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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时文风气会试劳心,宴会纷纷绿蚁新醅

    因为春闱在即, 京郊庙宇的香火也好得不得了。

    待到二月文昌帝君生辰时,贾母邀请了叶家师母一起前往清虚观打醮。在科仪结束后,贾母和叶师母又去张真人那里求签。

    因为掣出来的签文好, 两人都喜气洋洋地捐了香油钱。

    贾璋他也终于见到了小师兄叶荆,叶荆这些年都不在都中, 而是在四方游学。他视野开阔, 性格豪爽, 和贾璋这位小师弟一见如故。

    如果不是会试在即,两人必然会去太白楼吃酒的。

    可惜眼下这个时候,读书才是最要紧的事。师兄弟两个被叶士高盯着读书, 就连吟诗作对都被禁止了, 更别说出去玩笑了。

    不过贾璋的心态很轻松, 反倒是他年长的舍友范孟起有些焦虑。

    贾璋见了,便劝他道:“范兄何必这般紧张?原大人的文章你也看过, 最是质朴方正, 范兄的文章很投他的脾气呢。”

    听到贾璋的安慰后范孟起总算放松了些, 他轻声道:“贤弟说得对,这两年来我手不释卷,文章已经大为精进,中第的可能性已经大大提高了……”

    郭子守的心态要比范孟起好很多,或者说他的心态向来不错, 从院试到乡试再到会试都是如此。

    其人心态之平稳,几乎可以与贾璋相提并论。

    贾璋非常看重郭子守, 不仅仅只因为他们的朋友关系,还因为郭子守认同实学, 与他政见一致。

    这一点非常重要,相同的立场能够保证他们情谊的延续, 他们会是官场上最亲密的战友。

    二月初九会试开考的那一天,天气十分寒凉。贾璋他与小叶师兄、郭子守、范孟起和乡试同年赵家萍等人早早地来到贡院门口等待进场。

    贾璋他穿了七八层暖缎单衣,平日里又时常骑射打拳身体强健,因此还能承受得住这凛冽的寒风。

    而那些年老体弱的考生,此时已经被早春的寒气冻得浑身发抖,面色青紫了。

    或许是因为举人老爷的信誉比秀才老爷的信誉高,或许是担心举人老爷们被凛冽的天气冻死,会试的检查反倒没有乡试严苛。

    贾璋他们在通过检验后纷纷领取了自己的号牌,待到凑够三十人后,巡检兵卒打开龙门,放他们走进考场。

    在互相道过珍重后,贾璋他们四散而去。贾璋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自己号舍,只觉这号舍对他来说稍显狭小。

    这倒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他来贡院考院试时是个垂髫童子,来贡院考乡试时是个小少年,身量尚小,自然不会觉得号舍狭小。

    如今他已经十七岁了,个子都和亲爹贾赦一般高了,自然会觉得号舍狭小。

    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这么冷的天,号舍小点还能少漏点风,多保存一点炭盆的暖气……

    他手脚麻利地把号舍打扫干净后点燃了朝廷分发的炭盆取暖,坐在架好的木板上持续不断地搓手以此保证手指的灵活性,然后静待墨卷和题牌的到来。

    没过多久,题牌被挂了出来,墨卷也被巡检兵卒发到了考生手中,贾璋在检查试卷无误、填写完籍贯、姓名、三代等履历后看向题牌。

    第一道题目是“学而第一,为政第二”,是根据《论语》目录出的题。

    原尚书出的题目的确很有水平,不过贾璋对怎么答题心中有数。

    会试的题目构成与乡试的题目构成区别不大,不过考察考生的侧重点却不同。

    乡试的时候,考官们主要考察考生对经义的理解。当然,考官们也会考察考生们对时政问题的理解,但只会出几道时政题目,不会像会试那样考得深。

    在会试的时候,每一场考试都会有很多由四书五经衍生出来的时政问题。

    考生们想要把这些文章做好,不但要熟悉朝廷的政治方针与牧民治国之道,还要熟悉政论文的写作方式。

    科举考试考到会试这一步,几乎就等于在简拔官员了,考官们自然会更加看重考生们对经义与政治事件的理解。

    除此之外,会试还要求考生的文风要符合时下风气。

    所谓的符合时下风气,指的是考生们在做文章时要使用当下留下的写作方法,既不能故步自封,也不能标新立异。

    由于时下理学流派繁多,任何具有学派倾向的文章都可能导致舞弊,所以古文就成了时下最流行的文风。

    这就要求考生们的文章既要言之有物、提纲挈领,又要大气磅礴、立意高妙。那些浮华清丽之辞是很难中式的。

    至于如何在文章中表达自己的才情与政见,从而在上万考生中脱颖而出,那就只能看应试考试自己的本事了。

    贾璋想好这些事情后,磨墨展纸,写下第一道题目的破题:“学而后为政,未闻以政学也。”

    伴随着笔墨的游走,时间悄悄流逝,待到正午时分,贾璋小心翼翼地包好了墨卷,然后接过巡检兵卒递过来的饭菜。

    他一边吃饭一边想,新帝愿意让朝廷给考生提供饭菜的举措还是很能邀买人心的。

    热菜热饭总比冷硬的干粮强,而且这些饭菜的味道还算不错。

    贾璋敢断定新帝肯定派心腹过来监督下面的官僚了,要不然巡检兵卒送来的饭菜绝对没有这么丰盛。

    到了晚上睡觉时,贾璋用被子把自己包得像一只蚕蛹一般严密。即使是这样,他都觉得有点冷。在嘶吼的寒风中,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清早醒来后,贾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烧热水,然后服用预防风寒的药粉避免风寒。

    喝完热水冲泡的药汤后,贾璋身上也热起来了。感觉自己不会生病后,贾璋才彻底放下心来,安安静静地吃掉完巡检兵卒送来的早饭。

    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后,贾璋拿出他用油纸包好的墨卷继续答题。

    会试的题目里基本上都是糅合了政治事件的经义,而且题目量非常大。不过贾璋他本人在翰林院里背过实录,又经历过叶士高的谆谆教导与考前特训,所以这些题目根本难不倒他。

    他甚至还有时间思考怎么分行让考官看着舒服,怎么修辞才符合主考官原尚书的喜好,怎么写具体的施政纲领才能既讨好考官又不违背实学学派的核心精神……

    待到初十傍晚,贾璋早早地把自己答完的墨卷交了——为了保证墨卷的整洁,卷子答完后就不能再修改了,所以贾璋没心情在贡院里面待着受冻。

    与第一批交卷的举人风度翩翩地告别后,贾璋登上了贾家的马车。在喝掉贾琏递来的热姜汤后,贾璋直接靠在马车里的软垫上缓缓睡去……

    待到参加第二场考试时,贾璋看到了一道很有意思的四书题。

    子曰。

    没错,就是《论语》这本语录体典籍中,孔夫子每次说话时的先导语。

    贾璋思忖良久,才提笔写下自己的破题:“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1]

    写下这一行破题后,他越写越顺。在第二场考试的第一天里,就为所有四书题目都打好了草稿。

    翌日一早起床后,贾璋把这些文稿工工整整地用馆阁体誊抄在墨卷上,然后才开始思考自己的本经题目。

    贾璋的本经是《春秋》,与主考官原朴的本经相同,所以他的五经题目就是原尚书出的。

    好消息是原朴没出割裂经义的截搭题,坏消息是原朴不过题目中的事件不是齐楚秦赵等大国的事,而是中山国这种小国的事。

    所以,如果考生做不到熟读经书的话,那他很容易不知道这件事以至答非所问。

    不过,如果考生知道题目的出处的话,那么答题过程就会变得很简单流畅。因为这道五经题目的核心论点不过是君子慎独而已,并没有什么艰涩的地方。

    最后一场考试的策论题出得四平八稳,不过是治河赈灾等事。

    不过这也正常,主考官原尚书是新帝的人,他自然不会出那些出格的题目,试探太上皇敏感的神经。

    贾璋老老实实地把策论题做了,所有文章都遵循着叶士高口中“堂皇正大”的原则。据说那些阁老尚书们不管年轻的时候喜欢什么样的文风,在宦海沉浮几十载后,都会对堂庑尤大的文章表示赞许……

    在贾璋考试的这些天里,荣国府上下穿戴得都极为喜庆,就连衣裳上的绣纹都是喜鹊登枝的纹样。

    邢夫人也开始了自己的烧香拜佛之旅,从观音菩萨到文昌帝君全都拜了个遍,想来就算是天上的仙官在会试的时候也得不了清闲。

    三场考试结束后,贾璋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自从去年师祖吩咐他备考会试后,贾璋一直都在勤勤恳恳地念书,就连过年的时候都没放松一二。

    如今考完了,那种疲惫的感觉才从骨头缝儿里钻出来,催得人昏昏欲睡。

    贾璋不分黑天白夜地睡了好几天,这才彻底缓过来,在这之后才誊抄下自己的答卷前往叶家,请老师叶士高审阅。

    叶士高笑道:“如无意外,你和你小师兄都是必中的。至于名次如何,只能看原尚书的意思了。”

