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三合一
县衙后院小书房, 屠海站在书桌前,深深的叹一口气。
出一趟船回来,人黑了不少,比起之前略显文气, 如今精壮许多。
常年不离手的折扇依旧在, 斜插在腰间。
林清渝百思不得其解的看向屠海,“你说你怎么就把他带回来了?”
屠海无奈道:“大人冤枉, 真不是我带的。是那王公子趁着船员不注意, 自己偷溜上来。总不好把人再半路扔下……”
林清渝捏着鼻根, 认命叹息。
王家出翰林,一门七翰林, 实乃清贵名流。
林家这样的世家大族, 与王家这样的清贵人家,互相看不上眼。
两家还是政敌,从未有意见相同的时候。
王雉虽只是王家旁支, 却是这一辈里能叫得出名字的,可见有些本事。
此番费尽心思的上船前来, 怕是有事。
不管是什么事,林清渝都不想知道,也不想管。他压根不想和王家人有任何的牵扯瓜葛。
事已至此,责怪也于事无补。
香肠收益不错, 第二批已经做好, 装船就能走。
林清渝对屠海挥挥手, 算是翻篇。
“你先下去休息, 后日启程。”
屠海也确实累,得了话后拱手离开,与前来通禀的小吏差点撞上。
刚走没两步, 就听小吏道:“县令大人,王公子求见。”
屠海一听,离开的脚步加快,生怕林县令生气再把他抓回去训。
王雉找上门要见面,林清渝若是不见,怕是王家一党能小题大做,参死他。
麻烦,真麻烦。
他长叹道:“让人进来吧。”
王雉一袭青衫,绸面光滑,织有青竹暗纹。县衙后院空间不大,没几步路就到。
然景色不错,造景讲究,一步一景。
王雉多看了一会,耽误了些功夫。
进书房第一句话就是告罪,“叫林大人久等,实在是院子里的景色极美,叫雉看得痴迷了。”
林清渝呵呵一声,“那王公子再去看看?”
王雉没应,一屁股坐在会客的椅子上,笑道:“林大人莫要打趣雉了。”
林清渝不怎么高兴,谁打趣你?
面子功夫到底还是要做,毕竟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林清渝叫人看茶后,直接问王雉道:“王公子千方百计上云水县商船,此举是为何?”
王雉没有因林清渝的直接感到不悦,颇有几分真情实感的轻叹。
“我是偷偷跑出来,为寻我兄长的。”
林清渝闻言皱眉。
王家清贵不假,却也不是白玉无瑕。
多年前王家发生过一件丑事,王家十五代孙王隽,与其父纳的妾室哥儿有染。
事发之后,王家家主要打杀那哥儿,王隽以命相护,割舍王家子身份,吊着一口气带着那哥儿离开王家。
二人如此离经叛道,即便王家再怎么遮掩,也传了开来。
此事在王家,是禁忌,无人敢提。
王隽在云水县的事,林清渝知道。也晓得和他一起出王家的哥儿,就是同凌星交好的谢青崖。
不过他人家事,旁人不好评价,更不好插手。
且二人早已脱离王家,族谱都除名了。在云水县安家,就是治下百姓,与旁人无甚特别。
林清渝不想多过问他人家事,反正与他无关,因此没有特意注意过王隽和谢青崖。
但此时也不免疑惑。
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而且王隽是生于主家,王雉生于旁支,好好地他找王隽干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林清渝直觉不对劲。
“王公子找兄长,怎么找来衙门了?这里可没有王公子的兄长。”
察觉到林清渝话里赶客规矩,王雉立即起身,对着林清渝深深拱手鞠躬。
“大人有所不知,陛下有意复用兄长,族中人却层层阻拦。”
事情起源就是因朝中无甚人可用,国库也空,需要人,也需要钱。
皇帝翻阅了建朝后科举前十的策论文章,王隽的治国策再次浮现于帝王眼前。
贸易通商,边关互市。
一个出生于清流人家的人,满纸的金银铜臭,实在是割裂。
但不得不承认,此举确实能让国富。
全看如何实施。
缺钱缺到连赌坊都端了的皇帝,越看策论,心越痒。
民富则国强,这说的太对了。
他得让王隽回来。
连夜找了王家家主,透露出想要王隽回来的风声。
至于当初犯下的错事,那哥儿反正也不是王家妾室了,如今叫人回来做官也不算触犯律法。
再说过去这么多年,罚也罚了,足够了。
林清渝听完第一反应就是王家人不可能让王隽回去。
王家这样的人家,规矩比天大,名声比命重。
皇帝能不计较王隽曾犯下的错,可王家不会不计较。
真叫王隽回去,那不是生打他们的脸面?更何况,王隽回去还是搞钱,不是搞学问的。
这简直就是踩了王家一个又一个的禁忌。
除非王家家主失心疯,不要清贵名流的名声脸面,不然不可能会让王隽回去的。
层层阻拦,倒也能理解缘由。
王雉说清楚来龙去脉,言辞恳切。
“在我之前,已经有人前来。我担心兄长凶多吉少,恳求林大人出手相助,借我衙役,去寻兄长,护他安危。”
林清渝一怔。
是啊,只有死人才能叫人彻底放心。
人死了,就算是陛下要他回,也回不了。
看那王家人个个念着圣贤书,下起手来,也是狠辣。
说实话,林清渝不想掺和王家的事,真阻碍了会惹一身的麻烦。
不过……
能看王家人不高兴,那有点麻烦也值了。
更何况陛下看中王隽,若是此时出手相助,情谊不就结下?
权衡利弊后,林清渝点头同意。
此为私事,倒不好真派衙役过去。林清渝借了王雉两个护卫,护着王隽和谢青崖离开,保住命就行。
小柳村突然来了三个骑马的陌生人,其中两个还带着刀剑,大白天的一身黑衣,瞧着吓死个人。
三人直奔卖豆腐的王夫郎家中,消息很快传遍了小柳村。
沈家这时候只有徐有芳还有曹满月,以及小春小夏在家。
她们听到消息后,担心谢青崖和王隽会出事,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去找祝村长,组织村民去王家看看是什么情况。
对于王雉突然到来,王隽毫无预料。
他已经多年没再见过王家的人,也没有再听过王家的消息。
马匹拴在门外,林家的护卫持刀剑在院门处守着,院子里王雉在苦劝王隽。
“哥,只要你愿意回去低头认错,家主一定会原谅你的!”
王隽面色苍白,轻咳一声。
谢青崖连忙给他轻抚后背。
王雉看到王隽身体差成这样,心中愤懑。明明以前的王隽,一手剑术高超,陛下都曾夸过。
如今别说舞剑,怕是连剑都提不起来。
王雉忽的起身,伸手推开谢青崖,红着眼眶怒道:“都怪你!要不是你,我哥他怎么会成这幅鬼样子!”
“你若真心爱我哥,现在就去死啊!只要你死了,哥他就能回去,家主就能原谅……”
啪——
王隽手掌轻颤,看着被打偏过脸的王雉,压着心口涌起的血腥气,艰难开口,“我与王家早无干系,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谢青崖心疼的拉着王隽的手,都红了……
他身体不好,如此动怒,又要养好久。
王雉捂着脸,咬牙道:“我是为了让你活命才来的!”
王隽冷笑一声。
“是吗?”
“都说久病成医,这些年我吃的药,看的医书也不少。再不济,还是能闻出悠然叶的味道。”
悠然叶名唤悠然却剧毒无比,它只有两个效用,一为迷晕活物,二为毒死活物。
冬日天寒,王隽以前被打断重接的骨头会疼的要命,彻夜无眠。
他实在受不了时,便会用少量悠然叶粉点燃,能让他睡个好觉,不那么疼。
这个味道他不可能会闻错。
王雉明显一愣,随后立即解释,“我是怕家里派来的人多,两个护卫对付不了。所以备些悠然叶粉,能将人迷晕,有备无患。”
王隽眸色更冷,视线看向王雉右手食指。
“既然如此,你指尖里藏着药粉做何?难不成要请杀我之人进来喝茶,趁其不备放进去?”
王雉失声,他抬起手看去,明明从进来就一直在遮掩,还是被发现了。
轻笑一声后,收起了之前愤怒心疼的神色,恢复一如既往的寡淡神情。
“哥你果然是家里最聪明的,什么都瞒不过你。”
王雉用拇指指甲剔着食指缝隙里的粉末,一屁股坐回凳子上。
“我也没骗你,家里确实派人来杀你们了。本来我是想借林县令的人做人证,趁着他们和那些杀手缠斗时,我就能迷晕你们,再动手。只要我自己也一起晕,再受点伤,查不到我头上。”
“可惜啊,计划这样好,没动手就被识破,不好玩。没意思。”
王隽疲惫的半靠在谢青崖身上。
二人身高差不多,谢青崖更精壮些,即便被靠着,也没丝毫晃动。
“你兜兜转转绕这么一圈,是为了那篇策论?你想代替我,去见陛下?”
虽是询问,但王隽已经确定,王雉就是这个意思。
果然,王雉啧一声,“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烦,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哥啊。”
说完他又叹气,“一个萝卜一个坑,王家的萝卜太多了,我想要出头很难。如今好不容易多一个坑,我想把自己栽进去,自然是要想些办法的。”
“害人当然是不对的,哥你以前也对我很好,从来没有看不起我,还会耐心的教导我课业。”
“可你为什么要走呢?为什么要抛下我走呢!”
王雉怒不可遏,他死死的盯着王隽,“你走后,我在家里过的生不如死。谁都能来踩我一脚,就因为我与你感情最好。”
“你说你该不该死?”
“你该死,谢青崖也该死,你们两都该死!”
“我绕这么一圈,不仅是为了策论,更是为了确认你们真的死了!”
王雉状若疯癫,面容扭曲。怕外面人听见,有意压低声音,更显得阴郁。
王隽眉头紧皱,心绪起伏,咳嗽不断。
外面有风,情绪又起伏太大,王隽身体受不住。
谢青崖没办法,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
给王隽盖好被子后,他大步去院中,拖着王雉就朝着院子外扔。
常年做豆腐的谢青崖力气很大,王雉一时间挣脱不了,只能顺着谢青崖的力道走。
“这人企图杀我和我相公,县令大人被他蒙骗,还请二位带他离开。”
谢青崖一句话说清,直接关门。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片刻后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感情是他们被人当刀了。
没等他们说话,不远处就来了一群村民。
有不少人手里还拿着种地的家伙事,别看没有刀剑,锄头铁锹可是纯铁打造,村民日日夜夜忙活地里庄稼,个个都有一把子力气。
这么多人带着家伙事过来,他们还真扛不住。
为首的祝村长还有徐有芳紧盯着院门口的三人,稍微靠近后,祝村长大声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带着刀剑来我们小柳村?”
两个护卫思忖着要怎么回话,不料王雉先扯着嗓子喊起来。
“还能是为何?为家族除害而来!院子里住的二人看似是夫夫二人,实则通。奸。乱。伦!儿子和爹的妾室搞上,你们村子竟能容得下这样的人!”
此话一出,不仅是小柳村村民们愣住,一旁两个护卫也愣住了。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关系!
谢青崖站在院子里,没来得及进屋。
王雉喊的话,他都听见了。
自己没办法再对他们动手,所以告知村民他们的身份关系,让村民们动手吗?
谢青崖想到刚从王家出来时,不管在哪里落脚,都会被当地人知道他们一开始的身份。
接着就是无止尽的殴打谩骂,他们一直在逃亡。
小柳村,是他们待过时间最长的一个村子。
他在这里,还交到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看来,他和王隽又要逃亡了。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凌星,凌星又会不会嫌弃他的身份……
谢青崖鼻尖发酸,眼眶微热,快步进屋去。
此地不宜久留,得快点收拾东西离开。
就算村民不知道他们身份,因王家派人杀他们的缘故,也不能再继续待下去。
相处多年,王隽只一眼,就看出谢青崖为何难过。
想来是王雉把他们的事,告诉了村民。
他挣扎起身,要帮谢青崖一起收拾行囊。
谢青崖动作迅速,主要是把银钱都带上。
他系上包袱,“书暂时带不走,后面我悄悄过来,看能不能拿一些。”
王隽颔首,“嗯,从小门走,不出意外,大门应该被堵上了。”
夫夫二人打开房门,就见林县令的护卫等在门口。
二人心头一跳。
以为今日必是走不掉,要遭受皮肉之苦,没想到却听其中一人道:“东西给我们,骑马带你们去县中躲避。”
另一人道:“来之前大人强调过,护住你们的性命为第一要紧事,其他的人和事,不听不看不问。”
也就是说,不管王雉说什么做什么,他们要做的,只有护王隽和谢青崖活着。
王隽心中感念,还好林县令不是那种会被拿捏欺骗的人。
谢青崖担忧的看一眼院门方向,“外面人应该很多,我们能出得去吗?”
护卫道:“有个徐婶子把人拦住,不让人有动作。可以离开。”
谢青崖听闻是徐有芳相助,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遇到愿意帮他们一次的人。
王隽伸手拉着谢青崖往外走,“徐婶子怕是撑不了太久,我们快些离去,不能叫婶子太难做。”
谢青崖点头。
院门被打开,王雉已经走了。
本来是怕王家出事,聚集过来的村民们,正虎视眈眈的盯着王家院门。
他们手中用来保护的器具,成了随时会伤人的凶器。
通。奸。乱。伦,这是要浸猪笼,打杀死的罪责。
这样的人不能留,不然就是败坏了村子里的风气,以后村里还如何嫁娶!
徐有芳在听完王雉说的后,脑袋一片空白。
村民们议论着如何处置谢青崖和王隽的话,就像一把把刀,插在她的身上。
她很快清醒,逼着自己打起精神。
今日若保不下谢青崖和王隽,后面就保不住星哥儿和二郎。
“谁若是对谢青崖和王隽动手,以后沈家的活,就不要再做了!”
徐有芳吼出一声,一旁的祝如山皱起眉头。
沉默思索间,他做出了取舍。
到底还是钱更重要,祝如山没有反对徐有芳的做法,但也没替徐有芳一起说服村民。
在他看来,谢青崖和王隽做出这种有悖人伦的事,就是该死。
村民们与祝如山想一块去了。
他们知道沈家的凌星和谢青崖关系亲厚,徐有芳是看在凌星份上,才想保下二人。
没人能和钱过不去,看在钱的份上村民们没有动作。
谢青崖和王隽出来时,他们只是紧紧盯着二人看。
王隽与谢青崖看向拦在村民们之前的身影,二人拱手行礼,谢过徐有芳相助。
徐有芳轻轻点头,没说话。
她不知道这两人具体是怎么回事,若真如之前那人所言,他们确实有错。
今日护下,是她私心感情甚过礼教规矩。
不代表,她的做法就是对的。
徐有芳皱着眉,心里乱的很。
谢青崖会骑马,他与王隽共乘,两名护卫共乘。
骑马到县里很快,只用了一个多时辰。
林清渝在衙门里见上了谢青崖和王隽。
也得知王雉的打算。
知道自己也被那小子算计进去,林清渝嘴角一抽。
王家这一家读书人,个个都精明能算计。
好在他也留有后手,叫护卫在发生动乱时,只盯着王隽和谢青崖,将人带出来便可。
就算王隽没发现王雉意图,那小子最后也无法得逞。
林清渝对王家的事不感兴趣,并没有过问王隽二人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只问他们,“今后有何安排?”
王隽看一眼谢青崖,“想先去见见凌哥儿,与他道别。”
至于去哪里,暂且不确定。
林清渝看王隽面色苍白,不由叹道:“你若想回去做官,我派人送你。”
王隽摇头,“多谢大人好意,在下的身体经不起官场折腾了。”
林清渝看他一眼,又叹一声,也是没想到王隽身体差成这样,想来当年是真的受了很多苦。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当他为自己积德行善了。
“你若有信件送去王家,我派人送去主家,再让主家送往王家。他们知道你与林家有瓜葛,也不敢再肆无忌惮的动手。信中言明你的想法,今后王家应不会再有动静。”
王隽没想到林清渝也这样的帮他们,这次事发,当真是和以往每一次都不一样。
这次他没拒绝林清渝好意,他需要安稳平淡的生活。
官场,王家,他通通不想再接触。
王隽在衙门里写了封信,说清楚他不是王家人,身体也每况愈下,不知有多少时日可活,不可能再入官场。
此后他是死是活,也都与王家无关。
但若再使些不入流的手段,那他也不介意把事情全部捅到御前。
叫世人都看看,清流王家的下作手段。
这封信若是王隽让人送,王家人不会有所顾忌。但林家派人送,一切都会不同。
林家与王家本就不合,林家又复起得宠,真在陛下那说什么,王家受不住。
王隽就是知道这些,他才没办法再拒绝林清渝的提议。
欠下一个人情,以后有机会,定当是要还。
信写好后,林清渝就叫人快马加鞭送去林家,他自己也给主家写了封信,说清楚缘由和谋划。
能拿捏王家的一个把柄,想来主家也很乐意跑这一趟,去王家送信。
处理完事情,王隽和谢青崖带上包袱,去了凌星的小院。
正是下午,日头大着。
凌星在院子里做鸡蛋冰激凌,给家里人解暑。
这东西做起来比冰酥酪还简单,只要把蛋清蛋黄分离,蛋清加适量糖搅拌,凝固后再加蛋黄搅拌均匀。
另外再取一空盆,里面倒上冰块,撒上盐。将之前装着搅拌好的蛋黄蛋清的盆,放在冰盆上。接着倒入适量牛奶,继续搅拌。
慢慢的,里面东西就会凝固。凝固后吃起来香甜绵软,入口即化,又带着冰凉,很是解暑。
口感味道虽比不上冰酥酪,不过更清凉些,味道也不差。
就是费手费劲。
好不容易搅拌好,鸡蛋冰激凌凝固成功,凌星舀出一小碗,给凌月送去。
剩下的他准备给沈来、沈回还有林县令送。
现在沈来天天跟着裴医学习,那辛夷因为被沈来救了一命,如今也不再找麻烦。
孩子回家再累,脸上都带着笑。
这次就多送些过去,叫医馆的人都吃些解暑。
正要出门,院门敲响。
凌星去开门,见是谢青崖和王隽,不由一愣。
二人神情凝重,又背着包袱,定是出事了。
他赶紧把人往院里请。
“青哥儿这是出什么事了?”凌星担忧的问谢青崖。
谢青崖在路上就想好了,不瞒着凌星,将以前发生的事情,全盘告知。
他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星哥儿,我有话同你说。”
谢青崖极少有这样严肃认真说话的时候,凌星心里七上八下,点头把人往堂屋带。
端了冰盆,又舀了冰激凌出来招待。
其他的那些只能先放冰盆里继续冰着。
家里来人,又是熟悉的人。
凌月听到动静,出来见礼。得知大人们有话要说,见礼完就退出堂屋,回去继续看书。
冰激凌口感绵密,味道香甜。
冰凉的气息顺着喉咙进入五脏六腑,让人凉快不少,驱散些燥热,也叫人的心,平静许多。
谢青崖吃了大半,平复情绪后,对凌星说了小柳村发生的事。
怕凌星也误会,谢青崖说完后强调,“事情不是王家人传的那样。”
凌星惊讶的看向二人,谢青崖却不敢看凌星。
他怕凌星觉得他在狡辩,从凌星的眼中看到厌恶。
手背覆上一只手,掌心温暖干燥,谢青崖看着那只手一时没能反应。
“还好你们没事。”
凌星的话,给予了谢青崖抬头的勇气。
他声音低哑,“星哥儿不会厌恶我吗?”
凌星道:“你说了,不是他们传的那样。”
谢青崖笑了一声,真好,星哥儿相信他。
“所以之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凌星问道。
谢青崖看一眼王隽,陷入了回忆。
七年前,谢青崖十七岁。
他的个头身形和其他的哥儿不一样,看起来更像是男子。
要不是手腕有孕痣,加上不长胡子,没有喉结。光看其他,那和男子真是一般无二。
没多少汉子喜欢这样的哥儿,实际上很多汉子喜欢的都是女子。
娶哥儿的,大部分都是没钱娶女子不得不娶哥儿,只有少部分是真喜欢哥儿,所以才娶。
谢青崖身形高大,性子也不软和,十七岁都没能嫁出去。
家里不想多张嘴吃饭,虽然谢青崖能干活,但不如钱来的实际。
于是谢家人把他卖了,得些银钱。
谢青崖在牙行睡了一晚上,就被青楼老鸨买去。
他这样身形的哥儿,也有个别汉子会喜欢。
因为这样的哥儿少,在青楼,还算稀罕物呢。
果不其然,当夜谢青崖就被大人物看上,送去顶楼的雅间。
谢青崖是个烈性,做好了一命偿一命的准备。
他挣扎的厉害,甚至因为力气大,还把那大人物按在身下打。
更是破口大骂,骂对方下流,无耻,不要脸面。
岂料,他越打越骂,对方竟然越兴奋。
涨红着脸,身体不住的抖,给谢青崖给抖不会了。
这人该不会是有什么病吧?
