己也没有想到。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 大概就是公司离她现在住的地方不近, 通勤要一个多小时,还都踩在高峰期内。
杨梦一估算着时间,有种梦回龙西的感觉。
而法学院女篮在学院杯比赛中,止步四强,却依然是法院女篮历史上获得的最好成绩了。
罗颂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和院队的其他几个女生熟悉了不少, 其中一个女生, 是圣诞节向她告白的方允真。
她是完完全全的篮球新人,但苦练两个月后, 能跟上球队的战术打配合,这倒让罗颂生出几分欣赏。
值得一提的是,崔宜礼所在的院队,夺得第二名,决赛的时候,罗颂还去现场观赛了。
只是跟杨梦一讲起这事,说起没能进决赛的遗憾时,最让罗颂耿耿于怀的竟是失去了一次女朋友亲临现场为自己加油的机会。
整得杨梦一哭笑不得,捏着罗颂的鼻子佯装嫌弃道自己识人不清,招了个黏人精。
罗颂把这当作赞美,腆着脸咬了咬杨梦一如削葱根似的指间。
六月,杨梦一入职新公司,每天都在适应新环境与新的工作模式。
与之一同到来的,是罗颂的期末。
从这个月开始,学生们明显疯魔不少,不是在赶DDL,就是看着知识点背得头昏脑胀。
罗颂得益于五一期间自己的为爱学习,六月的前半截,她比周围人要清闲不少,早早就开始为考试周做准备了。
她游刃有余的模样,惹得三个室友羡慕又嫉妒,掬一把辛酸泪后,依旧只能乖乖为之前懒惰的自己赎罪,把键盘敲得震天响。
罗颂和杨梦一还是和从前一样,除了微信上的聊天,每天睡前还会打一通语音或视讯电话。
每每听到恋人在电话里头因为见面频率再次大幅拉低而委屈不已,杨梦一都会抚额,无奈又纵容地哄她。
当然,罗颂也不是真有多委屈,就是想借此诱骗杨梦一走进自己预先想好的陷阱里,答应周末和自己吃饭或是来自己家过夜。
彼此都对此心知肚明,但谁都没有点破。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罗颂结束最后一门考试时,杨梦一已经习惯了新公司的节奏,也和同事们相处得不错。
期间,她专八与答辩的分数都出来了,两门都在八十出头,这让杨梦一松了口气。
虽然暑假来临了,但两人的见面的频率并没有什么显著提高,因为各自都在忙碌。
罗颂在龙西找了份家教的活,又在爸爸的劝说下,打算在这两个月内把驾照拿到手。
一开始她还有些不情愿,说自己更喜欢自行车、摩托车之类的交通工具,自由得很。
宋文丽当然不同意,说人包铁危险,哪有铁包人舒适和安全。
两人争辩了好几个来回,最后是罗志远一句“等爸爸老了,就要你开车载我们了呀”,将罗颂彻底击败。
用带笑的语气说出戳人心窝子的话,罗颂每回想起他眯着眼笑的样子,心里都会有些酸酸的。
但,被驾校教练骂得狗血淋头时,罗颂偶尔还是会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考驾照。
考过驾照的人就会知道,教练在骂人的时候,会自动变身为这个世界上最刻薄的生物。
他们能一边翻白眼,一边将各种修辞手法运用得出神入化,将人数落得一文不值的同时,还能闲适地拿起保温杯吹两下后,滋滋有味地嘬两口茶水。
四个人一组,每当同学坐在驾驶座上接受狂风骤雨的摧残时,另外三个就会如鹌鹑般,缩在后座瑟瑟发抖。
对于教练的臭嘴,罗颂倒是没有多怕,但就是觉得烦人。
可惜,人在车顶下,不得不低头,她只能一边深呼吸,一边专心操作方向盘。
但,金克木,木克土,总有人能克住张牙舞爪的教练。
第四天练习时,一个身材娇小玲珑的女孩子,终于憋不住眼泪,在教练的叭叭中,“哇”一声哭得震天响。
这下,原本凶巴巴的教练被泪水打懵了,一张利嘴张合数次,也说不出一句话。
罗颂从后面给她递了张纸巾,女孩接过后,哭得更大声了。
最后还是教练的妻子中午来给他送饭时,瞧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反过来把教练痛骂一顿,才结束这场风波。
从那以后,只要是她们四个上车,教练的声音立马就弱了,而在那女孩坐上驾驶座的时候,他就会彻底变成哑巴,只会用些语气词做提醒。
众人对视一眼,对教练的妻子属于是变相实现了“Girls help girls.”这件事心中暗爽。
至于家教,教全科,一周去三天,从两点到六点,每次四小时,按小时计费。
因为有高考成绩与祁大法学生的身份加持,所以家长时薪开得很大方。
他们也是不缺钱的人,只希望孩子能真的有所收益罢了。
他们的孩子下学期就要上六年级了,只是有些调皮,坐不太住。
小升初的压力摆在面前,有时候家长会要求多上一天课,罗颂也无有不应,毕竟多劳多得。
但罗颂不是敷衍的人,有时,她认真得可以被归为固执。
她会在前一天为翌日的家教做准备,会随时根据学生的状态对授课方式和内容进行调整。
有时备课备累了,便喊秦珍羽出来打场球,打个酣畅淋漓满身是汗后,又回家继续伏案工作了。
所以,即便是空闲日,罗颂也不是全然空闲。
但做家教的日子是真的忙碌,罗颂上午练完车,中午吃个午饭后,没休息多久就得出门了。
她只能拣着休息的间隙,给杨梦一发消息。
但大多数时候,收到消息的杨梦一都在午休,待下午上班回消息时,罗颂又在忙碌。
发出的消息总会在很久后得到回应,两人有种回到了纸媒时代的错觉,车马很慢,信件一送要半天。
思念并不会因为克制而消弭,只会越积越多,每晚的通话只是望梅止渴,所有的爱念会在周末见面时轰响着喷涌爆发。
在游乐场之后,两人把祁平的动物园和博物馆也逛了个遍。
在难得见面的日子里,她们牵着手,一起吃小巷里的小店和老店、打卡新奇有趣的咖啡酒馆,又或是没什么必须要买的东西,仍在大型超市里推着购物车边走边聊,就像寻常夫妻一样。
偶尔,罗颂会把人拐到家里过周末。
宋文丽与罗志远坚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对杨梦一的到来鼓掌欢迎,毕竟在他们心中,她就是独立自强有出息的具象化代表。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二楼紧闭的门后,罗颂恨不得将杨梦一拆吃入腹。
她会将人抱在窗台上、压在桌面上,又或者抵在墙边,像温柔又蛮横的巨兽一样,对怀中人吮/吻/舔/咬。
罗颂总爱一边说着叫人面红耳赤的话,一边看红粉之色如何在白皙肌肤上层层叠加。
这种时候,杨梦一的求饶是无用的,有时被欺负狠了,只能抽抽噎噎地挠住罗颂的背,眼角沁出些泪珠。
罗颂会在对方的抽吸声中,轻轻舔掉她的泪水,认错讨好两句后,死不悔改。
杨梦一偶尔气狠了,会踹她几脚。
但不痒不痛的踢蹬,只会给罗颂抓住她脚踝的机会,唇舌如同精怪一般,从白嫩嫩的脚趾头一路攀到花丛中。
于是新一轮耍闹便又开始了,杨梦一的思考能力被彻底剥离,只能抓着罗颂的头发,呜咽着像受惊的猫儿一样颤栗。
每每度过一个这样的周末后,杨梦一便会在接下来一段时间,打死也不肯再去罗颂家。
任凭罗颂如何耷拉着脑袋,像被人抛弃的小狗一样装可怜,她都不肯松口。
拜托,杨梦一可是清楚瞧见了罗颂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诶!