    贾璋很轻松地跟小师兄叶荆碰了一杯。

    虽然他很希望自己能名列前茅,最好是会元才好。但科举考试这种事本就是七分看努力,三分看命运的。

    他如今已经尽人事了,余下的事情,也只能看天命是否垂怜于他了。

    在等待放榜的日子里,京中举子们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送到贾璋手里的帖子更是络绎不绝,不过贾璋并没有全都参加,只拣几个要紧的宴会去了。

    不过有几场宴会是他必须参加的。

    一是顺天府举子的宴会,这场宴会就是贾璋和顺天府前科解元黄鹄主办的,他本人自然不能缺席。

    二是朝廷拨款举办的大宴,这场宴会是要求所有应试举子都必须参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众举子之间联系感情,贾璋也不得不去充个人头。

    三是国子监应试举子们筹办的宴会,贾璋作为国子祭酒的学生、顺天府解元,正是这场宴会的主宾,他不能不给国子监同学的面子。

    比起其他人的高谈阔论,贾璋在宴会上表现得十分内敛。

    别人以为他这是谦逊,不想抢别人的风头,殊不知他正在暗中观察那些高谈阔论的举人。

    他已经笃定自己是必中的了,眼前这些人有的会是他未来的敌人,有的会是他未来的同伴。只有揣摩好这些人的心理,分析明白这些人的性格,他才能更好地拉拢盟友,打击敌人。

    不过比起这些社交性质的宴会,还是在雨雪霏霏中与友人们一起围炉饮酒、飞花传令来得愉悦。

    白居易有诗云:“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样的浮生闲情换了谁都喜欢,贾璋他也不例外。

    第112章 南北榜单堂庑尤大,独占鳌头杏榜会元

    在应试举子们欢饮达旦时, 会试主考官原朴正带着副考官、同考官们紧锣密鼓地判卷。

    原朴对内外帘官等人盯得极紧,判卷时更是全然秉持着一颗公心。

    他是最怕恩科会出现差错的人。

    要知道,新帝让他做主考官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把他增补入阁。一旦恩科出现差错, 新帝耗费的心血就全都白费了。

    不论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还是为了新帝的良苦用心, 原朴都要把这场恩科主持得尽善尽美。

    所以在会试开考前, 不管是谁托请, 原朴全都不见,直接让那些为了自家孩子或亲戚家孩子托请的同僚们碰了一鼻子灰。

    他不但对那些想要托请的同僚们无情,对判卷的副考官、同考官和内外帘官们也非常严苛。

    在他的监督下, 南榜五房和北榜五房的翰林们全都老老实实地判卷, 没一个敢徇私的, 即便他们拥有通过行文风格认出熟悉考生墨卷的能力。

    在经过二十多天的苦熬后,南榜五房取中的一百六十人和北榜五房取中的一百六十人的录取名单被汇总到会试主考官原朴的面前。

    接下来的主要工作就是给这三百二十位新科贡生排名了。

    所谓南榜和北榜, 出自于太祖高皇帝订立的南北榜制度。

    顾名思义, 南北榜就是把大盛两京二十三省划分为北榜十二省与南榜十一省。在判卷时南榜墨卷与北榜墨卷分开审批, 两榜录取名额一致。

    待到录取完今年的新科贡生后,再把南榜贡生和北榜贡生的墨卷放到一起排名。

    太祖高皇帝定下南北榜制度,是为了避免南北取士人数差距过大,以至江南坐大满朝南音。这种事情是太祖高皇帝没有办法容忍的。

    事实上,这种事情没有任何一个皇帝能接受。所以在太祖高皇帝后, 南北榜制度就成了盛朝祖制。即便有南方士子觉得不公平,这项制度也一直都没被更改过。

    在把南榜五房和北榜五房录取的墨卷掺和在一起后, 所有考官全都聚在了一起排名。

    别的倒好说,该是二甲就是二甲, 该是三甲就是三甲。

    二甲进士能不能获得庶吉士的资格取决于后面的庶吉士考试的成绩,三甲同进士能不能选到好的官职取决于考生家里有没有实力给考生安排, 本来也与排名无关。

    让考官为难的向来都是一甲三人的人选,会元的人选更是重中之重。

    要知道,皇帝陛下在殿试时只看会试前十名的卷子。

    如果殿试时皇帝陛下没有格外欣赏的墨卷,那么会元基本上就是此科的状元郎了。

    所以考官在决定会元人选时才会格外慎重一些。

    原朴听着周围一众同考官的争吵声,点了点玄八十一号墨卷,对副考官翰林院掌院学士宋榆道:“觉得此卷当为魁首的人好像格外多些?”

    宋榆笑道:“此卷说理清晰,堂庑尤大,难免让人沉醉。”

    宋榆是乾元二十一年的探花,做了两任翰林院掌院,又是理学宗师,资历极深。

    在赞赏玄八十一号墨卷的同考官占比较多的前提下,他的这句评语几乎具有一锤定音的力量了。

    原朴心里也最属意这份墨卷,但是他必须听取其他人的意见。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原朴想要保证恩科的尽善尽美,就必须做出最无争议的选择,也不能做出任何瓜田李下之举。

    听到宋榆的话后,原朴喜悦地道:“嘉木兄说得有理,此卷‘子曰’一题,破题精妙,有飞龙在天之势。列为第一,名副其实。就定这份玄八十一号卷为会元罢。”

    另外一位副主考是礼部右侍郎张翕,此人无论是科名、资历还是官职都比不过原朴和宋榆,这次过来做考官只是过来混资历的。

    在原朴和宋榆做出决定后,张翕立刻跟着原朴的话头把玄八十一号墨卷夸得天花乱坠,直让原朴本人都觉得听了头疼。

    众位同考官对这个结果没有任何异议。

    一来,支持此卷为会元的同考官人数本来就比较多;二来,他们这些同考官本就没有权利驳斥主考官和两位副考官的一致意见。

    所以,把玄八十一号墨卷定为会元卷就成了一件理所应当之事。

    宋榆捻须微笑,他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其实他已经通过行文风格认出了玄八十一号墨卷主人的身份。

    这张墨卷是国子祭酒叶士高的宝贝弟子贾璋贾茂行的。

    那孩子前年冬天来翰林院做过历事监生,而且表现得不错。宋榆也是很欣赏贾璋的为人处事的。

    所以比起那些不认识的举子,宋榆更愿意贾璋这个熟人成为会元。

    他不觉得自己偏袒,贾璋他本就担得起这个荣耀。

    如果支持贾璋做会元的同考官寥寥无几,他才不会力荐贾璋的墨卷,做那费力不讨好之事。

    毕竟宋榆和贾璋也没有什么利益往来,他完全没必要为贾璋承担风险。

    但问题是,喜欢贾璋文章的同考官占比很高。在这种情况下,宋榆愿意为自己欣赏的人说两句好话,坚定原朴取贾璋为会元的决心。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这样的精妙破题,不是谁能能想出来的。

    这道题目可是原朴出的,看到这样好的答案,原朴怎么可能不想把贾璋定为会元?

    原朴在那里举棋不定,无非是想把恩科办得尽善尽美,不肯任何人说他偏颇罢了。

    宋榆对此心中有数,所以他推了贾璋一把。

    而在排名工作结束,众位考官解开墨卷糊名后,宋榆还特意去看了一眼玄八十一号的墨卷。

    嚯,这张墨卷果然是贾茂行的,老夫的眼力还没变差。

    宋榆心满意足地在书记官录好的榜单上签名画押,而在所有考官都签名画押后,原朴亲自把录好的榜单封存,然后送去给新帝以及各位阁老审阅。

    放榜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举子们的笑容也越来越少了。

    他们都很紧张,都很担心自己榜首无名,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事实上,在会试结束后,京中大小宴会络绎不绝,绝对不仅仅只是因为举子们想要结交人脉。

    有不少人参加这些活动,只是不想沉浸在紧张焦虑的情绪中,所以才通过欢饮达旦的方式缓解心中的紧张情绪。

    贾璋有叶士高的断言,倒是不担心自己能否中第。

    可他担心自己名次不高给师门丢脸,因此时常和郭子守他们聚会下棋联诗,喝酒打牌,以此疏解心中郁闷。

    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过了一个月,众人终于熬到了三月十五放榜日。

    在放榜日当天,贾璋换了道袍,戴了葛巾,用过早膳后就离了内院,直接去外院书房等待去外面看榜的雪檀去了。

    因为荣国府足足有五进,贾璋他听不见外头四处报喜的声音,因此他的心境要比那些住在客栈与住在贡院东条民居的举子好上不少。

    至少他听不见报喜人鼓吹的声音。

    就在贾璋越等越心焦,墙上的西洋挂钟也响了两三回后,雪檀他终于从外面回来了。

    贾璋只听雪檀欢天喜地地喊道:“三爷,您中了!中了头名会元!”

