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望男看见了,问:“那是谁?”
“他姑姑家的孩子,我表哥的表弟。”程瑾知说完,朝她道:“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他。”
“你去吧。”姚望男无所谓道。
程瑾知往谢思衡那边去,谢思衡见她过来,也往前走,两人在一株木槿花旁会面,谢思衡躬身道:“嫂嫂。”
程瑾知问:“怎么了?我见你好像是有事要找我?”
“我……倒没什么事,只是对嫂嫂心有亏欠,本想寻机去拜见嫂嫂,今日在园中见了嫂嫂想来行礼,又怕耽误了嫂嫂和好友叙旧,所以迟疑。”谢思衡说。
程瑾知回道:“说什么拜见不拜见的,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今日闲得很。”
谢思衡微低了头:“之前的事,我已听母亲说了,因我的事而让嫂嫂受委屈,思衡实在愧疚,却不知如何才能弥补。”
程瑾知笑:“弥补什么,这与你何干?”
谢思衡诧异地看向她。
她道:“那笔束脩可是你与姑姑让我拨的?”
谢思衡摇头。
程瑾知便说:“既然不是,你们一无所知,只是我自作主张,那自然归我自己承担。再说大夫人是我姑母,她那日斥责我其实不是为这桩小事,是为别的事,反倒让你们误会,倒叫我惭愧。”
谢思衡心中设想的,她最多会说没关系,哪想到她却会说这事与他无关。他本有本有千言万语,倒被这一句话挡了回来:既与他无关,那他又何必说更多?
他站在原地良久,只好说道:“我知道嫂嫂是怕我多想而已,嫂嫂向来只愿施恩,不愿邀功。”
“本也没什么功,这事都过去了,我与母亲也讲开了,你们的钱也都是你们大哥出的,只当是勉励你们好好读书,什么事也没有,你不必放在心上。”程瑾知笑着说。
谢思衡还想说什么,却在一瞬间意识到,对一个本性善良的人来说,她并不愿因自己而惹得别人愧疚、自责,于是简单回道:“好,嫂嫂如此说,我就放心了。”
程瑾知又一笑,语气轻快了许多:“这就好嘛,我还有客人在等着呢,就不和你说了,你在家好好休息这两天,待端午过后可又要用功了。”
谢思衡低头道:“本就是应该的。”
这时一只黄色蝴蝶飞来,围着程瑾知发间转。
谢思衡不禁被吸引去目光,这才敢正眼看她,发现她今日在发髻间簪了一朵胭脂红牡丹花。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以前嫂嫂也每日都穿戴整齐、钗环满堆,但好像每日都是一样的,同样款式的衣服,同样的发髻,连钗环戴的位置都一样。
但今天不同,她簪上了新鲜的花,梳了不同的头发,穿了比以往更适合她的裙子,没有那么端庄沉稳,但今天才像是特地打扮的,更灵动好看,而且她今日的笑容也多一些,说话语气都轻快一些。
是因为今日要见姐妹吗?是在意的人,所以更愿意用心?
程瑾知察觉到他的目光,问:“怎么了?”
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直言有只蝴蝶绕着她头上飞舞也没什么,但此刻却莫名心虚,连忙低头道:“没什么。”
心虚似乎是因为他入了神,以及竟敢暗自揣测嫂嫂的生活和内心。
……
程瑾知离开了,姚望男自己往前面逛,逛到一棵枇杷树,见上面硕果累累,串串金黄色的枇杷将枝头都压弯,她忍不住伸手够了够,正要摘几颗,却又意识到这是侯府。
自己若也是什么相府小姐,摘几颗果子、折几朵花倒罢了,可她是商贾之女,被人知道了怕要说她小偷小摸没教养,便收手了,叹息一声,失落地看了那枇杷好几眼。
往前转个弯,发现一个少年,正站在一株桂花树后看着前边,她也朝那边看去,却是程瑾知和那个表弟,正站在远处说话。
这侯门里,是有什么明争暗斗么?在自家和表弟说几句话都有人悄悄盯着?
她警惕起来,开口问:“你看什么呢?”
秦禹猛地一惊,立刻低头:“没看什么。”说着就要走。
姚望男叫住他:“诶,没看什么你跑什么?”随后靠近几步,语气中已带了质问:“好端端的,怎地偷看别人说话?”
“我没有……”秦禹微微红了脸,想争辩,却发现一件事:这姑娘是谁?
这时姚望男反问他:“你是谁呀?”
一边问着,她一边盯着这人看,想记住他相貌之后告诉瑾知。
秦禹此时已经回过神来了,这可是他家。
他站定道:“我是秦家长房次子,排行第三,名秦禹,敢问姑娘是谁?”
姚望男呆了,这才想起自己只是个客人……
还好她对益阳侯府有一些了解,知道程瑾知嫁的是长房长子,她姑母生的是次子,所以……
她马上笑起来:“你是瑾知她表弟?她姑母的儿子?我是她好姐妹呀,我姓姚,我听她提过你,你还在读书是不是?”
