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初遇 先前已经销声匿迹的那颗不信任的……
陈末娉接过玉琳手中的玉簪, 握在手中瞧了片刻,心内茫然,又看向玉琳:“是不是昨日侯爷拿回来给我那支?不小心落缝隙里了?”
“肯定不是。”
玉琳干脆道:“昨日您拿到时我就帮您收起来放在妆奁里了, 您瞧。”
说着,玉琳再次走到梳妆台前, 打开妆奁匣子,从中摸出另一根玉簪来, 递给陈末娉。
女子望着手中极为相似的两根玉簪,咬住下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簪头两朵极为相似的凌霄花看。
昨日单独瞧的时候还不知道,可是今日两支混在一处时, 新旧分明,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这两支玉簪, 绝对不是同一时候的。
她可以肯定,当年爹娘只给自己打了一支,这另外一支, 也就是魏珩昨日拿回来的新的,肯定不是她的东西。
陈末娉深吸一口气, 只觉得脑子再次混乱了起来。
她不傻, 眼前的情形很分明, 定然是魏珩从贼人那里没有寻到玉簪,以为是贼人私吞, 所以干脆重新想办法,帮她打了一支相似的给她。
无论如何,在此事上,她都不能说男人不是为自己好, 毕竟真的寻不到这玉簪,她肯定会难受一阵。
可是……可是……
她垂下眸子,看看自己的那支,又看看魏珩给她的那支。
许是她这个人太过耿直,总觉得,他虽然是为了她好,可这种不经她同意便撒谎骗她的行为,让她很不舒服。
尽管只是一件小事,可他为什么,在小事上骗她骗得如此顺手。
先前已经销声匿迹的那颗不信任的种子又冒出头来,迎风猛涨,当女子意识到时,赶忙再次把它压下。
不至于,她先前说过要信任他的,怎么能因为这点无关痛痒的善意谎言就对他再次失去信任。
这样既不尊重自己,也不尊重他。
深吸一口气,又看了看两根玉簪,陈末娉终于把两根玉簪还给了玉琳:“旧的那支收进箱笼里,新的那支仍旧放到妆奁匣子。”
玉琳应下,按照女子吩咐将两支玉簪分别收好时,又听她唤道:“那个……玉琳。”
陈末娉对上自己贴身丫鬟的目光:“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此事,只当不知。”
终究只是件他想让自己开心撒得小谎罢了,就算她心中不舒服,可也没有到可以责怪他的好意的程度。
既然如此,就只当不知吧。
女子的神色极为郑重,玉琳看得心头一紧,正色点头。
陈末娉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将此事翻篇。
她饮了一杯温水,等着玉琳伺候她更衣梳妆。
反正魏珩白日也不回来,陈末娉想了想,打算回陈府瞧瞧爹娘。
原本她打算年前同男人和离,和离后就搬回娘家居住,谁知出了一波又一波的事,耽误了她的计划。
后面魏珩又为救她受了重伤,二人因此事消除了往日隔阂,感情日渐浓厚,已经没了和离的心思,如果这男人不惹她生大气,应该是不会再搬回娘家了。
但现在魏珩既然已经大好,她还是得回家一趟瞧瞧爹娘身子,也同他们说说魏珩情况,让他们宽心才好。
陈末娉收拾出门,又备了些近日旁人来看魏珩没能用上的补品,这才朝娘家去。
今日陈父未曾休沐,陈府中只有陈末娉的娘亲在,知道她来,早早备下了一堆吃食。
“怎么就你一人回来?”
陈母迎着女儿进门,见她身后只有丫鬟跟随,面露担心之色:“可是因为魏珩还没养好,不能出行?”
超品公爵,又是前朝最年轻的四品官员,在皇城根下团子门前被人重伤,皇上震怒后命令严查,此时京城中怕是只有襁褓小儿不知道魏珩受伤之事。
“没有,他比先前大好了。”
陈末娉连忙解释,上前两步,握住母亲的手宽慰道:“娘,我这次回来就是单独告知你们这事儿,你和我爹放心吧,他现在恢复地挺好的,已经能去衙门上值,基本上好透了。”
陈母长呼一口气:“好了就好,你是不知道,你爹上完朝回来同我说他受了重伤,把我吓得。”
“我知道。”
陈末娉同娘亲在桌前坐下,一边净手准备用点吃食,一边听娘亲继续问道:“所以,你们现在?如何了?”
陈末娉净完手,抬头对上母亲的担忧的眼,笑道:“您觉得呢。”
“唉,我也不知道。他现在算是明牌上的晋王人,若是最后不是晋王夺嫡,那他……这么说来,你同他感情不好也好,反正他现在身子也好了,就算你离开也没人毁你名声。”
陈母咬咬牙:“先看着吧,你爹也注意着呢,要是前朝有什么情形不对,你立刻和定远侯府一刀两断,回家来。”
说着,陈母紧攥女儿的手,拍了拍,语重心长:“无论何时,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娘,不至于。”
她不懂前朝之事,可是就她这些日子见过的王爷来瞧,晋王爷确实是最适合为君主的,在这一点上,她相信侯爷、老侯爷的眼光。
不过,若真是其他二位成了皇帝……
陈末娉心头一颤,不知怎地,脑海中居然闪过魏珩浑身沐血,倒在尸堆里的场景。
肯定是她最近看话本子把脑子看坏了。
女子赶忙晃晃脑袋,把这般不吉利的场景赶出脑海,然后温声朝娘亲道:“娘,皇上身子暂且康健,这事儿尚早,先不考虑后来那些。”
“而且……”
其实她还不知道怎么同她娘说这事儿,毕竟这么多年来,她同魏珩在家人面前,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陌生人模样。
斟酌了半晌,陈末娉还是打算实话实说:“我们现在,比先前好多了。”
“什么意思?”
陈母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你们感情好了?”
陈末娉点点头:“其实他受重伤的那一刀,是为我挡的……后面我俩就好多了。”
陈母震住,她喃喃道:“这倒不知,他受伤之事已经将党争摆在了明面上,外人都以为,伤他的人就是冲着他本人去的。”
“所以,您不能向任何人提起此事。”
既然他和晋王爷让外人误以为此,那必定有这样做的道理,而且此事中完全没有将她扯入,也免了她被其他人议论。
陈母点头:“放心,这点事,娘还是懂的。”
顿了顿,看着准备执箸用饭的女儿,陈母又接着道:“魏珩这人,虽然冷情,但是能担责任,我一早便知道,故而当年你闹着要嫁给他,我和你爹虽然不愿,还是为你促成了此事。”
说着,陈母看向女儿:“你可还记得,你及笄后不久,在后院放风筝,风筝被刮到黄家去的事?”
“什么?”
陈末娉完全没了印象。
陈母瞪她一眼:“你当时最喜欢那个风筝,可黄家和你父亲有龃龉,你爹不愿去隔壁要,你哭天喊地,不记得了?”
“真的不记得了。”
听到娘亲这么说,陈末娉还有些不好意思:“哎呀,那都多久前的事儿了,别提了别提了,咱们都忘了吧。”
“不是,后面你那风筝又回来了,就是前来拜访的魏珩听见你一直在后院哭,耽误了他和你爹谈事儿,才去隔壁黄家帮你取来的。”
陈末娉动作停住,转头呆呆地望着她娘亲:“您不是说笑吧?”
陈母瞪她:“怎么可能是说笑,这风筝与人家来做客的人有什么关系,可他却主动去黄家帮你寻了,这说明他怎么?”
陈末娉还是呆呆看着她,脑子里因为她娘说得事脑子乱哄哄的。
陈母气得打她脑袋一下:“说明他眼里有责任二字。因着这事儿,我和你爹才觉得魏珩无论如何,就算不喜欢你,也会待你好的。”
说着说着,陈母叹一口气,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泪水:“如今倒是真的应验了,这孩子能在危急时刻护住你,就已胜过旁人万千。”
她娘在那边感慨万千,而陈末娉却皱眉思索,终于捋出了不对的地方。
她不是四年前才第一次见到魏珩吗,照她娘这么说,两人早在五六年前就见过了?
可是她那么看重相貌,若是魏珩那等容貌真的与她见过,她不可能没有印象的。
难道是因为魏珩当时是外男,所以她没有当面见他表达感谢?那魏珩当时,有没有见过她呢?
如果能听到她哭闹的声音,应该肯定能瞧见她的人吧。
陈末娉蹙起黛眉,看了眼已晚的天色,几乎一刻都等不得,“腾”地起身,便要回府。
陈母在后面唤她把剩下的点心拿上她也顾不得,匆匆和她娘道别之后,一个劲地催车夫往回赶。
她实在太好奇了,短短几日,她已经从不同人嘴里听到了她与魏珩初次相遇的地方,那她们两个初次相遇,究竟是哪儿?
也是凑巧,她进淑兰院的时候,魏珩的马车正巧停在前面,她甚至瞧见了男人下车后往屋中走的身影。
“侯爷!”
她大喊一声,掀开车帘,便一下蹦到了地上。
魏珩正巧回头,看见她的动作,立时蹙起剑眉,紧走两步想接她,却没接住。
“胡闹!”
他忍不住低声训道:“跳下来扭到脚如何是好?”
“不打紧。”
女子抬手,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由着男人重新将她抱起。
两人在院子中当着众侍从的面极少这般亲密,可陈末娉此时却顾不得害羞,直勾勾地对上男人漆黑的眼,急切道:“侯爷,你记不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是何时?”
第82章
线索 就算当时我没救你,你也要嫁?
魏珩抱她的动作一滞:“怎么?”
陈末娉晃晃他:“你先说说看。”
男人抿了抿唇, 一直对着女子的目光,片刻后他道:“应当是你们府上?”
还真是!