    在听完雪檀的话后,贾璋的心也跟着雀跃起来了。

    他只觉自己脚下好像踩着云彩一般,轻飘飘的。前世他总想着身在泥沼中,行在云端上。眼下这种感觉,就是踩在云朵上的感觉吗?

    不过贾璋很快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他按捺着喜意,吩咐雪檀道:“让人把提前准备好的喜钱抬出来吧,一会儿报喜人就来了。”

    在贾璋知道自己得中会元不久后,贾母等人也都收到了这个好消息。

    众人皆喜不自胜,赏了全府上下几个月月钱。

    贾赦更是直接来贾璋的书房,和他一起等报喜人的到来。

    他宝贝儿子考中会元,这是荣国府几代人都没有的荣耀!

    这样重要的喜事,贾赦当然要和儿子一起见证了。

    因为报喜人是按照会试排名从后往前报喜的,所以等到报喜人来到荣国府时,贾赦父子已经吃完午饭了。

    在听到报喜人的鼓吹声后,父子二人一起出门迎接喜报。

    还没走到大门口,就听那报喜人捧着扎了红绸的喜报,高声喊道:“捷报!顺天府老爷贾讳璋,高中第一名会元,金銮殿上领班面圣!”

    贾赦大笑出声,嘴角就快咧到耳朵根儿了。贾璋脸上也泛起了一抹红晕,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雪檀和黄柏一人拿着一大簸箩魁星样式的银角子给报喜人发放赏钱。

    而那领头的报喜人把喜报交到贾璋手里:“会元老爷文华出众,小的也不会说别的吉祥话,就恭祝老爷蟾宫折桂中状元吧!”

    他这话说的吉利,雪檀立即又拿了两颗银魁星给他。

    要是三爷能中状元,那就是三元及第了!这报喜人说话这般吉祥好听,怎能不多赏点儿呢?

    报喜人们拿着丰厚的喜钱欢天喜地散了,而贾赦他带着贾璋的喜报跑到东府找贾蓉开了祠堂,欣喜若狂地给祖宗们上了一炷香。

    爹,你看见了吗?我儿子实现了你的梦想,您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该安心了吧?

    让你当初偏心老二,现在出息的还是我的儿子!

    祖母,您老人家放心吧,我现在过得很好的。

    我儿子已经是会元了!我以后也会听您的话,不给贾家惹事,也不会耽误我宝贝儿子的前程的。

    贾赦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走出祠堂后只觉阳光明媚,就连空中的云丝儿都温柔了许多。

    荣国府上下因为贾璋得中会元一事喜不自胜,国子监里,叶士高亦是春风得意,满心欢喜。

    唯一的弟子贾璋中了会元,唯一的儿子叶荆中了第八名进士。以前总有人嘲笑他膝下单薄,儿子少,徒弟也少。现在他们不用嘲笑了!

    他膝下是单薄,但是成才率高啊!

    除此之外,这一科会试录取的贡生里面有好些都是国子监生。这意味着叶士高一瞬间多出了二三十个门生,还多了一笔明晃晃的政绩。

    这么多好消息接踵而来,叶士高自然会喜笑颜开了。

    尤其是贾璋,要知道新帝让原朴做会试主考官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原朴入阁。

    如今原朴尽善尽美地把整个恩科办下来了,新帝又怎能不给原朴面子?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他们茂行必然会是这一科的状元了。

    解元,会元,状元……没想到他叶退之这么厉害,居然能教出一个三元及第的学生出来!

    想来他们实学大兴,大概就在璋哥儿这一代了!

    第113章 奉天殿上殿试开考,完美表现三元佳话

    殿试的时间被定在三月二十三, 就在会试发榜八天后举行。

    在这八天里,贾璋等人齐聚叶家,在叶士高这里进行了一场有关殿试的短期培训。

    贾璋对于面圣之事并不紧张。

    他前世天天面圣, 早就祛除了普通臣民对君父的崇敬与畏惧。

    不管皇帝多么阴晴不定,他都是有喜怒哀乐、长着两只眼睛一张嘴巴的人, 本就没什么好怕的。

    而且新科贡士济济一堂, 新帝怎么可能不高兴?就算新帝在殿试时冷脸, 也不过是在考验新科贡士的心态罢了。

    所以根本不用太过紧张。

    在殿试前一天,鸿胪寺与光禄寺的官员们还在奉天殿里忙碌。

    他们需要布置考场,设置香案, 事情多的要命。

    两位主理事务的少卿忙得脚打后脑勺, 不过他们心里并不反感, 反而乐在其中,甚至希望寺卿能多给他们安排一些差事。

    光禄寺和鸿胪寺向来都是清水衙门, 立功的机会向来不多。

    今年年初陛下改元践祚, 他们忙了一场;眼下新科贡生殿试, 他们又忙了一场。这对两位少卿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在两位少卿眼里,这些差事一点都不苦,它们可是让他们升官进爵的政绩!

    政绩这种好东西谁都想要,不过贾政这个新晋的光禄寺少卿是捞不到办差的机会的。

    光禄寺寺卿不给他安排差事的理由是贾璋是新科会元,贾政这个亲叔叔需要避嫌。

    为了荣国府好, 贾政还是不当差为妙。

    当然,就算没有贾璋, 光禄寺寺卿也不会把立功的机会给贾政。

    另一位少卿和他共事多年,彼此之间关系又很融洽。在没有其他因素的影响下, 光禄寺寺卿怎么可能喜新厌旧呢?

    更何况贾政眼高于顶、目下无尘,除了一身正气外, 他身上没有任何让光禄寺寺卿欣赏的闪光点。光禄寺寺卿当然不会重用他。

    殿试当天,换上朝廷发放的青色圆领袍与四方平定巾的贾璋被父亲贾赦送到了朱雀门前。

    父子两人一下车,司礼监的小内宦就跑过来把贾璋带走了。

    司礼监的小内宦记得很清楚,会元需要站在队伍最前方领班面圣。

    所以贾璋一来,他就把人带走送到了队伍最前方。

    贾璋离开后贾赦也没走,没亲眼看到贾璋走进宫门,贾赦心里不踏实。

    前来参加殿试的贡士们纷至沓来,贾赦看着他们站成了两队,在考生们全都到齐后,三千营兵卒挨个检察考生们有无舞弊情实。

    在众考生验明正身后,三千营的兵卒打开了宫门,礼官们带着新科贡士们走进了朱雀门。

    在贾璋的背影彻底消失后,贾赦撂下帘子,吩咐车夫驾车离开。

    宫门内,贾璋神色淡定地走在前头领路,跟在他后面的同年们不禁心生感叹。

    贾茂行不愧是杨门弟子、新科会元!其人风度如此怡然,怪不得杨阁老会喜欢他这个徒孙。

    叶荆和郭子守他们几个看着贾璋,也觉得心情愉悦。

    在本人考不上会元的前提下,朋友能考上会元绝对是一件喜事。

    比起那个傲气冲天的苏州解元靳良友,还是贾璋中会元让人心生喜悦。

    没错,除了贾璋这个会元外,叶荆、郭子守、赵家萍和范孟起都在此科中第了。

    而且这四人全都分属二甲之列,不说肯定能选上庶吉士,但至少不用做那被人戏称为“如夫人”的同进士。他们的科名已经稳稳地拿到手了。

    只待会试结束,就能选官任职,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新科贡士们在奉天殿里等到卯时正,才等到绍治帝御临。

    不得不说,新帝的年号取得相当谄媚了。

    他取这个年号,完全是在奉承太上皇,一点都没有顾及自己的喜好。

    不过结果非常不错,在新年号定下来后,新帝就从太上皇手中得到了绣衣使者东鸾卫的指挥权。

    对于新帝来说,用年号来换东鸾卫,这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绍治帝今天穿了一件玄色潞绸盘龙袍,神色和蔼,看起来很是平易近人。

    倒是让某些惶恐不安考生褪去了一二畏惧之情,多了几分亲近崇敬之心。

    在礼官们宣读圣旨时,内宦们点燃了殿内桌案上宫灯为众位考生照明,又点燃了香炉里的香篆为众为考生提神醒脑。

    而在圣旨宣读完毕后,众位新科贡士山呼万岁,绍治帝让众人平身。在所有礼仪结束后,新科贡士们被礼官们带到他们的座位上等待墨卷发放。

    因为殿试的座位是按照会试的名次排列的,所以贾璋本人就坐在绍治帝的眼皮子底下。

    这也是某些会元最终没有获得状元功名的重要原因,心态不好的人可没办法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发挥出来自己的正常水平。

    在新科贡士一一落座后,殿试题牌被挂了出来,墨卷也被小内宦们发放到各位贡士手中。

    师父叶士高跟他们几个嘱咐过,殿试时一定要用心答题。师祖他老人家说殿试的题目是绍治帝亲自出的,所以绝对不能敷衍。

    想到这里,贾璋认真地看向这道由绍治帝本人出的题目。

    只见题目共有一千多字,篇幅之长为历代之最。

    而且在略过那些“朕闻近世伟略隆基之主,必仁德简朴、赳赳雄断”、“命诸生为朕稽当世之务,朕眷兹洽闻,将裁览而采行焉”的浮言后,就能发现本科殿试的考试内容与往届殿试有很大的差别。