但即便不呆在罗颂身边,每天洗澡时身体上斑驳的红痕,都在提醒她,自己跟罗颂玩得有多癫。
有时被这一身痕印整得脸红心跳又恼羞成怒,杨梦一就会抓起手机,狠狠骂罗颂。
而远在龙西的罗颂,猝不及防收到消息,往往对着屏幕里的“臭狗”“你滚”“啊啊啊啊”一头雾水。
但女朋友怎么会有错呢,她发这样的消息一定有自己的用意。
罗颂发去讨好又乖巧的狗狗表情时,一副无辜且纯良的模样,只会叫杨梦一更加咬牙切齿。
只余罗颂一人摸不着头脑,心想女朋友怎么忽然不出声了。
第96章 爱人如养花
杨梦一变了。
她的改变太过明显, 稍稍对她熟悉一点的人都能很迅速察觉到。
她待人也是一样温和有礼,但笑容背后,多了很多真心实意。
在新同事眼里, 杨梦一就是个妍丽的年轻女孩,和其他年轻人没有什么区别, 偶尔还会被人评价为诙谐有趣。
那段被灌了水泥的童年与青春期, 混杂着暴力与冲突的过去, 她再回想时,也渐渐云淡风轻了。
有一次, 杨梦一和罗颂说起有人夸自己活泼时, 面上是真切的惊讶。
但罗颂张开手掌覆在她的耳侧, 笑说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只是幼苗在成长期没得到充足的阳光与水分滋养,所以一开始只能长成蔫蔫的模样。
爱人如养花,被人爱则是命运给予的二次生长的机会。
往事统统被推倒,碾为齑粉, 化成土壤中的肥料,雨水阳光、微风白云和昆虫鸟雀, 都期待地每日在肥沃的土地上空盘桓。
它们期待却不心急, 因为它们笃定这里一定会冒出生机勃勃的植株。
它可能是花,也可能是不起眼的草,但无论如何,总归是强健有力的。
杨梦一没说什么,只依赖地蹭了蹭罗颂宽大温热的掌心,眼眸中渐渐笼上笑意。
这个暑假, 秦珍羽也忙得很。
陆宁工大将每届学生的军训安排在大一和大二接驳的暑假里, 秦珍羽考完试还没喘口气,就被丢到烈日下站军姿了。
军训结束时, 七月已然过了一大半,整个人晒了个透黑,才终于匆匆回到祁平。
那假期怎么能不和朋友好好约一波呢?
只是,因为罗颂的恋人是女生,所以秦珍羽也已经很久没有去她家过夜了。
虽然她知道她们并不介意,但将心比心一番后,秦珍羽还是自觉保持了适当的社交距离。
当然,插科打诨贫嘴,约饭打球看电影还是可以的。
但在最后返校前,秦珍羽还是腆着脸来罗颂家通了个宵。
两人刚见面,罗颂就哪壶不开提哪壶,问她怎么一个假期过去了还是这样黑黢黢的,气得秦珍羽直接上手掐她脖子。
夜里,她逼着罗颂再次启用闲置的折叠床,并且理直气壮地侵占了一米八大床,把罗颂赶去睡小床。
和往常一样,两人看着电影谈天说地。
不可避免地,她们又聊起了秦国栋这糟心玩意儿。
“听说那三生了对双胞胎,都是男孩,但是早产太多了,所以在保温箱里住了好久。”秦珍羽皱着眉,“而且是因为秦国栋和她大吵了一番,一时情绪激动才早产的。”
罗颂疑惑地“啊”了一声,望着秦珍羽,示意她快说下去。
秦珍羽嗤笑一声,不屑道:“工厂经营不善,秦国栋又因为对方怀着孕不方便在外面偷吃,被发现后自然是世界大战啊。”
“但,”她语气染上些说不清的意味,“孩子多少有点无辜了,真是倒八辈子霉成了他俩的娃。”
罗颂一时无言,只拍了拍秦珍羽的肩。
不过秦珍羽的情绪来去疾速,没一会儿,又兴致勃勃地转了话题。
这倒让罗颂想起她说过的那件糗事,揶揄问道:“那个你认错了性别的女孩,有照片能看一下吗?”
这话成功让秦珍羽一秒炸毛,一脸警惕道:“干嘛!你要干嘛!”
罗颂笑得漫不经心,“就看看嘛。”
“没有!没得看!”秦珍羽连连摇头,“没什么好看的!”