陈末娉一拍手掌:“我娘记得果然没错,我今日回府, 她说你曾经帮我捡过风筝,但是我完全不记得我见过你。”
现在看来, 真的是这男人听见她哭闹的动静就帮她去捡了风筝,估计也是因此看见了她的相貌, 只是没亲自将风筝交到她手上,所以她不知道。
“唉。”
陈末娉叹了口气,有些哀怨:“若是你当时亲自把风筝给我就好了,我肯定当时就闹着嫁你。”
魏珩的脸色变了变:“胡说什么。”
“没有胡说啊。”
陈末娉眨巴眨巴眼, 以为他是因着自己当时年纪小, 刚及笄, 对名声有碍所以变了脸色:“你生得这般好, 我肯定一看见你就闹着要嫁你了。”
言罢,她还以为男人要继续变脸,训她一些要看内涵不能只看相貌、要懂内在不能太过肤浅的话, 没想到魏珩是变脸了,却不是往她以为的方向变。
他脸上浮现一种很复杂的神色, 尽管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不见, 可还是被女子纳入眼底。
就在她琢磨这神色代表着什么意思时, 魏珩已经开了口:“就算当时我没救你,你也要嫁?”
难不成他真以为自己是因为他救了自己所以才闹着要嫁给他的?
陈末娉有些无奈, 本想开口解释,可是又觉得,解释她是见色起意,看见他本人时就想嫁给他这个缘由, 比她要以身相许这个缘由肤浅太多太多,所以干脆同他一样,打算撒个无关紧要的谎:“那肯定不是一码事。”
刚说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敲脑袋,结果没能注意到男人因为她那句话骤然变深变暗的眼眸:“我就说吧,外人肯定记不清时间线的。”
魏珩听着她这不着边际的话,敛去眼底所有情绪,耐着性子问道:“这又是因为什么发出这般感慨?”
陈末娉指挥他抱着自己往屋里走,一边用力攀住他的肩膀让身子更舒服,一边随口道:“就是我前几天遇见了晋王爷,他说他认识我比你认识我更早。”
话音未落,男人的脚步便猛地顿住,害得陈末娉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要掉下来。
她避开他的伤口,轻轻拍了下男人胳膊,埋怨道:“你干嘛呀。”
魏珩定定地看着她,脸色极冷,陈末娉最近看惯了他面无表情的温柔,一见到男人这幅模样,甚至下意识地有些害怕。
“他这么同你说的?”
“对呀,不过只是随口一说,他说他最先时候在东华马场见过我。”
陈末娉稳住心绪,告诉自己这男人就是这样子,接着继续道:“我当时一想,东华马场不就是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吗?要是他在那儿见过我,也应该比你早便是,就没放在心上。”
她说着说着,为了缓解气氛,笑道:“这下不用琢磨了,原来咱们居然那么早之前就见过面了。”
说完,她等着魏珩的反应。
但魏珩还是冷着脸,只问:“他没再说什么别的?”
“什么别的?”
陈末娉莫名其妙:“说话说明白。”
魏珩抿紧了唇,一言不发,也不回答女子的问题。
“你怎么这个表情?”
陈末娉伸手去拽魏珩的脸,可却被他避开,导致她终于失了耐性,多了几分委屈:“你又这样!”
她都说过多少次了,眼看着这男人要改掉了,谁知今日不知戳到他哪个点,又开始这样。
“我讨厌你这么对我。”
真是,她都没怪他虚造玉簪骗她呢,他还莫名其妙冷落上自己了。
自从魏珩为了救自己在鬼门关晃过一头之后,陈末娉还从没有对他这么生气过。
她这下子是真的生气了,气呼呼地转过头去,挣扎着要从男人怀里下来,碰都不想让他碰。
可她双脚一落地,就又被人长臂一展,搂住腰抱了回去。
“对不起。”
男人埋在她肩头,声音低沉:“我只是听见你同别的男人说闲,心中不快。”
陈末娉刚刚因为他主动低头而熄灭了大半的怒火,又被他后面这句话挑了起来。
她转过身子看着男人,气道: “你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同晋王爷之间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就被人一把吻住。
女子正在生气,怎么可能接受他亲自己,硬是紧紧闭着嘴,不让面前的男人再占到分毫便宜。
魏珩辗转了片刻发现无法,只得放开了女子。
放开的一瞬间,陈末娉便气道:“你有病吧!说着说着就动嘴,是以为靠亲我就能解决所有麻烦吗?你这到底是压制我的情绪还是只是想堵住我的嘴?”
魏珩默然不语,想去牵她的手,可刚刚碰到女子的肌肤,便被她一把甩开:“别碰我。”
她一时半会儿真的不想看见这男人了,转身把他往门外推:“不准进我屋,你去书房睡!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她把魏珩推了出去,也不看他,自顾自地去浴房沐浴,然后更衣上榻。
魏珩初时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后面便按照她的要求,去了书房待着。
陈末娉用完晚饭,看着空空荡荡的床榻,有些茫然,可一想到这男人傍晚时说的话,又有些生气。
他说旁人也就罢了,兴许她还为这件事开心一下,觉得这男人终于有了吃醋的意识,可她明明和晋王爷完全不熟悉,晋王爷身份又特殊,他这般说她,岂不是暗示她有攀龙附凤的心思?
当然,从他的语气中倒也听不出来这一层,只是她一联系到此处,就觉得格外生气。
明明才亲口同他说了,一定会好好信任他的,结果没过几日,他先怀疑起自己了。
算了,先冷他一晚再说。
陈末娉这般想着,也不派人去书房瞧他,自行拉上锦被,闭眼睡觉。
她的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次日醒来时,差点就已经忘记,昨日是为什么生气的。
尤其是玉琳给她提过来一篮城东孟家的蟹黄包,还有她最爱吃的城南的一家汤汁排骨时,她什么气性都消了。
“侯爷呢?”
“侯爷一早就骑马出去给您买这些吃食,眼下刚赶去衙门上值。”
哦对,他已经开始上值了。
玉琳又补充道:“侯爷行得太急,虽然给您拿来了早饭,可他自己还没用便走了。”
他自己都没用?
陈末娉刚刚握住筷箸的手一顿,叹一口气。
算了,看在他身子这般,还早早帮她出去买吃食的份上,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先原谅他吧。
思及此处,女子只吃了一个蟹黄包垫垫肚子,便让玉琳将这些东西装进食盒,让车夫送她去大理寺。
“应当是可以进的吧,先前我进了两次,门吏都未曾阻拦。”
陈末娉看看玉琳手里提着的食盒:“我把这吃食带到他衙门去,同他一道用早饭。”
都亲自提着食盒去找他了,这和好的意味应该很足吧,她不信这男人瞧不出来。
玉琳应下,收拾好食盒,正准备安排人去套马备车之时,忽地见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从外间跑来,进了淑兰院。
一看见玉琳,小丫鬟便道:“玉琳姐姐!世子夫人来寻夫人了!”
“初晴?”
陈末娉也听见了小丫鬟的话,顿时喜笑颜开,高兴道:“这丫头,可算回来了!”
一出去待待那么久,害得她说话都不知道找谁,这下可好,她总算能有个合适的人,能原原本本把这些日子她同魏珩之间发生的事倾诉出去了。
“快让她进来!”
吩咐玉琳去迎接后,陈末娉又唤旁的小丫鬟,准备好另外的早饭,先行送去大理寺让侯爷用早饭,别空着肚子上值。
还没吩咐完,玉琳便迎着初晴行了进来。
陈末娉远远看见自己的密友愤愤不平地往这边走,有些奇怪。
初晴去世子的老家待了些日子,不是该心情更加愉悦才是吗,怎么还板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魏珩附体了。
“你怎么了?”
等好友走到跟前,陈末娉立刻将她迎进了屋,亲手给初晴斟了杯热茶端给她:“怎地这般不高兴?可是你家那口子惹了你?”
“他!哼哼。”
初晴冷笑两声:“别和我提他,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我可得收拾他一顿,好好让他长长记性!”
“到底怎么了?”
初晴一口将杯中茶水饮完,望向在她对面坐下的陈末娉:“我前段时间同我们那个傻的回老家去了你知道吧?”
陈末娉点点头:“我去寻你时门房说了,说来你这丫头也是,怎地出门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初晴狠声道:“这就得问你们家侯爷了”
陈末娉莫名其妙:“这关他何事?”
“关他何事?这事儿可大了!”
初晴气得柳眉倒竖:“就是他让我们家那傻子,带着我回老宅待着的!”
第83章
坦诚 她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不信任他……
陈末娉愣了愣, 忙道:“初晴,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魏珩他无缘无故做这事作甚?”
“无缘无故, 哪里无缘无故了?”
初晴继续冷笑:“你呀你,你还看不明白吗, 他就是想支开我,少让我给你指手画脚。”
“不至于吧。”
“我从我们那傻子嘴里撬出来这话时, 也以为不至于呢,谁能想到他居然都把手伸到我这里来了。”
尽管她肯定相信初晴所言,可陈末娉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魏珩居然会干出这么不着调的事。
不, 也不算不着调, 因为初晴确实给她出了很多主意, 只不过最终的选择, 她都是依据自己的内心。
见好友神游天外,一副还怔愣住的模样,初晴叹一口气, 拉着陈末娉坐下。
她勉强平复气恼的心情,放缓语气, 朝陈末娉问道:“你仔细说说, 我不在的这段时日, 他做了些什么?可有什么异常的事?”
“也没做什么啊。”
尽管这段时日是发生了不少事,可仔细想来都是水到渠成, 完全没什么异常之处。
“你呀!”
初晴无法,干脆握住女子的手,让她将自己离开后两人之间发生的事,细细捋过一遍。
这说起来可长了, 陈末娉粗粗回忆了一番,挑了几个关键的节点说。
初晴初时还认真听着,越听到后面越生气,不等她说完,就开始张嘴骂人:“这死男人真是一肚子坏水,我算是看明白了,他早就给你设了套,让你钻呢!”
“什么套?”
陈末娉不解,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不过她还是提醒了一下:“初晴,你日后不要用死这个字了,不吉利。”
“看看,看看!都把你骗成什么样了,骂他你都不愿意上了,先前咱们都是一起骂的。”
陈末娉垂下眸子,男人前些日子满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模样又闯进了脑海。
“他他前些日子为我挡了刀,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所以现在我有些忌讳此事。”
初晴闻言愣了愣:“挡刀?”
女子颔首,深吸一口气,细细同好友讲解了经过。
初晴满脸震惊:“我同我们那傻子刚从老家回京,居然不知道,京中出了这样的大事!”