    往常殿试时,皇帝只会考一些概念上的问题。譬如问各位考生如何治理国家,问各位考生何为圣君三德,问各位考生如何富民强兵,如何处理边患等等。

    但是今年,绍治帝考的问题全都是具体事务。

    题目一共有四道,第一道题目要求考生为隰县民乱提出合适的平乱方案,第二道题目要求考生为杜绝户部钱官贪墨火耗提出恰当的监管方案。

    第三道题目问考生若为下县县令,如何牧民一方,施行教化;第四道题目问考生若为织造,如何在不损伤桑农丝工利益的前提下增加朝廷的税收。

    这样的题目,对于一心只有圣贤书的书生们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但对于贾璋来说,却是正中下怀。

    前世为皇帝处理过一堆麻烦事的贾璋不可能提出不切实际的建议,有其他考生浮皮潦草的空中楼阁做对比,贾璋的策论自然会脱颖而出。

    在答完第一道题目时,贾璋就想到了绍治帝为什么要这样出题了。

    问那些概念上的问题,很容易波及到太上皇。

    万一有考生没长脑子,大书特书乾元一朝的弊政就糟了。那些没得到皇位,又不肯死心的王爷们肯定会为此大做文章的。

    所以绍治帝才想了这么一个取巧的法子,把大而化之的策论转变为具体的时务策论。这样的题目不但能考察考生的能力,还能避免意外情况的发生。

    还有最后这道题目……

    绍治帝说的哪里是织造局?他说的分明是甄家!

    贾璋还能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太上皇可能在绍治帝的努力下开始厌弃甄家了。

    否则以绍治帝的城府,他绝不会把织造局的事堂而皇之地放到殿试的试卷上。

    不过这些事情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认真答好这几道策论题目。

    想到这里,贾璋胸有成竹地打好草稿,然后用他最好的字迹把草稿誊抄到墨卷上……

    在贾璋答到第二道题目时,他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道阴影。

    是皇帝,也只能是皇帝。

    贾璋条件反射地做出了面对皇帝时的最佳举措。

    他先是身体紧绷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绍治帝。

    在看到绍治帝和缓的神色后,他瞬间放松下来,然后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在这之后像是得到了鼓励般,提起笔,心无旁骛地写起他的策论来。

    他抬头的角度非常完美,既没有胆大包天到直视绍治帝,但也绝对能让绍治帝清楚地看到他濡慕景仰的眼神与难以抑制的欣喜表情。

    圣君天子大权独握,这种人绝对不会喜欢不畏君威之人。

    藐视皇权乃是大不敬之罪,忽视皇帝的巡考并不能证明你多稳重,只能证明你对皇帝陛下没有敬畏之心。

    皇帝不会喜欢这样的人的,但他也不会欣赏过于敬畏他的臣子。所以这中间的度,就需要底下的臣子们自己把握了。

    杨宗祯坐在御座下首的圈椅上,看到徒孙的表现后,心想这把稳了。

    这小狐狸崽子有胆量,都到奉天殿了还敢表演,而且还表演得浑然天成。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小崽子是什么人的话,他都要被糊弄过去了。

    以杨宗祯对新帝的了解,新帝不可能不喜欢他这小徒孙的。

    哪个皇帝会不喜欢对君父充满濡慕与景仰,又能在君父的鼓励下稳住心绪,一心要给君父交上最满意答卷的年轻人呢?

    而且,茂行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位会元。这个身份,在新帝心里也绝对是不一样的……

    在看完贾璋第一道题目的答案后,绍治帝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贾璋的桌案。

    杨阁老的徒孙果然像他一样才华满腹。也对,若不是文章天成,原师傅又怎会把他点为会元呢?

    据说这孩子还是顺天府解元,如果他把这孩子点为状元的话,那他登基后的第一科会试里就会出现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了。

    他没记错的话,上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应该还是文皇帝时的穆阁老。

    穆阁老中状元时已经二十多岁了,但贾茂行今年才十七!

    少年英才三元及第,这可是国朝少有的佳话啊!

    在看完贾璋的出色的策论与完美的表现后,其他贡士的表现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绍治帝随便转了一圈后,就回到御座上看他的折子去了。

    他心里已经想好了,贾茂行就是本科的状元郎,因此也就没必要再继续看下去了。

    在吃完午饭后,贾璋提笔把最后一篇策论细细誊抄到墨卷上。

    在检查无误后,贾璋摇铃把墨卷交给了礼官,又在内宦的带领下遥遥地向绍治帝磕头跪安。

    在绍治帝点头后,内宦把贾璋送出了奉天殿。

    礼官把贾璋的墨卷送到了御前。

    本来按规矩是各位阁老和考官们先评阅,然后再交给皇帝审阅的,但是绍治帝开口道:“拿过来给朕看看。”

    杨宗祯心里一喜,而绍治帝在接过礼官捧过来的文章后,直接吩咐陆英道:“磨朱墨吧。”

    陆英挽起袖子磨好丹砂墨,绍治帝提笔在卷头写下一甲第一名五个大字:“小贾状元三元及第,也是你们在上皇一朝教化有方的功劳。”

    “朕有心成全这场佳话,不知各位阁老意下如何?”

    第114章 金銮唱名状元金花,御街夸官打马观花

    在绍治帝把太上皇抬出来后, 众位阁老与殿试众考官就看清楚他要把贾璋定为状元的决心了。

    是啊!三元及第固然是上皇一朝君臣教化有方的功绩,又何尝不昭示着绍治帝的天命所归?

    整个盛朝除了穆阁老外就没有第二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绍治帝甫一登基, 就有如此人才入天家之觳,这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

    尤其是绍治帝已经落下朱批了, 就算对此事心存异议, 也不能喊出来打绍治帝的脸。

    除了太上皇, 谁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让新帝收回自己的决议?

    周东野心里都有些酸了。

    他不嫉妒太上皇抬举杨宗祯和张泰维,因为他和李汲当年就是像杨宗祯他们现在这样被捧起来的。他不懊恼太上皇给他谱写的末路悲歌,因为当他选择用良心换取权力的那一天, 他就已经想好了自己的结局。

    能在太上皇在世的时候被新帝斗倒也挺好的, 至少有上皇在, 他们周家的结局还不会太过凄惨。

    但他嫉妒杨门的人才济济,叶士高、沈四象等中年骨干也就不说了, 就说贾茂行吧!

    三元及第, 这是多么难得的文名?

    有了这样的清贵名声, 贾茂行在实学学派里的地位必然会得到很大的跃升。就连杨门在争夺实学学派的话语权时都会增加更多底气了。

    而且贾茂行本人的能力他是知道的。

    内阁中书的事务是何等的冗杂?但贾茂行在他师祖的操作下代值内阁时却能把所有事情都处置得井井有条。要知道那时候贾茂行才十五啊。

    如今又过去两年了,他只会比两年前做得还要好……

    而这就是让周东野酸的第二点了,贾璋太年轻了,他今年不过十七岁,就算绍治帝在殿试后忘了他, 他熬过两任转迁时也不过二十三岁。

    二十三岁,周东野头疼地想, 他那个生来要账的儿子在二十三岁时连举人都不是呢。

    这么年轻,这么生机勃勃, 就算是熬也能把他们今天与坐的这些人全都熬走。

    这意味着什么,大家心里都一清二楚。

    杨门后继有人了。

    只要贾璋稳稳当当地走下去, 杨门至少还能在朝堂上活跃四五十年……

    李汲的心态向来不如周东野好,自然比周东野还要酸。

    但他知道,他这块磨刀石可以得罪新帝,但不能真把新帝得罪死了,否则他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而张泰维他与杨宗祯同为上皇指给新帝的理政大臣,在周、李二人不倒下之前,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是不会恶化的。

    因此他就算是酸,也得露出与有荣焉的微笑出来。

    更何况他是聪明人,御笔朱批已下,若作更改,未免有损君威。张泰维是不会去触犯绍治帝的底线的。

    所以在绍治帝问几位阁老的意见时,众人都恭声赞颂陛下英明。不过真正觉得心中畅意的阁员,大概除了杨宗祯外再也没有别的人了。

    殿下没交卷的贡生听到绍治帝与几位阁老已经定下了此科状元的人选后,眼中都露出了羡慕的色彩。

    三元及第,这是多少文人梦寐以求的功名?若是自己能以身替之,此时死了都值了。

    只有对状元之位尚未死心的几位种子选手听到几位阁老山呼万岁后神色一黯。

    他们本来以为自己排名靠前,还有奋力一搏斗的希望的。

    如今这个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在殿试考完后,众考生的卷子被送往东阁。

    众阁老和考官们在东阁连夜奋战,待到翌日凌晨,绍治元年恩科的榜单已经被草拟出来了。

    包括贾璋墨卷在内的前十份卷子被送到绍治帝案头,他瞧了两眼,然后道:“华州王良誉貌寝,做探花不合适,把他和吴庭生的位置调换一下,就把榜单定下来吧。”

    吴庭生就是原本的第二名,因为榜眼和探花选官时都做翰林院编修,谁前谁后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上的影响,众位阁老和考官都没有反驳绍治帝的意见。

    毕竟让长得丑的人做探花,确实有碍观瞻……

    因为后交卷的贡生们的宣传,所有贡生都知道状元的归属了。

    三元及第,这可是国朝少有之祥瑞,贾茂行他真是好本事啊!