谢青崖害怕的又动起手。
越打,对方越兴奋、越抖。
最后也不知道是被打晕的,还是兴奋晕了,反正人晕了过去。
因为实在是太过奇怪,闻所未闻,谢青崖反而下不了手。主要是对方没对他做什么,倒是他把人打的不轻。
似乎还被他打坏了……
谢青崖想,他肯定活不过明天了。
他把大人物打坏了。
既然如此,那干脆好好的吃一顿喝一顿,再饱睡一顿。
送进来的餐食和酒水都是上乘,谢青崖吃了个一干二净。
漱口后直接躺在柔软的床上,软滑的丝绸盖在身上,他感觉自己睡在云层一般。
早上醒来,谢青崖头有些疼。
想来是因昨夜喝了酒的缘故。
环视一周,被他打坏的大人物已经不在。
谢青崖正奇怪着,房门被推开。
只见过几面的老鸨一脸喜色的恭喜他,说他被大人物看上,要去大人物的府上当妾。
谢青崖惊疑,却也没得选,好歹算是嫁人了。
入府当晚,大人物翰林院编修王文京,给他一条特制皮鞭,要求他动手。还要像前一晚在青楼雅间一样,辱骂他。
谢青崖吓得把鞭子扔远,大叫着有病。
王文京笑着点头,当着他的面解开衣服。
谢青崖骇然,他不敢看那个画面,要离开这个屋子。
可门被从外面锁了起来。
王文京略带喘息的说:“你不按着我说的做,那这些东西就会用在你身上。”
谢青崖不想挨打,没多犹豫,就拿起了鞭子。
从那之后,谢青崖就被关在这个屋子里。
王文京隔三差五会来一趟,提出各种让谢青崖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接受的要求。
但好在,除了心里还有视觉上恶心些,不太能接受外,他自己吃好喝好,也没被碰过。
日子过的倒也挺好。
后来王文京也不关着他了,让他在府上自由活动。
不管怎样,他都跑不掉,户籍凭证都在王文京那呢。
有了自由能到处走,谢青崖很满意。
唯一不太好的就是好多妾室会来找他,他再傻也知道他们来的原因。
无非就是他“受宠”,这些人拈酸吃醋了。
这宠他们这么想要,真恨不得分给他们。
可惜,分不了。
谢青崖爱出去溜达,因此遇见了王隽。
身为王文京的嫡子,王文京对他的要求很严格。有一丝一毫的逾矩,或是没按着王文京要求的去做,就会被罚,被训。
谢青崖看到王隽,十次有五次是在罚跪,另外五次是被鞭打。
谢青崖觉得王文京真有病,自己爱被打,也爱打别人。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大概是觉得和王隽同病相怜,都被王文京掌控,谢青崖开始给王隽送东西。
若是罚跪,他就送吃的。
若是被打,他就送药。
王隽亲母早亡,继母不慈,下人们看继母眼色过活,爹对他虽严格,却只在学业上。
生活上的事情,他从未过问。
因此,这还是王隽第一次感受到,陌生人的善意。
二人渐渐熟悉,一日王隽在外新得了有趣的玩意,叫竹蜻蜓,转一下能飞上天。
他觉得谢青崖会喜欢。
去找人时,被王文京贴身小厮拦住。
他知道,他爹在里面。
王隽捏着竹蜻蜓,神色不明,准备离开。
但脚像是灌了铅,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啪——啪——啪———
熟悉的鞭声隔着门扉响起,王隽面色一僵。直到压抑的闷哼声传来,王隽再也控制不住,猛的推开小厮,一脚踹开门。
鞭子很疼,他不想让谢青崖挨打。
可门内的景象,让他忘记了动作。
竹蜻蜓掉落在地。
谢青崖皱眉抬眼,眼神凌厉,又瞬间变幻,被惊讶替代。
他怎么来了?
不好!
要死了,王文京怪癖暴露,定不会拿亲儿子怎样,可他肯定活不了!
谢青崖猜对了一半,王文京要谢青崖死,同时,也不准备让王隽活。
他把二人迷晕,关在一处。
随后带人来找,以通。奸。乱。轮之罪,要打杀二人。
王隽拼死护住谢青崖,没有让他受什么伤。
二人最终得以活命,是老爷子起了恻隐之心,不想最满意的孙儿就这么死了。
只将其从族谱除名,又将谢青崖的籍契凭证给了人牙子,发卖出去。
且这样一来,不管从哪看,外人都挑不出王家处理的错处。
真要是打死了,难免会被说心狠。
如此正好。
谢青崖在牙行等着被卖,心里担心王隽的伤。
他试过逃走,但根本逃不掉。
第二天的时候,王隽来了。
脸色白的吓人,虚弱的很。用一块随身携带的玉,将他买了出来。
从此,他们相依为命,逐渐真的生出了感情。
谢青崖没有详细的讲王文京让他做什么,都是能省则省。
凌星到底是活过一世,谢青崖说的隐晦,也叫他听懂了。
他的这好友,还真是命运多舛。
听谢青崖讲完,凌星也终于想起为何第一次见王隽,觉得他眼熟了。
王隽确实是个人物,二十岁的进士,外出历练两年,被调任回京。
在外的两年,就是在原身的家乡做官。
原身曾见过两面,但因有些距离,加上见的少,所以记忆模糊。
他魂穿之后,接收原身记忆,自然也是没办法想起来,只觉得面熟。
而王隽的事,在他家乡也流传开了。
大多都是骂名。
也有觉得可惜的。
会说如果不出这样的事,以王隽的能力,官会做的越来越大。
没想到,真相竟然会是这样的。
凌星想了一下后说:“青哥儿,你们别走了。就留在县里吧。”
谢青崖一愣,留在这?
王隽沉思片刻,觉得似乎可行。
去别的地方更人生地不熟,这里好歹有认识的人,还都愿意信他们,帮他们。
还有一点。
林县令费了力气拉扯云水县的财政经济,不论是林家还是其他大族,在外为官,不可能会自己辛苦栽树,让旁人在下乘凉。
因此,即便是林县令离开云水县,那下一任接任云水县的县令,不是林家人,就是林家阵营的人。
若是林县令没做这些,那后面的县令,自是谁都可能。
有林家或是林家相关的人在,王家人,就不会轻举妄动。
也不敢再让王家个别的人,在县里四处宣扬。不然他逼急了和人说明缘由,别人会不信他,和王家不合的林家还能不信吗?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事情真相他不会说出去。
有些话,说了就会让人没有忌惮。不说,才能拿捏命门。
留在云水县,或许真是最好的选择。
王隽颔首,同意了凌星的说法,并且告知他为何会同意。
凌星倒是没有想的这么细,他只是觉得,一直这样躲来躲去也不是个办法。
既然现在都已经脱离王家,那么最开始的罪名已经不成立了。
眼下,没人能以通。奸。乱。伦为由再对他们动手。
所以不如留在云水县,有林县令压着,好好的解释一下,村民们能把话听进去。
即便还是会有些闲言碎语,但至少不会动手打杀人。
能留下谢青崖也很高兴,这里有信任他的朋友在,他着实不想离开。
二人今晚在凌星这住一夜,明天一早去牙行租住院子。
村子里就算解释过,也待不了了。闲言碎语太多,久了矛盾横生,日子过不下去的。
在县里也好,做什么也方便。
若不是为避王家人找到,他们也不会一直在村子里住着。
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也不怕王家找了。
这么些年谢青崖和王隽积攒不少,虽然王隽吃药花费许多,但他抄书赚的也多。
他抄书不似其他的学子抄书,那些人时间有限,赚的钱又要买笔墨纸砚,要做路费盘缠,所以才无积蓄,甚至根本不够用。
王隽晚上和沈回睡一屋,谢青崖和凌星睡。
沈回从县学回来,看到二人没有多过问。
吃完饭洗漱完,众人各自离开睡觉。
王隽与沈回中间隔着距离,黑暗中沉寂片刻,王隽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与青崖的事?”
沈回的反应骗不了人,看到他们在,那一瞬间的了然,被王隽捕捉到。
沈回道:“皮货商人南北走商,我那时上山打猎,与他们打交道多。他们经常说一些所见所闻,正好就有上任县令大人之前为官地方的见闻。”
“之前说过,无意间读过你和上任县令的唇语。他喊你上官,想到他之前在哪为官。而皮货商说的传闻,和你都能对上。”
王隽没想到会是从皮货商人那听去的,看来沈回知道的很早。
竟是一直没有声张过。
王隽受他的人情。
他将事情经过,大概和沈回讲了一遍。
和谢青崖说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相遇。
“其实在他看到我之前,我已经看到了他。那时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看什么都觉得有趣。等回神时,发现自己的视线早被深深吸引。”
“我从未告诉过他,对他心动,不在离开王家之后,而是在之前。但我不敢说,我怕他承受不了,我确实心思不纯,非君子所为。即便没有付诸行动,可我的感情、思想,每一天,都在拉扯着道德的枷锁。想冲破,又怕伤了他。”
王隽停顿一瞬,“沈回,在还能控制住的时候,悬崖勒马尚且来得及。若真走到我这一步,你又要入仕,如何护住凌星?”
沈回并不惊讶王隽看出来。
他们都有相同的经历和情感,他没办法瞒得过王隽的眼睛。
沈回闭上眼睛,“来不及了。”
“我不入仕,举人之名,够我在云水县护他周全。”
王隽不太赞同,“原来你这么想科考,是为了这个。可你想过没有,即便是云水县,势力也错综复杂。与府城那边也多有牵扯,凌星是做生意的,举人之名当真能护得了?”
沈回道:“那就让府城那边不敢动。”
王隽闻言不再多劝,沈回显然是做好了准备,有了谋划成算。
既然如此,便愿他终能得偿所愿。
第82章 第 82 章 二合一
天亮之后, 王隽去牙行租院子,谢青崖回村子把家中东西搬到县里。
此事宜早不宜迟,耽误了时间,家里东西指不定会出现在谁家。
搬来的东西暂时就先放在凌星这, 等院子租好, 收拾好了再搬过去。
凌星不放心谢青崖一人回去,他跟着一起去。
正好也回家看看爹娘。
去车马行租马车, 二人都不会驾马, 另雇车夫。
与那车夫说好, 多给他三十文,到时候帮着搬东西。
车夫乐得有钱赚, 连连点头答应。
巳时二刻抵达小柳村, 这个时辰,村子里的人基本上都在田里。
没有人在,从村口到谢青崖家的路, 倒也安稳。
谢青崖和车夫先进院子收拾,凌星去了趟家里。
因为时不时会有人来沈家交绒花活计, 家中院门到晚上前,一直是开着的。
徐有芳坐在堂屋门口,有些心不在焉的缝制香囊。
眼看快要乡试,她缝制两个香囊, 装些驱虫驱蚊的药进去。
能叫沈回在考场里舒服些。
想起昨日谢青崖和王隽的事, 徐有芳便心绪不宁。
心里担忧万一沈回和凌星被发现可怎么办。
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昨夜她还做噩梦, 梦见沈回和凌星被绑起来打,任凭她如何喊,都没人停下。
她想冲过去, 又有一股看不见的东西,一直在阻挠她。
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被打的头破血流,直至咽气。
被惊醒时,徐有芳唯一的感觉就是庆幸。
还好是梦。
“娘!我回来了!”
凌星小跑进院子,徐有芳闻声抬眸,看到凌星全须全尾的跑过来,七上八下的心稳当不少。
“星哥儿!”
进屋里后,徐有芳就给凌星倒水。
“你说你跑什么,看这满脑门的汗。”把水杯推到凌星面前,“山泉水,你姐夫家的哥哥隔三差五的挑来送,这比井水甜呢。都是烧好放凉的,快喝看看。”
凌星确实口干舌燥,咕噜咕噜喝下一杯,犹觉不够,又喝两杯才爽快。
“是真甜,好喝!”
“喜欢喝就好,要是能带,给你带些回县里。”徐有芳坐下问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是不是青哥儿的事,你知道了?”
凌星点头,“嗯,昨日他去找我了。”
“娘,谢谢你昨天出言帮他们夫夫二人。”
徐有芳轻叹一声,“什么谢不谢的,我现在想想也后怕的很。要是村民们那时没听我的,这会还不知会是什么光景。”
事情已经过去,徐有芳也不想再提,一想起来就后怕。
“对了,那青哥儿有没有和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昨天王隽说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告知其他人真正的真相。
事关二人性命,凌星想了一下,撇开王家人故意为之的做法。
又替二人解释道:“说了,都是王隽家里人胡说的。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身份是符合礼法的。”
徐有芳闻言舒一口气。
“有你这句话,娘就放心了。后面娘会把消息放出去,至少村里人不会再想着打杀人。就是会有些闲言碎语。”
凌星颔首,“麻烦娘了。”
“青哥儿他们以后都在县里住,我今日也是陪他回来收拾东西。村子里,他们怕是不会再回。闲言碎语拦不住,他们也听不着,倒也不打紧。”
知道谢青崖和王隽有安排,徐有芳道:“娘和你去帮青哥儿收拾。”
沈呈山又出去发展绒花买家了,凌星没见着人。
赶着帮谢青崖收拾,二人没耽误功夫,家里让曹满月看着,他们直接去了谢青崖那帮忙。
谢青崖和王隽的东西不算多,最多的就是书。
装了三大箱的书,又带两箱衣物杂物。被褥这些是直接捆上,锅碗瓢盆全部用干草垫上再用麻绳捆绑着。
中午是曹满月送的吃食,四人一直忙活到下午,终于收拾好。
谢青崖再次谢过徐有芳,因为赶着天黑前回县里,便说等在县里安顿下来,再请沈家去县里吃饭,他们夫夫二人会好好答谢。
徐有芳又从家里拿了些咸菜,还有当季新鲜的菜蔬,给他们带上。
要不是马车实在不能再塞,还能给更多。
王隽出去许久,也是下午才回凌星的院子。
今日他看了七个院子,筛选出两个满意的,等明天和谢青崖一起再去看。
要是有谢青崖喜欢的,明天就能定下。
他回来的比谢青崖和凌星都早。
此时家里只有凌月在,正襟危坐的看着书里困住他的难题。
听到敲门声,凌月放下书,去开院门。
王隽低头看他,小孩眉头轻拢,神思飘散。
“阿月遇到什么事了?”
凌月摇头,“只是课业上有些疑惑。”
王隽还以为凌月这幅如遇大敌的模样,是有什么棘手的事。
不过细细想来,课业上的事,对凌月来说,确实是大事。
这孩子年纪小,心思重。
之前提点过他几次,看得出凌月将凌星供他读书之事,日日夜夜放在心里记挂,生怕叫凌星失望。孩子对自己的要求严格,也很高,不容许有任何的错处。
可弦绷得太紧,未必是好事。
尤其是凌月又年幼早慧,小小年纪经历颇多,性子带着些执拗,认定的事,不会有所改变。
王隽昨日就发现,凌月因在家中自学,随着时间推移压力更大,耗费的心力更甚。
总是这样紧逼自己,对身体的伤害很大。
“有何不懂的,问我便可。”王隽伸手轻触凌月眉间,抚平他的眉头,“小小年纪,该多笑一笑。”
凌月感受到善意,也知王隽才学高,之前深有体会。
想到困扰的问题会被解决,凌月轻松许多,眉宇舒展。
“劳烦隽叔。”
凌星和谢青崖回来时,沈回也下了学,正好帮着他们把马车上的行李卸下,暂时放在堂屋。
吃完晚饭,按着以往的规律,沈回要去给凌月解答课业问题。
但今日二人却是各自回屋。
凌月见凌星疑惑,解释道:“今日隽叔教导了我课业,所以没有再麻烦沈二哥。”
凌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趁着王隽和谢青崖去清点行李,凌星跑进沈回屋里。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沈回,“二郎,你说我能不能请王隽给阿月做夫子?”
“他有才学,性格好,又是熟人,阿月也喜欢他。”
凌星掰着手指头细数一堆,沈回轻笑道:“哥夫不是已经想好了?”
“话虽如此。”凌星终于找到了一个各方面都好,极其符合的夫子人选,高兴的很,说话都是笑着,“但我还是想问问你的看法,你也被王隽教过,觉得他怎么样?”
沈回很喜欢凌星有事会想着和他商量、询问的感觉,看着凌星的笑,一日的苦学疲惫轻了不少。
他认真回想。
“博学多才,又是进士出身,藏书也颇多。若是他愿意,教阿月的话,再好不过。”
凌星心里有数了。
对于弟弟,凌星也多有关注。
到底是年纪小,心性再稳也隐约有些焦虑。
怕自己学的不好,担心会跟不上。
若是王隽能同意,后面也不必再去府城找夫子。
那边人生地不熟的,没有个亲朋好友照应,前面日子会很艰难。
不像在云水县这般自在。
话早说早安心,凌星出了厢房,就去找凌月。
将想法和凌月说清,问他愿不愿意让王隽做夫子。
若是愿意,就去请王隽来教。
而王隽那边能同意的话很好,不同意就只能攒够钱,然后带着凌月去府城。
凌月考童生试之前,就跟着王隽学过。
今日遇到问题,也是王隽替他解答。
不得不说,学问不能闭门造车,需要有人在前领路教导。
凌月很喜欢王隽。
也钦佩他的才学。
“哥哥,我愿意的。”
凌月点头,就差王隽。
兄弟两一起去堂屋找人。
谢青崖和王隽正好也清点完,说好明早去看那两个院子,看能不能定下。
不过就算是定下,打扫也需要时间,还要在凌星这多打扰些时日。
看到凌星过来,谢青崖给他塞了好几瓶驱蛇药粉。
“后面再做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这些你拿着用,多少也防蚊虫呢。”
凌星没和谢青崖客气这些,自然接过。
他深吸一口气,“我有个事,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谢青崖点头,“星哥儿想问什么,问便是。”
凌星道:“我想问,王隽大哥愿意做阿月的夫子吗?”
谢青崖一愣,反应的比王隽还快,他看一眼凌月,无奈道:“星哥儿,你不怕阿月会被人说吗?”
虽然他很高兴好友相信他,但不管事实真相如何,他和王隽当初就是因通。奸。乱。伦的罪被赶出王家的。
若是王隽教凌月,以后凌月真入仕的话,怕是少不了闲言碎语。
还会受到王家人,以及王家阵营的人排挤。
凌月在县学的事,谢青崖和王隽都知道。
也清楚因一直没合适的夫子,凌月如今是在家中自学。
情急会做出错误的决定,谢青崖心中高兴于凌星的信任,却也怕害了凌月。
对于谢青崖的担忧,凌星考虑过。
但对古代了解终归是少,更多的还是以现代思维去想,觉得老师是老师,学生是学生。
老师怎样,和学生没关系。
加上他知真相并非如传言那般,因此王隽身上的那些坏名声,都不算什么。
可在这里,师生之间,关系纠葛很深。
若是拜师,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非对外言明二人断绝关系,否则,就是会被视为一体。
凌星思索间,凌月上前一步,恭敬的对王隽拱手行礼。
“凌月不在意其他,唯愿能得教导。”
天下之事,都是有得必有失。
凌月不想因为一些不实之事,就失去一个能得教导的机会。
且时间还长,谁又能知,十几年或是几十年后,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未来太长,变化太多。
他只想抓住眼前,活在当下。
谢青崖看向凌星,想让他拦一下凌月。
凌星却摇摇头,小声的对谢青崖道:“阿月年岁虽小,但有自己的想法决断。这是他思考后的决定,就听他的吧。”
谢青崖轻叹一口气,罢了,只做夫子教导,不拜师的话,影响应该也不大。
王隽一直没出声,心中亦是思绪万千。
他没想到,凌星会想让他教凌月。
更没想到,在诸多弊端下,凌月还是赤子之心,要他做夫子,请求他教导。
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教他的都是权衡利弊,不论做什么都要选择于家族最有益的路。
王隽心中难得生出一份怯意。
他真的能教好赤忱的凌月吗?