罗颂“啧”一声,也不说什么,只用带着调侃的审视目光上下扫过秦珍羽的身子。
激得秦珍羽一把抓起枕头,砸到罗颂脑门上。
罗颂抱住软枕,面带微笑地光脚踩在地面上,一步步走到床边,在秦珍羽防备的目光中,率先发起进攻。
两人幼稚地打作一团,最后是秦珍羽先认输,罗颂才肯停手。
秦珍羽大喘着气,不甚温柔地扯住罗松的一缕头发,说是不是有点长了,怎么还不剪。
罗颂拍开她的手,脸上浮起一个神秘的笑容,“不急”。
这贼兮兮的样子,让秦珍羽嫌弃地挪远了屁股,离罗颂再远点。
罗颂早就知道自己的头发到了该修剪的时候,但她总是拖拉着,直到杨梦一无奈地揉着她的头,说陪她一块儿去理发,罗颂才会心满意足地应好。
杨梦一时不时就得自我反省到底找了个什么对象,才能这样成熟又幼稚,固执又随性,叫人又爱又恨。
总之,暑假结束时,罗颂手上多了本新鲜滚烫的驾照本,杨梦一也成功转正了。
开学没多久,老师找到罗颂,问她愿不愿意试着参加一些比赛。
因为大一一年里,她在课堂模拟训练中地表现很优异,每一场辩论中都条理清晰、不慌不忙,而期末成绩绩点也高,所以老师将她视作种子选手。
恰好,罗颂也怪喜欢挑战的,没有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她没什么紧张的情绪,一来这场全国高校模拟法庭竞赛在十二月举行,距离现在还有三个多月,时间充裕;二来她到底算新人,顶头还有几个大三大四的前辈们做主力军,所以压力不大。
至少,对于罗颂来说,杨梦一的生日比它们都重要。
九月十六又是个礼拜一,而罗颂的课表仍和大一时一样紧凑。
周一也只能和杨梦一约在晚上,毕竟刚开学上新课,还没摸清科任老师的脾气,不敢乱来。
生日当天,钉钉突然在公司大群里自动弹出条消息,祝贺杨梦一生日快乐。
这消息来得猝不及防,让她有些发窘。
但同组的同事们纷纷凑上来说生日快乐时,她也还是忍不住翘起嘴角,连声说谢。
而小组leader一边祝贺她生日快乐,一边打趣儿说怪不得她早早地就请了今天下午的假,今天还穿得这样好看。
对此,杨梦一没有解释什么,一笑而过。
她今天下午的确是要去祁大,但抛开生日这事,更重要的原因是和伍老师约好了今天下午两点见面。
因为时间充裕,所以杨梦一并不着急。
十二点一到,杨梦一还和同事去食堂了顿午餐。
回到工位上时,她才在同事羡慕的目光中,卷好工牌塞进包里,随后背起大托特包,施施然离开了。
只是一进地铁,她便立刻找了个空位坐下,然后将包放在膝盖上,随后捶捶酸疼的肩膀。
今儿会背着个包,也是因为要把从伍老师那借来的一部分德语书还回去,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力量。
杨梦一叹了口气,要是罗颂在就好了,这个包她肯定轻轻松松就能提起来。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些什么时,她又忍不住自嘲道这大概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了。
唉,也不知道罗颂现在在干嘛,杨梦一耷着眼皮,闷闷地想。
罗颂今天的课表很满,杨梦一是知道的,所以即使到了祁大,她也没打算这么快跟罗颂说。
杨梦一看着时间,提前约十分钟左右,叩响了伍老师的办公室大门。
旋即,一阵乒呤乓啷响起,匆匆的步伐声渐渐靠近,咔哒一声,门开了。
伍老师的头发有些乱,黑色的眼罩被拉到了脑门上,她的眼神有些迷朦,晃晃脑袋,看清来人后,用不太清晰的嗓音地打了个招呼,“梦一来啦,快进来吧。”
杨梦一微微有些忐忑,不知是不是自己打扰了她的午睡。
但伍老师显然没有那么多想法,只利落地把过道上的折叠床收起来,倚放在角落,一边用手指梳理蓬乱地头发,一边喊杨梦一快坐下。
想来是已经完全清醒了,她嘹亮的大嗓门,将杨梦一心中的思绪通通扇跑。
伍老师穿着亮粉色的宽松连衣长裙,脚踩明黄色的洞洞鞋,轻快的色彩搭配,叫人看着就觉得心里舒畅。
大概是杨梦一的视线过于明显,伍老师似有所觉地回眸,瞧见她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衣裙,便笑问道:“好看吗?”
“呃嗯。”被突然提问的杨梦一结巴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好看的,很活泼。”
“是吧。”伍老师的眼中是一片闪闪亮的得意,“有种扑棱蛾子叫什么玫瑰红枫蛾,小小一只又黄又粉的特别招人喜欢,我就是参考牠的配色穿的这身衣服。”
杨梦一忍俊不禁,朝伍老师竖起了大拇指。
伍老师在饮水机那接了杯温水,又在茶几下的纸盒子里扒拉出两瓶牛奶,放在桌面上,让杨梦一自便。
杨梦一坐在凉凉的皮质沙发上,说了声谢谢。
“哦对了,”她打开托特包,将里头的书拿出来,在桌子上摞成一摞,朝桌子那头的人推过去,“老师,我今天先还这些书,”
伍老师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两三本书翻了翻,满意地点点头,“不错,都给我保护得很好。”
“我那还有很多别的外文书籍,你要是有需要,都可以问我。”伍老师慷慨道。
杨梦一将手搭在膝盖上,乖巧点头,惹得伍老师哭笑不得,“都进社会了怎么还一副学生样呢。”
“啊,”杨梦一有些羞赧地双手交握,“您是老师嘛,在您面前我大概永远会忘了自己已经毕业了。”
话音一落,就见伍老师捧腹大笑,“梦一啊,你现在好像开朗多了。”
杨梦一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脸颊,眼中划过一抹愉快,“哈哈,是哦。”
第97章 恋爱要谈,课也是要听的。
伍老师下午没课, 两人在办公室坐了好久,也聊了许多。
中途还提到了苏连慧,伍老师说起她时一脸痛惜, 又有些苦恼,“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回事, 听说这个学期直接退宿了, 在校外租了房子。”
“我平日里也联系不到她。”伍老师叹了一声, “真的叫人很担心呐。”
杨梦一只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但伍老师还是开口问道:“你们以前一个宿舍的, 你跟她关系怎么样, 能联系得上她吗?”
摇了摇头,杨梦一犹豫一瞬,抬眸望着伍老师的眼睛,绕过八面玲珑的话语, 直言道:“我跟她关系不好。”
她的坦率显然让对方有些惊愕,“关系不好?”
“对, 关系不好。”
沉吟一瞬, 伍老师也没有追问,只转了话题。
话题里的主人公苏连慧,此刻在出租屋里打了个喷嚏。
她租住的房子位于城中村内,是个大单间。
屋子看起来很老旧,已经有好几处墙皮开始剥落了。
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满屋的名牌包袋、衣裙与饰品化妆品, 只是它们乱七八糟地散落于屋内, 看起来倒也没那么值钱了。
苏连慧躺在乱糟糟的床上,有瓶剩一半的矿泉水就抵着她的脚踝, 大概是有些不大舒服,她蛄蛹了几下,将瓶子踹到了地上。
重物落地的声响吵醒了她,苏连慧的眼睛强撑着睁开一条缝,呆愣片刻,茫然地在枕头周围摸索起来。
好一会儿后,她终于抓住了手机。
摁开屏幕那一瞬间,刺眼的亮光叫她眯了眯眼,她迷迷糊糊地在金玉宫的群里签了个道,随后就将手机扔到一边。
苏连慧嘟囔几下,翻身将自己埋进了被窝深处。
她会一直这样沉睡,直到下午五点半的闹铃将她吵醒,随后便是乏善可陈的洗漱化妆,换上过分清凉的服饰,匆匆打车到金玉宫,重新开始一晚的忙碌。
苏连慧的今天和昨天没有任何区别,她的明天与今天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不过,她的大脑被酒精麻痹,心脏被快钱蛀空,相同或相异,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命运转圜,苏连慧当初构陷杨梦一时,大概永远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流言蜚语里的那个笑话。
办公室里,杨梦一说起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因为工作和翻译相关,所以她打算继续考些这方面的证书,已经报名今年下半年的CATTI二笔了。
没有老师不喜欢踏实的孩子,伍老师也是,此刻正止不住地点头,“如果可以的话,德语还是继续抓一抓,以后或许会有大用处。”
杨梦一应说知道了。
而聊到最后,伍老师仍不忘叮嘱她,不要局限自己的人生。
“你上班了也能进修,甚至未来依然能考虑出国,你要永远记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踏出外语楼,外头阳光明媚,有蝉在声嘶力竭地鸣叫。
杨梦一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也才三点半,正是下午两堂课的大课间。
她犹豫片刻,还是给罗颂发了消息。
11:我在学校里了
11:我去咖啡店等你?