    也有人酸溜溜地说些什么“只是运气好”云云,但是根本没人理他。如果三元及第的功名只是靠运气得来的,那你怎么不去撞撞大运?

    在榜单定下的第二天,新科进士们换上了中官们发到他们手中大红色进士襟服前往宫城。

    在礼员的指引下,新科进士们先后列班,伴随着肃穆的礼乐声中,贾璋等三百二十名新科进士走过午门,在禁卫的注视下走进奉天殿朝觐。

    奉天殿中,绍治帝身着兖袍,头戴九梁冠,在鸿胪寺礼官奏请升殿后,跟随仪仗坐到御座之上。

    在绍治帝坐下后,文武百官与新科进士在礼官的吩咐下对绍治帝三跪九叩。绍治帝叫起后,礼官举金榜至丹陛前,高声道:“有制!”

    新科进士们再次跪下听礼官宣读黄榜,只听那礼官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绍治元年三月二十三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第一名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第一甲第一名顺天府贾璋,第一甲第二名陕西华州府王良誉,第一甲第三名浙江省宁波府吴庭生,第二甲第一名浙江乌程县叶荆……”

    等到唱名完毕,新科进士再次在礼官的指引下向绍治帝行三跪九叩大礼。

    在新科进士们平身后,绍治帝吩咐礼部官员出去张贴金榜,然后饶有兴致地问陆英道:“朕让你准备的花呢?”

    陆英拍了拍手掌,一个小内宦捧来一只螺钿托盘,上面放着一支精雕细琢的状元金花。

    陆英接过托盘,对绍治帝道:“陛下,花在这儿呢,是尚宝监按陛下描的花样子连夜制的金花。”

    绍治帝点了点头:“郑谷有诗云:‘女郎折得殷勤看,道是春风及第花’,让我们的状元郎过来吧,朕也该给我们的状元郎赐花了。”

    他话音刚落,陆英就对站在一旁的小内宦使了个眼色。

    那小内宦乖觉地跑到贾璋身边:“状元公,陛下要您过去呢。”

    贾璋低声道了句劳驾,然后跟着小内宦走到丹陛之下。正要跪下去,就听绍治帝让他上去。

    他隐蔽地瞥向杨宗祯,却见杨宗祯对他点了点头。看到师祖如此作为,贾璋瞬间放下心来,直接踏上丹陛,走到绍治帝近前磕头道:“学生贾璋,叩见吾皇,伏惟吾皇万福金安。”

    绍治帝起身拿起了那支精雕细琢的状元金花,在把金花簪到贾璋的乌纱帽上面后笑道:“春风及第花,赠与状元郎。以后跟着你师祖好好学着做事。学问上的事也不要耽误了,朕还盼着本朝出一个三元及第的文宗呢。”

    贾璋眼中瞬间涌出感激涕零的热泪:“学生谢陛下拔擢之恩,必当谨遵陛下教诲,实心用事,矢志不二!”

    绍治帝满意地拍了拍贾璋的肩头,在吩咐内阁首辅周东野和次辅李汲为榜眼和探花簪花后,绍治帝才乘舆还宫。

    贾璋、王良誉和吴庭生也被带到偏殿更衣。

    等一会儿,三鼎甲还要御街夸官呢,这身进士襟服也得换成专门的夸官服饰才成。

    红色的进士襟服换做了大红色的圆领状元服,腰间革带换成了银带,银带上面又挂了一只蟾宫折桂花样的药玉佩,寓意非常简单明了。

    而绍治帝赐他的那朵杏花花样的状元金花,也被小内宦小心翼翼地簪到了状元冠带上。

    在换好服饰后,贾璋跟着那小内宦走出了偏殿的房间。只见王良誉和吴庭生也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榜眼和探花的圆领袍是青色的,王良誉对这一点非常满意。

    他皮肤颜色黑,若是穿红绝对会是一场灾难。

    不像贾璋和吴庭生一样,皮肤白皙,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好看。

    原朴这个会试主考官找过来时,便见三人很和谐地站在一起,他忍不住笑道:“我们的三鼎甲真是风华正茂,怎么看都比三十年前的三鼎甲好上许多。”

    三十年前的那一科正是原朴中第的那一科,而且他还是那一科的榜眼,自然可以把那一科的事情拿过来说笑。

    因为原朴是会试主考官,三人连忙行礼道:“学生见过老师……”

    虽然贾璋、王良誉以及吴庭生三人都拜过师父了,但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如果称呼自己的会试主考官为尚书大人的话,那就太不识趣儿了。

    听到贾璋他们的称呼,原朴的笑意更盛,只听他道:“走吧,吉时到了,你们也该带领众进士打马游街去了。”

    在原朴和一众礼官的带领下,三鼎甲走在御道上,众进士随行于官道上,走出了朱雀门。

    朱雀门前,兵卒们牵着三匹油光水滑的雕鞍宝马。

    在贾璋等人跨上马匹后,仪仗锣鼓与穿戴一新的五军营兵卒分列于三鼎甲前后引导夸官队伍前往长安街。

    贾璋三人心中也十分快意,正所谓“昔曰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金榜题名、御街夸官,如此荣耀,又有谁能按捺住心中喜意,不觉欢畅呢?

    而在长安街旁,更是人流如织。凤衔金榜出云之刻,正是众人争看白鹤冲天之时。大街小巷里都挤满了京都百姓,酒楼包厢里亦坐满了京中各家女眷同赴这场盛大的庆典。

    不知多少荷包、帕子和鲜花丢在了三鼎甲身上。

    贾璋身手好,并没被砸到几次。本就不擅长马术的吴庭生就惨了,随着队伍的前进,吴庭生已经染上了一身脂粉花香。

    倒是惹得贾璋和王良誉悄悄发笑。

    在队伍走到太白楼时,贾璋对着楼上挥了挥手。他知道祖母、母亲和黛玉都在那间包厢里面。

    而在他挥手后,一扇窗户打开,好几只荷包被扔了下来。或许是命运的指引,一只绣着蟾宫折桂花样的荷包落到了贾璋怀里。

    他打开荷包,里面是芙蓉花的花瓣。

    这是黛玉的香囊。

    为了不让自家女眷的针线落在外面,荣国府为御街夸官准备的荷包都是丫鬟做的,不过每个荷包里面都放了花瓣。

    黛玉放了芙蓉花花瓣,迎春放了木槿花花瓣,探春放了月季花花瓣,惜春放了棠梨花花瓣。

    王良誉见到贾璋把荷包收到了袖子中,忍不住打趣这位小状元:“状元郎,这是哪家闺秀的香囊,当得你这般珍重?”

    贾璋轻笑道:“王年兄,这是我未婚妻的。”

    吴庭生听闻此言,赞道:“这么多香囊帕子里,你未婚妻的香囊正巧落到你怀中,真可谓是天定姻缘啊!来日新婚,年兄可别忘了给我发请柬。”

    贾璋也笑道:“多谢吴年兄,忘了谁也不会忘了吴年兄你的。”

    吴庭生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容,如此姻缘巧合,他都有点想为新科状元写一出新戏了。

    第115章 琼林宴上交际宴飨,翰苑点卯嘉乐长欢

    贾璋三人打马长安街后, 策马前往吏部文选司奎星堂上香。

    礼仪结束后,才被礼官带到体元殿参加琼林宴。

    此时体元殿内,除了新科进士外, 内阁阁老,六部尚书, 历代鼎甲皆在席中。

    新科三鼎甲一到, 其余三百余名进士全都迎了上来, 簇拥着他们三个一起向诸位大臣及列位科甲前辈作揖行礼。

    在这之后,众人分次序坐下。直到到绍治帝御临后,琼林宴才正式开始。

    佳肴罗列, 笳鼓喧阗, 在琴瑟琵琶交织的礼乐声中, 众人沉浸在金榜题名的喜悦当中。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十余载寒窗苦读, 换来今日殿前荣耀。又有谁不喜欢今日之欢呢?

    绍治帝和诸位大臣也没多留, 在充分表达出朝廷对新科进士的重视之情后就离开了。

    就算阁老尚书们有拉拢新科进士之心, 也用不着心急到在琼林宴上招揽党羽。

    满庭朱紫,这些小年轻们也放不开。为了让新科进士们放开胸怀享受琼林之乐,他们还是离开体元殿为妙。

    在众位大臣离开后,新科进士们立刻与同年们交际起来。

    同科同年同气连枝,对于绝大多数新科进士来说, 同年就是他们最重要的人脉资源。他们这些官场新丁,不和同年抱团相互扶持, 还能依靠谁呢?