而这份怯意产生后,也让王隽清楚的意识到,他想教凌月。
因为想,所以怕教不好。
沉默片刻后,王隽伸手托扶起凌月。
“好。”
生命有限,他也想试试。
换一个身份,换一种活法。
……
王隽和谢青崖的院子定下了。
院子不大,只有个厢房加个堂屋,但坐北朝南,光线好。西面有间灶屋,边上又个草棚,其他两面围着土围墙。
院子所在街道不怎么繁华,没什么大酒楼,铺面也不多。和银杏街差不多,倒也僻静,租金还便宜。
而且,离凌星的院子近,只隔着两条街。
走小巷子走的话,那距离比去县学还近呢。
凌星能感觉到王隽他们选这个院子,有因为凌月的原因,方便他来回。
谢青崖和王隽搬完家第二日,凌月就要去读书。
因堂屋面积大,就把堂屋用竹帘隔开一道,右边的区域,王隽用来教凌月课业。
凌星这日也跟来,要给束脩。
王隽没多要,说按着县里其他私塾夫子的给就行。
凌星多添了三倍。
那些人最多也就是秀才,按着秀才功名去收钱。王隽可是进士,还只教凌月一个。
哪怕是按三倍给,银钱吃食全部加起来,一个月也就十两。
比县学便宜一半。
今日来不仅是给束脩,凌星还写了些吃食做法。
县里不缺卖豆腐的,谢青崖的豆腐营生干不下去。
凌星来了这里之后,每天忙活生计,加上思想经历不一样,和其他人说不到一起去。因此,他交心的朋友只有谢青崖一个。
他想让好友的日子能过好,以前谢青崖也帮他许多,这次选院子又迁就凌月。便写下布丁,双皮奶,芋圆,又把做鸡蛋冰激凌的法子写下。
有这些小料,能让谢青崖摆个糖水小摊。
做好的话,积攒些年月,也能弄间糖水铺子。
凌星替谢青崖想,谢青崖也惦记凌星。
束脩给的已经超出预期的多,其他的东西,他是坚决不收。
“星哥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有手有脚,哪能赚不到钱?你有方子,自己额外弄个糖水铺子不是更好?”
凌星塞不过去,转念一想后提议,“我自己一个人心力有限,反正青哥儿你也没想好做什么,不如我们合伙开糖水铺子?”
谢青崖这回没急着拒绝。
“咋个合伙法?”
凌星道:“你若有银钱,可以拿出来与我一起开铺子。最后赚的钱,按着比例分成。没有银钱,那就帮我看铺子,我给你按掌柜算工钱。”
谢青崖笑道:“哎哟,我还能当上县里铺子的掌柜了!”
打趣归打趣,谢青崖也仔细想了。
左右都是凌星好意,替他着想。
不如就全心全意投入进去,把这铺子当做后半辈子的营生,好好经营。
谢青崖决定道:“我手头还有些钱,全拿出来和你开糖水铺子。”
要做,就尽力做最好。
凌星轻笑,“你真是信我,不怕我把你银子全卷跑了?”
谢青崖认真回他,“你想拿,多少都拿去。”
二人相视一笑,有这样一个全身心信任的好友,实在是幸运。
凌星和谢青崖都是说做就做的性子,糖水铺子提上了日程。
糖在大禹本就不便宜,加上有些小料用料原价也贵,这铺子地址就不能选在没什么闲钱人居住的街道。
最好的地方还是春雨街,这里有钱人多。
但春雨街的铺面都是寸土寸金,现在的小吃铺子,要不是林县令相送,凌星至少得奋斗十年才能买得起。
还不一定有人愿意卖。
二人每天都去牙行问铺面,一直问到八月,终于有个合适铺面。
牙人比凌星和谢青崖还激动,终于能把这一单给做了。
巧得很,铺面就在春雨街隔壁,还在云水县最大的酒楼,云水酒楼边上。
而这个酒楼,正是县丞周拓的妻弟所开。
此人与凌星还颇有些渊源。
当初包子摊刚有些起色,就被刘家在云霞镇的云霞酒楼掌柜盯上。
最后还是给林县令献了发酵方子,才得以解决。
也因此与林县令还有屠海结缘,一路走到今日。
现在的他,至少在云水县内,不会再和刚开始一样,需要将方子拱手让出去,保下平安了。
这间铺面上下两层,比云水酒楼少一层,却也足够气派。
是间成衣铺子。
衣服都是做好挂着,听说卖的都是州府时新的样式。
背后主家是府城的秦家,卖布起家,慢慢做大。后来徐家居上,秦家式微,生意渐渐不行了。
徐家的布庄就是凌记小吃铺子边上那家。
凌星听着牙人大概介绍着铺子主家人的背景,不由感叹世界真小。
全都绕一起去了。
“我估摸着秦家是出了什么事,急着用钱,这铺面卖的可急。对方也愿意降价,有商谈的余地。二位若是满意,还是尽早拿下的好。这地段,这气派的铺子,可不少人等着买呢。”
牙人说完一长串,气都不带喘。
凌星站在铺子大厅,往上看去。
内里房梁、木梯,都很讲究,还雕刻了些纹样,看着实在漂亮。
秦家当真是家底丰厚,才弄出这样一个铺子来。
他仰着头细看,不忘问牙人,“这么好的位置,隔壁酒楼一点动静也没有吗?要是酒楼东家买下,就能打通这里,酒楼不是能更大了?”
牙人嗐了一声,小声道:“那是隔壁不想买吗?还不是秦家和刘家有怨。”
“前些年秦家刚走下坡路的时候,刘家就想买下这铺子,打通了做酒楼。秦家那时候再不济,也没到卖铺子的地步。结果刘家实在是太心急,听说还用了手段,秦家咬牙撑了下来。”
“两家人因此结怨,秦家来人说卖铺子的时候,专门强调,不能卖给刘家或是和刘家交好的人。”
凌星不知还有这层缘由,怪不得这样好的铺子,轮得上他来看。
铺子左看右看都很满意。
就连谢青崖都夸,说这铺子和他在京城见到的好铺子比,也不差。
好的东西挑不出错,那唯一不好的就是价格了。
铺子只卖不租,凌星问价,牙人比划了一个数,“六百两。”
凌星有些乍舌。
好贵。
他现在手里一共一百七十二两,根本不够买的。
牙人自然也看出凌星手里的银钱有限,怕是买不下来。要不是凌星和谢青崖每天都去牙行问一遍,他也不会立即将二人带来看这铺子。
诚心诚意想要买铺子的,就算手里钱不够,看到满意的也会想办法借钱买下。
做生意嘛,哪有不借钱的。
他也不催凌星,就等着他自己决定,是放弃还是想办法凑钱。
谢青崖对这间铺子也极其满意。
说实话,六百两买这样一个上下两层,地段好,内里装修还很好的铺子,简直就是捡了大便宜。
要不是秦家急卖,不可能这样便宜。又与隔壁有仇怨,不然铺子都轮不到他们二人来看。
直接就被隔壁收下。
他拉着凌星走远几步,小声道:“我家里全部的银钱有七十三两二钱,可以全部拿出来。”
凌星默算一遍,那还差三百五十多两。
牙人猜到他们是在商量钱的事情,适当的开口提醒,“我能和秦家谈下五十到七十两,再多就不成了。”
凌星又算一遍,按着最低的五十两算,还差三百两出头。
这些银钱,他往哪凑……
家里娘那应该能借到七八十两,四弟和三妹一共能借到四五十两,二郎那边大概也能借到五六十两。
再加上屠海的话,别说还真能正好凑齐。
正好……
凌星一怔,这金额未免太巧了。
好像是专门为了他量身定做,恰好能掏空他和沈家所有钱,再借一点,就能买下。
卡在一个完全正好的点上。
若是以前,凌星或许不会多想,借一借咬牙就买了。
可两个多月前,刚发生过事,牵扯到县丞还有小吃铺子边上的布庄。
那布庄的东家,还有隔壁酒楼又都与秦家有纠葛……
林县令当时提醒过他,让他要小心些,还派了护卫暗中护着铺子。
两个多月来风平浪静,但不代表,真的平静。
这间铺子有古怪。
凌星拉着谢青崖离开,对牙人抱歉道:“重新找一间铺子吧,这间不要了。”
生意做不成的时候多了去,牙人也习惯了。
“成,有合适的铺子我再带你们看。”
回到小院,凌星给谢青崖倒一杯水。
喝完解渴后,谢青崖才问凌星怎么好好的又不要那铺子了。
他能看得出凌星此前是想买下的。
后面要一起做生意,和周拓还有铺子隔壁布庄的事,没必要瞒着谢青崖。
凌星大概讲了一遍端午后发生的事,里面牵扯到林县令,讲的不是很详细。
不过也足够谢青崖清楚缘由。
他听完后也觉得不对劲,“这么看来,那铺子倒像是为你准备的一般。”
“时隔两个多月没动静,警惕性差一些的人,都会不在意。”
“幸好那金额不对劲,叫你给发现了。”谢青崖说着还有些后怕,要是没反应过来,岂不是钱全空了?
凌星沉思着,这金额确实不对劲。
把他能动用的钱算的正好。
像是提醒他有诈一样。
凌星送谢青崖先回家,他去一趟县衙,将此事告知给林县令。
林清渝吃一口冰酥酪,沉思。
又吃一口冰酥酪,继续沉思。
快见底的时候,他终于思考完,“你猜的可能没错,这铺子有问题。”
“我派人去府城查一下,最近先不要再看铺子。不知道那群人想干什么,以不变应万变。”
现在已经是八月,再过四天,沈回就要去州城乡试。
托林县令帮忙,还是住在上次借住人的家里。
因此不必太早赶路,提前去找客栈租住。
沈回科考要紧,眼下是多事之秋,确实不适合有什么动作,再叫人钻了空子。
凌星颔首答应,回去后等林县令的消息,也开始帮沈回收拾行囊。
等了三天,凌星没等来林县令的消息,倒是等来了李徽缘。
自从他来县城,他们就没怎么见过面了。
他知李徽缘也考中,当时想送东西去道喜。
幸好沈回提醒他,说他的身份去了,会让人乱嚼舌根。
凌星一想也是,他现在可是个寡夫,李徽缘还尚未婚配,又是个秀才。
他要是带着东西出现在李家,肯定会被人传闲话的。
干脆就避嫌,托沈归送了些吃食过去,又带了句恭喜的话,连封信都没敢写。
李徽缘也通过沈归表达了谢意。
再后来就是听沈回说的,李徽缘本是要入县学,但为生计,选择开私塾赚点钱,自己自学,没有入县学。
这事县学传遍了,也不是秘密。
许是私塾忙,凌星自己也忙,他们二人就此断了联系。
今日在铺子前看到李徽缘,凌星还愣了一下。
沈回明天一早就要赶路去州城,今日没去县学,在家中休息,养精蓄锐。
听到敲门声,便知是凌星去看完铺子生意回来,匆匆去开门。
打开门的一瞬间,沈回嘴角笑意凝固。
李徽缘神色疲惫的拱手,“沈兄。”
沈回面无表情的回他,“李三郎。”
凌星去灶屋端茶水,去堂屋招待李徽缘。
许久不见,李徽缘变了不少。
没有以前有精气神,人又清瘦许多,面容疲惫不堪,手臂上还系着白色布条。
这是孝带。
家中有近亲长辈离世,子孙需要系的。
越是大门大户,规矩讲究越多。不仅要系孝带,还要食素三月。
普通老百姓倒是没这么多规矩,有的孝带只系七天就可摘下,不然不方便干活。
加上整天忙着生计,也容易忘记系这个。
干脆就缩短时间,尽个孝心就可以。
凌星第一眼就注意到李徽缘手臂上的孝带,想到李徽缘自幼聪慧,偏时运不济,中童生后,每逢科考家中就有近亲离世。
今年终于能参加院试,好不容易中个秀才,只等着八月下旬的乡试,能得举人,来年春便可入会试,接着便是殿试。
看来,李徽缘这次又无缘乡试了。
近亲离世,官员都得丁忧。得极得器重,有能力的官员,才能让帝王夺情,不必离开朝堂回家丁忧。
学子则是守孝的三年里,不能参加科考。
凌星一路上都没敢开口问,李徽缘实在是太不幸运了。
也难怪他如此失魂落魄。
为离世的近亲,也为自己又不能参加科考。
这像魔咒一样的状况,很折磨人的心态。
喝了两杯茶水,李徽缘才回过些心神。
沈回坐在凌星边上,双手环胸抱着,盯着李徽缘看。
李徽缘视线落在凌星身上,嘴角艰难勾出一抹笑,又注意到凌星边上的沈回,犹豫片刻,与沈回商量,“沈兄,我有些话想与凌哥儿说,不知沈兄可否避开一会?”
沈回看李徽缘一眼,然后起身。
他站在院子里,走几步看看堂屋,又调整了几次位置,随后站定不动。
堂屋里,李徽缘面色苍白。
外祖在乡试前离世,对他的打击很大。
他用了好几日,才接受外祖去世,且今年不能参加乡试的事实。
第83章 第 83 章 等我
接受事实是一回事, 心中的不甘与遗憾,又是另一回事。
族中之人,已经不敢再劝说他什么,也无话可劝。
那些话, 早在前面的十几年里, 说够多了。
越是临近科考,李徽缘越不想见人, 饭也吃不下。
他的运气太差, 老天爷都不想他成功。
这是他的命。
李徽缘颓废无比, 丧失了心气,把自己关在屋里发呆。脑袋里空空的, 什么也想不了。
直到昨日午后, 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撒在角落里堆积的纸上。
全是他练字的纸。
看着这些字,李徽缘突然想起凌星。
在身边人对他不再抱有期待, 看他时眼中充满可惜遗憾,以为他一辈子只能是个童生, 劝他认命放弃时。
他听到了唯一一声,真情实感的赞赏。
李徽缘永远记得,凌星夸他时的样子。
似乎,他真的很厉害。
反应过来时, 李徽缘已经走到那一摞纸旁, 一张张的翻看。
他很厉害。
只是时运不济。
若是过了孝期再考, 一定可以考中。
泪水洇染, 墨化晕开。
李徽缘不确定,自己真的还可以吗?
县令大人此前惜他年幼得童生,却因连年孝期, 耽误多年,出手相助。
他不仅没能回报,反而又同以往一样。
这次他又要在秀才之名上,困多久?
李徽缘低头盯着字迹,视线模糊。
他原本是想,得中举人后,求娶凌哥儿。
那样好的一个人,他心中惦念,为之心动。怕坏了凌哥儿名声,一直压着不敢靠近。
且功名加身后求娶,也不会委屈了凌哥儿。
他心知凌星生意做的很好,他如今的家境实在不匹配。若是今年能中举,他还能有些信心,能配的上。
可他连今年科考都不能参加。
更不可能无故叫人等他三年,本就是他心生爱慕,人家都不知道。
李徽缘颓然枯坐,彻夜未眠。
想了一整夜,还是想再见一见凌星。
于是,便到了县城,眼下坐在了凌星对面。
在人生低谷时,李徽缘遵循本心前来,看到凌星后,只觉得眼前人是如此耀眼。
许久不见,凌星更好看了,衣着也不再是打满补丁,不合身的粗布麻衣。
虽也未着丝绸,但牙白绣纹衣袍,衬的人唇红齿白。
一双眼睛水亮耀眼,当真如天上星,触不可及。
李徽缘喉结滚动,不敢多看,匆匆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紧张与无措。
“三……”
凌星原想喊三郎,突然想起之前沈回提醒他,李徽缘尚未成婚,他又与其无亲无故,喊三郎略显亲厚,不太合适。
便按着沈回说的,换了称谓。
“李三哥,你看起来不太好,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
此前李徽缘帮他许多,今日人来,失魂落魄的样子,凌星没办法当看不见。
若是有他能做的,他一定会帮一把,也算是还一些之前欠下的人情。
李徽缘一愣,抬起头来问道:“凌哥儿怎么不唤我三郎了?”
凌星不太好意思的解释,“以前是我冒昧,忘了你尚未婚配。此般称呼怕叫人误解,让你为难,因此改了口。”
李徽缘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吭声。
能在春雨街开铺子,在学后街有院子,这样的人,不再是他能够肖想的。
李三哥就李三哥吧。
凌星瞧着李徽缘心气更低落,整个人都发蔫。
他想了一下,没继续沉默,张口宽慰。
不管有没有用,劝了再说。
“李三哥,我看你戴孝带,应是有近亲离世。今年的乡试,是否不能再参加?”
李徽缘颓然点头。
孝带就在手臂,这件事瞒不过。
也不知为何,李徽缘有些害怕凌星知道他不能参加科考。
怕知道凌星的反应,怕凌星也和家人一样,劝他不然就认命,放弃吧。
“李三哥,你有才学,此番院试得中就是最好的证明。我曾听过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将这一切当作磨练心志毅力来看,是否能想明白许多?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坚毅的信念,三番五次这样的折磨心志还能坚守下去。”
李徽缘愣在原地,心绪起伏。
他没叫我认命。
他相信我能行!
“凌哥儿觉得我可以?认为是天在考验我,而不是放弃我?”李徽缘激动的追问。
凌星没犹豫的点头,神色认真。
李徽缘确实有才学,林县令都曾夸赞过。
他前面那么多年被埋没,都一直忍受,没有自暴自弃。时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还能坚守自我,足以可见,李徽缘意志坚定,非同常人。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因为自己的不甘,不好的情绪,就去怨恨埋怨他人。
即便是颓废失意,也只是在想,是不是老天爷不喜他,让他认命。
这样稳定的性情,坚毅的品格,又有真才实学。
他只是差一个机会。
凌星的肯定与相信让李徽缘枯木逢春。
“你信我!”
李徽缘高兴的确定。
凌星见人又有了活气,微微笑道:“嗯,李三哥今后定能金榜题名。”
李徽缘面色微红,心中浊气消散大半。
他有些语无伦次,紧张又激动,“我一定不负你的信任!”
一定会金榜题名!
然后、然后求娶你。
李徽缘不好意思说出后半句话,光是想想就有些羞。
“凌哥儿,多谢你的开解,我心中郁结已消。”
李徽缘起身,郑重道谢。
他没忍住,逾矩的盯着凌星看了片刻。
将人的样貌,仔细刻在脑海。
现在不是想儿女情长的时候,他得把这些日子丢下的书再次看起来,为下一次的科考做准备。
下次,他一定能顺利科考!
李徽缘要走,凌星起身相送。
临走时,李徽缘突然转身,低头小声的问凌星,“以后,我可以来找你吗?”
凌星没立刻回答,而是想了一下。
受时代原因,他们最好不见面的好。可李徽缘现在精神压力大,若是一口回绝,怕是不妥。
那便先答应,反正李徽缘在镇上,也有自己的事忙,不会经常见面。
若是真见面频繁,后面李徽缘状态好点,也可以再提。
“当然可以。”
得到凌星的回答,李徽缘最后一丝郁结也消散。
“我先走了,凌哥儿不必送。”
凌星还是把人送到了门口,嘱咐李徽缘路上小心。
再转身时,一直在杏树下的身影已经不见,厢房原本敞开的门,紧紧的闭上了。
一整个白天,沈回都没从屋里出来。
凌月和沈来在各自夫子,师父那学习,每天出门早,回来晚。
现在基本上都是吃完晚饭才回来。
凌星做好了晚饭,还不见沈回出来,他有些担心。
用布罩子把饭菜罩好,避免蝇虫叮后,就去拍了沈回厢房的门。
“二郎,该出来吃饭了。”
没有回声。
“二郎?”
凌星有些奇怪,又加重了些力道拍房门。
等了一会,里面还是没有回应。
此前从未有过喊沈回没回应的情况,凌星怕出什么事,只能直接推门进去。
门刚推开,就有一阵酒气扑来。
往里走几步,就见沈回手里按着酒壶,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明日要早起离家,好好的,怎么喝这么多的酒?
凌星一边疑惑,一边上前。
他弯腰用手拉沈回的手臂,“二郎醒醒,别在这睡。”
沈回个头高大,手臂肌肉发达,凌星一只手没能握住,改用两只手去拉。
拉了几下不奏效,沈回纹丝未动。
凌星深吸一口气,要使劲拉,力气刚用上,沈回就动了。
不过不是被他拉动,而是反过来,他被沈回的手臂带着向前。
下一瞬,凌星屁股一软,整个人坐在了沈回的腿上。
此时沈回已经抬头,他喝的是桂花酿,浑身散着桂花气息。
一张充满攻击性的俊脸,即便是醉酒,眉宇之间都有一抹凌厉感。
凌星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看过沈回。
对方高挺的鼻梁轻擦着他的鼻尖而过,桂花酒香在他鼻息下萦绕。
他未喝酒,却有了些醉意。
凌星下意识的避开沈回的视线,要起身离开,手腕一重,人被拉住往下坐着。
沈回没有说话,眼眸盯着凌星。单手扣着凌星手腕,丝毫不放,强势得很,禁锢着人不准离开。
“二郎,你松开我。”凌星挣扎道。
沈回像是没听见,力道不减。
直到凌星喊痛,他才恢复了些听力,松些力道。
手腕的疼缓解许多,凌星也不再挣扎。
估摸着沈回是喝醉了,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能先这样坐着等他酒醒一些再说。
离的太近,凌星不敢抬头。
只要抬头,鼻子都能碰到一起去。
可他想低头,沈回却不许。
“抬头看我。”沈回道。
凌星想说不要,下巴就被手捏住。
沈回的手很大,食指屈起抵着下巴,拇指指腹直接覆盖一半唇肉。
沈回似乎是惊讶于指腹下柔软触感,引得好奇喜爱,不由来回摩挲,视线紧盯,眸色深沉如海。
凌星觉得沈回的指腹有火,烫的不行。
他喜欢男人。
沈回这样摸他,他又不是木头,身体都不对劲,往外冒着热气。
“别摸。”
凌星艰难的动了动唇,却像是在吻沈回的指腹。
这让沈回动作一滞,指腹重重按在凌星唇上。视线不移,黑眸中倒映着凌星透着红粉的脸。
“当然可以,什么?”沈回声音略显沙哑的问道。
凌星没反应过来,“什么?”