她突然变脸,又突然热络,倒让秦禹愣了一下,却不知她是想将自己之前的质问遮掩过去。
他认真解释:“姚姑娘,我没有偷看,我只是偶然看到府上表弟找表姐,也能猜到是为什么事,这事和我也有些关系,我却又不好涉入,所以站在这儿,一时犹豫,并非有什么不轨心思。”
姚望男笑了起来,忍不住问:“你真是秦家二公子啊?”
秦禹愣了:“这怎会有假?我出现在我自己家不是很正常么?”
“那你……”姚望男觉得真有意思,瑾知常说她姑母是个顶厉害的人,怎么她儿子却这么乖呢?明明是侯府公子,却一点架子都没了,被冒犯了也不生气,还真和她解释起来,竟完全不似外面那些贵公子眼睛望天的嘴脸,要知道她只是个受邀进府玩的客人啊!
她忍着笑意,一本正经道:“是我想多了,我见有人在此悄悄看着瑾知,还以为是在起什么坏心思呢,所以语气不好,万望公子不要怪罪。”
姚望男笑得张扬,说话也带着打趣,反倒让秦禹不好意思,微微别过头,温声道:“是我行迹猥琐,不怪姑娘。”
见他如此,姚望男劝慰道:“论近她是你嫂嫂,论亲她是你表姐,她人也好,你有什么都可以和她说的,怕什么嘛。”
秦禹点头:“姑娘说得是,我倒没有姑娘坦荡。”
他见姚望男一个人,“表姐应该马上就回,姚姑娘可自便,或去那边池塘喂喂鱼也可。”
姚望男指了指旁边那棵被果子压弯了枝条的枇杷树:“我就是想问,那上面的枇杷能摘吗?”
秦禹看看那枇杷树,迟疑一下回答:“可以。”
“那我……”姚望男立刻往那边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够稳妥,她还是不动侯府的东西好,于是转过头来哄这个二公子:“那你能摘几颗下来我尝尝吗?我够不着。”
秦禹又迟疑一下:“好。”
说着走过去,拽下一根枝条来,竟直接将那枝条给折了下来。
姚望男心想,果真是府上少爷,这是一点也不疼惜这树。
她接过那根枝桠,先递了一串最大的枇杷给秦禹,自己又从枝上摘下一颗来。
秦禹不知为何没吃,姚望男没管,自己剥了皮吃,一口下去,涩得没能咽下去。
当着侯府公子的面,她没好意思吐出来,只好闭眼吞下,然后皱着眉问他:“你知道这枇杷难吃?”
秦禹道:“这棵枇杷树可能是品种不好,结的果子一直都难吃……”
姚望男:“……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秦禹有些歉疚:“我担心你会认为我是不想你摘。”
姚望男看着他,满脸怨念:这二公子人真好啊,想这么多。
如今这么大一根枝桠还在自己手上,拿着走吧,显得有点傻,扔在此处吧,显得特别没教养。
秦禹看出她的怨念,连忙说:“我房里有李子,是长安运来的,要不然我去拿给你吃?”
姚望男连忙摇头,“不必不必,瑾知让我吃是我非要逛的……我也没那么想吃果子,就是闲得无聊。”说着将手上的枇杷枝递给他:“只要你帮我把这个拿走就行了。”
秦禹笑,略带着腼腆,将那树枝接了过来:“好。”
程瑾知过来时,正好见到姚望男将一只枇杷枝递给秦禹,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禁问:“望男,你做什么?”
姚望男这才发现她已经过来了,轻咳一声:“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你们这园子里的枇杷太难吃了,早点砍了换点东西种吧。”
程瑾知并不知道这枇杷是不是好吃,还有些诧异,秦禹朝她道:“嫂嫂,姚姑娘,我先告辞了。”
“好,你去吧。”程瑾知说。
待秦禹离开,姚望男才笑,朝程瑾知道:“你这表弟真有意思,乖得都不像侯府公子。”
程瑾知回道:“我姑母脾气急,管他也管得严,他上面又有个十八岁中状元的哥哥,加上本性文静吧,因此没那些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毛病。”
姚望男评价:“那比他哥哥好。”
“就是。”程瑾知自己和她八卦起来:“我姑妈前几天和我说,原本还想将我许配给表弟,亲上加亲呢,虽然如今想来有些坏了纲常,但真那样倒好像还不错。”
姚望男咯咯笑:“就是,一准听你话,绝不会在外面乱来。”
程瑾知看看周围,不敢再开这玩笑了,便拉她入正题:“我先说你不要觉得我是有事才叫你过来,事实是这事是个由头,有这个由头能见你我真挺高兴。”
姚望男很干脆:“那你快说,什么事。”
程瑾知回答:“找你打听一个王家子侄,排行第二,好像叫王昊川,在禁军中任职,之前与城东的方家说过亲。”
“我知道他,后面方家把婚事退了,怎么了?”姚望男问。
程瑾知便说起王家和秦琴说亲的事,“我二婶原本是很中意这桩婚事的,才细细去打听那人,还真打听到方家突然退婚的事,且理由又太牵强,所以想知道里面是不是有隐情。”
姚望男道:“当然有,要不然人家能退么?这姓王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让那堂妹千万不能嫁,他干的事说出来你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