手机那头的罗颂在看到消息后一下就坐直了,立马回了个感叹号。
LAW:你来啦!
LAW:可是我还有两个小时才下课【哭哭.jpg】
杨梦一正想安慰说没事,手机就又震了两下。
LAW:要不,你来旁听吧!
LAW:这节课是大课,两个班一起上的,在阶梯教室里,还有好多空位呢!
杨梦一盯着屏幕,有些犹豫,但罗颂似是能猜到她心中所想的一般,紧接着补充道:老师不是严厉挂的,不会凶你的!
纠结半晌,杨梦一应了声好。
罗颂给杨梦一报去教室号后,抓起自己的东西就打算往教室后排走。
动作之干脆,惊得三个室友纷纷侧目,可一转头看到罗颂喜气洋洋的脸,就又更惊讶了。
“不是!”李玲娇率先出声,一脸震惊,“你又要逃课啊!”
罗颂摆摆手,“没,对象待会儿来找我,我去后面找个座儿,前面这里太显眼了。”
话音刚落,李玲娇和刘诗淇都张圆了嘴* ,只有刘京溪一个淡定地朝她挥挥手。
罗颂不欲多说,抱着包就往教室后头走去,眼睛在人群中搜寻,终于,在倒数第三排找到了两个连着的空位。
这位子大概原先也是有人坐的,只是趁着大课间溜了,所以座面还有些余温。
将东西在桌子上摆好,罗颂握着手机就出了教室,在大门口张望。
杨梦一出现在楼梯上的一瞬间,罗颂就眼尖地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她的恋人总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杨梦一今天穿着一件晃荡领的白T恤,下摆扎进版型利落的深蓝色牛仔裤里,腰上穿着一根深棕色皮带,显得简洁又松弛。
罗颂再等不及了,抬腿大步朝她奔去,惊得杨梦一都担心她会在楼梯上跌倒。
但罗颂灵活得很,三两步跳下楼梯还能站得稳稳当当,一手拿过杨梦一肩上的包,一手与她十指相扣。
两人并肩走进教室里的时候,刑法分论课的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了,就等上课铃响开始讲课。
三个室友眼巴巴地瞅着后门,见到她俩进来时,怪声怪气地“咦”了一声,随后揶揄地朝罗颂扬了扬眉。
罗颂眨眨眼,笑得一脸得瑟,领着人就坐到了位子上。
铃声响起,老师清清嗓子也开始接着上节课的内容讲了起来。
转过头的李玲娇心里仍有些疑惑,怎么觉得罗颂的对象那么眼熟呢。
恋爱要谈,课也是要听的。
在学习上,罗颂不是含混的人。
她摊开教辅书,右手抓笔,边听边记,端得一副专心致志的姿态。
当然了,如果罗颂能松开握住杨梦一的手,或许这场景还更有些说服力。
但显然,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罗颂的右手唰唰狂记,也不耽误左手不轻不重地揉捏杨梦一的指头。
杨梦一哭笑不得,只得由着罗颂玩个够。
这老师的授课方式是闷头一通讲的类型,就连屏幕上投影的画面,也透着些古早的味道,估计往前数四五届学长学姐们,看的也是同一版PPT。
杨梦一不担心会被突然点名,想了想,找罗颂要了纸笔,在手机上点开二笔的复习资料,默读默记起来。
不过,她也没忘把自己右手抽开后,将左手塞到罗颂手掌心里。
罗颂正抬头看着屏幕,眼中闪过笑意,悄悄勾起了嘴角。
听课的罗颂很认真,倒是杨梦一,偶尔会忍不住偏头望着她的侧脸,看她耳边的小卷毛随着头部的晃动荡来荡去。
杨梦一正想收回视线,余光瞥见斜前方有个女孩回头望着她们,待她回视时,对方又略显慌乱地扭正了身子。
先前有好几次,杨梦一也感受到了有如实质的注视,想来,就是这个女孩子了。
如果去年圣诞时,杨梦一躲在墙边偷听时,悄悄从窗户望去一眼,就会发现如今这个回头看着她们的女孩,和彼时告白的是同一个人。
杨梦一的心思转过好几个弯,有了猜想。
她咬牙切齿地掐住罗颂掌心的软肉,等对方看向自己时,又什么都不说,只皱着鼻子,瞪了她一眼。
罗颂只以为她有些无聊了,便安抚地捏了捏她的小指头。
五点半的下课铃响起,老师挥挥手说下课的瞬间,教室里的学生像泼洒在地上噼里啪啦作响的豆子,一哄而散,吵吵闹闹。
李玲娇原想拉着刘诗淇和刘京溪上前和罗颂她们打个招呼,但另外两人都不大同意,说要是人家想来搭话自然会来的,不然她们贸然上前,倒像是没有眼力见的电灯泡了。
李玲娇只得作罢,最后离开阶梯教室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罗颂的女友,心中诡异的熟悉感越发强烈,只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是在哪儿见过她。
后来,在某一个周末的晚间,李玲娇正躺在床上,要眠未眠,将睡未睡。
朦胧间,一些被搁置在角落的记忆忽地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李玲娇蓦地惊坐起身,大喊道:“我想起来了!”
“她是——她就是那个——”
此时唯二留在寝室里的刘诗淇正和男朋友打着电话,被忽如其来的叫喊声吓了一跳,一脸惊慌地爬坐起身。
只见李玲娇正揪着自己的头发,整个人埋在被中“啊啊啊”闷喊,整得刘诗淇一头雾水,不知所以。
刘诗淇小心翼翼地探询道:“哪个啊?”
但李玲娇一言不发,只在心中欲哭无泪。
哪个?还能是哪个?
是那个校运会上和罗颂拥抱的女孩,也是那个传言中在做援/交的英专学姐。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在寝室里说起这个谣言时,罗颂倏然变得极其可怕。
原来是捅到人家女朋友身上了。
要么说同性相吸,能和谐相处玩在一块儿的人,秉性不会相差太错。
譬如此刻,恨不得穿越回去把自己嘴缝起来的李玲娇,只一心认为自己蠢钝,信了谣言,却一点也没有怀疑过那位学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98章 什么都依她,但其实眼里也只有她。
收拾好书本纸笔, 罗颂背起书包,一手提托特包,一手牵着杨梦一往外走。
“先去玩, 再吃饭行吗?”罗颂侧头问身旁的人。
“都行,你不饿就行。”杨梦一点点头, 没什么异议。
她的眼睛亮亮的, 显然, 比起吃饭,她更好奇今晚要去玩些什么。
杨梦一将手从罗颂掌中抽出, 反过来抱住她的手臂, “所以, 我们今晚要去哪里啊?”