沈回指腹轻动,顶起凌星上唇边缘,缓慢徘徊。
“你答应了李徽缘什么。”
沈回的声音带着压迫,抵在唇上的指腹让凌星莫名感到心颤。
他察觉出危险,睫毛微颤,人往后缩。
“答应他可以来找我。”
左手手腕被沈回及时扣住往前拉,凌星没能缩走。
随着他的回答,沈回指腹已经抵在他的上齿,随时都会探入口中。
凌星舌尖轻动,想要藏起舌根下的孕痣。
他已经接受了被赋予特殊意义的红痣,也完全感受到,沈回视线的攻击性。
二人都没了动作,只有看向彼此的眸光流转,桂花酒香轻涌。
沈回扣住凌星手腕的手又松开些,手指轻蹭一下,带着安抚意味,“害怕?”
凌星摇头。
“我知道二郎不会伤害我。”
沈回轻笑一声。
“天真。”他嘴角噙着笑,低头向前,“你怎知我不会伤害你?”
凌星鼻尖有些痒,刚刚有一瞬间,沈回的鼻尖又碰到了他的鼻尖。
唇上压着指腹,凌星没安全感。
醉酒后的沈回,和清醒的沈回当真不一样。
因沈回和往日大有不同,也让凌星拿捏不准,便闭着嘴,不再开口。
越挣扎,沈回扣的越紧。他只想着安静的等沈回清醒些,干脆不说话也不动。
乖乖的坐着,任由沈回的手抚着他的脸。
沈回盯着凌星的唇看,唇畔已经被他摩挲的发红,似乎微微肿了些,有点烫。
而凌星毫无动作,不做任何阻拦。让沈回眉眼压低一瞬,他只要稍微用力,指尖就可以顶开唇齿,看清里面景象。不论是微红的舌尖,还是舌根下的禁忌。
心念所动间,沈回指尖顶起凌星上齿,指节微抬。
凌星被迫仰着脖子,嘴巴不受控制的张开些许。
他有些慌乱看向沈回,不知沈回想要什么,又为何这样做。
或者说,他不敢深想。
视线触及时,沈回一直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些。
“不讨厌我这样做?”
凌星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沈回问的什么,他小声道:“你喝醉了。”
这是在为沈回的奇怪找借口,在为沈回轻浮举动找理由。
沈回在凌星的视线与反应中,看到了他对自己行为的放纵。
手指的力道被控制住,沈回视线锁紧凌星,片刻后喉结滚动,想探入凌星口中的指尖撤离。
他倾身向前,在靠近凌星脸的时候,稍微偏开,在凌星耳边小声道:“等我回来。”
凌星感觉肩膀重了一下,是沈回靠在他肩头。
想到沈回贴着他耳朵说的话,凌星心脏砰砰砰的直跳,手指蜷缩,张口轻声问道:“等你回来,做什么?”
等了一会,没等到沈回的回答。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凌星稍稍偏头,才发现沈回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凌星躁动乱跳的心,慢慢归于平稳。
他费劲的推开沈回起身,没有离去,而是坐在边上,一起趴着,侧头用视线一寸寸描摹沈回的睡脸。
眉骨高,鼻梁挺,长睫,浓眉,唇形饱满,五官好看的无可挑剔,睡着也如此赏心悦目。
难怪叫他印象深刻,一日不见,心里都会觉得空落落,时不时的要记起想着。
凌星轻声一叹,可惜,他们似乎没多大可能。
明日,沈回就要启程科考,这是事实。
他伸手用指尖戳了戳沈回的脸颊。
“愿你金榜题名,步入仕途,得偿所愿。”
……
沈回起的早,凌星,凌月还有沈来起的同样早,为了送沈回。
就连谢青崖和王隽都来了。
沈家人本也想来送,想着凌星院子小不够住,就去住客栈。
谁知沈回没同意。
之前谢青崖和王隽在县城安顿好后,专门雇两辆马车,二人去村子接沈家人来吃饭。
沈回托王隽给沈家带话,言明县里如今不太平,铺子都靠林县令的护卫保护。家里也要小心谨慎些,别被人钻了空子。
所以趁着去吃安家宴时见一面就行,不必再多跑一趟。
沈家人左思右想,决定听沈回的。
安家宴那日沈家人来得齐,家里请祝村长看着,吃一顿饭就回去,出不了差错。
凌星送沈回时,只字没提昨晚的事情。
觉着沈回喝醉了脑子不清醒,怕是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在他把手里最后一个包裹递给沈回时,没想到沈回突然附身,在他耳边快速道:“等我。”
速度太快,声音也小,身边的沈来和凌月都没察觉到异常。
王隽和谢青崖离得远些,更是没察觉到。
一直到马车离去,凌星都在失神。
刚刚沈回是真的说了话,还是他的错觉?
凌星看着渐远的马车,将万千思绪尽数掩藏。
沈回的想法凌星没办法找人确认,反正人总会回来,下次见面时再问也一样。
他的日子要继续过,生意也要继续做。
糖水铺子虽暂时开不了,不过摊子倒是能先支起来。
糖水摊子就支在凌记小吃铺子前,不是为了省那点摊位费,而是现在暗处有人盯着,摊子还是在眼皮子底下安全。
添加各种小料制作的糖水,小吃铺子原本的食客们也很喜欢。
布丁的滑嫩,双皮奶的奶香细腻,芋圆的q弹……
天还热着,冰冰凉凉又香甜可口的糖水,实在解暑惹人爱。
即便是冬季,那也能做成热饮,一年四季都不愁卖。
而且不同的搭配,就是新的糖水,更不愁方子。
凌记小吃铺子已然也成为了县城各食肆的风向标。
糖水小摊刚摆出来三日,县里就有类似的。
不过因为布丁那几样小料还没琢磨出做法,其他摊位没有这些。
只在如何加水果,谷物上做研究。
有一家的绿豆陈皮糖水清爽解暑,凌星都会买来喝。
还有一家的杏仁酪做的一绝,冰镇过后更是香甜沁凉,凌月和王隽最爱。
最受欢迎的糖水还是在凌星和谢青崖这,正因为受欢迎,铺子前排的队越发的长。
凌记小吃铺子的空间,也越来越不够用。
得尽快找新铺子才行。
不过因为上次的事,凌星在找铺子一事上更加谨慎,也导致一直没找到铺子。
转眼过去十日,凌星收到了沈回从州城寄过来的信。
内容简短,只有问候和报平安。
凌星拿着信回一趟村子,叫爹娘弟妹们也放心。
刚从云霞镇回来,就被林县令派人叫了过去。
第84章 第 84 章 迂回
凌星很少在林清渝脸上看到特别明显的不悦。
这次被他看到了。
“上次铺子的事情, 已经查出眉目。”
林清渝眉头紧锁,沉声道:“是那秦家受胁迫,不得不以卖铺子作幌子,来引你上钩。”
凌星仔细听着, 原来是布庄背后的东家, 徐家人在生意上打压秦家,想要彻底吞并秦家, 拿下一整个府城下所有县城乡镇的布匹生意。
秦家也是一年不如一年, 之前还能咬牙支撑, 今年是强弩之末,实在撑不下去。
秦家在府城的生意, 基本上都落入徐家手中。偏云水县的铺子, 徐家没有过问。
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云水县铺子不然就留着,这边生意虽不如府城好, 徐家都看不上,但对现在的秦家来说, 苍蝇再小也是肉啊。
谁知没安生几日,秦家人被以偷漏商税为由,抓了大半进牢房。
衙门放出话,要么补齐放人, 要么就流放干苦力, 这辈子别想回来。
说到这里, 林清渝顿了一下, 感叹一声,“还好秦家的主母樊如烟是位奇女子。”
事情发展到这里,其实并无疏漏不对劲的地方。
偏巧秦家落败, 家中仆从只剩下几个心腹。樊如烟身为当家的主母,也不得不亲自去云水县查看仅剩的铺子状况。
也正因此,叫她无意知道布庄有个伙计涉嫌教唆害人之事。
内宅里不比官场轻松,各家如何相处维护,全是经营,人人都有千百个心思。
樊如烟几十年的阅历,敏锐察觉到不对劲。
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此事被她放在心上,着人打探。
在知道差点被人陷害的铺子掌柜,与林县令有些交情后,樊如烟便心有不安。
恰巧云水县的铺子是被保下来的一个,更让樊如烟不安。
如她所料,没多久家里就出事了。
秦家被官府抓走一半的人,家中乱作一团,钱财全部凑出来还都差着数,只能卖铺子。
樊如烟管家多年,商税交没交她心里清楚得很。
秦家为商向来诚信守矩,想要走的长远安稳,根本不可能在这上面动歪心思。
这明摆着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像是逼着秦家主动卖铺子一样。
如此大费周章,做这个局,背后之人就是想要把自己摘干净。
从头到尾,就只有秦家出现。
樊如烟在混乱中冷静,将知道的事情全部抽丝剥茧的串联起来,拼凑出缘由。
想来是有人要借刀杀人,让他们秦家做刀,砍向云水县那位叫凌星的食肆掌柜。
秦家在云水县的铺子只要卖给了那人,定会出现问题。
那凌哥儿不愿吃亏,就会想方设法的对付秦家,讨回公道。
秦家为应对,也会使出浑身解数,最终很可能两败俱伤。
如果林县令出手的话,也可能是秦家彻底消亡。
但林县令也会因此被抓住把柄。
樊如烟想通后,心下震惊,这网织的着实密。
她并不清楚背后之人是谁,自知不能打草惊蛇,干脆将计就计售卖铺子。
只是金额上,她做了巧思。
收集到凌星情况后,把金额定在正好的位置,若是人聪明警惕,便能看出是假。
同时不动声色的给林县令送去消息。
秦家这边也找不出错,为了快点换钱救人,这个价格很合适。
如果林县令派人来查,还能借此与林县令搭上,求一求林家,保秦家一条出路。
若是人不聪明,没看出来依旧上当。那他们也会有见面交锋的机会,可以趁机说明。
但若什么也不做,不提醒,即便是后续说得上话,人家也没有信她的理由。
樊如烟算的精准,是最好的结果,她等来了林县令派去的人,便事无巨细的告知。
因躲避眼线耗费些时间,不然林县令能更早的收到消息。
凌星听完跟着感叹,樊夫人着实是聪明冷静。
算账一事上也很有一手,竟然那么短时间就把他还有身边人家底摸一遍,估摸着算出来了。
他对外并没有公布过收益,家里人更没有。
要算出收益,得了解原料价格,售卖数量。家里娘那边,还有村子里的人工费,算起来是真的麻烦。
林清渝揉着眉心,也有些庆幸,“樊夫人想方设法的通过金额来提醒你,幸好你当时没有只沉浸于在得到铺子的喜悦中,从而被蒙骗。”
不然的话,就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这么一直防备着也不是个事,凌星问道:“大人对幕后之人,可有猜测?”
官场上的政党斗争,林清渝并不想说。
转念又想,凌星确实也因他缘故,受到影响,说了也能叫对方心里有数。
林清渝无奈道:“府城掌管商税的范同流是林家政敌一党。云水县丞周拓又因我任县令之故,他没能升迁,一直以来都阳奉阴违。”
“我有意敲打问责,可他行事滴水不漏。唯有妻弟手下掌柜,自作主张抢你包子摊方子之事被逮到错处。”
“我借此事责问了他,怕是那时候开始有了反心,一直蛰伏。这次应是二人联系上,一个想我离开云水县得任县令。一个想我遭殃,林家多份污点,没那么快起来。”
“此二人该是一拍即合,在背后筹划已久。”
凌星知道背后人是谁,心里有了数,稳当许多。
这事说到底,以他力量无法做什么,还真只能小心防备。
好在林县令人不错,知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凌星是那条无辜的鱼,林县令给补偿也极为大方。
“你想要那间铺子,等事情解决,本官买下赠你。算是赔罪。”
凌星没同意,给拒了。
铺子他自己凑凑是能买的。
这次的事,也不全都是林县令的缘故。
是他先借林县令之名得庇护,不能又要人庇护,出事就全怪他人。
一条船上的人,风险共担。
凌星说出自己的想法,林清渝看凌星片刻,笑了一声。
“你倒是能扛事。”
“也罢,算的清楚反而伤了情份。此事大人我记下了。”
凌星有些惊讶,以往不管是什么,林大人都是用银子或是其他东西还清楚。
毕竟人情债最难还,没个定数。
没想到这次林大人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话已经说出口,他再说不必才是不识好歹,凌星想了一下后道:“大人,我这还真有个事想求大人帮忙。”
林清渝一挑眉,饶有兴趣的问:“什么事?说来听听。”
“想来想去,我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他们背后出阴招,我就不能得到这铺子?”
林清渝见惯了凌星平日里人畜无害的小绵羊样,看他此时颇为不满的样子,还有些新奇,笑着问他道:“凌哥儿有办法了?”
凌星微微一笑,神神秘秘的说:“自然。”
林清渝听凌星说完,嘿了一声,“你如今是越发胆大了。”
凌星保持微笑,他不是胆大了,而是有了底气。
“成,这事大人我替你办。”
林清渝应下凌星的请求,叫手下人送他离开,自己坐在书桌前,愁眉苦脸的叹息一声。
凌星的气是出了,他这里还憋着。
要是能抓到这两老狐狸的把柄就好了。
可惜,他派出去的护卫,盯到现在都没能得手。
还是功夫不到家啊。
听本家的人说,皇宫里的暗卫,那才是真功夫。
能悄无声息的进出各官员的府院,陛下想知道什么,隔天就能递上去。
他若是能有一两个暗卫用,什么范同流,什么周拓,都不够他一只手收拾的。
哎,罢了罢了,这样的好事还是想想过个瘾吧。
得再派些人去盯着才行。
他还就不信了,一点东西都盯不出来!
……
凌星铺子里的生意是越来越好,县里也肉眼可见的多了好多吃食摊子,基本上都是从凌星这学过去的。
这些摊子的摊主刚开始见到凌星时,不少人都不好意思看他。
后来见凌星并不在意,大家伙对他的态度极好。
远远瞧见了,再忙都会探头出来打声招呼。
钱是赚不完的,凌星也知道自己没办法搞垄断。
不如大家伙和气生财,关系不用太近,不远就行。
老百姓想法也简单,吃饱穿暖。
大家赚钱都不容易,把日子过起来,才是头等大事。
因为凌星的缘故,有不少人受益,他的声名在县里的商贩之间,越发的大。
许多人感念凌星不记嫌,愿意让他们学他做的吃食,谋得一口饭吃。
心里是真记着好的。
也正因此,搞得周拓想从凌星铺子吃食动手脚都不行。
没人能信他啊。
之前秦家铺子好好的一个猎坑,凌星没跳进去,真是白费了。
再想办法,实在是无从下手。
周拓怎么也想不明白,凌星到底为什么不要那铺子!
看秦家铺子的人还不少,周拓在县城影响再大,也架不住府城或是州城的人来看铺子。
这些人背后主家都不是他,或者是范大人能惹的。
好好的一个计划,最后一场空。
秦家铺子最终还是被州城来的人给买走了。
凌星的小院里,堂屋坐着一人,此人身着华服,蓄须面善。
正是替主家买下秦家铺子的管事。
凌星在与其签署契书。
凌星那日求林清渝帮的忙,就是请他找个身份地位能压过范、周二人的。
就算是压不过,只要不在这二人管辖范围内就可。
林清渝便找了州城交好的朋友,范同流的手伸不到州城去,管不着。
按着凌星说的,以他们家名义买下这铺子。
前面租赁给凌星,等事情解决再转卖给他。
事情进展顺利,范、周二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签好契书,凌星笑着把人送走。
回屋看着白纸黑字写的清楚的契书,心中感慨万千。
自己当初的发酵方子,真的是给他换了个生路。
只要林家不倒,他就能跟着绝处逢生。
秦家铺子开始动工装修。
队伍都是现成的,凌星早就备好图纸,装修起来很快。
铺子就在酒楼边上,很快周拓就从妻弟刘元生那得知,是凌星在带人装修铺子。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一道,气的摔碎好几套茶盏。
事已至此,再怎样也于事无补。
现在,他没办法派人对铺子里的东西再动手脚。
刘元生被吓得战战兢兢,一直到周拓累的坐下,才弓着腰上前,提议道:“姐夫,不然等他开张后,我找些毛贼去那铺子里?虽然不能真的损害些什么,但至少能吓一吓那凌星。”
都是些小把戏,周拓并不放在眼里。
平时的话,他不会点头。
眼下他像是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不上不下气的很。
能恶心一下凌星也好。
“此事交给你去办。”
第85章 第 85 章 盼归
糖水铺子在九月六日开张。
此时天气开始转凉, 却不减食客们的热情。
加上铺子里也有上新,糖水有凉有热,足够食客们选择。
还添加不少油炸油煎的小食,最受欢迎的是挂上面糊, 油炸过的蘑菇。
不是肉却胜似肉, 吃起来外酥里嫩,不油腻, 香的很。
糖水铺子的牌匾名字简单, 就叫凌谢糖水, 取凌星与谢青崖的姓氏。
分成上因是凌星出的方子,投的银子也多, 本是八二分。
不过凌星没时间管糖水铺子, 需要谢青崖管着,便多分一成给他。
最后定下是七三。
谢青崖心中知晓凌星是找个说法,让他能多拿一些。
这份情他记在心中, 对铺子的生意十分上心。
每天起的比王隽还早,回来的也晚, 搞得王隽一天只有晚上快睡了才能见到人。
夫郎做生意的劲头十足,更是肉眼可见的开心快乐,王隽将想叫谢青崖歇歇的话压在心底。
他的夫郎,很久没有这样恣意开心了。
怕外面不安稳, 谢青崖会有危险, 王隽去牙行那边请了两个打手, 为保护谢青崖安危。
刚开始还好好的, 没两天谢青崖就皱着眉头不要人跟着。
王隽问他原因,谢青崖也不说,只是更生气。
没办法, 王隽只好写封信,让凌月回家的时候带给凌星。
信里内容也简单,就是请凌星帮忙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谢青崖才如此排斥。
看着信,凌星叹一口气。
此事他还真知道缘由。
县城里的打手护卫不是谁想做就能做,那都是真有功夫在身。
县中富户不少,都会雇佣护卫。
有能力被选走做护卫的,都是佼佼者,全是签长契,压根不会流入市场。
家境不是很殷实之家,找的打手,自然会次许多。
刚开始这两人还挺正常,第二天就不对劲了。
此二人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默契十足。
前后脚的在谢青崖面前“无意”脱掉上衣,展露身形。
还开始对谢青崖说些奇怪的话,暗示他一个哥儿做生意辛苦,相公还是个病秧子,活不了多久。
不如趁早给自己找个依靠。
谢青崖哪里听得了这些,直接把人揍一顿,叫牙行来领人。
凌星是每两日去一趟糖水铺子,去的时候谢青崖刚把人赶走,看到凌星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才好看一些。
同凌星说了始末,谢青崖忍不住道:“幸好你今日才来,不然他们指不定还得在你面前开屏。”
说着他又抬起手臂,一掌拍在自己胳膊上,不屑道:“就他们身上那几两肉,也好意思在我面前耍刀。我衣服脱了,比他们精壮多了!”