    贾璋这个新科状元身边也围满过来拜会敬酒的人。

    不说杨阁老这尊响当当的靠山,光是贾璋本人也很值得投资。他年纪轻、科名高、性格又好。除了贾璋的竞争对手外, 没人不喜欢这个年轻人。

    贾璋也不故作姿态,而是热情周到地和每一位过来敬酒的同年交际。

    他前世在司礼监里摸爬滚打练出来的话术根本不是眼前这些新科进士们能挡得住的。几杯水酒下肚后, 不管是世家寒门,还是南人北人,都觉得贾茂行这个人让他们有如沐春风之感,真乃实诚君子也。

    还有人觉得贾璋如此八面玲珑,不是天生热情开朗,就是胸藏城府心机深沉。

    但是对于那些真心想和贾璋交好的人来说,前者意味着他们交到了一个真心实意的朋友,后者意味着贾璋这人值得投靠。不管贾璋是怎样的人,他们都对他们年轻的状元郎的风度翩翩感到心悦诚服。

    荣国府女眷回家后,在荣宁街摆了流水席贺喜。待到贾璋从琼林宴上回家时,荣国府外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贾璋听着周围的贺喜声,团团一揖后,才带着雪檀黄柏走回府里。

    此时府里也是一片喜气洋洋,贾璋来到荣庆堂时,正听到贾赦在和祖母他们讲述绍治帝是怎么赐给他状元金花的,他忍不住笑了笑,而荣庆堂内的人也听到小丫鬟的通传声:“三爷回来啦!”

    贾璋走进荣庆堂内,给贾母、贾赦和邢夫人行礼。

    贾母起身搂住他笑道:“我们家的状元郎回来了!”

    邢夫人亦是欢喜:“我儿这么多年的辛苦,总算是熬出头了!”

    众人又庆祝了一回,见贾璋露出疲惫之色后又催着他去休息。

    翌日一早,还没等贾璋起来,各处的贺礼就来了。

    老亲故旧、杨门官员、同科同年、监中同学,或送银两,或送文玩,直把贾璋的私库堆得满满的。贾赦发话了,这些贺礼不入公库,全归贾璋一人掌管。

    贾璋醒来后,换了一件藏蓝色苏绣藤纹圆领袍,出门去叶家叩谢恩师去了。

    叶士高见他过来,果然欢喜,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

    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叶荆头上,叶士高想到儿子,便让人把叶荆叫来一起说话。

    没过多久,叶荆跟在管家身后飘了过来。

    贾璋见他眼睛都没彻底睁开,人还没睡醒,便叫小厮给叶荆拿条温毛巾擦脸。正要和他说话,就听到他腹中轰鸣作响,想来是还没吃早饭就过来了。

    贾璋忍不住笑出了声,叶荆他也彻底清醒过来了。

    不但清醒过来了,脸也红到了耳朵根儿。

    叶士高无奈地叫人给叶荆端早饭过来吃,又让人拿新买的荷花酥与南来的杨梅给贾璋吃。

    贾璋笑道:“师父这还把我当小孩子哄呢。”

    叶荆咽下了口中的虾饺,然后对贾璋道:“小师弟,和我爹撒娇做甚?还是来和师兄撒娇吧,那荷花酥可是我买的。”

    叶士高赏了他们一人一个脑瓜崩,然后带着他们去杨家给杨宗祯磕头。

    杨宗祯对他们的殿试成绩相当满意,不但殷殷勉励了好些话,还赏给他们一人一枚名贵的和田玉佩。

    从杨家大门里走出来后,师兄弟二人相视一笑:这回发财了,师祖他老人家可真大方。

    回到家里,只见黛玉在鹤鸣苑院子里赏花。

    贾璋笑着走过去,拿出袖子里的荷包给黛玉看:“妹妹快看,我昨天接到了你的荷包。”

    黛玉惊喜地看向贾璋,贾璋笑道:“这就是因缘际会……”

    黛玉莞尔一笑,正要说话,就见贾璋拿出一根杏花样式的簪子出来。

    “妹妹祝我蟾宫折桂,我祝妹妹嘉乐长欢。”

    簪子上的杏花与贾璋状元金花上杏花的花样很是相似,分明是连夜让人赶制出来的。

    黛玉看出了他的心意,直接接过发簪戴上。紫鹃和红杏等人见了,连声夸赞黛玉好看,簪子好,人也好,放在一起更好。黛玉听了,更觉欢喜。

    她并不热衷功名,但是贾璋欢喜,她就为他感到欢喜。

    而且她也是探花的女儿,书香门第的千金,又如何不知道三元及第的分量呢?

    她知道,爹爹肯定为三哥哥三元及第感到欢喜的。而她,也为三哥哥感到骄傲。

    在琼林宴后,新科进士要去孔庙祭拜至圣先师。

    在这之后,礼部会发放牌坊银子给众位新科进士。

    因为贾璋,荣宁街前已经有一座解元牌坊了。

    如今贾璋三元及第,荣宁街的解元牌坊前面又多了一座“状元及第”牌坊和一座“三元及第”牌坊。

    贾赦每每经过这几座牌坊,都忍不住露出难以抑制的笑容。

    而贾政他恨不得闭着眼睛走过去,他一点儿也不想看到贾璋的荣耀。

    如果珠哥儿还在……贾政叹了口气,即便珠哥儿还在又能怎么样呢?

    珠哥儿是考不出三元及第的成绩出来的。

    朝廷在正式选官前,给众位新科进士们一个月的假期归乡夸耀。

    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朝廷也晓得这个道理的。

    贾璋得到了难得的长假,为了和同年联络感情,荣国府的庆祝宴会是在贾璋的同年们尚未离京前举办的。

    贾璋借机和众位同年欢聚,又私下里给那些囊中羞涩的同年赠了一份贺礼。在这次宾主尽欢的宴会后,贾茂行在绍治元年这一科的进士们中年名声更响了。

    在宴会的欢笑熙攘声中,被禁足于西大院小佛堂的王夫人死死地抓住看守嬷嬷的手臂:“外头这么热闹,是怎么了?”

    看守嬷嬷笑道:“二太太,大房三爷三元及第,这是天大的喜事,大老爷家里在办宴呢。”

    王夫人很快就抓住了嬷嬷话里的关键词:“大老爷家里?”

    “老太太去年就让大老爷和二老爷分家了,二老爷来看二太太的时没跟二太太说这件事吗?”

    王夫人崩溃地尖叫了一声。

    此时,王夫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贾璋三元及第而感到嫉妒,还是因为荣府分家一事感到痛苦。

    她只觉头痛欲裂,紧接着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晕过去前,她还听见那看守嬷嬷道:“也不知道二太太这是真晕还是在装晕?这大喜的日子也不能请大夫给家里招晦气……罢了,罢了,先把二太太扶到床上去吧。”

    在荣国府的庆祝宴会结束后,贾璋很是过了一段舒心的假期。

    他是一甲状元,可以直接进入翰林院任职,不用像二甲、三甲的进士那样操心庶吉士馆选与选官的事情,自然无事一身轻,要比别人轻松很多。

    因为国朝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规定,新科进士里希望自己能够成功馆选进入翰林院庶常馆的人车载斗量。毕竟翰林是“储相”,但凡有点志气的,都会存在一二畅想。

    不过现实主义者们已经意识到了,虽说翰林是“储相”,但是真正入阁的翰林官还是凤毛麟角。

    翰林院里坐蜡的清贵老爷们数不胜数,不是谁都能熬出头来的。

    所以比起在翰林院里苦熬,还不如直接选官。

    家里有人脉背景的想办法捞个给事御史、主事中书当当,也能摸到一二实权;没有背景的外放到地方做一任知县,亦能一展胸怀抱负,就算失败了,也能舒舒服服地做土皇帝……

    不过贾璋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去翰林院做修撰,所以他也不用操心这些事,只用安安心心地琴棋书画诗酒茶,享受他难得假期就行了。

    待到四月二十五这一日,新科进士们的假期结束了。贾璋早早起来换了官袍,提着碧玉琉璃灯出门前往翰林院点卯。

    因为荣国府距离宫城较近,贾璋没在路上花费太多时间,抵达翰林院的时间也很早。

    跟着翰林院的书办办理完签花押、领笔墨、分配值房等一系列入职流程后,贾璋回到自己的值房里给自己泡了一壶茶,然后安安静静地等待翰林院掌院学士宋榆的到来。

    修撰和编修们要跟着侍读、侍讲等上官做事的,贾璋还不知道自己会宋掌院被分配到谁手底下做事。

    反正不会是赵师叔就是了,因为去年冬天的时候,赵仪赵师叔就已经升官升到大理寺去了。

    让贾璋感到惊喜的是,宋学士给他分配的上官是韩凭。

    韩凭是贾璋的老熟人了,在贾璋来翰林院做历事监生时,两人就成了好朋友。

    贾璋离开翰林院后,两人也有通信。

    最重要的是,在赵仪离开翰林院后,韩凭因为积年的资历与赵仪的推荐升官了。不说两人本就是朋友,只说有赵仪的这份提携之恩,韩凭就不可能对贾璋不好的。

    宋榆看着贾璋亮晶晶的眼睛,捻须微笑道:“跟着韩学士好好做事。”

    韩凭争着抢着要带贾璋,为了这件事,韩凭那个闷油瓶居然提着腊肉跑来给他送礼了,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新鲜事。

    宋榆笑都笑了,又怎能不成全韩凭的心愿呢?