她紧紧握住陈末娉的手,面露纠结之色:“行吧,这件事他做得有些人样,日后我不这么骂他了。”
见陈末娉点头应允,初晴忍了忍,又继续道:“不过他先前那般行事,不就是温水煮青蛙,让你离不开他吗?”
陈末娉回握住密友的手:“后面是有些贪恋,不过你放心,我一直是控制住自己的,不然怎么会逼着他去京兆府和离。”
说起这个,如果不是她一定要当日去,说不定那些贼人也不会有下手的机会,魏珩也不会在陪她去京兆府的路上遇上此劫。
初晴看出她的情绪,忙拍了拍她的脊背,宽慰道:“别自责,这事儿本质和你没什么关系,既然是党争,就算不在那日,也会在别日,只是赶巧在你俩去京兆府和离的路上出事罢了。”
这些宽慰没什么实际作用,陈末娉心中还是会自责,只是多少聊胜于无吧。
看好友还是恹恹的,初晴有些愧疚自己提起此事,忙岔开话题道:“所以,你们和离的事,就因为他受伤所以耽搁下来了?”
“也不是。”
陈末娉垂下眸子,有些不敢对上初晴的视线:“其实,是因为我们和好了。”
唔,仔细说来,也不能说是和好,毕竟他俩先前并没有好过,准确地说,算是正经在一起?
“什么?”
初晴瞪大眼睛,正想拍案而起,可想到刚刚好友同自己说的话,又尽量平稳住了情绪,喃喃道:“这也不是你的错,救命之恩,在这种情况下,你若是能继续和离,才不是你。不过,和好”
初晴看向好友,直视她的眼:“你怎么会说和好,难不成他现在对你很好吗?”
陈末娉点头,难为情地搓着手指:“是还可以。”
“这死这男人!”
骂人的话本来要脱口而出,想到刚刚女子的叮嘱,初晴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忿忿不平:“还真是让他赶上巧了,这等苦肉计的机会也能撞上?”
初晴隐隐约约觉得此事是不是有些过于赶巧,但事实摆在面前,党争之事,兹由甚大,任谁也不敢在此事上动手脚。
“对你好了也得警醒着点。”
知道现在好友的婚事重新进入了一个与先前完全不同的阶段,初晴也不可能还劝她继续和离,只是提点道:“不可再像先前那般陷得太深,毕竟,他玩弄起手段来,你根本不是对手。”
“旁的不说,就说让我们那傻子支走我的事儿,就能看明白,他心计颇深。”
初晴语重心长:“最重要的是,这说明,他根本不会和你袒露内心。”
*
不会和她袒露内心吗?
送走初晴后,陈末娉站在窗前,望着院中已经开始抽条的绿叶,不知不觉间,手指扣在桌前,指腹已经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抿紧唇,心绪杂乱。
初晴说得不假,二人是夫妻,是枕边人,原先也就罢了,眼下这般景况,本就该袒露内心才是。
她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不信任他,可玉簪、初晴离京,这等等事由都表明,他远没有到坦陈的地步。
这一点,她不可能容忍得了。
不过这两件事,一件可以算是他善意的谎言,另一件,是二人还关系冷淡时发生的。
陈末娉知道,自己内心深处,还是想再看看他的表现。
如果他诚实回答,那她也能看在他还没痊愈的伤口发份上再放过他一次,可是如果他继续隐瞒
陈末娉咬紧了唇,还在思索之中时,忽听再熟悉不过的男声响起:“怎地站在窗前发呆?也不怕被风吹着。”
她被吓了一跳,转过头看向推门而入的男人,习惯性地埋怨道:“你怎地不敲门?”
魏珩脱下大氅,上前把她往怀里一带,离了窗前。
他瞥了女子一眼:“我又不是旁人,为何要敲门?”
哼,蹬鼻子上脸。
陈末娉翻了个白眼:“你乱说话,我还没消气呢,现在在我眼里,你和旁人没什么区别。”
“是吗?”
男人嘴角微勾,语气带笑,用鼻尖蹭了一下女子挺翘的鼻头:“那你为何早上派人去给我送早饭。”
“那是物归原主。”
早上和现在的心绪不一样了,陈末娉才不想给他得意的机会,她现在甚至还有些不能接受,他这般自然地同自己调笑。
尽管他含笑时格外俊逸,但一想到初晴刚刚同自己说得话,陈末娉就胸口发堵,连那张俊脸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只能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眼前的男人察觉。
好在魏珩只当她还在发小脾气,并没有察觉到女子眼中的复杂情绪。
“行,那就算物归原主。”
男人说着,抬手轻轻抚上她的唇瓣,摩挲了几下:“现在能亲了吗?”
明明是很暧/昧的要求,可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随意自然。
瞧那样子,像是看到一碟子猪蹄,然后说“这能吃吗?”
陈末娉瞪他:“不能。”
她推他一把,深吸一口气,说起正事:“我有话同你说。”
女子神色严肃,魏珩也敛去了眼中的笑意,定定地看着她,询问道:“怎么了?”
陈末娉拉着他在桌边坐下,等他坐好后,才朝他道:“我想去潍州。”
魏珩闻言蹙起剑眉:“去潍州作甚?”
“初晴已经去潍州许久了,我好想她,我想去找她。”
为着做戏做得像一些,她还故意问道:“初晴你知道吧,就是和我感情很好的英国公世子夫人。”
说话间的功夫,女子一直观察着男人的表情,想从上面察觉到一丝端倪。
可魏珩神色不变,只是点头道:“知道,你的手帕交。”
他太过淡然,淡然地让女子的心又冷了半分。
这张极少表情的脸,成了他内心的最好掩盖,但同时也盖住了两人的坦陈。
“不过”
说着话的功夫,男人抬手,轻轻将女子抱进了怀里,然后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肩窝:“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待我伤好全了,我送你去。”
一听到魏珩提起他的伤,陈末娉便有些内疚之心涌了上来。
不过她转念一想,如果不是她用话套他,而是真的想去潍州的话,此时听见他这么说,怕是肯定已经放弃想法,留在府中了。
思及此处,陈末娉反倒更加不安,因为她再一次意识到,尽管她一直想在与魏珩的相处中处于上风,但经历了这么多,她却还实质上是处在下位,一直事事以他为首。
当然,因为他受伤,这种想法并没有错,可她也得因此事警醒自己。
陈末娉收回思绪,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继续说道:“尽快吧,毕竟我真的很想她,而且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也该去同她说一声。”
说完,她又叹一口气,低声骂道:“也不知道她夫君发哪门子疯,偏生要把她带回老宅去,害得我们姐妹不能在一处,初晴不在,我这日子过得真是无趣。”
魏珩沉默一瞬:“她这么重要吗?”
“当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很多难受的事我都是给她倾诉,她不在,我感觉心里都空荡荡的。”
说话间的功夫,她还是盯着魏珩,心中仍旧抱着一丝隐秘的期待,期待他能够变一变脸色,期待他会因为自己的话产生些许愧疚之色。
毕竟他才是导致她们分开的元凶,无论如何,他听到这话,也应该内疚一下吧。
第84章
巧合 晋王爷也救过坠马的女子?……
可是没有, 一点都没有。
男人还是没什么表情,像是在听别人的事,完全与他无关。
不, 还是变化了一下的,她看见他蹙了蹙眉心, 又想朝她靠过来,低声道:“有我都不行吗?”
要是一天前, 陈末娉一定会因为他这话心软,然后宽慰他,还在心中高兴,他们之间的感情果真是越来越好了。
而此时, 陈末娉脑海中回荡的, 却只有“骗子”两个字。
明明是他背后用了手段, 让初晴大过年的只能离开京城, 不但不能见自己,也见不了她的娘家人,结果他居然还能这般若无其事。
他先前骗她玉簪的事可以是怕她难过所以编造的善意谎言, 可只是为了让她不同初晴说话商量,就让初晴夫君把她带走这事, 难道是善意的吗?
肯定不是。
陈末娉默然告诉自己。
她突然觉得有点可怕, 尽管男人现在对自己很好, 可这种好,却像是隔了一层面具, 她根本看不清楚,底下是真心还是假意。
不,她也知道,是真心的, 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心中有她,但是这种真心,却让她后背发冷。
“怎么?”
魏珩察觉到女子一瞬间的僵硬,用另一只手抚了抚她的肩胛,轻声道:“是不是吹着了风?”
话音未落,他已经起身,一手抱着女子,另一只手去合上窗栓:“虽然已经开春,但天气未暖,还是得仔细些。”
陈末娉听着他的声音在耳中回荡,眼眶倏然间发起涩来。
他怎么回事,明明是关心她,明明是爱护她的,怎么却不愿意真心实意的对待她?
他自己提的信任,可明明,两人之间隐瞒最多的人,是他。
她仍旧像当年一般,把一颗真心剖了出来给他瞧,可他只是面上温柔了,内里还是不愿把他的真心也给她。
他嘴里的那些话,他做得那些事,究竟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
陈末娉觉得无比无力,又有些愤怒。
“怎么眼睛还红了?”
魏珩沉吟片刻,又掐掐她的脸:“就这般想她?”
“嗯。”
陈末娉避开他掐自己脸的手,把脸偏到一旁,“嗯”了一声后,便不再言语。
魏珩盯着女子的侧脸,沉默下来。
半晌后,他道:“英国公世子带着世子夫人去潍州,应当也是为了祭祖等事务,如今春日已至,兴许他们也快回来了。我派人去国公府打探一二,若是他们将回,也免了你舟车劳顿。”
他语气自然,神色自然,连借口由头,都天衣无缝,再自然不过。
真是天生的骗子。
陈末娉这般想着。
如果初晴夫君也像他一般这么会做戏,初晴肯定意识不到回潍州是旁人指使,更不会把这事告知她,而她永远也会只当自己好友是正当出行。
她刚刚以为自己能看懂他眼中情绪,也能看懂他了,可谁知,只是幻觉。
他还是与自己隔着很远的距离,甚至比先前还远,站在高处,垂眸俯瞰着她。
她很讨厌这种感觉。
“算了,别问了。”
她示意自己要上榻,让男人把她抱过去后,恹恹地道:“人家不回来就有人家的缘由,说不定还有正事要做呢,我也觉得不妥,算了吧。”
说着,她转了个身,盖上锦被,闭上眼:“可能是真的着凉了,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不舒服。”
闻言,魏珩立刻探出手,用掌心贴了贴她的额头后又拿开:“我唤郎中来。”
“不要。”
陈末娉摇摇头,寻了个借口:“不想喝药,兴许出身汗就好了。”
“不行。”
魏珩冷下脸,意识到自己语气生硬后,又缓了缓语气,接着道:“不得讳疾忌医,小病拖成大病,如何是好?”