谢青崖拉着凌星的手,让他感受臂弯的肌肉。
凌星安慰一番谢青崖,肯定了对方的力量。
思绪却不由飘远,就算那两人真像谢青崖说的那样,在他面前开屏,他也不会被其身形所吸引。
在云水县,他没见过比沈回更好看又充满力量感的身形。
想到沈回,凌星耳尖有些红,心里算着日子,应该快回来了吧。
打手一事,谢青崖不好和王隽说。
不是怕王隽误会什么,是怕王隽心里难受。
他的身体是当年被家里打伤,后面忙着逃命,居无定所,在哪都待不久,错过了最佳治疗的时间。
也就在小柳村这几年才好好的看病问诊,没让身体更差下去。
春夏时身体状态比秋冬要好些,但也确实是一年不如一年。
家里条件有限,王隽又有意给谢青崖留钱,用的药都不算太好。
谢青崖这次是把家里所有钱都拿出来做生意,不破不立,他也是想搏一把。
后面有钱了,就能给王隽用好药养着,多活一年是一年。
打手说的那些话,谢青崖听着不舒服,王隽心里也一直担忧自己撑不下去。
若是如实相告,只会叫王隽难受。
谢青崖又不想对王隽说谎,干脆闭口不谈。
也特意叮嘱过凌星,不要和王隽说。
凌星把王隽的信收好,随后回了一封。
只说是那两人做事不认真,气到了谢青崖。他会请屠海帮忙找靠谱的人,让王隽不要担心。
凌星是行动派,说了就去做。
正好屠海也回来了,歇两天才出航。
为方便,屠海在县城买了座两进的院子。看着大,不过里面住满了人,显得拥挤许多。
全是他的兄弟们。
得知凌星来意,屠海黑了两个度的手摇着折扇,露出一口大白牙,“这事好办。”
屠海来县城跟着林县令干后,县城的地头蛇们不少都来示好。
单打独斗从不是屠海的主旨,他一向奉行多个朋友多条出路。
不过屠海也没来者不拒,选了几个实力不小,也讲情义有底线的相交。
秦腾飞是里面最有头脸,势力最大的一个。
他手下的人都有些功夫在身。
码头那一带就是秦腾飞的地盘,打交道次数多,屠海和他也最相熟,人能信的过。
于是便将秦腾飞介绍给凌星,由屠海做引荐人,秦腾飞没拿乔,当即就请人进去。
凌星的要求简单,有些功夫在身,话少守规矩。
特意提了一嘴,不准与谢掌柜和他套近乎,做好份内事就行。
秦腾飞混迹多年,一下就猜到凌星为何强调这些。
定是之前有人看着雇主是哥儿,心里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
秦腾飞为人豪爽,不同于屠海性格和外貌不符,他一脸络腮胡,声音洪亮,满口答应。
“我亲自选人,调教好了立即给凌哥儿铺子送去,且放心吧!”
临走时,凌星思索片刻对秦腾飞道:“糖水铺子是秦老大的人在照看一事,我暂时不想声张。”
林县令总说抓不到把柄,那周县丞又不像是多隐忍的人,这次被将一军定还有后手。
手段来来回回不过就是那几样,猜也能猜到。
不声张提前防备着,说不定能钓上条鱼来。
如果没能钓到,那也不吃亏,至少铺子生意安生。
秦腾飞点头应下,配合凌星,真未对外声张一句。甚至还要去的人都小心谨慎些,在保证铺子安全的前提下,别太露面。
凌星一共要了六个人,铺子大,人要的就多些。
全当是雇保安,给铺子和人都多一份安全保障。
新来的打手如秦腾飞所言,是调教好的。
一个个腰杆笔直,观察敏锐,却不会看不该看的。
更没有说不该说的。
谢青崖满意的很,脸上又有了笑容。
糖水铺子生意是越来越好,早中晚都有客上座。
尤其是饭前饭后的点,好多人愿意花点钱进来吃碗糖水,配个小食,与友人交谈,消磨时光。
今日是休沐日,人比往日更多。
谢青崖忙到很晚才关铺子回家去,有两个打手护送。
糖水铺子每天都有伙计轮值过夜,凌星为以防万一,也将六个打手安排了轮值过夜,工钱给的足足的。
送谢青崖回家的两个打手,就是当晚和伙计一起轮值的。
二人送谢青崖回去后,便立即赶去糖水铺子。
一直无风无浪的糖水铺子,今夜掀起一阵风浪。
张九和张十靠近铺子就察觉不对劲,他们都是道上混的,那些个手段心里都一清二楚。
空气里隐约的迷药气味,寻常人闻不出来,但瞒不过他们的鼻子。
二人连忙掏出帕子,系在脸上了蒙住口鼻。
又往嘴里塞颗小药丸,味道比较苦,气味亦刺鼻。却能让他们保持清醒,避免吸多迷药晕过去。
里面的人也察觉到张九和张十的靠近,躲了起来。
两方人在暗中拉锯。
到底是张九张十对屋子里的布局构造更清楚,借着月光抓住了贴墙准备逃跑的人。
对方一身黑衣,还蒙着脸,张九按着人使其不能动弹。
张十摘下对方脸上黑布,眉头一皱。
“徐四狗?你怎么在这?”
此时张九张十脸上也蒙着帕子,徐四狗又被按着,根本看不出人是谁。
张十出声后他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徐四狗下意识转头,忘了手臂被擒在后面,疼的哎呦两声。
张九知道是熟人,稍微放开一些,没彻底松开。
缓过劲来的徐四狗勾头惊讶,“张十兄弟你咋也在这?”
徐四狗是做偷鸡摸狗勾当的,张十心里清楚。他现在受铺子雇佣,抓到人肯定不能因为有交情就放掉。
他取出麻绳,把人捆住,确定捆结实逃不掉,才面对面的交谈。
“大哥派我来看场子,凌谢糖水铺子是我们大哥还有屠八爷照看的。你怎么偷到这来了?”
徐四狗身形一僵,满脸慌张,“啊?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嘛!我不晓得这事啊!”
不说屠海是县中新起的势力,有一帮子过命兄弟又跟着林县令干事,势头迅猛。
单说秦腾飞盘踞县城多年,你客气对待还好,但还是触怒对方,码头河里有的是地方。
徐四狗是真怕,他还没活够,不想被沉河。
张九想起什么,戳了一下张十,小声道:“我记得大哥叮嘱过,让我们不要太露面。估计大哥那边也没对外说过,是在联合凌掌柜在钓鱼。”
张十也想起来了,他嘶一声看向徐四狗,“还真钓上了鱼。”
人被张九连夜送到秦腾飞处,凌星是在翌日一早被请过去。
徐四狗就是个拿钱办事的毛贼,又和秦腾飞的手下有些交情,都是道上混的,自是知道如何做能保命。
被送来的路上,他就把知道的全告诉押着他的张九了。
压根都不用人问。
这事不是张九或是秦腾飞能做主的,得叫能拍板定论的凌星来才行。
徐四狗煎熬一夜,终于等来人。
他在县里混了多年,哪条街有什么铺子,掌柜是什么人,有多少伙计,大致布局如何,心里明镜一样。
凌星他也是知道的。
云水县里能把生意做好的人不少,但能把生意做很好的哥儿,只有一个。
县里因凌星多不少摊位,叫他也跟着受益,口腹之欲得到满足。
但他也是要钱吃饭的,人家给的钱太多,他也拒绝不了。
不等凌星问呢,徐四狗就倒豆子一样,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凌掌柜,我真不是故意偷你铺子。那人给我百两白银,定金都给了三十两。还说偷到多少都归我,要是我不同意,就直接把我绑了送官。我这实在是没得选啊!”
凌星对徐四狗的心路历程不感兴趣,“可知是谁教唆你动手的?”
徐四狗摇头,“不知道啊,想一宿了也想不到是谁。”
他是真不晓得,人蒙的严实,又是大晚上找他,根本看不出来是谁。
“不过那人声音我记得。做我们这行,听觉和记忆都是练出来了。不是我吹,我的听觉和记忆力是他们里面最厉害的。凌掌柜若是有怀疑的人选,让我去听一听对方说话,定能分辨出。”
徐四狗为脱身卖力的游说,凌星是有怀疑对象,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
这徐四狗并不值得信任,他没得手,背后之人肯定会知道。
如此一来,就会处处防备。要是徐四狗靠近,被猜到意图,难保不会被利用,再反过来对付他。
即是祸患,还是不做的好。
这次虽然没能钓到大鱼,但也算钓到一条小鱼。徐四狗有听声辨人的能力,以后定能用上他。
“你的能力,有旁人知晓吗?”凌星问道。
徐四狗瞧着凌星说话时神情严肃,不由深思后才谨慎回他,“这是我看家的本事,没敢和人说。若不是为了能活命离开,也不敢做筹码说出来。”
没别人知道最好,降低杀人灭口的概率。
不过以防万一,凌星还是让秦腾飞将人看住,不让徐四狗离开。
虽然没有自由身,还要从早到晚的干苦力才能得口吃的,但徐四狗也不敢多说什么。
命保住才是最要紧的。
他也不傻,知道自己这是无意间卷进了一场要命的斗争,待在秦腾飞势力范围内,也是好事。
周府。
周拓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的问前面站着的刘元生。
“你的意思是说,整个云水县,都找不到人去糖水铺子捣乱?”
刘元生被那不轻不重的声音吓得一哆嗦,他姐夫越生气,就越会装做平静。
真是要了命,早知道当初就不多嘴提议了。
“秦腾飞势力大,屠海借着衙门商船在县城也结识不少三教九流之人。他二人放话护糖水铺子,还安排了人看护。我找的那些人,都不敢得罪他们。”
刘元生越说声音越小,生怕音量大一点,会直接触怒他姐夫。
周拓冷哼一声,“那哥儿倒是会交朋友。”
这话刘元生不敢应,大气也不敢出,谨小慎微,恭敬站着。
就刘元生怕的满头大汗的样子,知道的说他们二人是姻亲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主仆关系。
周拓也没想真用这点小把戏就能拿人怎样,只是咽不下那口气。
他冷眼看向刘元生,见对方不堪大用,只会发抖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的怂样,心头一阵烦闷。
身边都是这样的蠢货,难怪对他毫无助力,尽给他拖后腿!
事已至此,他已经失去先机。后面的事,多做多错,恐会被抓住把柄。
周拓心中再气,也知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得继续蛰伏,等林清渝把香肠生意做的再大些,金额不可控的时候,再联合范大人查账。
到时候,贪赃枉法的名头,林清渝洗不掉的。
钱越多,林清渝和林家,死的越快。
如今之计,只有等。
想起上次被林清渝抓住把柄训斥,就是因为云霞酒楼掌柜自作聪明。
吃一堑长一智,周拓压着火气警告刘元生,“凌星那边,你别再自作聪明做些什么。若是再因你坏事,我杀了你。”
刘元生忙不迭点头。
“滚出去。”
得到话音的刘元生立即走了,到外面才敢放开喘气。
呼吸着新鲜空气,不由心中感叹,又在他姐夫手下活了一天。
乡试在八月下旬,考三日。成绩在十五日后出,没考中的话,沈回九月中旬就能到家。若是考上,算上参加宴会的时间,路上的时间,九月底沈回怎么着也到家了。
如得中后,继续北上科考不回家来,也该有信件来才是。
可转眼已是十月一,天冷的明显起来。也到农闲,乡下人家来县城镇上找活干的越来越多,沈回依旧杳无音讯。
沈呈山来县里送绒花时还问过凌星,沈回有没有信回来,凌星摇头说没有。
山高路远,没有音讯着实令人担忧。
凌星压着心底的慌乱,宽慰沈呈山,“兴许是在路上有些耽搁,没几日就回来了。”
沈呈山也想不到其他缘由,只能颔首。叮嘱凌星照顾好自己,等不了沈来从医馆回来见一面,要趁着天亮赶路回村。
凌星目送沈呈山离开,看着长长蜿蜒的道路,默默念着沈回的名字。
盼归,盼平安。
第86章 第 86 章 说亲
沈呈山把云水县下的镇子都跑了一遍, 签订绒花订单。
又听取凌星建议,找卖货郎合作,许多的小单子加起来,也凑出一个庞大的市场。
村子里帮忙干活的人数慢慢变多, 至今为止, 除了和沈家有矛盾的那几家,其它家基本上都有个女子或是哥儿帮徐有芳做活赚钱。
那几家也不敢作妖, 祝村长盯着呢。
同时也漏出些话风, 表示他们一直老实的话, 后面有机会,会帮着他们和沈家人说一下情。
总得给个盼头, 才能真把人稳住。
小柳村的哥儿女子在家门口把钱赚了, 村民今年攒的钱,比往年要多一些。
家里多一份收入,汉子们出去做活时心情都比往年好。
谁都想离家近就能找到活干, 不过镇子小,活计有限。
小柳村又一直被其它村压着, 镇上好点的活一般都轮不上他们。
想要多赚些,就只能去县城干苦力。
码头搬运的话,一般会管住,二十来号人睡大通铺, 被褥什么的都是自带。
不过没人带被褥, 这东西只要出现就会被偷走。
来干苦力的汉子们, 都是直接用干草编个简单的草盖子, 挡一下夜里冷风就够了。
烤肠是四季都受欢迎的小食,糖水铺子也准备上新,能方便食客购买。
火山石需要船运过来, 码头是秦腾飞的地盘,看到是凌谢糖水铺子的东西,直接叫人送铺子去。
也省的他们派人来拿。
看守码头的管事想卖人情,并不会自己出苦力。
他对着搬运工们喊了一声,叫来两人抬着装满火山石的木箱,同他走一趟。
码头上的搬运工都是按件计钱,一来一回就算一件,没人愿意吱声。
可真没人应,管事会生气,大家都得遭殃。
方家兴、方家和兄弟两就是在众人沉默之际,被人推了出去。
二人局促的站着,心里压根不想去,但更不敢回去。
管事见有人出来,面色缓和不少。
也没多看他们,只命令二人抬好木箱,跟着他走。
码头距离凌谢糖水铺子有一段距离,走了两刻多钟,方家兄弟两累的气喘吁吁。
直到靠近两层楼高的铺子,才缓缓回神,这是在云霞镇都不曾见过的气派豪华。
如今他们满头大汗,衣衫褴褛,脚踩在干净的地面都心生慌乱,总有不安萦绕。
二人不敢乱看,生怕出错处,有纰漏。
随后听到带着他们过来的管事,竟然一改冷硬态度,甚至带着些讨好的意味,喊了一声,“凌掌柜安好啊。”
方家兄弟二人对凌这个姓氏敏感。
他们方家落败,如今是连饭都不敢吃饱。更是一文钱掰成两半花,都与凌星有关。
但自从赵二宝和赵三财联合楚天赐,对沈家动手却伤到凌月。被衙门来人抓住,关押服刑后,他们家根本就不敢再起什么不好的念头。
后面方秀霞又再嫁,对方是个酒鬼,整天打人。
夫妻两睁眼就打架,方秀霞又时不时跑回娘家哭诉,家里也因为她的事,焦头烂额,更没心思去想别的。
不过,不管方家眼下再怎样穷困,也比赵平一家好太多了。
自从发酵方子公开后,赵平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他为人并不好,做生意也一样。
食客有其它选择,压根不会再买他的包子。
后来被人带着学会了赌博,逼着赵老太卖院子给他赌。
他妻子朱秋月受不了,要和离。
赵平也不在意,只说给钱他就和离。
听说朱秋月和离的钱,还是她现在的相公给的。
赵平赌博赌的家都散了,他自己不在意。
赵老太活不下去,去找二儿子,求了好久才进了门。
日子过的也不如意,不过赵凡到底还是给她一口饭吃,和一个睡觉的地方。
赵老太也不敢说什么,怕张嘴就被赶走。
方家知道赵平的如今是何光景,也是唏嘘。
倒是信了那句,人在做天在看。私下也怀疑猜想过,带赵平赌博的人,是不是和沈家或是凌星有关系。
毕竟人是在屠八爷赌坊里赌的。
越想心里越害怕,他们家没什么力量,权利,更不敢起歪心思。
何况沈家如今是村子里最富的富户,还带着全村人挣钱,地位和祝村长都能平起平坐。
和沈家作对,就算村长不说话,其他帮沈家干活的村民就能撕了他们家。
凌星在县城做生意的事,村子里人都知晓。但具体在哪做什么,除了沈家人,村子里无人知晓。
方家兴兄弟两听到称呼姓氏,心中有猜测,又觉得难以置信。
最终还是没忍住抬头看。
气派的让他们都不敢靠近的铺子里,站着两个熟悉的人。
是凌星和谢青崖。
方家兴、方家和震惊的说不出话。
单知道凌星在县里做生意,没想到生意做的这样大。就连码头凶狠的管事都对他和颜悦色!
而且,王夫郎竟然也在这,看起来比在村子里的时候富贵多了。
方家兄弟二人认出凌星后,更加的小心翼翼,不敢让凌星看见他们样貌。
在他们的有意躲避下,凌星没有注意到二人。
就算是看见,他们现在瘦了太多,也沧桑年老许多。与之前模样派若两人,认出也需要时间。
方家兄弟两回到码头继续搬货,或许是心里想着事,方家兴一个没注意,闪到了腰,躺在地上动不了。
看大夫是没钱看大夫的,方家和请了半天假,把人背回家中休养,自己连夜赶回县城,第二天要继续扛货赚钱。
回到家的方家兴,在家人追问下,说了自己受伤的始末。
他就是过于震惊凌星的生意,失神没留意脚下,踩上小石子,人扭了一下。
货又重,这才闪了腰。
方家人听闻凌星在城里有个两层高的铺子,也是难以置信。
听说谢青崖也在那,跟着凌星做生意,看起来富贵不少,方家人面面相觑。
“这事别说出去,沈家没往外说,应该就是不想叫村里人知道。”方家兴提醒道。
方家人点头说知道,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闲聊时这么新鲜的一个事不说出去,总是心痒难耐。
反正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周彩花最先没忍住,和老太太们聊天时,神神秘秘道:“你们知道沈大那夫郎,在县城做什么吗?”
一句话吸引七八个老太太凑过来,眼神里充满好奇,异口同声问她,“做什么?”
“说出来吓死你们。”周彩花压低声音,“人家开了个两层楼高的铺子,带着王夫郎一起在县里赚钱呢!”
“嚯!两层楼高!那得多气派啊!”
“乖乖,还带着王夫郎赚钱呢?那凌哥儿够重情义。”
“别是你瞎说的吧,咋会那么有钱?”
周彩花哼一声,斩钉截铁,“我两儿子亲眼看见的,哪能有假?你们爱信不信。”
老太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全信了。
这事,确实不好瞎说。
周彩花提醒道:“对了,这事你们别到处说。就你们知道就成,沈家那边估计不想叫咱们晓得。”
老太太们连连答应。
转头就把话背了出去,末了不忘提醒,“这话你们知道就成,沈家那边不想让人知道。”
在一句句“你们知道就行”中,只用了一天功夫,小柳村的村民们都知道凌星在县城有个两层高的大铺子,还带着谢青崖一起赚钱。
这下有不少人家都动起了脑筋。
沈家发家就是凌星嫁过去之后的事,早前隐约就听说是凌星能干,带着一家人做生意。
如今他自己在县城做那样大的生意,还带着好友,如此有钱又重情义,实在是不可多得。
若是凌星是他们家人就好了。
仔细想想,凌星已经守寡快两年。不过是三日夫夫,守寡这样久,完全足够了。
心思一旦活泛起来,就无法再压下。
就算是凌星在县里没有那么大的铺子,他之前在镇上做生意是真真实实的。
不管怎样,手里肯定有钱。
钱再少,也比他们的多。
好多人动了心思,开始找媒婆去沈家说媒。
沈回一直没个消息,徐有芳心里担心。
强撑着让自己不要多想,腿上放一个竹筐,坐在堂屋门口边晒太阳,边修剪着绒花花型。
“哎呦,徐婶子忙着呢?”
外面来人嗓门大,声音中夹杂喜色,徐有芳抬头看去,有些奇怪,“田媒婆?”
田媒婆挥挥手绢笑着应声,“嗳!徐婶子好福气,今日我呀,是来给你家说媒的!”
沈家汉子只有沈回尚未婚配,而沈回又歪了性子,看上自己哥夫,不愿与他人成婚。
徐有芳早已接受这个结果,也没有再叫人说媒。
自从沈回对外说要继续考,在乡试结束前不会考虑相看,也没有人再来沈家说媒了。
田媒婆的出现,实在是叫徐有芳想不明白。
莫不是来给小五说亲的?小五十二了,村子里这个年纪的哥儿,确实有许多都开始相看起来。
“不是说了我家二郎暂不考虑相看吗?我家小五也等两年再说,田媒婆这趟来的不巧。”
田媒婆哎呦一声,连忙摆手,“不是给你家二郎和小五说的,是给你家凌哥儿说的!”
徐有芳一怔,手里修剪一半的绒花落在竹筐里,沾染上一层绒絮。
“你说什么?”