“想知道哦?”罗颂故意吊着她的胃口,在杨梦一点头后,笑着把脸凑过去,“那你亲我一下。”
“你怎么老用这招!”杨梦一眼睛瞪得溜圆, “这可是学校,你不要脸啦!”
“脸值几个钱, 比不上女朋友的亲亲好吧!”罗颂大言不惭, 还将脸颊凑得更近了些。
杨梦一到底脸皮薄,一把推开她的脑袋,“你正经点。”
罗颂哼哼两声,不情不愿地站直了身子。
狗狗委屈起来是很难哄的,尽管杨梦一知道罗颂蹙眉瘪嘴多少有些演戏的成分,但她还是心软了。
她捧起罗颂的手, 在她手背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然后一脸无奈地望着她,“这样可以吗?”
罗颂原想得寸进尺, 但杨梦一的话里撒娇的意味像把小扇子,扇得她心痒酥酥的。
她咳咳两声,眼中笑意闪过,揭开了谜底。
“海洋馆。”罗颂侧头望着杨梦一,“我们今晚去海洋馆。”
“真的吗?”杨梦一的脸上铺满了惊讶欣喜,“我还没去过诶。”
罗颂歪着脑袋蹭了蹭她的发顶,语气温和,“我知道。”
祁平最大的海洋馆,就在祁大所在的北田区里,但地铁过去也要半个小时。
不过还是那句,两个人依偎着说说话,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了。
罗颂买的是夜场票,晚上六点进场,她们到达时,场馆刚开放没多久,馆内人也不多。
从踏入海洋馆的那刻起,杨梦一的雀跃便再也藏不住了。
这里让人仿佛置身于一场幽深梦境中,周围是荧荧蓝光,无数小精灵幻化着不同的形态,在光晕中飘荡旋转上下浮沉。
杨梦一的步子很急,但每到一面透明玻璃前,她又会驻足良久。
她像孩子似的凑近了瞧,鼻尖几乎要碰上凉凉的壁,一双圆圆的眼睛随着色彩斑斓的鱼缓缓转动。
杨梦一再欣喜急切,也始终牢牢牵住罗颂的手。
通过隧道时,头顶成群结队的银白鱼群像箭矢一样乘风掠过,杨梦一还摇着罗颂的臂弯,眼睛亮亮地让她也抬头看。
罗颂什么都依她,但其实眼里也只有她。
罗颂悄悄从书包侧边口袋里掏出胶片机,因为是单手操作,所以动作颇有些滑稽。
但她又舍不得撒开恋人的手,待好不容易拿出相机后,她关掉闪光灯后,嚓嚓嚓地摁了好几下快门。
透过取景框看到的小小的杨梦一,渺渺蓝光映在她的瞳孔中,像水底两簇摇曳生姿的海葵花,是流水吻上她眼眸留下的痕迹。
“蓝色丝绒开出裂缝,吞噬我焦灼;绵绵泡沫柔柔水波,我多么地快活。”
罗颂捂住心口,陈婧霏的《深蓝》里的歌词在此刻具象化了。
当晚送杨梦一到家楼下时,罗颂从包里摸出藏了一晚的礼物匣子,塞到她怀里,“回去再开。”
被塞了个满怀的杨梦一挑了挑眉,“这份量挺重的啊。”
罗颂哼哼两声,单手兜住她一边脸颊,拇指在光滑细腻的肌肤上打转摩挲,良久不言。
罗颂的指腹上有茧子,单论触感的舒服与否的话,答案必然是否定的,但杨梦一此刻只想让这样的粗粝多停留些时候。
两人对视间,似乎连路灯与风都温柔了几分。
“回去吧。”罗颂停下动作,声音极轻,只是身旁垂落的手,大拇指与食指不住地捻了又捻。
杨梦一眉目带笑,踮起脚,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才“嗯”一声。
回到房间的杨梦一,在用剪子剪开封口处的胶带前,将盒子举到耳边晃了晃,里头有闷闷的碰撞声,想来是不止一样东西。
将包装全部拆掉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本相册与一个小黑盒子,上边印着一个钟表品牌的logo。
掀开匣子,最上头是一张小卡片,展开一看,是罗颂飘逸大气的笔迹。
“每一分每一秒都爱你。”
“希望学姐每一分每一秒都想我。”
这两句连在一起,在商人的眼里大概就是稳赔不赚的亏本买卖。
但杨梦一很喜欢,拿着纸片莞尔一笑。
片刻后,她才将注意力移至下方的那支精致的女士石英表上。
手表表盘拱起一个圆润的弧度,深棕色皮质表带细且窄长,在光线下泛着润泽光芒,有种年代久远的浸润感,看起来贵气又秀气。
她将手表戴到了手上,因为不是很熟练,所以花了些功夫才单手扣上针扣。
然后,她才终于打开了一旁的相册,这里面的第一张,便是两人确定关系的年三十晚,在烟花照耀下拍摄的合照。
尽管她对相册的内容早有猜测,但真正见到一张张洗印出来的照片,总有种难以言明的仪式感。
难怪她之前每每问起胶片的事,罗颂总含糊其辞推说还没送去冲洗,原来是为了这一刻。
但这样烂俗的招式,还是诓得杨梦一十成十的感动。
这本“约会日常”,仿佛是用有形的纸张,记录下了不可触摸的时间之流逝。
以及随着日升月落,她俩间日胜一日的情深意笃。
杨梦一很难说清此刻自己的心情,但发酸的鼻头和涨烫的眼眶替她开了口。
她只红着眼笑。
杨梦一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而罗颂的大二也是。
十二月份的全国高校模拟法庭竞赛上,祁大的参赛队伍拿到了亚军。
这个比赛只分冠亚军和八强,因此,这个亚军的含金量极高。
罗颂虽然是初次参与这样的大型竞赛,但是却丝毫不怯场,常常剑走偏锋,刁钻地切中对方论据中的要害,和队友的配合也十分完美。
从那以后,她成了老师心中新一届扛把子的优秀选手,往后的不少比赛里,都有她的身影。
罗颂也很喜欢这样形式平和但内容犀利的交锋,每一场都是与硬碰硬的篮球比赛截然不同的刀光剑影。
这年寒假,罗颂虚报了放假日期,与杨梦一去一座江南小镇里小玩几天。
坐在候车室里时,杨梦一望着一手抓着行李箱拉杆,一手与自己紧紧相握的罗颂,轻声开口。
“听说,旅游是最考验情侣的,所有三观相左都会在旅游中显现。很容易吵架,甚至分手什么的。”
杨梦一只说了个听说,后面欲言又止的话就都跟着出来了。
罗颂听着,勾起嘴角,抓起她的手蹭蹭自己的脸颊,眼神温柔地注视着她,“安心啦,我们不会吵架的。”
杨梦一原也只是随便说说,但见罗颂这样认真,没忍住弯起眉眼,嫣然一笑。
罗颂的是实话,且不仅是这次出游,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她俩都没有红过一次脸。
爱情是个很神奇的玩意儿,它能让世界上最自大的人,在特定的人面前,变成世界上最自卑的人。
它会让人常常自我反省,会否有哪个地方,配不上自己所爱的人。
假使恋爱双方只有一人沉浸于其中,那么这段感情往往会以悲剧收场。
但若双方都一样沉醉其中,那便是全然不同的故事了。
杨梦一和罗颂两人,就是如此。
因为无比珍惜,所以无限包容,也极尽坦诚,哪怕是有人向自己示好也会和另一半直说。
但有趣的是,杨梦一的追求者多是男性,而罗颂为数不多的追求者则全是女性,其中不乏大胆示爱的,惹得室友笑她是姬圈天菜。
有人说,喜欢一个人,即使咬着嘴唇,爱意也会从眼中跳出来。
这话不假。
除了罗颂的朋友外,杨梦一身边的人也陆陆续续知晓她们的恋情了。
芯姐和莎莎笑吟吟地打趣杨梦一时,她倒没有多惊讶。
但萍姐也在饭桌上冷不丁挑破这事时,真把她吓了一大跳。
“你跟小罗最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们不是在拍拖吗?”