“不会的。”
陈末娉仍旧闭上眼,脑袋往锦被中钻了钻。
男人见劝她不过,抿了抿唇,干脆也换了身中衣,同她一道躺下。
陈末娉刚发觉身边的床榻往下沉了些许,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木质香气朝她靠近,男人也转过了身子,将她抱在怀里。
“睡吧。”
魏珩抱着她的背,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处,低声道:“一会儿假如加重,我好随时查看你的病情。”
陈末娉眨了眨眼,逼回自己因为他这句话而想要流下的眼泪。
编造一个谎言好累好累,她懒得再想谎言把他支走,干脆由他这般模样,然后把头埋得更深。
可是被逼回的眼泪还是顺着女子的侧脸流了下来,浸人锦被中。
她该怎么办。
*
女子再次醒来时,感觉就是整个人暖暖的。
魏珩没有走,就这般陪着她,休息到了现在。
她没什么动作,只是刚醒时胳膊动了动,可就这一点点幅度的动作,都能让男人察觉到,陈末娉醒了。
男人第一反应是再次探了探她的额头,感觉到与常人无异后,低声道:“倒是幸运,一整夜都没发热。”
接着,他又低声询问道:“可还头疼?”
陈末娉摇了摇头,看了眼窗外天色,吓了一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府上,不该去上值吗?”
“我告假了,今日不去。”
魏珩把她压在身下的发拢好放至一旁,低声道:“你生病,我自然该先看顾着你。”
他语气平淡,似乎只是顺口一提,但陈末娉没忍住,再次红了眼眶。
这男人现在怎么回事,怎么能一边骗她一边这么温柔对她,还不如先前那么冷淡,还能让她有决心同他和离。
现在该如何是好,他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不可能抛下他,可她又没法像先前一般,心无芥蒂地对待他了。
“不必,我没事,应当确实好了。”
她说着,晃晃脑袋:“头也不疼,腰也不酸,没事。”
魏珩定定地看着她:“真没事了?”
陈末娉点头:“骗你作甚?”
魏珩舒了口气:“无事便好,我让人给你送饭来。”
话音落下,男人起身下地,更衣洗漱:“这几日要把我在养伤期间堆积的案子全部办完,同时需得配合皇上亲军查案,事务繁多,告假确实不妥。”
他穿好衣衫,在女子额间落下一个吻来:“我让人去瞧瞧英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是什么景况,你既然觉得在府中无趣,要么去寻旁人玩玩?”
“不要找他们。”
找了他们,不是一下子就发现,初晴他们昨日回来了吗,至少得等几日,等自己处理完这些繁杂心绪,准备好怎么同他说明白才是。
陈末娉急声道,对上男人疑惑的视线时,她才道:“我的意思是不催他们,放心吧,我昨天就是玩笑话,我会自己想办法寻乐子的。”
说完,她还瞪了男人一眼:“我说不许找就不许找啊,不准背着我干坏事。”
尽管他背着她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事。
“好,依你说得来。”
魏珩应允,又亲了她一下:“我尽量早些回来陪你。”
陈末娉“嗯”了一声,心中却想,还是别回来地好,让她一个人好好待待,捋一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和心绪。
男人离开去上值后,她一个人又躺了回去,看看拔步床顶,又看看窗户,又拉过锦被看着上面的花纹发了一会儿呆。
可无论怎么放空自己,她脑子里还是乱哄哄的,含笑的魏珩、冷漠的魏珩、板着脸的魏珩在她脑海中晃来晃去,吵得她不得安宁。
她到底该怎么行事才好。
女子在榻上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
就在此时,玉琳突然敲了敲屋门,朝她朗声道:“夫人,薛夫人来了。”
薛夫人,哪个薛夫人?
陈末娉随口应了声,起身坐起,还没来得及洗漱更衣,玉琳就带着那位“薛夫人”走进了里屋。
当看见那位“薛夫人”的面容时,陈末娉微惊:“是你呀。”
来人正是薛茹淮。
“对啊,是我。”
把手信交给玉琳放好,薛茹淮自行拉过一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朝她展颜一笑:“我要离开京城回我夫君那里去了,故而来看看你这位‘生死之交’,也看看你现在还会不会错认我。”
她不说还好,一说陈末娉便汗颜。
她真是离谱,错认人家薛茹淮那么久,还好她一直忍着没发作,不然坏了人家名声,她如何补救都不行。
“不会不会,现在我已经能分得清了。”
她后面见晋王爷时,也没有认错。二人尽管很是相象,但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些区别,只要记下,便不会有差错。
“分得清就行,不然日后我做了什么事,再扣在我兄长头上,那可就不得了了。”
薛茹淮也不避讳晋王爷是她兄长之事,大大咧咧道:“所以我打算只穿女装,不着男装了。”
陈末娉打量了一下她身上这套剪裁简单利落的裙装:“你身上这身就很好。”
“唉,还是比不得男装,骑马都不方便。”
两人经历了一番被绑,又中间出了乌龙,说起话来居然算得上熟络。
薛茹淮说着,拽了拽裙摆:“自己骑都不便,要是在路上看见什么人坠马之类的,搭把手都难。”
陈末娉点头:“这倒是,话说起来,我也曾坠过马,确实需得人结结实实拉一把。”
“是嘛,前几年我兄长救了一个坠马的女子,之后就对我耳提面命,让我好好练骑术,不然我们女子身边跟着的丫鬟,没什么力气,坠马的时候无人在侧,那可就完了。”
“啊?”
晋王爷也救过坠马的女子?
看来他和魏珩一样,骑术都很过人。
陈末娉随口道:“我也是几年前被我夫君救过。”
“是吗?这倒是巧了。”
薛茹淮说着,忽地顿了顿,上上下下打量了女子好几眼,然后道:“你什么时候被侯爷救的啊。”
第85章
太巧 当年救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四年前的夏初时节。”
被魏珩救了不久之后陈末娉就对他一见倾心, 故而这些相关的日子,她记得清清楚楚。
“四年前的夏初?”
薛茹淮拧了拧眉,嘀咕道:“那不就是我快成亲的时候吗。”
她好像被激发了什么记忆, 继续问道:“你是在何处被侯爷相救的?”
陈末娉没有多想,只当薛茹淮同她说闲话, 便如实相告:“就是在东华马场。”
话音未落,薛茹淮就瞪大了眼:“我兄长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在东华马场救了个坠马的女子!”
陈末娉愣住:“是吗?”
她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是晋王爷前几日碰见她时,说起东华马场时的声音。
她当时只急匆匆地回去问魏珩二人初次相遇的时间,而没有留意到,当时晋王爷提起的, 分明说的是他第一次遇见自己的时候。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 在胸口缓缓下沉。
薛茹淮重重点头:“因为是我婚前, 所以记得很深刻。”
她笑道:“这也太巧了吧, 居然在同一个地方差不多的时间救了人,不知道我兄长和侯爷知不知道此事,要是知道, 怕是他俩也要感慨一下。”
薛茹淮说着,见女子还呆呆的, 拽了拽陈末娉的衣袖:“你怎么还呆着啊, 你也是觉得太巧了吗?”
被人拽了拽, 女子才回过神来,她朝着薛茹淮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确实很巧, 而且最近我听了好几遍这个巧字,所以就觉得更巧了。”
怎么会这么巧,晋王爷说他第一次见到自己是在东华马场,而那段时间前后也是她原本以为第一次见到魏珩然后被他救起的时候, 更巧的是,晋王爷也在那时候,在东华马场救了个女子。
巧啊,巧啊,巧得她还以为自己活在话本子的世界里。
薛茹淮好奇道:“还有什么巧事吗?”
“嗯,是有些,不过那事应该确实是巧合。”
陈末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硬生生地压下自己心中升起的念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眼前,打了个哈哈把这个话头糊弄过去。
看她如此,薛茹淮也不问了,两人又说起近日京中发生的一些旁的事,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中午时分。
按道理,陈末娉作为主家,肯定是要留薛茹淮用饭的,可她刚刚提出来,薛茹淮便摆摆手:“我就是来寻你聊聊,现在聊完也该回去收拾箱笼了,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启程。”
言罢,薛茹淮起身,拍了拍女子肩膀,笑道:“咱们两个‘生死之交’,下次见面再聊。”
女子给她留下一个很是潇洒的背影,单从背影来看,陈末娉又有些分不清晋王爷和他这个表妹。
二人的背影都很挺拔,肩膀宽阔,甚至同魏珩也有一丝相像。
想到此处,陈末娉刚刚压下去的那个念头又升了起来,不停地在她脑海中盘旋。
如果说她是说如果说。
有没有可能,当年救她的那个人,并不是魏珩,而是晋王爷呢。
若是先前,陈末娉定会觉得这种想法荒谬可笑,可最近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真的开始忍不住对男人口中的每一句话都开始怀疑起来。
如果当年救她的人是晋王爷的话,好像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所以晋王爷以为二人相遇比她认识魏珩更早,所以他那个身份地位却还能对自己有印象。
亲手救过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印象。
还有一点,当年救她的人覆着面,可自从她后面认识魏珩以来,就从来没遇见过他需要覆面的时候。
但晋王爷不一样,他先前一直在读书没有参与朝政,这两年才被皇上安排到朝堂之上,京中少有人知道他的相貌,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容易便把他的表妹薛茹淮认成是他。
一个当时不怎么在人前露面的皇子,他覆面,怎么说都在情理之中。
可是可是
陈末娉重重地摔坐在床榻边上,当她意识到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手指已经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可是魏珩骗自己的理由是什么呢,她会把他认成救命恩人的缘由,就是二人初次相遇时,他便认下了这个救命恩人的名头啊。
难道是他当时便爱慕自己?