“谁家叫你来的?”
徐有芳惊的声音越来越大,田媒婆也没瞒着,说了个人名。
徐有芳闻言不由怒道:“那王大鹰家穷的叮当响不说,二十好几的人了,他娘还把他当三岁娃娃一样养着,离了娘生活都不能自理,你把这样的人介绍给我星哥儿?”
田媒婆也觉得不合适,架不住王大娘给她一篮子鸡蛋加半包糖块啊。
还说不管成不成,东西都是她的。而且前面的越差,也更能衬托出后面的好,不然她才不多这句嘴讨骂。
田媒婆没有任何反驳,一个劲的点头附和,“是是是,徐婶子说的是。”
“那刘五爷家的四郎,刘有怎么样?”
徐有芳继续皱眉,“他是个鳏夫!”
那就是也看不上了。
田媒婆眼珠子一转,她收刘家的东西比王家还多,顺嘴多劝一句“刘家在村子里也算有钱,与村长家也交好。刘四郎是鳏夫,那凌哥儿正好是寡夫,也算般配。”
“啪”的一声响,徐有芳把竹筐狠狠的放在地上,“田媒婆你再说这些话,以后都不必上我沈家的门。”
她家里的人不缺媒婆说媒,也不惧得罪一个媒婆。
田媒婆脸上挂不住,村子里保媒做媒的地位都高,没人敢得罪,就怕媒人会从中作梗,家里说不到好亲事。
徐有芳是第一个敢这样和媒婆大小声,偏媒婆拿她也没办法。
田媒婆心里腾起火,转念又想到沈家今时不同往日。
不能与对其他家的态度心态来对待,这股火硬是被她压下去。
反而因怕惹徐有芳不高兴,田媒婆连忙扯出一抹笑告罪,“哎呀,是我不会说话,徐婶子你别见怪。”
“我这还有一人……”
不等田媒婆说完,徐有芳起身把人推出去。
她哪里还敢听啊,要是被二郎知道她趁他不在,给星哥儿说媒,这浑小子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混账事来。
“我家星哥儿婚事也暂且不议,田媒婆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了。”
把门关上后,任凭外面人怎么敲门,徐有芳就是不开门。
哎,这都是什么事啊!
田媒婆的出现,也让徐有芳多想了一层。
现在是她家老二一根筋,还不知道星哥儿到底怎么想。
距离大郎离开已经快两个年头,是该问问星哥儿愿不愿意改嫁。
如若星哥儿想改嫁他人,那二郎那边,只能想办法拦着。
第87章 第 87 章 小五:你再熬夜,我也是……
徐有芳以为拒绝田媒婆就好, 没成想隔日又来两媒婆。
无一例外,全都是要给凌星说亲的。
徐有芳态度坚决,只说等回头问过凌星,若他点头说愿意相看了, 再请人说媒。
现在暂不考虑相看, 叫媒婆们都回去等消息。
香饽饽就一个,那是先到先得。
媒婆们之间也是暗流涌动, 哪敢真听徐有芳说的, 回去等着?
在她们看来, 就是沈家不想香饽饽成别人家的。
这也是人之常情。
给她们,她们也不乐意啊。谁家不想有个“财神爷”在家, 天天给家里挣钱?自是会想方设法的拒绝阻拦, 人能留在家里坚决不再嫁出去。
不过谁叫凌星并不是她们家的,再人之常情,那她们也要保媒赚钱的。
拿人钱财, 替人说媒。
媒婆们不想当面惹徐有芳不痛快,面上都答应好好的, 然后转头就去县城找凌星去。
既然中间隔着沈家不好说,那就和凌星当面说。
就不信凌哥儿当真愿意一直守着,不想再嫁人。
她们四处说媒做媒,胆子见识比寻常村民大的多。
到县城也没两眼一抹黑, 先是打听哪里有两层楼高的铺子, 再打探哪个铺子的掌柜姓凌。
别说, 按着这思路, 媒婆们很快就找到了凌星。
也是因为凌星在这一带谁都认识,听说是来给他做媒,大家都秉着宁拆十座庙, 不毁一桩婚的心思,告知媒婆去哪找。
“凌掌柜有两个铺子呢,一个是春雨街的凌记小吃铺子,另一个在隔壁街上,叫凌谢糖水铺子。如果一处找不着,就去另一处。”
热心的摊主给媒婆们详细的指路,衷心的希望凌掌柜能够得到一桩好婚事。
得知凌星竟然不止一处铺子,媒婆们更是心中暗喜。
这要是说成凌哥儿的婚事,她们的喜钱肯定不少!
凌星刚从糖水铺子出来,准备去一趟小吃铺子看看。
左脚刚踏出铺子,就被三个妇人拦住去路。
三个媒婆看到传说中两层铺子,也是震惊不已。
更惊讶于凌星的有钱程度。
要不是田媒婆反应快,看到凌星出来,拉一把身边两人提醒回神,她们还仰着头看铺子呢。
三人在看到凌星时,又是一怔。
天老爷,这些日子没看见,这凌哥儿竟然越发贵气漂亮了!
她们一下子都没敢认。
就算是个寡夫,如此样貌和财力,哪怕是城里的富家公子也是嫁得啊。
三人被凌星的好看惊艳,不由想到让她们说媒的那些人家。
沉默无言的这一瞬间里,她们颇为羞于启齿。
那些人,还真是配不上凌哥儿。
不过来都来了,媒还是要说的。
“是凌哥儿吧?我是小柳村的田媒婆啊。咱们也是好久不见,这次来啊,我是给你带好消息的!”
“我是赵媒婆,你家镇子上的吃食味道真不错。先头有人请我做媒,我保成了,人家请我去吃。听说是凌哥儿你传的手艺,哎呦,可真是个厉害有本事的哥儿!”
“凌哥儿,我是朱媒婆。你先头和沈家大郎成婚时我还扶过你,可还记得?”
凌星被三人围着,走也走不出去。听着三人不同风格的套近乎,大概猜到她们是为何而来。
“若是来找我说媒的话,我暂时不考虑成婚的事,诸位请回吧。”
三人好不容易看到人,哪会轻易叫凌星溜走。
凌星拒绝也不要紧,女子哥儿脸皮薄,又是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好意思张口同意嘛。
于是三人围的又近了一些,寻思着叫凌星带她们去铺子里,能敞开了好好说说。
要不是谢青崖在铺子里感觉不对劲,及时叫人出来,凌星还真走不掉。
张九几个兄弟都是身强体壮的汉子,个头又高大,靠近时媒婆们心里也害怕。
不由得松开凌星,缩了缩脖子。
凌星得到自由,忙不迭的跑了,都没敢回头看。
打手们并没有再向前靠近,只是站在原地等谢青崖发话。
凌星在小柳村的时候,就不怎么和村子里人打交道,每天都忙着出摊子赚钱。
所以他并不认识这三个媒婆,但整天和村人打交道的谢青崖却认识她们。
媒婆们看到谢青崖,眼神也是一亮。
看来村子里传的没错,王夫郎如今跟着凌哥儿,日子过的是真的好起来。
谢青崖没有为难三人,劝她们还是趁早回村子。
对于小柳村的人,谢青崖也没多少想说的话,提醒过后,便转身进铺子里。
对于谢青崖的劝告提醒,媒婆们没有放在心上。
她们不仅没离开,反而越发的拼命说媒。
除了之前托她们说媒的那几家,也在自己亲戚家里选合适的说。
万一就说成了,那这泼天的富贵,不就也能落在她们头上?
谢青崖不过是个交好些的朋友,说白了还是个外人,凌星都能这样照顾。
那对有亲缘关系的人,那凌哥儿得关照成啥样?
一想到这些,媒婆们就越起劲。
走是不可能走的,这媒说不成,她们是不会离开的!
短短两日功夫,凌星在县城有两层铺子的事情,在十里八乡传开,来的媒婆不减反增。
前期凌星还能应付,后面真的是被堵的焦头烂额。
这些人打听到院子位置,都不睡觉,直接堵在院子门口。
凌月差点没能出门去王隽那读书。
凌星也不敢在院子里待,都去铺子里。
还能有柳青玉和谢青崖他们把人拦着,得些清静。
春雨街和隔壁街这几日的热闹,就是谈论凌星会使什么招数躲媒人。
看客们是看的爽快高兴了,可苦了凌星。
晚上睡觉都梦见自己被一群媒婆追,吓得他睁眼都不敢睡。
还神经兮兮的觉得,床底下会有媒婆趴着要给他说媒。
一连几日睡不好,人都有些恍惚。
沈来心里不放心,每天晚上回来都给凌星扎针,能让他有个好睡眠。
他悟性强,又刻苦勤奋,针灸的像模像样。
一旁的凌月看着长长的针扎入皮肤,脊背僵硬,眨眼和呼吸的速度都变慢许多。
这针真是太可怕了。
当事人凌星却感觉良好,被针扎过的地方微微酸胀。身心舒畅不少,没多久就开始打瞌睡,终是睡了好觉。
看到哥哥终于能好好休息,凌月也跟着松一口气。
沈来扶凌星去睡觉,出来的时候路过凌月,瞄他一眼后,故意把针缓缓插进布中。
“阿月,你再熬夜读书,我也会扎你的。”
充足的睡眠能够修复身体,养精蓄锐。
熬夜透支时间长了,只会让身体越发亏空。
凌月眼睛盯着针,呼吸一滞。
“我知道了,小五哥。”
正儿八经跟着裴医学医之后,沈来最喜欢听话的“病患”。
他收拾好东西,趁着凌月还沉浸在对针灸的恐惧下,抬手按一下他的肩头,笑嘻嘻道:“阿月弟弟听话,小五哥不扎你。”
说完就见凌月肉眼可见的红了,沈来很是不给情面的哈哈大笑着离开。
他越笑,凌月人越红,站在原地低头看地揪衣摆。
站了差不多一刻钟,沈来都睡了,凌月才恢复正常,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回屋。
进屋后,凌月下意识要坐书桌前看会书。
刚走两步就刹住脚。
然后老老实实爬床上睡觉。
……
李徽缘自从上次得到凌星宽慰,回去后修养两日,又开始奋发读书。
私塾也依旧开着,能贴补家用,还能为三年后的乡试积攒银钱。
今日休沐,他得空。
心里念着凌星,想到之前凌星说可以见面,一早就动身,想来看看他。
李徽缘先去的院子,敲门没有人应,心想凌星应该是去铺子里了。
他心中忐忑,朝着凌记小吃铺子走去。
没有提前打招呼就贸然前来,是他唐突。
前段时间私塾重新复学,琐事颇多,一时间忘记提前下帖告知。
他又实在想见,等不了下次休沐。人回神时,已经到了县城。
春雨街依旧繁华,李徽缘一身儒服乍眼,引得不少人的侧目。
云水县读书人少,能穿上儒服的至少是个秀才。
无功名者最敬读书人,也有不少富家子弟,拱手与李徽缘作揖,是在示好。
李徽缘并没有因功名在身,就觉得自己当真高人一等,也态度很好的回礼。
倒是叫富户子弟们有些受宠若惊。
读书人清贵,哪愿意和他们打交道啊。
虽说大禹商人亦能科考,但限制也颇多。
为了遏制商人科考,每个州府都会分发科考名牌,数量有限。谁家给的银子多,就能得到科考名牌。
小县城的富户,财力哪里比得过州府里面的?
云水县的有钱人入考场,撑死了混个童生名头就很不错,想再往上,全拼家资。
李徽缘的平和态度,让几个与其示好的富家子弟心情愉悦,主动过来攀谈。
“秀才公是要往哪去?我们有马车,可以送秀才公一程。”
为首的青年诚心邀请,李徽缘微微一笑,“不必,我去凌记小吃铺子。”
铺子就在前面不远,没两步路就到,确实不用马车送。
好不容易有一个愿意搭理他们的秀才,青年又道:“小吃铺子排着队,秀才公现在去怕是要等好一会。我家小厮正好排在前头,要吃什么,我可以帮秀才公带。”
李徽缘摆摆手。
人家态度好,是真心想帮他,便也没有敷衍对方,而是如实说:“我并非买吃食,而是寻人。”
“寻人?那更得去找一趟我家小厮了。”青年见李徽缘一脸茫然,便给他解释。
“秀才公有所不知,最近几日,凌掌柜被媒婆盯上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天天堵着他。现在铺子周围都有护卫巡视,若不是排队的食客,谁也不招待,都请人离开呢。”
青年又补充道:“不过秀才公要是与凌掌柜相熟,和护卫说一声带话就成。”
李徽缘心里知道搭话的青年是想和他套近乎,人和人建立联系,就是你帮我,我帮你。
所以才会对他说这些,让他决断要不要青年的帮忙。
但他现在无力思考太多,满脑子都是青年说的媒婆。
凌哥儿要相看人,改嫁了?
也是,凌哥儿那样优秀,说媒的人肯定很多。
算算时间,凌哥儿守寡已然够久。他的年纪也一十有八,再守下去怕是会耽误下一段姻缘。
李徽缘失神的看向凌记小吃铺子,心里思绪万千。
他是想自己足够优秀之后,再求娶的。
可眼下,时间不等人……
难不成,他要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吗?
李徽缘眼神涣散片刻,很快又凝聚起来。
他双拳握紧,下定了决心。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看着。
否则日后一定会后悔!
虽说孝期无法成婚,但可以相看下定,在孝期之后再婚嫁。
李徽缘心中有了决断后,不由面热起来。
这些都是他的想法,也不知凌哥儿会怎么想。
不管怎么想,当务之急,是要去找媒婆。先去沈家提相看,至少让凌哥儿知道……
他心里有他。
第88章 第 88 章 求娶
李徽缘家中人口简单。
父母健在, 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有个妹妹。
哥哥们早已娶妻生子,妹妹也已出嫁。
家中就只有他一人因科考原因,终身大事一直没有定下。
母亲魏青莲的身体不太好, 常年要喝药, 也干不了重活。
家里一应琐事都是两个儿媳干,二人也有一定的话语权, 一家子吃喝拉撒都听她们的安排。
父亲李平渊也有童生功名, 他之前家中无人读书, 家底不丰,也无积累, 只能停滞不前。
老大李徽良, 老二李徽善都不是读书的料子,一个木讷,一个坐不住。
好在老三李徽缘自幼聪慧, 又耐得住性子,让李平渊看到点希望。
三儿子考上童生那年, 李平渊以为李家终于要出人头地。
万万没想到,三儿子是读书的料不错,可他也太过时运不济。
次次科考,次次因孝期耽误。
前两次还是李徽缘安慰李平渊, 说只要过了孝期就好, 爹不用担心伤神。
这次都中秀才了, 还是前列, 能进县学读书的。
距离改换门庭,也只有一步之遥,几个月的事情。
谁知这节骨眼上, 外祖又离世。
这回李平渊都顾不上可惜难过,整日忧心忡忡,怕李徽缘挺不过来。
人再坚韧,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承受这样的双重打击。当真是身心俱疲。
即便是他,接二连三如此,都生出不然就这样算了的想法。
三郎自从得知外祖过世消息后,整个人像是丢魂一样,瞧着又吓人又心疼。
李平渊以为李徽缘心气会被折腾散掉,他也没别的法子,劝也劝不了。
只能多加盯着人,别出什么意外就好。
其他的,只有靠三郎自己消化。
好在三郎挺过来了,又恢复之前的势头,心气回来,人就不会再有事。
魏青莲在里屋喊了一声,李平渊放下手里的书进去。
“三郎一早人就出去,可回来没?”
前段时间李徽缘心同槁木,半死不活的样子吓到魏青莲。
她怕儿子想不开,只要李徽缘离开时间稍微长一些,心里就发慌,容易想有的没的,自己吓自己。
“尚未。”
李平渊理解妻子是担心儿子,又因身体原因,无法自己出去等待,缓声劝道:“你不必忧心,徽缘他出门时是笑着的。倒是你还是快些躺下,盖好被子。现在天气冷人,你身子骨弱,受寒又要遭罪。”
魏青莲半信半疑的躺回去,前日受风寒,人晕了一场。
昨日才醒,怕病情加重,都不敢下床去。
就怕风吹又受寒。
魏青莲很爱惜自己的身体,不管怎样,她要撑到三郎科考完才行。
夫妻二人在屋里又说一会话,听到外面有动静。
魏青莲刚要让李平渊出去看看,是不是三郎回来,就听外头熟悉的声音喊道:“爹!娘!”
雀跃的语气让夫妻二人惊讶,自从得知外祖过世消息后,李徽缘情绪一直都是低落消沉。
这段时间好了一些,但高兴时也几乎没有。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三郎竟然如此喜悦?
李徽缘来的快,掀开门帘时,魏青莲也坐了起来。
接收到爹娘的视线打量,李徽缘想到自己待会要说什么,又很不好意思。
他放慢脚步,让自己不要显得过于急切,但过快的语速还是暴露了他此时激动急切的心。
“爹,娘。我想请你们与我去找媒婆,帮我去小柳村说亲。”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李平渊和魏青莲起初都没反应过来。
平时心里只有读书科考的三郎,竟然有心上人了!
什么时候的事?
真是一点都没察觉到!
李平渊最先反应过来,都不敢多打听,只问了一句,“你这是什么时候看上的人?”
李徽缘脸红道:“去年春末,他夸我字好看……”
夫妻两从没在儿子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竟然还将人放在心里这样久了。
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也是常情。
加上李徽缘是真心喜爱,为此都一扫之前阴霾,当爹娘的不想扫兴,没说别的。
只详细的问了是什么情况,再做决断。
毕竟成婚不是儿戏,要再三斟酌相看才行。
这回夫妻两问的详细,李徽缘头一次对外说凌星的情况,紧张的不行。
一半是想起凌星就紧张,另一半是怕爹娘不喜欢凌星。
得知凌星是个寡夫时,魏青莲就皱着眉头,李平渊也不是很满意。
听到儿子说这次振作起来,是因为那叫凌星的哥儿给他肯定,夫妻两对视一眼,原来如此。
难怪上回去县城时候要死不活,回来就收拾屋子,重开私塾了。
最后得知是他们儿子单方面心悦人家,这次急着找媒婆,是因为怕对方被其他人娶走,夫妻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说了半天,是他们儿子一头热。
魏青莲和李平渊没直接答复,而是让李徽缘先出去,他们要商议一下。
李徽缘有心想说一句非凌星不娶,又觉得不妥,像是威胁父母同意一般,到底还是没说。
屋内,魏青莲皱眉道:“先不说哥儿不如女子好生养,单说嫁过人这一点,就有些不大配。”
李平渊颔首,“还是经营生意的,铜臭味多,真娶回来恐影响三郎。”
魏青莲赞同,她说的没李平渊那样隐晦。
“咱们三郎是读书人,是秀才。娶富户娇养的闺女可以,但娶整日抛头露面自己做生意的哥儿着实不行。如此市侩模样,以后出去与文人雅客相聚,提及家眷,不是遭人耻笑?”
总之,他们是不同意让儿子娶一个寡夫,还是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寡夫。
李平渊叹息一声问:“看三郎那样子,是真心喜爱。若是我们不同意,三郎怕是要伤心。”
放在之前,伤心就伤心吧。反正过一段时间就好,但现在有些特殊。
儿子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又是放在心里想了两年的心上人,他们要是不同意,只怕儿子那边会出问题。
魏青莲想了一会,提议道:“不若找媒婆去说纳妾?”
李平渊摇头,“万万不可,没娶妻就纳妾,不合规矩。”
魏青莲这才想起来,是这么回事。
可要儿子娶一个寡夫,她心里也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李平渊捋一下胡须,小声道:“三郎难得找回心气,这事咱们必须出面帮他办。依我看,就娶进来。等三郎高中后,可再娶一女子,做平妻。这样一来,又如三郎的意,也合我们的心。两全其美。”
魏青莲觉得可行,“那在平妻进门前,三郎最好别和那哥儿有孩子。这样一来,到时候愿意嫁的也多。”
“如此甚好,我这就去找媒婆。”李平渊心情舒畅的离开屋子。
出门就看见李徽缘坐在堂屋的凳子上等着,看到他出来,立即起身,忐忑的问道:“爹,你和娘商量的怎么样了?”
