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惊秋看到现场血迹斑斑一片狼藉,顿时觉得额头疼了起来。
林桂君本来还在嚎,见庄尧给楚摇光治疗,又不敢出声了,紧张兮兮地看着楚摇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温惊秋的出现打破了她的僵硬。
林桂君连滚带爬地来到温惊秋的面前,一把抱住了温惊秋的腿。
温惊秋的眉心皱得更深了。
林桂君根本不看她的脸色,只顾说自己的:“掌门,你救救姐姐吧,救救姐姐呀,她快死了!”
温惊秋蹲下身,抓住林桂君的手,查看她的伤势后,塞给她一枚丹药。
温惊秋催动灵力,林桂君的伤势很快便愈合了。
她第一时间抓住温惊秋,重复方才的话:“掌门,求求你,救救姐姐呀!”
庄尧被吵得耳朵疼。
她站起身,朝着温惊秋敷衍地抱拳,就当行礼了。
而后,庄尧没好气地说了一声:“别嚎叫了,楚摇光死不了。”
林桂君呆住,长长的睫毛上下扑闪,挂着两滴泪珠,可谓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她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庄尧的话,然后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
林桂君的所思所想都是挂在脸上的。
庄尧不由自主地扯了一下嘴角,心里纳闷。
都是当神女的人,楚摇光怎么和林桂君差别这么大?
她从来没见过楚摇光这样扯着嗓子哭嚎的时候。
也没见过楚摇光什么时候吵闹着讨要什么东西。
与其说林桂君是拯救天下苍生的神女,倒不如说她像一个喜形于色的小孩子。
这样的人,真的能担任救苍生的大任吗?
庄尧正胡乱地想着,听到温惊秋问宋明夷:“云牙,发生什么事了?”
宋明夷语气平淡地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没有略过林桂君的所作所为。
她说完,和温惊秋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哦,看来这两位仙尊,也很头疼林桂君这幅样子。
庄尧心里想着,一面忍不住回头去看躺在地上的楚摇光。
楚摇光还在昏迷中,脸色惨白,嘴角挂着血迹,破碎感十足。
她生的一副好相貌,这样的惨态不显难看,反而别有一番风韵。
庄尧的目光被黏住了,怎么扯都不能从楚摇光身上扯开。
那头,宋明夷和温惊秋说完了话,温惊秋走到楚摇光身边,掌心凝聚一股温和磅礴的灵气,加快楚摇光的自愈时间。
楚摇光很快醒来了。
她五脏六腑俱都破碎,愈合之后还残存着痛感,但楚摇光顾不上疼痛,翻身狠狠咳了几下,吐出了一大口血。
她用手背草草擦去嘴边的血迹,拾起身旁的飞光,正对着温惊秋,规规矩矩跪好:“掌门,摇光犯下大错,愿受一切责罚,唯有一个请求,神女将我的未婚妻关到了地牢之内,还请掌门将人救出来。”
楚摇光的脸十分苍白,毫无血色。
她从不跪人,此刻却跪得端正。
温惊秋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对楚摇光道:“我这就叫人将你的朋友带出来。”
楚摇光摇了摇头,脸色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她是我的未婚妻。”
林桂君不依,呲牙咧嘴地说:“我不同意,她怎么配当姐姐的未婚妻,她死了便死了!”
温惊秋低声喊道:“桂君!”
宋明夷也极度不认可地出声制止:“桂君,不要胡言乱语。”
林桂君扫了一眼露出厌烦之色的楚摇光,不情愿地闭上了嘴。
温惊秋一甩袖子,背过身去:“摇光,你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摇光说:“掌门,还请你先将我的未婚妻带出来,她是凡人,待在那里,恐有性命之危。”
温惊秋无奈,也知道楚摇光说的有理,点头应允了:“我叫人去接她,都别在这杵着了,去执法堂吧。”
楚摇光撑着剑,站起身来,低下头一言不发。
她心里还存着一点希望。
她盼着掌门能主持公道。
林桂君做事如此荒唐,闯出这样的祸,这种情况下,掌门便是偏袒她,也会罚她的吧?
庄尧见现下的情形不适合她一个外人待着,便笑吟吟地告退了。
临走前,庄尧塞给楚摇光一瓶药:“温养脏腑的,正适合你,我多一瓶,送你了。”
楚摇光浑身上下都剧痛无比,她收下药瓶,诚恳地说:“多谢圣女。”
庄尧听了她的话,不知为何,冷哼了一声。
等庄尧走了,温惊秋一面吩咐负责看守地牢的长老将巫婵带出来,一面将其余三人都传送到了执法堂。
一转眼,一行人出现在了一个昏暗的内室中。
温惊秋叫楚摇光和林桂君两人坐在下首,她则和宋明夷坐到了最上面。
坐下后,楚摇光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同宋明夷所说大差不差。
说完后,温惊秋将视线移到了林桂君身上。
林桂君一言不发,始终盯着楚摇光看。
见她这样,温惊秋便知道问不出来什么了,索性略过了她。
这时,宋明夷开口了:“楚摇光犯下这样大的错,理应鞭打三百,面壁十年,以作警戒。”
温惊秋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也罢,先这样处置吧。”
楚摇光握紧了手,觉得不甘,问坐在上首的两人:“那林桂君呢?”
林桂君听到楚摇光喊她的名字,喜滋滋地凑过去,坐到了楚摇光身旁,小声唤道:“姐姐,我在这呢。”
楚摇光像没听见,只固执地看向温惊秋。
温惊秋道:“桂君私下将凡人关到禁地之中,禁足半月。”
听到这不痛不痒的惩罚,楚摇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她站了起来,紧紧盯着温惊秋的眼:“掌门,你不觉得可笑吗?”