“……”
“!!!”
那天,萍姐嘴里嚼着菜,不慌不忙地说话,但若仔细分辨,还是能听出她语气里的笑意。
她说拍毕业照那日,杨梦一总会下意识找罗颂,即便没有什么事情,眼神也总会追着罗颂的身影走。
而罗颂呢,接过杨梦一手里的东西的动作太过娴熟,有时杨梦一都没说话,罗颂就已经知道她想要什么。
两人的默契不言而喻,仿佛有飘渺的磁场在她们之间流转,又将一切不相干的人事物隔绝在外。
萍姐说着,最终没忍住露出一个浅笑。
杨梦一听着,也红着一张脸跟着抿嘴笑。
她们仨里,没有一个人有哪怕只是一瞬间,觉得两位年轻女孩的相恋有什么问题。
她们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至多只揶揄两句,逗得人满面红霞。
只是她们调侃时的眼睛明净如霜,嘴角笑意融融,怎么看,都像是一场披着作弄的皮囊的祝福罢了。
第99章 她竟一时分不清究竟哪一面是梦
两人感情如涓涓溪流, 安静稳定地汩汩淌过两年光阴。
但这两年里,还是发生了不少的事。
芯姐在休养一年多后,竟真的离开了祁平, 找了个四季如春、民风淳朴的偏远小城安顿了下来,惹得莎莎和杨梦一十分羡慕, 说以后要一块儿去她那玩。
萍姐的发廊里, 每周三都会有个叫小徐的年轻女孩, 带着美甲工具来这驻店一天。
小徐嘴甜手艺好,哄得周围白日里无事可做的阿姨奶奶们心花怒放, 继而掏钱帮衬她的生意。
萍姐收取的“摊位费”, 便是半月一次的免费美甲, 然而,她还是更钟爱简简单单的纯色美甲。
而秦珍羽在大二下学期,抱着凑热闹的心态申请了为期一年的交换生项目。
没想到因为这项目是新出炉的,知道的人不多, 再加上同专业里前头那个申请上的人,再三权衡下, 还是因为经济压力放弃了名额。
就这样, 误打误撞的,秦珍羽竟成了学校五名交换生中的一个,操着一口中式英语花钱渡劫去了。
不过,在离开前,她还是没能在偌大的陆宁工大里找到自己的心仪男孩,她总摇头叹气, 说是秦国栋那狗男人让她现在看到男的就忍不住往坏处想。
罗颂呢, 则是在各种考试与比赛之间疯狂转。
大三结束的时候,她也像当初给那位英语专业的学姐一样, 卸下何兰婷小朋友家教老师的担子,给何妈妈介绍了一位靠谱的学妹继续做家教。
罗颂最后一次给何兰婷上课时,小朋友还瘪起了嘴,要哭不哭的样子,可怜得很。
她看着也有些不舍,但也不得不这么做。
其实大三下学期,因为要兼顾法考的复习,所以周中的家教已经让她觉着有些吃力了,只是想着不好没头没尾地在学期中途辞职,所以便一直硬撑着。
幸好,这几年靠着家教和从网上接来的各种零碎的活计,她也攒了一笔钱。
而大四开学,就真的要将全副心思放在法考和国考上了,再加上实习的需要,饶是罗颂,大概也会手忙脚乱。
罗颂叹气,转头就搂着女友说提前充充电,为大四做准备。
整得人家一头雾水。
至于杨梦一,她已经很少想起那座似乎永远阴霾灰暗的县城了。
这两年过得平淡又充实,爱人与朋友,工作与生活,都波澜不惊,一如她小时候期盼的那样。
但罗颂总爱拉着她幻想更多可能,她说以后要一起养猫养狗,找到机会还要去个同性婚姻合法的国家领证结婚。
杨梦一会嫌弃地皱鼻,说以后铲猫屎和遛狗都得罗颂包,又说自己没出国过,才不要第一次出去就是为了和某人绑定终身。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瞳孔里莹亮的快乐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但罗颂可不管。
往往她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罗颂已经欺身上前,蹭蹭抱抱地撒娇耍赖,逼着她应好。
只是杨梦一怎么也不肯将这样满当的话说出口,便也逗得罗颂怎么也不肯停手。
杨梦一一边招架着,一边走神想着身上的大狗狗似乎又长高了点,一时不察,便被人扑到了。
整得杨梦一咬牙切齿:长再高也是幼稚鬼!
这日子于杨梦一而言,比梦还梦幻。
以至于当赵老师忽然出现在祁平时,她竟一时分不清究竟哪一面是梦。
杨梦一是在上班中途接到萍姐的电话的,电话那头的她,声音难得透出几分焦急,但也只说等她回来再说。
杨梦一匆忙向leader请了个假,出了公司门后,直接拦了辆计程车走。
一路上,她的脑海中闪过了几千几万种可能。
她甚至想到了杜银凤,而跟她相关的每一种都都叫她手脚渐渐冰凉。
她的脸色难看起来,大抵是面色太过凝重了,惹得计程车司机透过后视镜频频瞄望。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会与赵老师有关。
计程车到楼下时,她看到一楼丽萍理发店的店门紧闭。
美发椅边上有细碎的头发散落,小茶几上零散摆着几杯喝过的茶,烟灰缸里还有几个烟头,都是开门后又匆匆关店的证据。
杨梦一赶忙付钱下车,噔噔噔小跑着穿过狭长的楼道,早握在手心的钥匙沾了汗,有些滑。
“萍姐,怎么……”她一推门,话还没说全,便瞧见沙发上坐着个背影瘦削的长发女人,正猛地打了一颤。
但颤抖过后,她似乎并不能很快回过神来,只佝着背,重新陷入寂然之中,如同一块沉默的死去万年的化石。
杨梦一换鞋的动作陡然停住,话也噎在喉咙里,眼神疑惑地瞟向萍姐。
后者坐在餐桌边上,叹口气,朝着女人的方向抬了抬下颏,示意她上前去。
杨梦一脚步迟疑,但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绕道沙发前。
沙发上的女人木偶一样机械地抬头,望向她的瞬间,就在杨梦一的脑中投下了炸弹,炸得她头昏眼花。
“赵老师——!”杨梦一瞳孔震颤着惊呼出声,“你……”
杨梦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切,一个你字,拖长了音也没能说出剩下的话,声音也渐渐颤抖起来。
但她问了能怎么样呢?