李平渊自不会提前与李徽缘说平妻一事。
现在儿子正兴头上,不够理智,说了他肯定不会同意。
等过几年高中后再说,那时有仕途利益纠葛,情情爱爱的东西,也会沉淀,不值一提。
李平渊拍一拍儿子的肩膀,慈祥的笑着,“当然是听你的,去找媒婆,替你求娶。”
李徽缘欢喜不已,情不自禁的往外走了好几步,平复内心激荡的情绪。
万媒婆是云霞镇数一数二的媒婆。
因为声誉好,成功率高,基本说一对成一对。来找她说媒做保的,可不仅只有云霞镇上的。
周边镇子诚心想嫁娶的人家,也会费点时间功夫,来云霞镇找她。
说句夸张的话,她手里成的亲,都能绕云霞镇一圈。
年前是相看的好时机,成了下定,正好开春娶亲。
她每天都忙得很,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特别忙的时候,一天要跑三五家。
李家的媒,她本是不想接的。
实在是太忙,还急着去。
可那李秀才竟是对她这下九流的媒婆作揖,客气的请她出面说媒。
还没给秀才公说过媒的万媒婆,当即就脑袋一热,点头答应了。
已经在去小柳村路上的万媒婆,脑子想着被秀才老爷奉为上宾对待,心里下定了决心要给这门亲事说成。
到小柳村后,万媒婆下了牛车,就近找一家人打听沈家在哪。
村民打量一眼万媒婆,没直接说沈家住处,而是警惕的问她找沈家做什么。
万媒婆笑道:“说亲呐!”
听说是说亲,村民不敢耽误事,怕因他坏一桩姻缘,赶紧指了路。
“往前一直走,山脚下的青砖大瓦房就是沈家。”村民还好心提醒,“媒婆快去,沈家最近整日都有好几个媒婆堵门,去晚了可挨不上。”
万媒婆心下一惊,赶去沈家。
她是知道凌星的。
云霞镇里少有她不知道的人和事。
听李秀才说要求娶凌星时,她确实吃惊。没想到这两人还能凑一起。
转念一想,那凌星能干又好看,李秀才心生爱慕也是再正常不过。
就连李秀才这样的人物,都不介意对方是个寡夫,嫁过人。
更别提旁人了。
不过万媒婆很快又调整好心态,让自己稳住。
能比李秀才更合适的人,整个云水县找不出第二个。
要么太高位,凌哥儿只能做妾。要么太低位,不太匹配。
中间差不多的,不见得想娶一个如此能干,会被压一头的哥儿。
万媒婆稳下心神,靠近沈家后,果然看见门口有好几个妇人。
数了一下,五个,全是媒婆。
媒婆和媒婆之间有关系网,就算不相熟,多少也见过一两面,有一点点印象在。
万媒婆只觉得沈家门口的五个媒婆有些眼熟,却叫不出名。
但五个媒婆都认识她。
实在是她声名大,只记她一人,很容易记得。
田媒婆不敢相信的问:“万媒婆,你也来替人给沈家说媒?”
自从凌星让护卫赶媒婆走的第一天,田媒婆就离开了县城,没和其他人一样,在那耗着。
而是又来磨徐有芳。
虽然还是一直被拒,但她也能感觉到,徐有芳态度松动不少。
有叫凌星回来相看的意思。
其他的媒婆,田媒婆不放在眼里,大家关系网如何都清楚。介绍的人,不会比她的好到哪去。
可万媒婆不一样。
找她说媒做保的,不是有钱就是有权。
万媒婆一眼看去,就知道五人全都吃了闭门羹。
她没专门回田媒婆的话,而是往前一走,在紧闭的大门前停下。
清一清嗓子,两手交叉垂下放在肚子上,脖颈一昂,高声道:“沈家的可在家?快开开门,我是来替秀才公说媒的!”
院子里徐有芳听清说的什么后,刷的一下站起来。
竹筐倒在地上,曹满月上去扶起来,把地上散落的丝绒重新弄回竹筐里。
外头媒婆喊的话,她也听见了。
“娘,这个要见吗?”
前面都是些歪瓜裂枣,还敢嫌弃她哥夫嫁过人。那些一听就觉得不行的,都不用哥夫说,家里直接就能拒绝。
可是秀才这样好的条件,家里真做不了主,不敢随意拒绝。
徐有芳也是这个意思,无奈叹一口气,“满月啊,去把门打开,叫她们进来吧。”
曹满月嗳了一声答应,放好竹筐,去开门。
沈家院子里一开始是黄泥地,夯的实实的。
后来手里又有了些钱,铺上了青砖。
院子里范围大,视线开阔。脚下青砖踩着平稳,下雨天也不怕脏脚,还好清扫。
万媒婆打量一眼院子就知道沈家不差钱,短短两年,真是赚了不少。
其他五个媒婆蹭着万媒婆的福,也全进了沈家院子。
沈家汉子们都出去做活,徐有芳,曹满月还有小春小夏在家。
俩孩子乖巧,曹满月让他们在屋里别出来,就老老实实的坐着。
徐有芳并不想招待媒婆们,也没请人进屋坐。
倒是问了万媒婆,“不知这位媒婆是替哪位秀才公说媒?”
万媒婆打眼一瞧,看出徐有芳不是很想让凌星相看。
也和其他媒婆一样,以为她是想留财神爷在家,继续给沈家赚钱呢。
毕竟谁能想到真正原因,是小叔子看上哥夫呢。
“云霞镇李秀才,听说凌哥儿开始相看,特来请我说媒。”
万媒婆注意着徐有芳神色变化,见她一副拿捏不准的样子,故意问道:“李秀才有功名在身,尚未娶妻生子,凌哥儿再能干,到底嫁过人是个寡夫。婶子到底为何还如此犹豫不决,连相看都不愿点头?”
不等徐有芳说话呢,之前一直吃闭门羹的媒婆们围上她,七嘴八舌嚷嚷起来。
“沈家的,你们不好压着星哥儿不让他改嫁的。”
“就是啊!咱们禹朝可没有嫁出去的女子哥儿,要守一辈子寡的说法。”
“求娶的那位可是个秀才!我们说的媒你看不上,秀才公也看不上?”
媒婆们早就因徐有芳接二连三的拒绝,心里憋着气。
虽说这事是要人点头才行,不是死缠烂打就可以的。
但这沈家不想让凌哥儿改嫁的心太明显了些,偏那哥儿都听公婆的,谁也不看。
她们这会得借着万媒婆说的这门亲,让沈家彻底松口能相看。
到时候就能想办法把她们想介绍的人,塞来见见。
就算是不如秀才公好,那说不准凌哥儿就喜欢那类的呢。
徐有芳是知道大禹律法,丧夫的女子和哥儿,只要愿意,就能改嫁。
没有说守一辈子寡的。
万媒婆说的又是有功名在身,算是良配……
在媒婆们的逼视下,徐有芳无奈道:“我明日叫星哥儿回来一趟。”
徐有芳松口,笑容转到媒婆们脸上。
她们见好就收,也不准备在沈家继续待,都客客气气的告辞,说明天再来。
那态度好的,半点不见方才气势汹汹的模样。
徐有芳挺无语,若不是不好拒绝那秀才,也不能叫这几个钻空子进来。
扰她家多日清净,也该算账说一说。
她直接道:“你们来做什么?你们介绍的那些,好意思来我家说亲?明日只要万媒婆来,你们再来,就别怪我不顾及乡里情面!”
忍这些天也忍够了,真当她是泥捏的,没脾气。
好说歹说都不听。
媒婆们见徐有芳是真生气了,对方态度强硬,她们便弱下气势。
最后连反驳都不敢,灰溜溜的转身跑走。
翌日一早,沈呈山和徐有芳就从镇上租马车去县城,直奔小院去找凌星。
一大早看到徐有芳二人,凌星还愣了一下,以为出什么事。
结果听说云霞镇有个姓李的秀才,昨天请媒婆去家里说亲,想要求娶他。
二老来,就是想接他回家见见那媒婆,成与不成,他和媒婆说。
凌星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李秀才是谁,不过既有功名在身,他不喜欢,也确实要好好说清楚缘由才行。
“娘想着在家里见面不怕吃亏,周围都是咱们自己人。就是辛苦星哥儿要跑一趟。”
徐有芳说明回家见面的缘由,还是在自己的主场,才能更好的把控局面。
凌星能理解,“娘考虑的周全。”
徐有芳笑了一下,随后看一眼东厢房紧闭的门,“二郎还是没有消息?”
凌星摇摇头。
“等过两日再没有消息,我就请县令大人帮忙找人。”
徐有芳叹口气,“只能如此了。”
这个点沈来和凌月早走了,凌星锁好院门,去一趟小吃铺子,和柳青玉说回家两天,让他看好铺子。
又去隔壁街找谢青崖,托他照顾两天凌月和沈来。
安顿好后,凌星跟着徐有芳、沈呈山上马车,回小柳村。
马车匀速行驶,凌星被晃的东倒西歪。
晃着晃着,他突然想到,云霞镇的李秀才,说的不会是李徽缘吧?
念头一闪而过,凌星又觉得不可能。
他和李徽缘见过几面,没感觉到什么异常。
现在也不知道具体名字,也可能是其他的李秀才吧。
反正回家后就知道了。
第89章 第 89 章 “我要娶你。”
凌星离开县城的马车刚走, 小院门口就多了一辆马车。
车门打开,身着灰袍的高壮男子跨步下车,直奔小院。
正是许久未归的沈回。
见小院门全锁上,他俊朗的眉微微一皱。
思忖片刻后, 沈回转身对车夫道:“东西先弄下来。”
车内只有书箱, 还有少量衣物。大部分都是州城特产,还有一些看着名贵又漂亮的布匹。
小院门被打开, 车夫来回几趟, 很快就归置好东西。
院门再次被锁, 沈回上马车,“去县衙。”
车夫驾马很稳, 沈回在车内睡了一会。再次睁眼, 人已经到县衙门口。
守门的衙役认得沈回,客气的很,“沈秀才是来找县令大人?”
乡试的成绩已经出来, 不过看来还没传到云水县。抑或是到了,尚未张贴。
沈回没有纠正, 而是颔首请衙役通传。
得知是沈回求见,林清渝指尖点两下桌面,不知在想什么。
“叫人进来。”
沈回来时,书房内的人已经被林清渝全部清出去, 甚至门口都没有留人。
“见过县令大人。”沈回拱手行礼。
林清渝嗯一声, “本官得恭喜沈举人, 一举得中, 还名列前茅。可喜可贺。”
官府的告示尚未到,毕竟不是前三,云水县又只有一个举人, 路途还远,都不想专门跑一趟。
大概率是要等公文量攒差不多,顺路再一起送来,所以速度才如此慢。
旁人不晓得,不过林清渝却晓得。
州城那边的人早已来信说明,不过还有些其他事,林清渝总觉得不对劲,便没有和凌星说。
林清渝停顿一瞬,眯着眼睛疑惑道:“只是本官有一事不明,州城的人说,沈举人中举后便收拾行囊离开了,怎的这时候才回来?”
沈回乡试住的地方是林清渝找的,他的行踪自然是瞒不过林清渝。
也没想瞒着。
沈回敛眸,怕是林县令知道的东西,比他说出来的更多。
他也没卖关子,想早点把事情解决,急着回去。
“大人请看。”
从衣袖暗袋里掏出一捆纸,直接递给林清渝。
看着那捆卷着的纸,林清渝伸手接过,扯开缠绕在纸身上的细麻绳。
彻底打开,看清纸上内容后,林清渝的神色由好奇,变得惊讶震动。
他难以置信道:“这些都是从哪来的?莫非范家失窃,封城找的窃贼就是你?”
州城的动向林清渝一直关注着。
范家失窃一事闹的满城皆知,甚至不惜封城也要找到窃贼,说明丢的东西十分重要。
但具体丢的是什么,无人知晓。
林清渝此前有所猜想,此事会不会和沈回有关。沈回针对范同流,完全有理由。他的行踪也确实可疑,明明早就离开,却迟迟未归。
可又觉得不应该,他的人都没能进得了范府,沈回怎么会进得去?
如今看来,沈回不仅进去了,还把范府的天给捅了个窟窿。
那一沓纸,是范府的部分账本。
不是放在明面上的阳账,是私底下受贿的阴账。
即便是书房空无一人,沈回也没有张口承认。
“在下不知什么窃贼,只是有人在范府周围捡到此物。那人不识字,只以为纸上有字就是书籍。途中与我偶遇,见我是读书人,便拿此物,与我换了些银钱买吃食。”
林清渝反应了一下,不由笑道:“哈哈哈哈哈,对!肯定是那窃贼偷跑时候落下,叫人给捡到了。随后又阴差阳错,到沈举人手中。”
沈回微微一笑,“正是如此。”
账本来源很快被定性,接下来要讲的就是更实际的东西。
范府守卫严,不然林家的护卫早就进去了。
沈回能弄来这样一个可以一击击溃范府的东西,定然是很不易。
想来他消失的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头。
这样费尽心力,必是有所求。
所以想要交换。
林清渝按下账本,抬眸问他,“沈举人想要什么?”
沈回直言道:“县丞之位。”
根据大禹官制,县令及以上的官,不允许本地人当。
县丞不做要求,甚至不少地方县丞还专门找本地人。外来的官水土不服,本地的县丞能更好的管理,百姓会听。
举人便可入官场,不过只是有资格,具体能不能排上得看背景。
林清渝没办法让沈回做云水县县丞,但京城林家却可以。
听闻沈回想做云水县丞,林清渝挑眉道:“你这是为了心上人,算计到本官头上了?”
沈回没有惊讶林清渝如何看出他对凌星的感情,也不怕林清渝会说出去。
要说的话,早就说了。
“周拓不是本地人,他做县丞多年,还能有个升任云水县令的盼头。可你本就是云水县人,做了此地县丞,想要晋升,基本无望了。除非去极其偏远的地方做县令,那就真会老死在外。”
林清渝讲清楚弊端,又谈沈回的优势。
“你的身手比林家培养的护卫还要厉害,又有才学,品貌上乘。若是专武,说不定能拿个武状元。专文的话,以你才学资质,至少也是二甲进士。当真要就此放下,止步于此?”
林清渝字字句句都在为沈回分析,是真的希望他能好好考虑。
沈回沉默片刻,认真回他,“多谢县令大人牵挂。只是在下心有所念,继续科考二甲为官,会引起关注。政党敌派,深挖之下,恐生事端。”
“止步举人,偏安一隅,能护家人周全,已是极好,不再多求。”
得中二甲,崭露头角,定会挡一些人的路。
那时候就算是哥夫脱离沈家,他也不能娶他为夫郎。
只怕为铲除他这个绊脚石的人,故意散播的流言蜚语,会将人伤的体无完肤。
小小的云水县丞,林家完全护的住。
他也能将云水县掌控在手中。
不让流言伤害到心爱之人。
至于上面的府城和州城……范同流的账本他分成了两份。
一份内容足够扳倒范同流,威慑他上头的人。
另一份里的东西,州城和府城的一把手,都在其上。
范同流压根不敢对外说,记录他自己贿赂的账本也丢了。说出去的话,他会被杀,直接死无对证。
而沈回交给林清越,关于范同流自己收贿赂的账本,内容最多是让他降低官职,再罚银子。
总归罪不至死。
而范同流的那个位置,林家人也看中许久,想来后面上任的就是林家政党的人。
沈回拿的很巧妙,保持着一个完美的平衡,皆有利于他。
林清渝对沈回的选择感到可惜,但也没有再劝。
沈回在云水县做县丞也好,以后林家一派的人来接任云水县令,能合作的很好。
不会像他一样这么累,周拓天天想尽办法拖他后腿。
“此事本官会写信去主家,你且等等。”
林清渝说罢又仿佛刚想起什么来,“哦,对了。县丞这事虽还急不得,但凌哥儿的婚事似乎很急。听说这些日子好多媒婆上门说媒……”
沈回闻言一愣,肉眼可见的慌乱。
“县令大人见谅,在下还有要事处理,先告退。”
沈回话说完,人也到了门口,压根等不到林清渝点头。
看着沈回慌忙离开的背影,林清渝捋捋胡须,微微一笑。
叫你小子算计本官,该你尝尝急切的滋味!
沈回出县衙,直奔凌记小吃铺子找人。
柳青玉看到沈回不由一喜,东家一直担心人没消息,现在人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你们东家不在铺子里?”沈回急迫问道。
柳青玉摇头,“东家说这两日回小柳村,好像是有媒婆要相看……”
又是话没说完,沈回直接就上马车走了。
他叮嘱车夫快一点,生怕晚一步。
高大的身形跟着车厢晃动,沈回额头渗出冷汗,抬手按在左腹,唇色有些发白。
黑沉的目光紧盯车门,略显偏执。
若是真晚一步,他抢也要把人抢回来。
……
凌星回到小柳村,马车尚未停下,沈家门口坐的媒婆们已经围上来。
人围的太多,凌星下马车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哎呀!这就是凌哥儿吧!长得可真是漂亮啊!”
“瞧瞧这一身贵气,多招人稀罕!”
“凌哥儿慢点儿,可别摔着。”
“凌哥儿可知福平村的大庄头?他家五郎那长得是一表人材,与你可相配着呢!”
“啥就相配了?他家五郎还矮凌哥儿一个头呢!溪纺村村长家四郎才配得上凌哥儿!那大高个,一看就是能护夫郎的。”
媒婆们一开始还打个招呼,客气两句,后面逐渐争相介绍起人来。
一个个嗓门越来越大,都想压过前面的人。
徐有芳昨天让她们别来,但谁又愿意放弃这样一个机会?
要她们说媒的人,给的实在是多。还都说不管成不成,东西都给她们。
若是成了,还会再翻好几倍给。
就一个要求,用尽全力去做这个媒。
拼着得罪徐有芳,也得来跑一趟。
反正大家伙都来,得罪也是大家一起得罪,想到这里,就没那么怕了。
徐有芳护着凌星想往里走,曹满月和沈燕在外面使劲扒拉开媒婆。
知道今天凌星回来相看,沈燕和赵长命专程关门歇业,为了给凌星撑场子。
结果出师不利,连人都难从媒婆堆里拽出来。
又都是妇人,汉子们不好动手,就连小春小夏都上去帮忙了。
沈家门口一阵热闹,媒婆们嗓门大的很,凌星和徐有芳说话声被盖住,这些人压根听不见。
就连万媒婆都险些被挤出去,最后还是凌星在拥挤间,弯腰从空隙里钻了出去。
凌星不在包围圈里,媒婆们很快反应过来,转头找人。
“哎哟,凌哥儿你好好的跑什么啊!”
“就是啊,咱们说那么多,有想相看的没?”
“都是十里八乡的好儿郎,随便哪个,都是半点亏不着的!”
媒婆们说的是肺腑之言,以前就没见过这样条件的儿郎,愿意娶个寡夫的。
还是这哥儿过于能干,长得又好,打着灯笼找不到第二个。
金疙瘩,香饽饽,谁能不喜欢呢?
凌星只觉得脑袋嗡嗡的,也不知道怎么好好的,突然这么多媒婆上门。
曹满月眼疾手快的拦住媒婆们,沈燕紧随其后。
只有万媒婆被放进屋里去。
徐有芳和沈呈山也进院子,作为长辈,要替凌星撑着。
几人到堂屋坐下,沈归和赵长命像两个门神一样,守在外头。
万媒婆左右打量一眼,总觉得自己活像被看守的犯人一样,四处都严防死守。
说媒要紧,她也没太在意。
“凌哥儿果然是人如其名,如星辰耀眼。也不怪那李秀才苦求,要老婆子我跑这一趟。”
凌星顿了一瞬,“敢问那李秀才,全名是什么?”
万媒婆哎哟一声,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瞧我这记性,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说了。”
“李秀才就是凌哥儿熟识的李徽缘,李三郎啊!”
在凌星愣神的瞬间,万媒婆继续笑道:“要不说你俩有缘呢?那么早就认识,多少了解彼此,与那些盲婚哑嫁的强不知多少。”
凌星是真惊讶,没想到真的是李徽缘。
怎么之前一点都没看出来李徽缘有这个心思啊?
凌星的沉默,让徐有芳和沈呈山心底一凛。
没有立即拒绝,以前还相识,有过接触。
不会是真有意吧?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一时间也不识如何是好。
如果星哥儿真的有意这李秀才,他们是万万不能阻止的。
可二郎知道了,要是发疯又咋整啊?
二老愁的直皱眉,心里一个劲想法子呢。
万媒婆和徐有芳二人一个想法,以为凌星沉默没拒绝,就是有戏。
她轻咳一声道:“若是没有其他的疑虑,不如安排个时间,两家人正式见一面?”
凌星闻言回神,正要张口说话,就听外头沈燕高兴喊道:“二哥回来啦!”
沈回多日无消息,徐有芳和沈呈山也是心急如焚。
乍闻人回来的消息,都顾不得万媒婆在这,直接跑了出去。
结果有个人影比他们还快。
徐有芳和沈呈山脚下步子不停,看着凌星跑远的背影,又是对视一眼。
有戏!