陈末娉脑海中刚浮现这个念头,就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可能,若是当时他就爱慕自己,怎么会毫无作为,任由她费那么大功夫才能同他成婚,又怎么会在婚后,忍心冷淡她三年的时光。
诚然,那三年中,她确实因为误会他爱慕薛茹淮而有些小心翼翼不像自我,但这也不是他冷淡的缘由,更大的可能,就是他与自己成婚时,对自己并无感情。
思及此处,陈末娉才恍然发觉,她一直没有弄明白,魏珩对她开始有感情的缘由。
是身体的亲密让他有了错觉,然后又因为这错觉逐渐真的对她有了感情,抑或,只是责任和维持体面使然。
陈末娉狠狠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自己嘴里的血腥味时,才回过神。
以上的这一切都是猜测,尽管最近发现魏珩还是骗了她好几件事,可陈末娉内心还是有些期盼,期盼事情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期盼他在这等重要的事情上,没有同自己说谎。
所以她眼下最需确认的就是,当年救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魏珩嘴里肯定问不出真话,晋王爷与自己身份有别,自然也不可能去问他,更何况,这种没影的事,问任何人都不太恰当。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打开门,去唤外面候着的玉琳:“备车。”
玉琳应声,接着抬头一看,瞧见了女子唇瓣上的印记,连忙要上前帮她查看:“夫人,您流血了!”
“无事。”
陈末娉直接用手背一擦,浑不在意:“不管这个,我们去东华马场。”
都这个时候了,去东华马场作甚?怕是到了马场之后,就得往回赶了,更何况夫人连午饭都还没有用。
玉琳心中一肚子的疑问,可看陈末娉如此严肃的模样,也不敢多问,连忙按照她说得去办。
东华马场是京中最大的马场,自然也离城里不近,远在京郊。
如此漫长的路程,一路上,陈末娉却一言不发,只虚虚盯着眼前的一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玉琳心下更加不安,隐隐约约,觉得好像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快到傍晚时分,车夫总算赶到了马场。
不等玉琳下车掀帘,陈末娉便一脚迈了下去,先行下车,去寻马场的管事。
马场的管事是个刚来不久的年轻人,看她年轻貌美却绾了妇人发髻,连忙迎了上来:“夫人可是来骑马的?今日太晚了,您怕是骑不了一圈就得天黑,要么您明日再来?”
“我不是来骑马的。”
陈末娉顿下脚步,望着眼前的管事,开门见山:“我有事需得问问您。”
“您说您说。”
“你们这有没有做工时间久些的,比如四五年以上的哟没有?”
管事惊讶:“有倒是还有两个,只是您寻这些人作甚?”
陈末娉朝管事递过去一个红封:“一点私事,你不必管,只需帮我把他们全部唤到此处便可。”
管事捏了捏红封,立刻转身去办。
玉琳跟在陈末娉身后,看着她肃然的侧脸,心中寒气更甚。
不多时,管事便把两个人带到了女子面前。
陈末娉本来很有期待,可看见带来的是两个已经头发花白的老人时,心凉了一半。
这么大年纪,怕是昨日用的什么饭都不记得了,如何记得四五年前发生的事?
两位老者朝陈末娉行礼,然后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问好:“夫人。”
既然来了,还是问一问吧。
女子深吸一口气,放大了声音,一字一顿清楚问道:“二位叔伯,可知道四年前在马场中女子坠马的事?”
“四年前?知道。”
其中一个老者回答,陈末娉心中的希望又再次燃起:“您记得?”
“当然记得,我们马场一直管护地很好,不然也不会是京城第一马场,坠马之事算是大事,怎么可能不知道。”
陈末娉急切道:“您说。”
那老者自豪道:“四年前当年坠马六起,无一伤亡。五年来每年的坠马次数,我都记得。”
居然这么多?
陈末娉眼里的光又灭了:“您只记得坠马次数?具体的细节您还记得吗?比如是谁坠马,施救人又是谁?”
老者焉了下来,与另外一个老者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那倒是不记得了,毕竟四年功夫,太远了。”
陈末娉又问了两句,发觉二人确实是一点也想不起来后,无奈地挥手让他们先行离开。
可是离开了又该如何是好,她难不成真的要去寻晋王爷才能了解到事情真相?
但这么做的话,不就是落人笑柄,说她不信任夫君还要同王爷攀关系。
陈末娉咬住唇,一时不知所措。
年轻的管事将两位老者送走后,看着沉默的陈末娉,忽地一拍脑门:“我想到了。”
见陈末娉抬眼看他,年轻管事忙出声道:“夫人,要么去问问我们之前的管事吧,他虽然年岁已大不在马场了,可他为人尽心尽力,像坠马这种事,我们马场都是要再三处理的,他一定有印象在。”
陈末娉眼中熄灭的火又重新亮了起来,看向年轻的管事,尽量按捺着急切道:“你说的这位老管事,如今何在?”
年轻管事将手头的事交代给另外一个年轻人,然后朝马场外的方向走去,口中唤着:“他住在马场旁的村子里,您同我来。”
第86章
机密 为什么那贼人,会进了晋王爷的府……
原先的管事住得并不远, 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便能走到。
可这一盏茶的功夫,陈末娉觉得分外漫长。
好不容易,前方的年轻管事顿住了脚步, 给她指了指眼前的一个小屋:“夫人,我们老管事就在此处住着。”
说话间的功夫, 年轻人已经抬脚朝屋中去,一边行着一边喊道:“老管事, 有人来寻您了。”
不等他行到屋门口,一个老者便打开了门,从屋里行了出来,朗声道:“谁啊, 谁寻我。”
他先看到年轻人, 接着又越过他的肩头, 看到身后的陈末娉, 顿时“哎呦”一声,紧走两步上前:“陈小姐,不, 陈夫人,您近几年还好?”
老实说, 陈末娉在东华马场的次数不多, 根本不记得先前的老管事是谁, 此时被他认出,惊喜之下更添了期待。
竟然能认出她这个不算熟客的人, 那肯定会记得当年坠马之事。
“还好还好,老管事,我今日来寻您是想打探一件事。”
她看向年岁虽大但明显还灵敏着的老人:“您可记得四年前,我在东华马场坠马之事?”
“记得记得, 您当时还想找救了您的义士来着,但那位义士的身份我们实在不知,后面也不知道您寻到了没有。”
陈末娉微微一笑:“寻到了。”
只是现在这义士有两个,她也不知道究竟是谁。
她没有多做解释,继续道:“不过我现在同您打听的是别的事,我听说我坠马那一年还有另外五个人也在东华坠马,您还记得那五人究竟是什么情况,被谁相救的吗?”
老人一怔:“记得倒是记得,但您问这个是”
话音未落,陈末娉就将一个极厚的红封塞进了老人手里。
老人立刻道:“记得记得,另外五人都是年岁小前来练马的孩子,因着他们练马时便有人在旁看顾,所以都没受伤出事,我们马场在这方面,还是做得不错的。”
其他五个都是孩子?那就是说,当年晋王爷在东华马场救得女子,必定是她自己。
陈末娉心中那一点微弱的希望,终于彻底熄灭。
众人见她呆愣住,心中虽然疑惑,可也不敢询问缘由。
女子立在原地许久许久,久到天色都暗了下来,起了夜风。
凉凉的风吹过她的脸颊,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她才回过神来。
“劳烦,多谢。”
陈末娉朝老管事和年轻管事道了谢,又让玉琳再次给二人了不菲的银钱,才转身离开,上了一直跟随着她们赶来的马车。
她上车落座,仍旧是呆呆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但那神情,却比来时还吓人。
玉琳终于没忍住,拽了拽女子衣袖,小声恳求道:“夫人,您到底怎么了?”
陈末娉还是不说话。
玉琳急得都快哭出了声:“您告诉我呀,您有什么心事,连我都不告诉了吗。”
玉琳哀求哭诉了许久,陈末娉终于道:“好了,别哭了。”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玉琳的头,终于偏过脸,看向她:“我问你,如果有个人,用自己的性命救了你,可又对你说了许多很严重的慌,你会怎么对他?”
女子没有指明,可玉琳作为她的贴身丫鬟,怎么可能听不出,她说的就是侯爷和她自己。
玉琳望着陈末娉,眼露心疼:“夫人”
这都什么事儿啊,好不容易看着夫人和侯爷感情好起来了,夫人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怎么,怎么侯爷却骗夫人呢。
陈末娉又摸了摸丫鬟的头,重复道:“说吧,你会怎么做?”
玉琳吸了吸鼻子,低声道:“首先,撒谎这事儿,肯定是不对的,更别说还是说了很严重的谎,肯定不能随便算了。”
“可是”
玉琳不敢继续往下说。
陈末娉道:“没事,说吧。”
听到这话,玉琳才继续道:“可是他又对您对我有救命之恩,这等大恩,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功过抵消一部分吧,毕竟,是豁出性命都要救的人”
越说到后面,玉琳声音越小,几乎都要听不见了。
可陈末娉一个字都没有漏,听她说完,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得没错。”
这也是她心中所想。
她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若是先前,她根本不会犹豫,肯定是要离了他,离了定远侯府的。
可因着最近这实打实的救命之恩,她真的没有办法像先前那般果断,可以狠下心和他一拍两散。
“所以呢。”
陈末娉喃喃道:“你会怎么做呢?”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这个题目太难,远超出玉琳的能力所在。
陈末娉轻叹一声:“不为难你了。”
她掀起车帘,望向窗外。
夜风立刻灌进了车内,凉得玉琳打了个哆嗦。
可陈末娉却恍然不觉身子冷,她呆呆地望向灯光闪耀之处,知道马车离京城越来越近。
她该如何面对他呢,是假装不知,还是直接摊开?
而她更琢磨不明白的是,魏珩撒谎,晋王爷显然是不知的,他作为晋王爷的幕僚,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居然瞒着晋王爷撒下这谎,他是拿定了这事儿不会被捅破,还是觉得,晋王爷根本不会在乎这点小事?