——你怎么了?
——你怎么会在这?
——这是谁打的?
这些愚蠢的问题没有意义,只会像刀刃一样再次刮开对方的伤口。
而终于,赵老师也清醒过来,朝她扯出一个没什么气力的笑容,嘶哑地唤了她一声“梦一”,发颤的嗓音里带着不甚明显的哭腔。
除了肿胀的眼眶、充血的眼球、裂开的嘴角和额上发黑的淤青,惊慌难堪和脆弱无助也趁她不备,悄悄爬上了她的脸庞。
赵老师一开口,杨梦一便下意识蹲下了身子,调换了两人的俯仰姿态,轻轻握住赵老师膝头上紧紧攥到发白的双手。
许多年前,她第一次满身是伤的出现在赵老师面前时,对方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杨梦一的喉头似乎也肿胀起来了,她犹豫半晌,最后只先温柔一笑,“老师,您饿吗困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还是先休息一下?”
赵老师的反应很缓慢,像台老旧的即将报废的机器人,愣着目光,嘴唇嗫嚅道:“我先……我先休息……休息一下吧。”
听着她断断续续不利索的话语,杨梦一觉得自己几乎要哭出来,但她深吸一口气,强笑道:“那你来这个房间先睡一下,睡醒了咱们再吃饭。”
杨梦一说着,直起身子,咬牙使着劲儿,却又不得不克制着速度与力气,动作小心地搀起看起来仿佛要碎掉了的故人。
她将人扶到自己床上,将空调调到适宜温度后,又将被子拉到了赵老师肚子的位置。
“老师,我在客厅里,有事随时喊我。”杨梦一轻声道。
赵老师低低地应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
见状,杨梦一也放轻脚步走出房间,随后,轻轻将门带上了。
做完这一切,她这才转身背对着房门,眼睛紧闭着,重重地嘘着气,垂下了头。
萍姐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现在,她才终于压低了声音说话,“来楼道这聊聊吧。”
杨梦一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冲她颔首。
两人站在家门口,静默无言。
片刻后,杨梦一率先打破了沉默,此前的沉吟,只是为了自己给萍姐带来了无端的麻烦而羞愧难言。
她深吸一口气,拧头望向萍姐,眼睛因为愧疚而微微眯了起来,颧骨也不自然的上耸着,“对不起萍姐,我……”
但刚开了个头,萍姐就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没什么对不起的,别说什么对不起,把她搞成这样的人也不是你。”
杨梦一面上仍很羞愧,但萍姐没有给她继续缠绕这个话题的机会,“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初中班主任对吧?她说什么了吗?”
“对,但是我们没聊什么,她睡下了。”
“那就等她睡醒了再聊吧。”萍姐干脆道,“那我还是先下楼看店了,你下午在家的吧?”
杨梦一对萍姐的利落习以为常,只屏气一息,“我请了下午的假。您下去忙吧,有事手机联系。”
萍姐颔首,转身就下了楼,忙活去了。
但杨梦一没有什么可忙的,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上坐下,下意识掏出手机想和罗颂说说话,只是还是茫然不知该从何讲起。
说到底,虽然有几分猜测,但她自己对赵老师的情况也并不全然了解。
她靠着沙发背,整个人泄了力气,只任由自己陷在沙发里。
今天乍然见到一身是伤的赵老师,杨梦一心中的悲痛与惊惶,不亚于当初知道芯姐遇人不淑的那一晚。
而且应该说,今天的震撼更甚。
赵老师在杨梦一心中地位特殊,她是聪慧的,是勇敢的,甚至是带有神性的。
易地而处,若杨梦一是彼时初来那座小县城的年轻女教师,即便心怀一腔热血,也很难在往后的许多年里,坚持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矛为盾,为一个素昧平生的曾经的学生给予庇佑。
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自己了。
因此,杨梦一的心绪之复杂,很难明说。
半晌,她用手背盖住双眼,沉沉地吐了口气。
第100章 在不同时空里,命运奇异地重叠了。
赵红敏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便沉入了黑冷的意识湖底。
身上盖着的柔软的被子,带着阳光暴晒过后的干爽气味,混着洗衣液的花香, 仿佛为她织了一辆摇摇床。
只是周遭再舒适,也无法让她真正放松下来。
她的梦中光怪陆离, 夹杂着污糟的怪声与暴烈的冲突, 四周轰隆巨响, 忽有巨兽破土而出,如同山峦一样横亘路中, 阻着她逃亡。
日光倏然变化, 只一瞬, 天上便只剩一轮惨白的月,照着不祥的光。
她颤抖着,躲在残垣之后,小心翼翼地探头一瞧。
那怪物似也有所觉地转身, 它身上冒着数不清的涨着脓的脑袋,但脑袋上都刻着姚常伟的脸。
她的牙齿打着颤, 呆了一般不会动弹, 如同被割了喉流着血的鸡,瞪着一双空洞惊惧的眼。
那眼里映着许许多多张姚常伟的脸,有的怒目圆瞪,有的鄙薄蔑视,有的漫不经心,甚至还有的是温柔谦逊。
一张张脸渐渐在她的瞳孔中放大, 放得极大极大, 铺天盖地而来,争着抢着要将她嚼烂了吃进肚里。
赵红敏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悲鸣, 将梦境划破。
她猛地一下睁开双眼,从床上弹起,因为整个人颤抖得厉害,以至于她分不清自己是否还在动荡的梦中。
她怕极了,陡然掀开被子,光着脚踉踉跄跄朝门口奔去。
汗湿的手心旋不开球形金属门锁,她试了又试,动作渐渐慌乱莽撞起来,最后疯了一样拍捶着门板,惊得邻里的狗也叫唤起来。
吃过晚饭后,杨梦一收拾完残局,在擦手布上揩干水,又掀开热着饭菜的蒸锅,确认里头的水没烧干,才转身去阳台收了套干了的睡衣,进浴室冲了个澡。
这会儿,她和萍姐正一人一头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机里的肥皂剧。
萍姐眼睛一眨不眨,看得入迷,但杨梦一大概有些困了,半阖着眼帘,堪堪要睡过去的样子。
单看这一幕,是和平时的任何一个傍晚没有区别的。
以至于猛烈的砸门声突然爆发时,两人吓得几乎心跳骤停。