当门神的沈归、赵长命同样跑到院子外,要迎接许久未见的二哥。
万媒婆一个人坐在堂屋,茫然四顾。
不是,人怎么都跑了?
那她后面的话说给谁听啊!
沈家院子外,沈回高大的身影靠在马车边上,一双冷眼扫向堵在前面的媒婆们。
“都给我离开沈家。”
他态度冷硬,眼神冰冷,媒婆们实实在在的吓一跳。
不愿放弃的媒婆们仗着人多,不由壮着胆子反驳。
“我们是来给凌哥儿说亲的,你说要我们走就走啊?”
“好歹是你哥夫,你怎么能坏他的好姻缘?”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态度赶人走,安的什么心!”
媒婆们吵吵嚷嚷,没注意到沈回越来越冷的眼神。
沈燕到底和沈回是兄妹,从小就相处,第一时间发觉她二哥状态不对。
那模样,像是要吃人。
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沈燕下意识想叫媒婆们赶紧闭嘴。
“二郎!”
凌星从院子里跑出来,一眼就看见人群中最高,最显眼的沈回。
在靠近沈回的短短距离,他把人从上到下打量个遍。
几个月不见,人变瘦了,也憔悴许多。
沈燕瞳孔微缩,她看见她二哥在一瞬间,周身戾气全消,冰冷的视线都染上温度。
那道温和目光的尽头,却是她的大哥夫。
不会吧……
她二哥不会是……
沈燕难以相信,心绪翻涌,她想上前拉住凌星,肩膀被及时按住。
转头看去,是她娘在摇头。
沈燕又看向她爹,同样轻轻摇头。
所以,爹娘是知道些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凌星记着周围有人,也知道他和沈回之间的身份,在沈回一步之外停下。
沈回低头注视着凌星,低声道:“我回来了。”
凌星勾唇轻笑。
他不敢多看沈回,确认人好好的,就移开视线,对着媒婆们道:“姻缘一事,合不合适只有我自己说了算。不好的姻缘,拆了又何妨?诸位还是不要拿庙宇与姻缘来说事的好,你们介绍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要。”
“呵。”
身后传来低沉愉悦的轻笑。
凌星只觉那声笑像是电流,让他整个背脊都忍不住紧绷。
媒婆们见凌星态度强硬,有些想劝,却见他身后的沈回,冷眼看来。
那模样当真如煞神,要将人生吞活撕。
媒婆们在沈回的冷眼下,打了个哆嗦。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叹一口气一哄而散。
若是凌星态度是想相看,就算冒着危险,她们也要说几句。
可这位凌哥儿真一点也看不上她们介绍的,八成是要和镇上那位李秀才成了。
既然如此,再多留也没意思。
还是赶紧走,也省得真惹沈二那煞神生气。
也真是奇了怪了,人家读书人一个个看着都很柔和。怎么沈家老二半点没有书生气,还是那猎户血性?
瞧着真怪吓人的。
他以后媳妇儿每天睁眼看着他,不得吓晕再睡一觉?
媒婆们嘀嘀咕咕的走远,万媒婆因屋中无人,也出了院门。
她是要找凌星继续说的。
沈回扫万媒婆一眼,没有多言,直接眼睛一闭。
“二哥!”
沈燕惊叫出声,沈回晕倒了。
凌星及时转身,只见沈回面色苍白,顺着马车滑坐。
沈家一时间乱了起来。
沈呈山,沈归还有赵长命三人一起合力,才把沈回弄进屋里躺着。
家里人出了事,没人有心思招待万媒婆。
曹满月得出空来做好表面礼节,带着歉意的请万媒婆先离开,其他事情改日再说。
万媒婆看着院子里来来回回忙碌的沈家人,也是没办法,只好也叹口气走了。
屋里,沈回衣服左腹位置渗出血迹,徐有芳吓得不轻。
她惊道:“二郎你这是怎么伤的!”
沈呈山见人脸上血色都无,叫沈归去请大夫。
却被沈回叫住。
“不能请大夫。爹娘,我的伤没什么,就是路途颠簸伤口撕裂了。撒些止血药粉就行,我想睡一会。”
他的伤口是箭伤,找大夫有隐患。
之前已经处理过,没有大碍。确实是颠簸导致撕裂,静养就好。
前面也不是全装晕,舟车劳顿,身体确实不太能撑住。
很想睡觉。
沈呈山和徐有芳都不是没经历过事的,一听就知道这个伤怕是牵扯颇多。
“行,你休息。我们先出去。”
凌星担心沈回,也只能离开。
直到凌星的背影被门扉挡住,沈回才彻底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他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左腹的伤口,沈呈山已经上过药,只是人一直没醒。
凌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沈回。
今日,万媒婆说李徽缘想求娶他的时候,他虽然惊讶李徽缘竟对他有意。
但更多的是吃惊自己当时,脑海里浮现出了沈回模样。
那一刻,他无比确信,自己不想和旁人成婚。
可沈回他是要步入仕途的。
身居高位,所有的事情都会被无限放大,成为政敌攻讦的理由。
即便是他脱离沈家后,再与沈回在一处也没用,世人只会信他们想信的。
就像是王隽和谢青崖。
除了他们以外,没人愿意相信王隽与谢青崖,是在离开王家后的几年里才在一起。
总会有人为了自身利益,不惜一切余力去抹黑。
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解释的清楚。
谁会相信,之前当真毫无“奸情”呢?
凌星呈大字型躺在床上,盯着床顶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觉得口渴,只好爬起来倒水喝。
瓷壶却空荡荡,并没有水。黑暗中,凌星站一会后,唉了一声。
真是没一件叫人心情好的事。
拎着瓷壶去灶屋,借着外面月光,都不必点灯。
沈回还在休息,凌星动作很轻,悄悄摸摸的进屋。
摸着黑把瓷壶放桌上,准备去柜子里摸火石,点油灯。
手碰上柜门的瞬间,凌星手腕被抓住,整个人受力转身,被前面的人往后逼退,腰背轻靠在柜子上。
肩膀被大手扣住,动弹不得。
凌星被一个高大的黑影按住,对方炽热的呼吸,熟悉的气味,让他从惊慌到放松警惕,不再挣扎。
又因过近的距离,暧昧的动作,不由心颤。
“二、二郎你……”
沈回按在凌星肩膀的手抬起,粗糙的掌心覆盖在脸上,有轻微的刺痛感。
凌星被摸的汗毛都竖起来,浑身一颤。
他觉得不对劲!
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轻动,也不敢再说话。
只听沈回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若愿再嫁,我想娶你。”
凌星眼睛瞪大,脑袋空白一瞬。
随后闪过之前考虑到的许多前途利弊,既惊沈回对他有意,又怕沈回对他有意。
一时间心乱如麻,整个人被情感和理智来回拉扯。
最终还是理智战胜感情,他人都傻眼了,不可置信道:“沈回你疯了!我是你哥夫!”
若是同我在一起,你的前程不要了吗!
只是他后面那句没能说出来,就见沈回垂下眼眸。
压抑着的情绪再难抵挡,带着薄茧的指腹按压在柔软的唇上,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拜堂都是和我拜的,算哪门子的哥夫?”
凌星唇上一痛,要往后躲,结果“咚”的一声撞柜门上。
沈回听到声,指腹离开凌星的唇肉,转而摸他的头。
凌星低头避开。
“可我就是你哥夫。”
沈回的掌心空了,细细品味一番凌星话的内容,还有语气。
他低笑着,干脆把手覆在凌星的后脑上,直接将人按入怀中。
“别怕,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一切交给我。”
凌星被这举动吓一跳,沈回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大胆,这般……这般的不守规矩了!
“你松开我,别叫人看见了!”
凌星怕的要命,大半心神都放在门外,暧昧感全无,生怕家里有人突然过来。
要是看到这一幕,爹娘肯定会讨厌他的!
沈回弯腰,将下巴搭在凌星肩头,有气无力道:“腹部的伤很痛,让我抱一会好吗?”
凌星想问腹部的伤和抱他有什么关系,最后还是没问出来,放纵沈回抱着。
不过满脑子都是家里人别来灶屋,千万别发现他和沈回。
如凌星所愿,一直到他被沈回松开,允许回屋,家里人都没有来灶屋。
凌星再次躺在床上,脸又红又烫,心脏还砰砰狂跳,震的他身体都在晃。
一半是因为沈回的心意,另一半纯被吓的。
完了,这事他得怎么面对爹娘啊!
第二天一早,凌星顶着个黑眼圈出房门。
那憔悴的模样,像是被狐狸精吸了精气一般。
徐有芳担心的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受凉身体不舒服。
凌星心里有愧,不敢直视徐有芳,连连摇头。
此时沈归站在灶屋喊了一声,“吃饭啦!”
凌星蜗牛一样挪去灶屋,腿灌了铅一样沉重。
突然身后有热源,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哥夫要帮我上药吗?”
凌星万万没想到沈回在他身后,像受惊的猫一样,刷一下跳出沈回两步之外。
紧张的环顾四周,发现没人,这才拒绝道:“不上!”
沈回看炸毛星星,颇为遗憾。
可惜。
不过昨晚只想着让人知道他的心意,倒是忘了说清楚,爹娘知道他的心思一事。
得找个机会说清楚才行。
不然人明明对他也有意,却见他就躲,也不是个事。
饭桌上,凌星一直没敢抬头。
而沈回的视线明晃晃,烫人的很。
徐有芳有些受不住,咳了一声,示意沈回收敛。
沈回无声道:他懂了。
徐有芳眼睛一瞪,这臭小子什么时候动的手!
怪不得星哥儿一早起来无精打采,肯定是被这小子给吓的!
沈燕注意到她娘和二哥之间的小动作,视线转而落在埋头吃饭,连头也不敢抬的大哥夫身上。
她手一抖,筷子差点掉桌上。
二哥是不是欺负大哥夫了?
第90章 第 90 章 乌雪:梆梆梆
吃饭期间, 凌星感觉的到沈回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
因沈家人都在,他心里虚的很,不仅饭吃的快,走的还快。
同徐有芳、沈呈山打了招呼后, 便迫不及待的离开。
回到屋内, 凌星手肘撑着桌面,脑袋乱糟糟的。
而此时灶屋里, 沈回端坐在位置上, 抬眼扫向众人, 开口道:“我要娶凌星。”
他没有再喊哥夫,凌星二字磨着唇吐露, 带着缱绻爱意。
“当啷”, 沈燕手中的筷子,还是落了下去。
尚且没察觉出异样的沈归、曹满月还有赵长命三人更是目瞪口呆,僵硬的转动脖子, 看爹娘脸色。
小春和小夏不太清楚沈回话的后果,只是心里默默在想, 以后是不是要叫大伯夫为二伯夫。
沈呈山知道这一日会来的快,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对于沈回的话,徐有芳已经有了底,难怪今天看着星哥儿感觉有点不对劲。她的反应, 倒是在座的人里最镇定的。
“你的仕途真不要了?”徐有芳冷静问道。
沈回嗯一声, “本来也没多想要。”
每个人追求想要的不同, 在他看来权利需要尔虞我诈精心算计。他不喜欢这些, 劳神伤力,不自由。
若非当初在县衙看到李徽缘跨进衙门接人,他也不会生出科考念头。
家族鼎盛又如何, 一步错,所有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比起钟鸣鼎食,他更喜欢山间自在。
倒是与沈呈山、徐有芳是一个想法。
昨天沈回没说两句话就昏睡过去,家里也没来得及问他乡试结果。
沈呈山没先说沈回与凌星的事,而是问沈回中没中举。
“中了,后面不打算再考。”沈回如实道。
沈呈山对此有不同的想法,“你可曾想过,星哥儿的生意会越做越大,若是最后离开县城,去更远的地方。那时候的你,又当如何?”
此事沈回想过。
如果凌星因为做生意选择离开,他会辞官跟着一起。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是一起出摊子,一步一步发展起来的。
现在他有举人身份,不再是之前能够被任意拿捏的白身。
往后不管去哪,都不会比之前更难。
“他去哪,我就去哪。”沈回斩钉截铁道。
对此,沈呈山已经无话可说。
儿子心意已决,多说无益。
沈呈山皱眉沉声道:“星哥儿那,我和你娘是不会帮着你说好话的。如若星哥儿并不想嫁你,就算是断绝关系,我也会阻止。”
徐有芳补充了一句,“二郎,今日是你选择抛却更好的仕途,做出此等选择。日后,你便不能生出怨怪星哥儿的心思,你做的决定,没人逼你,明白吗?”
“儿子知道,多谢爹娘成全。”
沈回郑重回道,随后起身离开灶屋,将空间留给家里人,慢慢消化。
人走之后,沈归、曹满月和赵长命三人,已经在巨大的震动中回神。
并且慢慢接受二哥看上大哥夫,爹娘还早已知晓的事实。
“爹,娘。”沈归六神无主的转头,“大哥夫现在的籍契关系,可是还写着沈还夫郎。你们就这样同意了?大哥那要如何交代?”
提起沈还,老两口面色凝重。
徐有芳想起沈回之前混不吝的模样,也有些气。
“你二哥他都能在你大哥坟头想他的夫郎,娘是真的没法子了。”
交代不交代的,沈回身前不想身后事,他满脑子就是想要凌星。
沈归不知道还有这茬,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他二哥能做得出来。
小时候他们几个小的,就更喜欢大哥。
因为二哥太冷,太凶了。
不像大哥,温文尔雅,对谁都很关心,总是笑着。
沈归心里,多少有为沈还不平。
他能完全理解接受凌星改嫁,却不能心无芥蒂的接受,二哥抢大哥的夫郎。
还早就动了心思,不知收敛,不想悔改。
家族最忌兄弟猜疑芥蒂,徐有芳了解自己的孩子,看出沈归情绪不对。
她轻叹一声,提点道:“四郎,不管怎样,你大哥已经离世两年。现在,你哥夫的选择才是最重要的。”
沈归猛然回神。
是啊,若是大哥夫真的喜欢二哥,选择二哥,那就是两情相悦。
他转头看向曹满月,就像他喜欢他媳妇一样,才不管外人怎么说,他就是要他媳妇。
世间感情,无法自控。但只要不违背良俗律法,不伤害他人就好。
大哥已经离世,哥夫有权选择任何人。
虽然说出去不太好听,不过只要大哥夫先脱离沈家籍,再与二哥成婚,完全符合律法。
问题是,他大哥夫除了一个弟弟外,再无旁的亲人。
弟弟又没到年岁立门户,差着年头呢。
户籍根本迁不出去,无处可迁啊。
凌月还有三个月就八岁,除非他二哥能再等两年多,等到凌月十岁,可以独立门户。
沈归有些奇怪,他二哥能忍得住吗?
此时的沈回正站在凌星屋外,怕把人吓着,还是老老实实喊了声,“哥夫。”
屋里撑着脑袋发呆的凌星心下一颤,听着往日里听习惯的称谓,竟是有些羞耻无措。
他、他怎么、怎么在说了那些话后,还能叫得出来!
怎么还能叫我哥夫呢!
凌星又气又恼,扭头对着门外喊道:“快别叫了!”
沈回眉头微微一挑,轻笑着答应。
“好,我不叫了。那要和我去山里捡板栗吃吗?”
板栗成熟脱落的时候,山外围的板栗树已经光秃秃,村民们不可能放过一颗板栗。
但深山里还有,沈回知道位置。
去年因为太忙没有时间去,往年他都会弄些回来,烤了全家一起吃,也算是打牙祭。
凌星穿越过来后就没有吃过板栗,不说还好,一说他就有些想香甜绵软的板栗肉。
正是吃板栗的好时候,不吃白不吃!
沈回没听到回答,但看见了门后探出的脑袋。
他脸上笑意更深,“快出来,带你去弄板栗吃。”
凌星被沈回的笑晃了一下神,他连忙低头,不敢继续看。
“可是你的伤没好。”
沈回很喜欢被凌星记挂着担心的感觉,他冷硬的声线都温和许多。
“我的伤没事,只是表面伤口撕裂一些,看着吓人罢了。”
凌星还是想让沈回在家养伤。
他很少见沈回受伤,这次去乡试,回来的这么晚,身上还带着伤,肯定是出事了。
凌星心中担忧,却不敢多问。毕竟沈回不说,就是不想说。
而沈回又了解凌星,他看出凌星想去。
自己身上的伤确实也没什么大碍。
昨天大部分都是他故意展露弱势的一面,晕睡过去也大多因为舟车劳顿,彻夜赶路累的。
选择示弱的原因,自然是为引起凌星心软心疼。
这样一来,他后面说的表明心迹的那些话,凌星听着不会太过被排斥。
虽然动了些心计,但管用。
“我想去。”沈回声音放缓,“哥夫陪我去成吗?”
凌星现在听不得哥夫两个字,他直接从屋里出来,凶了沈回一下,“都说了不要再叫了!”
沈回被凶,笑的更甚,快步跟上凌星走到他前面带路。
灶屋里沈家其他人也吃完饭出来,徐有芳看到沈回带着凌星,不太放心的问:“要去哪?”
沈回知道他娘不相信他,担心他会伤害到凌星。
为让他娘放心,垂眸回道:“去山里捡板栗。”
“哦,捡板栗好啊。”徐有芳给沈归使一个眼色,“正好四郎也一起去,多弄些回来,娘做栗子糕给你们吃。”
沈归心领神会,对徐有芳郑重点头。
他一定会看好二哥的!
沈回并没有拒绝的机会,沈归一声吆喝,顺便带上了乌雪。
狗狗又壮实不少,比起之前也沉稳许多。
见到凌星和沈回虽然激动,却并没有上去扑人,只是疯狂摇晃有力的尾巴。
一下一下梆梆梆的打在沈归腿上。
搞得沈归还没走山路呢,小腿就开始疼起来。
沈归忍着腿疼去背上竹篓,很自然的插在凌星和沈回之间。
沈回对此没说什么,默默的把乌雪放在他和沈归之间。
乌雪高兴的摇尾巴。
兄弟之间暗流涌动,沈归脸色通红,疼憋的。
乌雪尾巴打人是真疼啊!
比刚刚还疼!
他都怀疑他二哥是不是趁他不注意,对乌雪下达什么奇怪指令了。
出家门走了一里路,沈归就被乌雪尾巴打了一里路。
沈回适时问沈归,“四弟要换个位置吗?”
话里意思就是换位置不挨打。
沈归沉默着挪到凌星边上。
沈回见状,低唤一声乌雪。
狗狗像是听懂人话一样,不用更多的言语,便一扭一扭的走到沈回另一边。
凌星察觉到自己与沈回之间的距离很近,行走间,布料都会擦碰在一处。
沈回递出一根树枝,对凌星道:“前面山路不好走,牵着,我带你走。”
山路确实难行,凌星没有在这些事情上犹豫太久,伸手握住树枝另一端。
沈归看他两牵个树枝,弄的和牵手一样,这气氛总觉得怪怪的。
他及时打断,“二哥,那我呢?”
沈回瞥他,“二哥让乌雪去给你领路?”
沈归又老实了,“那倒也不必,我自己能走……”
越往山里走越安静,沈回时刻注意着脚下,怕凌星会摔。
乌雪来回嗅气息,时不时的还会去撒尿打标记。
深山处的板栗树林沈回来过多次,并没有猛兽。因此他即便是身上的伤没好全,也敢带人来。
此处虽然没有猛兽,却有悬崖峭壁。
沈回提醒道:“林子比较小,那树丛后面就是悬崖,别倚靠那,会掉崖。”
凌星恍然,他说怎么这风有些大。
有了沈回的提醒,凌星和沈归都很小心,就连乌雪都离树丛有些距离。
三人一狗捡板栗,乌雪一嘴能咬好几个,都装在它背上背着的小背篓里。
那小背篓有盖子,到时候拿麻绳再捆扎一下,不怕乌雪背着会漏出来。
沈回本是想叫凌星出来,二人单独在一处待着,可以再次说清他的心意,告知凌星家里人已全部知晓。
结果多出一人一狗,乌雪就算了,沈归是真的烦。
就捡板栗的这段时间,这小子不知道盯着他看多少次。
防贼一样的盯着。
偏偏还要装做没盯,他视线一看过去,就心虚移眼,眼神乱飘。
沈回无奈转身,不想再看。
都懒得拆穿。
也就四弟妹,还有小春小夏把他四弟当个宝,会觉得他无比聪明了。
沈回弯腰,挑捡圆润饱满的板栗。
突然手上动作一顿,指尖轻抚眼前的一小片泥地。上面的杂草比较少,泥更多些。
因此泥上拓印下来的形状很清楚,这形状似乎是人的脚印。
沈回有些奇怪,此处隐蔽,又在深山。
这里除了他以外,竟然有其他人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