宋明夷皱眉:“楚摇光!”
温惊秋疲惫地摆了摆手:“罢了,让她说吧,左右这里没有旁人。”
楚摇光并不把她的纵容放在眼里,她一步一步走到上首的两位长辈面前,以一个居高临下地姿态看着她们,半晌后,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来。
“我头一次知道,天下正道之首的招摇宫,居然如此可笑。”楚摇光扫视两人,和宋明夷对上了视线,“我更不知道,所谓的神女,竟是这种草芥人命、是非不分的蠢货!”
宋明夷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抬手便凝聚起一股灵气,想压制住楚摇光。
温惊秋却压住了她的手。
楚摇光逼近一步,拔高了声音:“师尊,你便是让我跪一百次,一万次,我也不认为我真的有错!你们认定她是神女,便处处纵容,任由她为非作歹,如此行径,和地牢里关押的那些魔族邪修有什么区别!”
“神女又如何,她是神女,便能这样吗?把苍生交到她手中,到底是救苍生还是害天下?”见宋明夷面露不悦之色,楚摇光反倒笑得畅快起来,“你们教我要明辨是非,严以律己,但你们看看你们自己!”
这下,温惊秋也不再放任她的言语。
掌门轻轻抬手,将楚摇光按了下去,她的口吻依旧严肃庄重:“摇光,你太放肆了些。”
楚摇光被掌门的威压按着跪下,不肯就此服软,她抬起头,挺直了腰背,神情之中没有半点顺服。
“掌门,谁才是真的放肆?是说了几句实话的我,还是凭个人恩怨便打杀凡人的林桂君?”
林桂君茫然地坐在下面,看着面前的这一幕,露出一个不知所措的表情。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楚摇光会这样言辞激烈地痛骂她。
她只知道,姐姐是讨厌她了。
林桂君不敢上前,怕惹得楚摇光更加不悦。
她咬住下唇,捏紧了拳头,默默地听着。
楚摇光的膝盖磕在地上,激起一层尖锐的疼,她仰着头看面前的两位长辈,神情倨傲,又暗藏了一抹伤心。
她其实还想问一问她们二人。
她记忆中那两位温和、威严、德高望重的长辈,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一副模样。
但楚摇光说不出来。
她隐隐明白,或许不是她们变了。
而是她们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楚摇光不再出声,温惊秋原想再斥责她几句,看到楚摇光眼底的决绝之色后,她反倒没了话。
温惊秋满脸倦色,对楚摇光道:“你且下去领罚吧。”
一直安静地待在堂下的林桂君突然站了起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走了上去,挡在了楚摇光的面前:“我不答应,你们不许罚姐姐!”
见她又摆出胡搅蛮缠的样子,温惊秋生出了两分怒气来,她一拍椅子的扶手,愠怒道:“桂君,即便你是神女,也不能如此任性,你……”
林桂君不听她的话,蛮横地打断了她的话头:“我不管,你们要是敢这么罚姐姐,我便不修炼了!谁爱当神女谁去当。”
楚摇光懒得看面前的闹剧,趁温惊秋发了脾气,撤了压在她身上的灵压,起身扭头就走。
宋明夷喊住她:“站住,你去哪?”
楚摇光偏过头,随意地回了一句:“去领罚。”
此话一出,林桂君更不依了,头一扭,就朝着屋内的柱子撞了去。
她的动作太突然,不论是温惊秋还是宋明夷,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眼睁睁得看着她撞了柱。
等反应过来后,两人都吓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去检查林桂君的伤势。
好在她是金丹期的修士,柱子上没有灵气,她铆足了力气触柱,也没有被伤到,只是柱子碎了而已。
林桂君撞了一次不成,站起来又要去撞第二次。
温惊秋和宋明夷连忙去拉她。
不管她们闹出多么大的动静,撞得房屋都颤了两下,楚摇光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她径直走出内室,来到执法堂惩罚犯错弟子的地下室,和执法长老报了数目。
执法长老吃了一惊:“三百鞭?摇光,你怕是听错了。”
楚摇光摇了摇头:“长老,就是三百鞭。”
长老迟疑了一下,同她说:“修真界的鞭子,和凡间的可不一样,都刻了阵法,灵气充盈,灵气所致的伤极难恢复,这打下去,你不死也残了,若不是你听错了,就该是掌门说错了……”
长老说了一通,不耐烦地摆手,赶楚摇光出去:“去去去,再去问问掌门,不行你把掌门喊来,让她和我说,你这孩子定是糊涂了,弄错了。”
楚摇光被她用手推搡了几下,压低了声音,无奈道:“姨,是真的。”
长老更不耐烦了:“不管真的假的,你都去把人给我找过来。”
楚摇光心知肚明,这是长老不愿她受这么重的惩罚,给她找开脱的借口。
但她也知道,哪怕真的把掌门喊过来,结果也是一样的。
她走出去后,靠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思索片刻后,决定就这么进入。
执法长老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磨磨蹭蹭地翻找着册子,见楚摇光受了伤,还塞给她两枚味道发甜用于止痛的丹药。
这丹药是给怕疼怕苦的小孩子吃的。
楚摇光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若是两个月前,有人给她这种丹药,她一定会碍于面子,不肯收下。
楚摇光将丹药塞入口中,鼻尖微微一酸,低下头对长老说:“姨,多谢你。”
长老长叹一口气:“摇光,你在这里再等等吧,我去问问掌门。”
她是看着楚摇光长大的,平日见了楚摇光都是笑眯眯的。
现在楚摇光不是神女了,她还是如过去那样疼爱楚摇光。
等长老转过身去,楚摇光握紧了另一枚丹药,胡乱地往嘴里塞去。
两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砸在了满是血迹的衣领上,消逝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