    第116章 翰苑当差工作纪实,迎春婚事相看家萍

    韩凭升职后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在史馆修实录。

    贾璋跟着他做事, 自然也要去史馆当差。

    贾璋之前就在翰林院做历事监生时就接触过这方面的工作,因此他上手很快。

    韩凭没带他多久,他就能独立完成工作了。

    他不但自己做得又快又好, 还能指点手底下的两个小编修修改实录条文呢。

    贾璋手底下的两个编修从庶常馆散馆没多久,不像那些积年的老编修资历深。

    这两人的脸皮全都嫩得很, 贾璋指挥他们做事时全都心悦诚服, 一点儿都不让贾璋多操心。

    贾璋非常感谢韩凭的帮助, 他知道,他这位朋友一直都把他当做孩子看待。

    这两个老实的小编修必然是韩凭特意分给他的,韩凭虽然不说, 但贾璋心里记得这份恩情。

    在编史之余, 贾璋还时常去阅读翰林院收藏的诏书、表判、卷宗以及孤本。前者是为了未来更好地工作, 后者则只是因为贾璋自己喜欢。

    韩凭始终都觉得开卷有益,因此很支持贾璋多读书。

    最重要的是韩凭这人一心忠君报国, 绍治帝说他期许贾璋成为三元及第的文宗, 韩凭也把这句话记到了心里。

    比起贾璋在翰林院一帆风顺的生活, 王良誉就惨了许多。

    他那位上官面甜心苦,整日夸奖王良誉,然后天天安排他去修补残卷。

    翰林院的藏书里面有不少残卷,修补这些残卷最是费心熬神,功劳还比不上修史修书来得多, 因此这样的苦差事向来都是新任翰林官的活计。

    但是就算再给新任翰林官下马威,也不能让人家天天都去修补残卷。

    吴庭生在修补几天残卷后就被上官拽到史馆修史去了, 而王良誉还在修复馆苦熬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这场煎熬。

    贾璋和吴庭生对此爱莫难助。

    王良誉不肯拜到他人门下, 一门心思要做纯臣。贾璋和吴庭生自然不能慷师门之慨,为了自己的道德感, 就恳求师门尊长给予王良誉帮助。

    吴庭生也有师门,他是户部尚书赵树生第三子,秋湖散人赵景川的弟子。

    有师门照应,翰林院的前辈自然不会过于为难吴庭生。

    贾璋他是杨阁老的徒孙、叶士高的弟子,就算没有韩凭,翰林院里的人也不会太过为难他。

    但若是没有这层身份,又没有韩凭的话,他也可能面临与王良誉一样的窘境。

    在翰林院这个地界,一块砖砸下去能砸到两个榜眼、三个探花。

    鼎甲每三年都会出三个,在积年的老翰林眼里,状元榜眼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人物了。

    没有谁会因为你的状元身份而优待你,除非你身上有别的值得让人优待的价值。

    如果上官刻薄的话,就会受到和王良誉一样的苦楚,而且还有苦难言。

    因为王良誉的上官也有话说:“如果人人都不愿意做这些琐碎的差事的话,那么翰林院还建这修复馆做什么?”

    “良誉,你还年轻,做这些事情磨磨性子总是好的。我这也是为了你好,省得你日后升任修撰入大内轮值时做事不细心,触怒陛下圣威,到时候可就不好看了。”

    贾璋和吴庭生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安慰王良誉,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让家里的厨子做些陕西的家常菜送到翰林院来分给王良誉一起吃,也好让他心情变好一点。

    叶荆和郭子守也会跟着贾璋他们一起吃饭,这两人都考进了庶常馆,如今正在庶常馆上课。而赵家萍和范孟起两个人直接选官了。

    赵家萍本人没有什么入主中枢的心愿,父亲也是科道言官,因此他也没参加馆选,直接选了刑科给事中,去做风宪官了。

    而范孟起选择去地方做知县。

    京城居大不易,他殿试的排名也只是二甲吊车尾。比起在京中苦熬,还是去地方更得他心意。

    他也不怕自己熬不出头,殿试结束后他就去叶家拜了码头,不怕没有靠山,更不怕别人会吞了他的政绩。

    贾璋在翰林院里除了修史外,还操心着迎春的婚事。

    京中女子大多在十五岁到十八岁之间出嫁,二妹妹迎春今年也十六岁了,此时给迎春定亲正是合宜的时候。

    其实在迎春及笄后,贾母就经常带着迎春参加外面的宴会。

    一来二去之下,也有不少夫人在宴会上看上了迎春。

    毕竟迎春本人温婉安静,又是贾璋的妹妹,把她娶回家做儿媳妇还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贾璋听到那些夫人提出来的人选就想摇头。

    迎春是庶女,所以那些勋贵太太拿出来与迎春联姻的子弟不是庶子就是纨绔子弟。

    贾璋实在是看不上那些人,他敢说,京中勋贵人家的庶子十个有八个是贾环那样被嫡母打压着长大的。

    这些子弟不是被养废了,就是心机深沉得厉害,迎春嫁给他们还不得被欺负死?

    所以贾璋有意在同年里给迎春挑上一位夫婿,对方最好出身于没有靠山的富裕人家,这样迎春可以过得舒服,他也能靠联姻得到一位比较可靠的政治盟友。

    贾璋悄悄地观察起了庶常馆里未婚的同年,观察了几天后,他发现他的这些同年毛病还真是不少。

    不是贪花好色,就是大手大脚,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好好过日子呢?

    直到和郭子守他们出去吃饭时,贾璋才发现自己灯下黑了。

    瞧瞧,赵家萍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

    赵家虽然称不上豪富,但在老家也有不少田产,生活颇为富裕。

    而且赵家萍人口简单,除了赵家萍父母外只有一个哥哥,他哥哥还带着妻子外放了。

    迎春嫁到他们家的话,日子很过得去的。

    他本人和赵家萍既是乡试同年,又是会试同年,若是能再加上一层姻亲关系亲上加亲的就更好了……

    剃头挑子不能只是一头热,这种事情,还是要探探赵家萍的口风才好。

    只是赵家萍这么容易害羞吗?

    刚问他家里给没给他定亲相看,他整张脸就红透了?

    赵家萍确实很不好意思。

    他家里家教严苛,照顾他起居的都是嬷嬷和小厮,长这么大了,他连女孩子正脸都没见过几回。

    此时贾兄问他有没有未婚妻,还想要给他保媒,他怎么可能不害羞呢?

    贾璋被他这反应逗笑了,他本就看中赵家萍的人品,如今见到他的反应后,愈发觉得他是个好妹婿的人选。

    在探听到赵家萍确实没有未婚妻,赵家对嫡庶也没有什么偏见后,他才对赵家萍道:“我家里有一个妹妹,比赵兄小三岁,最是温柔敦厚。若是赵兄有意,何不与我家结秦晋之好?”

    赵家萍腼腆地道:“我自是愿意和贾兄家结秦晋之好的。只是贾兄家里世代勋戚,又怎会愿意将贵女下嫁?”

    茂行兄三元及第,风度绝佳,想来他妹妹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且能和贾璋成为郎舅,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赵家萍虽然不擅交际,但这不意味着他不会做官。杨门的分量与贾璋在杨门内部的分量,赵家萍还是晓得的。

    贾璋道:“我那妹妹秀外慧中,样样都好,只一样不好,就是她的庶出出身。你刚才说了,你们家里是不在意嫡庶的。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和你提及此事。”

    而且赵家萍的长嫂就是庶出,若非提前打听过,贾璋也不会相信赵家萍空口白牙说出来的话。

    “赵兄,我和我那妹妹年纪相差仿佛,在我心里,她和我嫡亲的妹妹没什么区别。我怕妹妹出嫁后受委屈,赵兄,你是实诚君子,把妹妹托付给你,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安心。”

    “结亲这种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愿意,回家后把这件事说与伯父伯母听。若是伯父伯母不愿意,你也不用过于挂怀。结亲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要结两姓之好,要两家都愿意才成。”

    赵家萍地点了点头,在贾璋嘱咐他之前,就拍着胸脯对他保证道:“贾兄,我知道名声的重要性。你放心,不管这桩婚事成不成,咱们今天的谈话我都不会漏出去一星半点儿的。”