但很快,杨梦一就反应过来这动静是从赵老师房里传出的。
她急切地站起身来,身体却又因为滞留的困意而迟缓,她一个不察,差点摔倒在地。
但她没有没有耽误时间,稍一站稳便立即大跨步到房门口,拧开门锁。
只是门刚开一条缝,就被人从里头大力拽开了,赵老师惊恐至极的脸随着门的大开而出现。
她的脸上淌着汗珠,双眸填满细密的恐惧,她脸上的肌肉也因害怕而不自然地牵动着,露出一个滑稽的表情。
见到来人,赵老师仿佛看到了救星,抖着手抓住杨梦一的手臂,眼睛张得极大,眼球仿佛要从里头掉出来,胸腔起伏着喘着粗气。
她张着嘴,却只哑巴一样发出嗬嗬声,一个字也吐不完整。
盛夏天里,她整个人都寒津津的,像刚从结冰三冬之久的江水中被捞出来一般,头发一绺一绺贴在颈间,衣服也打湿了一大片。
她的手劲儿很大,将杨梦一的臂膊攥得生疼。
但她的手冷极了,刚触上杨梦一温热的皮肤时,两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一颤。
不过此刻,杨梦一也顾不得什么冷暖干净,只赶忙将人抱在怀里,一遍遍地说着没事。
她的脑子一边安抚着怀里人,一边恍惚发觉,曾经在她看来高大无比的赵老师,眨眨眼的时间,她已经比对方高了。
过了好一会儿,怀中颤抖的人慢慢安静下来,杨梦一才发觉自己的背上也满是汗。
她将赵老师扶到沙发上,萍姐早拿着温水在一旁等着了,见人坐定,便递过手上的水杯。
方才崩溃了一番的赵红敏,在沙发上呆坐了小会儿,才完全清醒过来。
见旁边站着两人都一瞬不移地盯着自己,她的唇瓣翕动几下,却也没有说出什么。
她的难堪与自卑又再次冒头了。
幸运的是,无论是杨梦一还是萍姐,都对她此刻可能流转的情绪了然于心。
屋子里的三个人,在不同时空里,命运奇异地重叠了。
“饿了吗?”率先出声的是萍姐,她的声音没什么情绪,但眼神温柔,甚至是悲悯。
赵红敏没有说话,从手中装着温水的玻璃杯中汲取着温暖,抬起脑袋望着她,顺从地点了点头。
萍姐让杨梦一将人扶到餐桌那,自己去厨房里端出饭菜和汤水。
“吃饱了再说。”萍姐的声音像有超能力一般,叫人狂跳不安的心一下就静了下来,“我们坐沙发那,你自己吃,没事的。”
杨梦一也赞同地点点头,将筷子递到赵红敏手中,随后,便在萍姐的示意下,一块儿去沙发那坐着了。
赵红敏一个人坐在饭桌上,头顶悬着一盏明黄色的灯,给桌上的饭菜平添了几分美味之感。
最初,她只夹了一筷子米饭往嘴里送,嘴巴仿佛很不熟练地机械地咀嚼着,片刻后,当口中渐渐泛起米饭的甜味儿时,她的身体便像终于活过来了一般,不需要大脑的指挥,也晓得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去一筷又一筷肉菜。
随着饥饿感的出现,这副身体的其他感官也渐渐被唤醒。
她一边粗鲁地往胃里填东西,一边感受着疼痛在身上各处冒头。
但同时,臀下坐着的柔软的坐垫,背后传来的电视机的声音,屋子里大片的明亮,还有左邻右里不知哪户人家小朋友的哭闹声,都无比坚决地将那个暴虐的男人从她的身边隔离开了。
她此刻是安全的了。
这个认知叫她一眨眼,眼泪便扑簌簌地滚到了碗里,怎么止也止不住。
赵红敏就着苦咸的泪水,往嘴里扒饭。
她的哭泣很隐蔽,但不时的抽气声还是让沙发上的两人有所察觉。
但她们不约而同地装作不知,只沉默地望着电视频幕上花花绿绿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饭桌那传来筷子平搁在碗口上的叮当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粗哑的嗓音,“我……我吃完了。”
萍姐和杨梦一对视一眼,前者开口道:“过来沙发这坐吧,舒服些。”
杨梦一也站起身来,去搀着赵红敏,两人缓慢地往沙发走去。
待她在沙发中间坐下后,萍姐又给她递去一个抱枕,赵红敏下意识* 将它搂紧了。
三人各自坐定,却一时又无人说话,屋内只有一片寂然。
犹豫着,杨梦一还是提起了医院的话题,“老师,我们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上的伤吧……您带……身份证了吗?”
赵红敏垂着眼,轻轻点头,“我只带了身份证和一点现金,手机我不敢带……我怕他会查到我在哪。”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杨梦一斟酌着开口,打算接着话题继续说些什么,但赵红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我逃出来的,我不知道还能去找谁,你以前给过我这个地址,所以我才……”赵红敏说话不很利索,总带着怯怯的退意,好像只要有人皱皱眉,她便能立刻将话缩回去。
“老师,你在这很安全的。”杨梦一柔婉地笑着,“这个就是我一直和您说的萍姐,我刚来的时候,也是她保护了我。”
萍姐立即接过话,“对,梦一一直跟我说起你,今天总算是见到了。你在这安心住着,不会有事的。”
赵红敏的心中的确有着无限歉意,尽管她曾在过去无数次无私地对旁人施以援手,但轮到她自己时,她却很难坦然地接受别人的善意与帮助。
她没有什么扮演救世主的瘾,她的复杂心绪不是出于角色对调,只是单纯地为自己成了别人的麻烦与包袱而愧疚。
但是她此刻已经无处可去了,她只能怀着歉疚承下好意。
不过,赵红敏还是担心自己过分扰乱杨梦一的生活,支吾着问道:“明天去医院的话……不耽误你上班吗?”
杨梦一扬起一个轻快的笑,“我请过假了,请了一礼拜,刚好年假一直没用嘛。”
“那……那要不我睡沙发吧。”赵红敏依然心有不安。
“那不行。”杨梦一斩钉截铁道,“您睡房间吧。”
萍姐这会儿也开口帮腔道:“梦一小年轻一个,就该她睡沙发。”
赵红敏一口难敌两嘴,便只讷讷应好。
“您什么都不用担心,在这里好好的就好。”杨梦一最后安抚道。
赵红敏逃得突兀,只来得及抓些必要的物件,衣服什么的,是一点也顾不上的。
杨梦一拿了套自己的睡衣给她,让她去好好洗个澡。
对方洗澡时,自己又挑了些她合身的衣服放在床上,让她先临时穿着。
等她们各自都回到屋里,熄了灯后,杨梦一这才终于空下来,她躺在黑暗中,摁开手机,想给罗颂发消息。
但只一瞬,她又变了主意,掀开身上的被子,摸黑走到门边拿上钥匙,悄悄出了门。
她想听听罗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