不,上位者不可能不在乎这点所谓的“小事”,因为这分明是属下不够忠心的证据。
女子捏着车帘的指尖越缩越紧,车帘在她手中拧成了一团,几乎要被拧碎。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已经进入了城中,拐过几条小巷,马上要进入回定远侯府的巷口中时,陈末娉终于有了动作。
“不回去,掉头。”
无论他撒谎究竟是为着什么,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也不知道,自己看见他后,盛怒之下,会不会直接喊出此事,让旁人听去后,传进晋王爷耳中。
她真是可笑,可笑啊,被欺骗的这么惨,可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在为那男人考虑。
陈末娉越想越好笑,待车夫按照吩咐掉头之时,她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玉琳担忧地看着她,不由得道:“夫人,咱们要么先去看看郎中?”
“不看郎中,我没事。”
她干脆道,继续吩咐车夫:“先绕着城里面行一圈,等到半夜再说。”
她实在不想回定远侯府,也不想面对他,可这事儿太重,她也不能回家同父亲母亲说起,就连初晴,也不能说。
她只能在这路途上消磨时光,等着夜风将她的头脑吹得清醒,亦或是,吹得更加昏沉。
若是受了风寒生了病,也就正好能逃避这一切了。
她不是愿意逃避的人,可此时,她只有逃避,才能让自己暂时安宁片刻。
这般想着,陈末娉将车帘拉开地更大,整个车窗都露了出来,外间路上的一切清晰可见。
车夫寻了几处安全又静谧的巷子,从城东走到城西,又从城南走到城北。
道路两旁人家的灯火不知不觉间都熄灭了,只有天边的月牙和高悬的星星,帮她照这徘徊的路。
夜风终于如陈末娉所愿,把她从清醒吹得昏沉,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全身不正常的发冷。
很好,就是这样。
等月亮也开始西斜,身旁的玉琳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打瞌睡时,女子终于开口:“回吧。”
玉琳猛地清醒过来,连忙应是,敲了敲车厢前方的木板,吩咐车夫回府。
陈末娉也倦了,松开手指,收回望向车外的视线,准备放下车帘。
“等等。”
突然间,她反应过来自己适才看见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刚刚马车经过的巷口。
月光明亮,把巷口的一切照得无比清晰,陈末娉甚至能看见人家门前的小树上新发出的芽。
而适才那个斜背着大刀的身影,她更是看得极为清楚。
她嘴唇颤抖,不知耗费了多少力气,才忍住没唤出声。
先前砍她却最后被魏珩独力拦下的背影,她一辈子不会忘记。
看着那人背着刀,大步朝城中央的方向行去,即将在自己眼前消失时,陈末娉终于寻回了理智。
“跟上那人。”
她声音放得极低,确保只有车夫能够听见。
还好此处人员稠密,离京中各处衙门都近,那贼人又是往京城腹地行去,不然她还真的不敢贸然跟上。
车夫按照她的吩咐,不紧不慢地跟着,既不离那人太近,又确保那人的身影一直能出现在陈末娉的视野之中。
不多时,那人终于在一处极为气派的府邸前停了下来。
“你,去告诉魏珩,就说先前伤他的贼人,我寻到了。”
陈末娉低声吩咐玉琳,待她应允后,让车夫将她放下,然后自行往前行了丈余,假装只是路过,却去看那府邸抬头的牌匾。
当看清楚那牌匾上写得是什么时,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然后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那贼人,会进了晋王爷的府邸?
第87章
疯子 一切都是骗局,一切都是他精心准……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想看是不是自己脑子昏沉产生了错觉,可剧烈的疼痛袭来,告诉她, 她根本没有看错。
先前扛着刀伤了魏珩的贼人,和晋王府邸的门房颔首致意后, 便直接行了进去,任有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瞧得出来, 这人定然认识门房,甚至极有可能,就在晋王府邸当值。
可是如果是晋王手下的人,又为何要伤她、伤魏珩?这到底只是晋王爷同其他两位王爷间为了那皇位的争斗, 还是有更深层次、她没有办法想象的原因?
是晋王爷忌惮魏珩这个自小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发小, 还是根本, 那所谓的“挡刀”, 就是一场瞒天过海的骗局?
这两种情况,无论那一种才是事情的真相,都不是她能够承受得起的。
不行, 这种情况下,她更要冷静。
陈末娉深吸一口气, 抚住胸口, 尽量平稳住心绪。
她压低声音, 朝前方的车夫吩咐:“往前走一段掉头,原路返回, 去追玉琳。”
眼前这情形太过复杂,她绝对不能让玉琳去唤魏珩过来,需得从长计议。
车夫应了,顺着这条路往前走了片刻, 离晋王府邸远了,又小小绕了一圈,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刚行出一个巷口,只是刚刚远离晋王府邸后,陈末娉便听见了有些熟悉的马蹄声,渐渐逼近。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再次吩咐车夫调转车头,马蹄声就已经到了跟前。
下一刻,车帘被人猛地掀开,男人浑身带着夜间的凉意,大步迈了进来。
陈末娉看见他,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一边缩进了角落,一边大声喊道:“你离我远些!”
女子脸上带着明显的防备,彷佛眼前并不是这世上与自己亲密无间的男人,而是一个会吃人的怪兽。
本来也是,这么多年,她竟然完全搞不懂这个男人究竟是人是鬼。
魏珩彷佛被她的动作刺了一下,微微朝后退了半步,又上前朝她伸出手:“娉儿。”
他轻声唤她:“我们回府。”
就算到了这种时候,男人的神色还是很冷静,除了微微蹙起的眉和抿紧的唇泄露出他的一点心绪外,他和平日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陈末娉忽地想笑,自己这般失态,在他面前,是不是一个疯婆子的形象?
可是偏偏是他,得体的他,永远冷然的他,把自己逼成这般模样的。
“回府,回什么府?”
“定远侯府。”
魏珩低声道,又把掌心往前探了探:“我们的家。”
陈末娉抬眼,直直地对上男人的视线:“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我的家是陈府。”
她冷下脸,神色居然有了几分冬季的寒意:“我要回陈府去。”
“不可能。”
男人下意识地拒绝,发现自己的语气太过冷硬,又呼一口气,尽可能地放缓语气:“定远侯府就是你的家,大半夜的,咱们先回去再说。”
话音未落,他便吩咐车夫:“先回府里。”
“不!不准听他的!”
陈末娉急忙厉声喝止,但车夫只略一迟疑,还是沿着回定远侯府的方向驶了过去。
“好,好,好。”
陈末娉怒极,反倒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阖了阖眼,再睁开时,已是清明一片。
女子低声道:“魏珩,你一定要这样吗?”
她起身站在窗口,夜风将女子的长发和衣裙吹得四散飞舞,彷佛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
魏珩略微顿住了脚步,沉吟一瞬后,还是继续往前道:“我们回府后再好好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
她看见男人要超她这边靠近,连忙把软榻前的小几踹倒,让它阻挡在两人中间:“我们现在只需要拿着和离书去京兆府,其他什么都不用谈。”
魏珩抬脚要越过横倒的小几,盯着她:“我不同意。”
陈末娉看着他,在他迈过小几后,拿起靠枕,朝男人扔去。
“你先前明明同意的,所以,也是骗我,对吗?”
听到这句话,魏珩终于停下了脚步,立在原地,凝视着垂着眼帘的女子。
她说完后便低下了头,让他看不清她此时的神色。
而平日,她的一颦一笑都写在脸上,只稍稍看看她的表情,就能知道她此时是喜是怒。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毫无底气地开口道:“我不是故意想要骗你的。”
欺骗还有故意和无意之分吗?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事情是他做的,居然此时还有脸在这争辩?
“我只是”
“只是什么?”
陈末娉再次抬眼,对上他漆黑的眸子,她目光如炬,可这一次,是他首先躲避开了。
“娉儿,我们回去再说。”
男人说着,终于走到了陈末娉站着的窗边,伸手去牵她的手。
“魏珩。”
陈末娉甩开他的手,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失态,反倒有了几分和他一般无二的冷静。
她淡淡道:“你还想说什么呢?说你没有骗我当年坠马救我的人不是你,说你没有暗中使手段对我身边人下手,说你没有欺骗我?”
她看着眼前自己心慕了多年的人,此时却只觉得自己是一个笑话:“我的和离书和首饰地契,其实就是你派人偷的,对吧。”
前前后后这么多事,忽然之间,都串得明明白白。
魏珩沉默,许久后才再次开口:“我只是,不想和离。”
不想和离?旁的不说,他先前几年做什么去了?他费了那么多心思,说了那么多慌,娶了她,又冷落她,她好不容易决定离开时,又说他不想和离?
他是觉得自己很好欺负吗?
“所以,你干脆联同晋王爷,一石二鸟,演了这么一出大戏?”
她想来想去,最终排除了晋王爷私下对魏珩下手这个猜测,毕竟晋王爷现在还没登基,完全没有理由自断掉自己最重要的左膀右臂。
所以,最终的真相只有一个,那便是眼前的男人和晋王爷联手,一个排除异己,一个在她面前使出苦肉计。
亏她夜不能寐地在他面前守了一天一夜,每一次发现他有问题时,都用他舍身护住自己这件事为他开脱,可没想到,一切都是骗局,一切都是他精心准备的圈套。
她自诩不傻,可在他面前,就像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丑,任由他搓扁揉圆,肆意玩弄,以至于毫无尊严。
他这么做图什么呢?好玩吗?有趣吗?
陈末娉真的很想冷静的,可她越想越是不平,越想越是难受,如果不发泄出来,也许她会炸掉。
“滚!你给我滚!”
她抬手,完全不顾男人胸膛的伤口,狠狠推了他一把:“不想死的话,就立刻从我面前消失,不然我真的保不准会作出什么事来。”
“你做。”
魏珩的伤口正巧被她结结实实地推上,疼得他嘴唇白了一瞬,不过又很快恢复了冷静。
男人一把扣住女子的一只手,语气中带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哀求:“就算你要杀我,我也要说,我真的只是不想你离开我。”
没完没了了是吧。
陈末娉终于控制不住,怒吼道:“那你原先那么对我?魏珩,你是觉得我是傻子吗?”
她使劲想要挣脱被男人禁锢住的右手,却根本挣脱不开。
很好,这死男人到现在了还在和她赌,赌她根本做不出来什么事。
陈末娉深吸一口气,抄起放在一侧的手炉,重重朝男人头上砸去。
“砰”的一声,瓷片飞溅,鲜血直流。
陈末娉看着魏珩失了冷然,露出的震惊不已的眼神和那刺目的血色,心中有一瞬间的恐惧和内疚,可这瞬间的情绪过后,却是无限的畅快。
她平静地朝面前的男人道:“是你让我杀你的。”
魏珩也不擦拭额角溢出的血迹,只定定地看着她。
半晌后,他忽地笑了笑,轻声问道:“消气了吗?”
见陈末娉抿唇不答,他突然从身侧抽出一把匕首来,放进陈末娉手中。
“没消气的话,继续。只刚刚那一下怎么够。”
他反握住女子拿着匕首的手,要往自己腰腹处刺:“只要你能消气,不过是出些血罢了,算得了什么。”
疯子!真是个疯子!
陈末娉大骇,仓促地要松开匕首,可还是不够迅速,匕首没入他的腰腹间半寸,鲜血汩汩而出,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就浸透了男人身上不算薄的春衣。
“够了吗?”
魏珩垂眸看一眼自己的伤口,像是毫无感觉一般,继续去拉陈末娉的手:“娉儿,你现在消气了吗?若是还不消气,继续捅我便好。”
陈末娉想甩开他的手,可在这么一个疯子面前,她哪里能够挣脱?
她被男人困住双手,牢牢抱进了怀里,男人伤口处的鲜血还在往外冒着,惹得她与他相贴的腰腹处也濡湿一片,乍一看,甚至分不清究竟是他们谁人流的血。
女子奋力不让自己与他贴的太紧,怒骂道:“你是个疯子!”
魏珩仍旧淡淡道:“兴许我是吧。”
陈末娉挣扎了许久无果,她甚至用脚去蹬去踹,可男人反倒越挨越紧,丝毫不在意她的动作。
看着眼前的男人,女子慢慢放弃了挣扎,只觉得无力。
她站定,不再作出旁的动作,只对着那双漆黑的眸子,低声道:“所以,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费这么大劲,难不成只是为了让我安心当你的管家婆?”
陈末娉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盯着魏珩,第一次没有为他的俊逸相貌而心生赞叹,而是觉得面目可憎:“总不可能是爱我喜欢我吧。”
第88章
无关 是你那莫名其妙、自以为天衣无缝……
“是。”
话音未落, 男人便干脆回答:“我初次在陈府见到你时就心慕你,你以为你费了手段嫁给我,其实都是因为我先动心, 所以我诱着你做了后面的事。”
此时的魏珩完全没了平日的冷然俊逸,在陈末娉看来, 就是一条疯狗。
她更觉可笑:“你心慕我,你心慕我的行为就是冷淡我?忽视我?”
“这也是因为你。”
听到他的争辩, 陈末娉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这辈子,从未遇见如此厚颜无耻的人,明明是他的错, 却硬生生地要怪罪在别人的身上, 这是何等小人行径?
她当年真是瞎了眼, 只顾相貌不顾内里, 结果昏了头嫁给了这等小人,惹了一身骚臭。
魏珩看到她眼中明显的厌恶,抿了抿唇, 却还是没有放开她,继续道:“明明你是活泼的性子, 可成婚后却一直压抑着自己, 明明你说你爱慕我, 可每次当我靠近你时,你难道不也是在疏远我、冷落我?还有那所谓的坠马相救之恩, 难道仅仅因为这一次相救,你就能以身相许,自己给自己定了终身?”
他说着说着,迫近女子, 几乎是在她耳边说话:“是我先认识你的,若我当日没有拒绝他的邀约也去了东华马场,那救你的就是我而绝对不可能是他,我说我救了你,有何不对?”
陈末娉已经被他的话语惊得呆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喃喃重复道:“疯子,疯子。”
她竟然不知,魏珩一向冷然的外表下,居然这般癫狂!
她陈末娉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就是和这个疯子扯上关系。
魏珩拉着她,又朝自己这边靠了靠,接着道:“疯又如何?他是处处都比我强,是皇子,是王爷,说不定日后还能成为帝王,天潢贵胄,享尽世间一切,哪怕是偶然之间去一次马场,也能被上天眷顾,恰巧救下了你。”
“你胡说什么!”
陈末娉理智回笼,若不是双手被禁锢住,恨不得上前捂住他的嘴:“你怎么能这般评议晋王爷!”
话音刚落,她就见男人勾了勾唇,神情温和了不少:“你还是在关心我。”
“放屁!”
陈末娉忍不住大骂:“我是怕日后人家怪罪起来,我和你一起被砍头诛九族!”
魏珩刚刚缓和的脸色又冷了下来:“所以,你真的觉得我比不上他?他能给你的,我不能给你?”
这疯子又在乱扯什么,明明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他怎么又把晋王爷扯进来,还嫌这事儿不够乱吗。
但她心头有气,此时对魏珩的厌恶又到了极致,忍不住出言刺激他:“难道不是?若是晋王爷喜欢我,我定然不可能嫁你。”
言罢,男人神色巨变,陈末娉从来没在他脸上看见过那么复杂的神色,掺杂着震惊、不甘、哀怨,和无措。
他直勾勾地盯着女子,像是要用眼神在她身上剜出一个洞来。
许久后,他喃喃道:“也许他真的对你动过心呢。”
“你说什么?”
死男人声音太轻,离得这般近,陈末娉都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我说。”
男人回过神来,勾唇一笑:“你说得对,我自幼父母双亡,亲情淡漠,又不逗人喜欢,二者相比,你肯定选他。”
他忽地收敛笑容,漆黑的眸子中寒芒闪过:“可是那有怎么样,最终和你成婚的,是我,不是他。”
魏珩说得太过轻松,让陈末娉忍不住后背一阵发冷。
她本来以为这是一场自己会稳居上风的争斗,可因为魏珩的癫狂,她竟然变得无所适从起来。
“别扯那些。”
她咬着牙关,一字一顿道:“无论你想的是什么,我只有一个要求,和离,我要归家。”
“不可能。”
魏珩眼神极冷:“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听了这些,你怎么会觉得,我会放过你。”
“是吗?”
陈末娉看着他,两人对峙间,女子忽地扬唇一笑:“魏珩,你说你很早就心慕我,对吧。”
魏珩看着她的笑容,心中渐渐发冷:“怎么?”
“那你肯定是看不得,我死在你面前的吧。”
言罢,男人瞳仁骤然缩紧,一字一顿道:“陈、末、娉,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
陈末娉说完,却突然伸出半截舌头和上排的一点牙齿,让他看见:“只是,你既然知道我的性子,就知道,如果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她的眼神在男人还在持续洇出的鲜血上瞥了一眼:“他杀好防,自杀难防,若是我真的狠下心,你知道的,不可能会有人能拦住一个想要自杀的人的。”
车厢中瞬间沉默下来,安静地只能听见窗口车帘被风吹动的“呼呼”声。
良久后,男人轻声道:“你就这么恨我?”
女子颔首,不带一丝迟疑。
魏珩再次沉默下来,片刻后,他捂住被匕首刺伤的腰腹处,像是刚刚才感觉到伤口的疼。
陈末娉看着他这般模样,顿了顿,又接着道:“其实我一直骗了你。”接着便无下文。
等男人抬眼看她时,她才重新开口:“其实我从来没有在意过当初救我的人是谁。”
话音未落,她就见魏珩蹙起了眉,紧紧抿住下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她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男人屏住了呼吸。
这件事儿对于他而言,就这么重要吗?她真是难以理解。
“我是先认识你,先心慕你,才从你嘴里得知,你是救我的人的。”
“换而言之,就算没有这个谎言,我还是会想办法嫁给你。”
她深吸一口气,看见魏珩居然露出几丝痛苦的面容,感受到一丝隐秘的畅快,可短暂的畅快过后,却有更多的无奈在心底慢慢蔓延开来。
“所以,始作俑者是你,是你那莫名其妙、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玩弄人心的计划,阻断了你我的感情。”
*
陈末娉不知自己是怎么下车的。
她提着裙摆,身上脸上还沾着男人的血,走到了官道上。
魏珩是怎么想的她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听完那番话后,那本来咬死都不愿松口的疯子,突然像被雷击中一般,怔愣许久,然后就终于愿意放过她了。
应该是愿意的吧,毕竟都放她走了,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陈末娉走在路上,脑中闪过的,却是魏珩错身让她离开时,那已经被血全部浸透的下半身。
看样子伤得很重,不过,已经和她没关系了。
陈末娉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前方,挺胸抬头地朝前走去。
魏珩真是可怜,她从没想到,冷然淡漠的他,居然根本不算是个健全的人,他根本不会爱人,也不会爱自己。
这么说来,她也确实没有喜欢过他,因为她根本没有喜欢过真正的他。
这些谎言,这些癫狂,这些以爱为名实质却是伤害的以前,都过去了。
*
陈府。
西厢房内,一个女子斜躺在榻上,正在翘着脚翻看话本子,时不时偏过头,朝身边另一个女子道:“继续。”
“吃吃吃就知道吃!”
初晴嘟囔着,可还是从手中的梨子上削下来一块果肉,塞进了陈末娉嘴里。
看女子风卷残云般嚼了嚼咽了下去,初晴忍不住开口说道:“陈末娉,你最近是不是有些太放纵自己了,你瞧瞧你的脸,都圆多少了。”
说完,她垂眸继续削梨子的皮,一边削一边随口嘀咕道:“和离的也不单是你一个啊,瞧瞧人家定远侯,暴瘦成人干一样”
话刚说出口,初晴猛然反应过来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榻上的女子。
听到这个久远的名字,陈末娉的动作一顿,不过很快又继续抖起了脚,翻过下一页话本:“没办法,我最近总饿啊,吃得多呗。”
看她没什么旁的反应,初晴微松了一口气:“吃得多也得动动嘛,不然等匈奴打过来,你跑都跑不动。”
陈末娉同魏珩和离的这两个多月时间,边关局势骤变,匈奴和鞑靼不知暗中达成了什么协议,突然亲如一家,一向与天朝交好的鞑靼转身翻脸,大有要让匈奴借道,从西北直穿而下的趋势。
陈父本来打算明年就告老还乡的,可如今这等局势,他一个年迈老者也得日日耗在朝堂,夜晚才能得闲回来。
说到此事,女子终于直起了身子,放下话本,叹一口气:“你说得对。”
其实她不觉得匈奴和鞑靼能翻起多大的波浪,边关局势紧急也只是相对先前而言,总体来说,天朝百姓还是你耕我织,顾着眼前的日子,所以初晴作为武将家眷,还能同她在此处打趣。
“不管匈奴怎么样,我确实得注意些了。”
她这些日子吃了睡睡了吃,真的胖了很多,连一向平坦的小腹,都多出了一些肉来。
陈末娉说着,抬脚从榻上下来,站直身子,作势要动作两下。
可她刚扭了扭腰,就感觉胸口一阵恶心。
第89章
相遇 看见眼前出现的人是谁时,女子便……
初晴见她神色不对, 忙问道:“怎么了?”
陈末娉摆了摆手,没有答话,过了好一阵, 才缓过劲来,朝好友道:“应当是真的吃多了。”
“我就说吧。”
初晴瞪她一眼:“你还不快走走消消食, 不然等下堆积在胃里,仔细吐出来。”
女子应是, 直起身子,在屋中慢悠悠地晃了两圈,动作之慢,把初晴都逗笑了:“知道的知道你在消食, 不知道地还以为你在唱戏呢, 这般缓慢, 如何消食?”
说着, 她朝院子里面指了指:“走,趁着春光去瞧瞧外面的风景,你在屋中窝了太久了, 仔细生病。”
陈末娉闻言,抬头看向屋外。
不知什么时候, 院中的树木们已经嫩叶成片, 似乎只需再等几片阳光, 就会长得郁郁葱葱。
初晴不由分说地拉住女子的胳膊,往外一拽:“走吧。”
天气晴朗, 春风和煦。
这遭回来,陈父陈母特意给她精简了下人,只留了些得力熟悉地跟在身旁,故而院中也很安静, 时不时能听见几声清脆的鸟鸣。
这院子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当初陈父陈母在置办宅子时,为了避免旁人说闲话,只选了一处小而清幽的宅子,就算在院中散步,也不比在宅子里散步宽阔多少。
初晴牵着她走了两圈后,又越过院门看向外面,迟疑着道:“要么,咱们再出去走走?”
话音未落,陈末娉就摇摇头,作势要往回走:“我不想出去。”
“为什么呀?”
陈末娉就不是个能耐得住寂寞的性子,哪怕是她当定远侯府主母的三年时光里,她再装作沉稳的模样,也要经常出门走走瞧瞧看看,就是不窝在宅子里。
可如今她逃脱了那牢笼,却怎么反倒将自己再次束缚进另一个牢笼里了呢。
初晴不愿看见她这样,再次牵她的手:“走吧走吧,出去瞧瞧,要么我唤我们家那傻子来,让他备几匹马,我们去龙首山踏青去。”
陈末娉无奈:“我是真的不想出去。”
许是她还没适应转变身份的新鲜感,原先喜欢出门,现在却怎么都不提不起劲,而且稍稍多走两步就惫懒,只想在床上躺着。
在这院子中走了这几圈,已经是很给初晴面子了。
说着,她松开好友的手,抬脚准备往屋中走。
还没来得及走到屋门口,就被初晴拦住。
好友看着她,一脸担忧,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该不是,还在因为那个男人而难受吧。”
她没有说名字,但是他们都知道是谁。
陈末娉脚步顿住,抬眼无奈一笑:“你想什么呢,为他难受?要是我为他难受,我就根本不会同他和离。”
“其实也不能完全算和离吧,毕竟现在户帖还没”
看见陈末娉的脸色,初晴连忙道:“不过户帖这事就是走个过场,都怪京兆府办事太慢,所有人重新过户都得三四个月左右的功夫,害你一直等。”
“本来就是。”
陈末娉双手叉腰:“这整个京城中,谁不知道我同他和离了?都过了明面的事,户帖不过是最后一道手续而已。”
她声音不小,惊得外院路过的丫鬟也被惊了一跳,转头往院子里看,见是小姐,又连忙转回头去,匆匆忙忙的走了。
初晴见着陈末娉这副模样,反倒长舒了一口气,接着露出笑意来:“你说的没错。”
她上前两步,轻轻将好友拥进怀中:“这段时间,我看你一直没提魏珩,所以我也没提,但是不提反倒表明了在意,你今日能明明白白毫不避讳地说出来,我才真的觉得,你是放下他了。”
“我本来就放下他了呀,先前不提是因为怕他的名字从我嘴里过脏了我的嘴。”
“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
初晴哄着她说完,又硬拉着女子在院中站了片刻,才送她回屋中继续躺着:“你真的要多下地转转,既然一个人了,就得让自己舒舒服服高高兴兴的,别看你现在吃得睡得高兴,过两日,肯定得捏着肚子上的肉来找我哭。”
好友说了一堆,可陈末娉并没有听进去,她吃完东西消了食,现在腹中温暖舒适,惹得她又想睡觉了。
刚想到此处,女子就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你!”
初晴无奈:“睡睡睡,一天吃了睡睡了吃!”
不过说是这么说,初晴还是扶着她上了榻,然后帮她拉过锦被掖好:“睡吧睡吧,睡醒后又该用晚饭了。”
陈末娉“嗯”了一声,闭上眼,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真的就睡到了傍晚,睡醒后,初晴已经不在屋中,给她留了个字条,说自己过两日再来陪她。
陈末娉也不在意,其实她觉得,初晴完全没必要总来陈府陪她,其实她根本没什么事,能没有多与魏珩多做纠缠,而是在撕破脸当晚便只身回娘家,她已经很满意了。
她还记得自己沾满血迹回陈府那晚,可把爹娘吓坏了,要不是他们细细查了一遍自己身上并无伤痕,怕是都要找魏珩拼命去。
陈末娉本以为她娘会劝她再想想,但是听到她说这死男人一直撒谎骗自己后,她娘比她爹骂得厉害多了,第二日就抄起家伙事,亲自去定远侯府,把她剩下的东西弄了回来。
不过魏珩的表现倒是超出她意料,还以为以那满嘴谎话疯话的死男人的癫狂程度,就算头一晚抽风愿意放她回家,后续应该也会寻由头厚着脸皮纠缠不放,没想到居然安安静静的,她娘去定远侯府闹他也没什么反应,没过两日,陈末娉便听娘亲说,死男人亲自去京兆府呈交了和离书。
这样也好,不必见到他还能走完流程,就是她想要的。
陈末娉收回思绪,呼出一口气,缓缓直起身子。
屋中和院子中都安安静静的,玉琳不知何处去了,院中只有时不时响起的归巢鸟儿的低鸣。
她走出屋门,今日不打算在自己屋里吃,而准备去娘亲屋中,同她一道用饭。
初晴说得果然不错,她一醒来就想找饭,也不知怎么回事,真的不是吃就是睡。
不过陈末娉没有多想,单手扶住门框迈过门槛,进了院子里。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刚进了院子,忽然听到“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掠过了树叶。
陈末娉朝着出声的地方看了眼,果然有树叶在抖动。
难不成又有贼人?可是近日情况特别,所有二品以上大臣的府邸皇上都派了亲军严加看护,按理说,绝对不可能有贼人的。
她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朝适才发出声音处走了两步,还没走到面前,就又听见了一声近在耳旁的鸟鸣。
女子抬眼去看,一只黑白身子的鸟儿,正立在枝头,看那个方向,应该就是从她眼前的这片树叶间跳上去的。
“诶,是你啊,我还以为有坏人在呢,吓我一跳。”
陈末娉抚了抚胸口,抬手同鸟儿挥别:“我先去用晚饭,你不用吗。”
鸟儿似乎被她突然的问好惊吓到,展开翅膀,“唰”地一下便飞没影了。
“无趣。”
陈末娉说完,转身就朝院外走,没有再多看适才自己站定的地方一眼。
她这些日子金贵,娘亲都紧着她来,就算爹在衙门中也是辛劳万分,可她娘命厨房做得都是她爱吃的,送去她爹衙门的食盒也都是她的口味。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陈母看着用了一碗又要一碗的女儿,不由得嘀咕道:“你可是中午没用饭?”
“用了呀,还用了不少小点心呢。”
陈末娉不觉得有什么:“我不过比原先吃得多了小一半而已。”
“小一半?小一半也很多了,你看看你的脸,都圆一圈了。”
说着,娘亲从丫鬟手中接过食盒,拿给陈末娉:“今日用完晚饭不准睡着了,我听人说你直接睡到刚才,人要是再这么睡下去,是要变傻的。”
“那那么夸张,我只是困倦而已。”
是她前些年在定远侯府劳累太过,所以身子现在才想把这几年欠缺的睡眠都通通补回来。
“不管你困倦不困倦,都把这个食盒送到吏部去再说。”
陈母说着,拍了拍女儿的脑袋:“出去走走,快去快回,别让你爹等急了。”
行吧,就算她懒于出门,可是她爹的肚子她也不能不顾。
陈末娉把面前这一碗中的饭吃得干干净净,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才起身命人套车,朝吏部方向去。
玉琳应当是去厨房备她的夜宵,听见人说她要出门,急急忙忙追了上来,跟着上了车。
“这么急做什么,我很快就回来了。”
陈末娉见她气喘吁吁,宽慰了一句,又催促车夫动作快些。
明明已经到了春天,可是路上的行人和商铺却比先前都少了不少,应当是听闻鞑靼和匈奴要协同南下的消息,都不愿意再买零碎玩意儿,只往家里备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吏部灯火通明,不单吏部,周遭的其他衙门也一样,彷佛那油灯不要银钱一般,烧得亮堂。
陈末娉派人把食盒送进大门,得到她爹已经亲手收下的消息后,她才满意转身,让车夫往回走。
一切都很顺利,就算路上没什么人,可是路边抽出不少穗叶的柳枝,给了她极大安慰。
女子看着满街渐渐浓郁起来的绿色,心中宽慰,也顾不得去想些有的没的。
本来她以为自己就会这般顺利到家,可突然间,马车重重停在路中央,要不是玉琳搭手扶了她一把,陈末娉肯定得摔一跤。
“有病啊!”
陈末娉忍不住掀开车帘下车,准备破口大骂谁这么不长眼睛挡路。
但不等她骂出口,看见眼前出现的人是谁时,女子便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