    赵家萍回家后,就和父亲母亲说了这件事情。

    做父亲的想到儿子婚事,总会想着婚事能给儿子仕途上带来什么好处。

    所以在听到迎春和贾璋的关系亲密后,赵大人就想把这桩婚事给答应下来。

    同年哪里有郎舅亲密?小贾状元是三元及第的文魁,又是阁老的徒孙,未来前途可不限量。小儿子做他的妹婿,必然是有好处的。

    做母亲的却会想到儿子的幸福与媳妇的品性,所以赵夫人在听到赵大人的话后瞪了他一眼。

    她虽然也觉得赵大人的话有道理,但还是想要相看一下姑娘的人品。

    而贾璋在回家后,也跟贾母和邢夫人提起了这桩婚事。

    “赵家萍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虽然名次不高,但也在二甲之列,以后必是有前程的。”

    “他家在安徽老家有好些土地,上头只有一个哥哥,家里人口简单,迎春嫁过去应付得来。赵家萍还是我的同年,妹妹嫁过去,也能帮我巩固我们之间的同盟。”

    “比起同年,还是姻亲更让人放心。”

    贾璋最后面的这句话,既是实情,也是在帮迎春讨要好处。

    他心里清楚,只有在迎春的婚事能帮到他的情况下,祖母才会给迎春添上一份比较厚的嫁妆,母亲才会愿意把迎春记到名下给迎春一个体面。

    在听到贾璋的话后,贾母点了点头。

    赵家萍这人听起来可比那些纨绔少爷好多了。

    虽然赵家萍的父亲不过五品,但是贾政也不过五品。若是没有祖宗荫蔽,老大和老二还做不到五品官呢。

    “还是你心疼妹妹,看中的人也不错。若是赵家愿意,就让你二妹妹和小赵大人相看一下吧。”

    因为贾赵两家都有意,在贾璋他们这些新科进士第三次旬休时,邢夫人和赵夫人约定好一起去京郊皇觉寺上香。

    实际上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为了让小儿女相看才去的。

    如今的迎春既温柔可亲又落落大方,赵夫人一见到迎春就很是喜欢她。

    这时候赵夫人也不觉得赵大人的急切有问题了,这么好的姑娘,她也怕被别人抢走呀!

    因为贾璋说迎春的婚事对他有好处,邢夫人也很是说了几句场面话。

    赵夫人听了,更是心生欢喜。

    至于赵家萍,他只能在贾璋的陪同下远远地看迎春一眼。

    在看到迎春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的好相貌后,赵家萍的脸瞬间又红起来了。

    而迎春见到哥哥和哥哥身旁的少年人后也不怎么慌张,虽然耳朵有些发热,但还是稳稳地行了一个万福礼。

    赵家萍慌乱地向迎春作揖,在迎春带着司棋和绣橘离开后都没回过神来。

    贾璋见此情形,心中松了口气。

    翰林院修撰、编修都是在翰林院当满四旬差事后,才会去御前轮值的。

    如今把二妹妹的婚事定下来了,他的心事也了了。接下来,他也能安心地准备入内轮值的事情了。

    第117章 赵家下定姻缘已成,和风细雨初次轮值

    “听说了吗?二姑娘的婚事已经定了!我听大太太身边的嬷嬷说, 过些日子赵家就来下定了!”

    “赵家?是哪个赵家?我怎么没听过?”

    “不怪你没听过,三爷给二姑娘挑的夫婿不是勋贵老亲家的公子,而是他的同年小赵大人。前些日子家里办宴, 三爷请来的那些客人里面最年轻的那位就是三爷给二姑娘找的夫婿!”

    “原来如此,要我说二姑娘也是有福气。便是大老爷大太太对二姑娘不上心又能怎么样呢?有三爷这个哥哥, 二姑娘是不用愁了。”

    “可不是, 大太太还说要把二姑娘记到名下呢!”

    探春原在陶园里赏花, 走到蔷薇丛附近,正要采下一朵蔷薇簪到鬓边,就听到了小丫鬟嘁嘁喳喳地说话声。

    听到她们在谈论迎春的婚嫁, 心里恍然。

    原来昨日大太太带着三哥哥和二姐姐去皇觉寺不是去还愿的, 而是带着二姐姐去相看夫婿的……

    有三哥哥在, 二姐姐的终身是有靠了。可她还不知道自己以后要怎么办呢。

    若她是个男人,也能像三哥哥一样参加科举就好了。

    就算不能像三哥哥一样三元及第, 也能像那位小赵大人一样铨选入仕。

    再不济也能像琮儿芸儿他们一样考个功名出来, 去学堂里做先生也是好的。

    可惜如今生为女儿身, 一生命运只能寄托于丈夫身上。如此一来,好与坏又岂是她本人能掌握的?

    老爷是个万事不管的,丝毫不在乎她这个女儿,她根本指望不上老爷这个父亲,只求他不要头脑发热随便把她许出去, 让她所嫁非人。

    太太又整日里吃斋念佛,就连宝玉这个亲儿子都撂开手了, 更何况是她这个庶女?她前些年为了讨好太太花费的心思也全都白费了。

    其实探春心里也有数,太太八成是犯了错被禁足了。

    老太太说太太自愿为全家吃斋祈福, 这才不理世事的。

    可若是真正的自愿,又怎会年节时都不离开小佛堂一步?

    至于姨娘……姨娘她不让自己丢脸就已经不错了。

    自从太太开始吃斋念佛后, 姨娘就张狂起来,不是在老爷跟前儿邀宠,就是给大嫂李氏找麻烦,妄图管二房的家事。

    姨娘她也不想想,老爷和老太太怎么可能会越过大嫂,让她一介妾室管家?

    是荣府不想要名声了,还是老爷不想要官声了?

    姨娘这么闹,只会让老爷愈发对她不喜。到时候老太太给老爷塞了新姨娘,姨娘的面上难道会有光吗?

    偏生姨娘还过来怂恿她,让她帮忙在老太太跟前儿说好话好让她管家。还说什么太太完了,宝玉也不出息,以后二房的家产就都是环儿的了。

    探春都不知道赵姨娘是依据什么得出这么离谱的结论的。

    宝玉不出息,环儿又好到了哪里去呢?就算环儿出息,二房也还有一个兰哥儿呢。

    真要算起来,大嫂膝下的兰哥儿才是二房的长子嫡孙,才是二房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啊!

    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家事,探春就觉得头昏脑涨。

    可是她不得不保持冷静,好为自己多打算些。如今父亲和姨娘都靠不住,她只能努力讨好老太太了。

    只希望老太太能看在她听话懂事的份上,给她安排一个好前程了。

    在把迎春和赵家萍的婚事定下来后,贾璋安心地回到翰林院当差去了。

    又过了六七日,在贾璋勤勤恳恳地编写实录时,韩凭把他从史馆里叫了出来。

    “你们几位新翰林马上就要参与轮值了,史馆的差事你暂且放一放,先去翰林院藏书阁里仔细阅读翰林前辈们掌记时留下的草稿。”

    “你笔力稳健,学问扎实,我不担心你用词不恰当,但却担心你犯了朝廷的忌讳。好好准备,你以后能不能常去御前,都要看陛下的心意。”

    新任翰林在御前第一次轮值时,皇帝陛下会赐下赏赐。

    如果皇帝陛下赐下玉如意,就代表皇帝很喜欢这位翰林官,翰林院里需要给这位翰林官排班,多让他去御前轮值。

    如果皇帝陛下赐下金笔锭,就代表皇帝对这位翰林官并无不满,翰林院可以给这位翰林正常排班。

    如果皇帝陛下什么都没赐下的话就惨了,因为这代表着皇帝陛下很不喜欢这位翰林。

    不过一般情况下,皇帝都不会这么做。因情废人乃用人大忌,除非这位翰林第一次轮值时就把所有差事都搞砸了,否则皇帝是不会这样无情的。

    韩凭和贾璋是朋友,自然希望贾璋能够拿着玉如意回来。

    为什么朝廷内外都说翰林是“储相”?

    除了朝廷“非翰林不得入阁”的规定外,还因为翰林官可以入值大内,跟随在皇帝身边。

    越接近皇帝,就越接近权力。在御前得到皇帝青眼而一飞冲天的翰林数不胜数,零星听到两耳朵的国策也是中外官员求而不得的机密。

    这才是朝野内外都把翰林视作“储相”的真正原因。

    贾璋能感受到韩凭的拳拳之心,听到他的叮嘱后,贾璋笑着应道:“下官省得,多谢大人体贴。”

    韩凭拍了拍他肩膀:“去吧,做好准备,别让陛下失望。”

    在旬休前,贾璋、王良誉和吴庭生都被列入轮值名单。

    贾璋和吴庭生都叮嘱王良誉好好准备,在陛下面前千万别掉链子。

    要是王良誉能得到一柄玉如意的话,想来他那上官就再也不敢欺辱他了。

    在贾璋和赵家萍当差的这几天里,贾赵两家完成了纳采、问名、纳吉等几项礼仪。

    在得到清虚观张道士算出来的“八字相合”的好结果后,赵大人夫妇在休沐日带着赵家萍来荣国府下聘。

    撂下赵家准备的聘礼、交换完龙凤书帖后,两家的婚事就定下来了。

    在赵家来下聘前,贾母就在帖子里面暗示了迎春嫁妆银子的数量。

    谁家也不差那八百一千的银子,贾母可不愿意让自家女孩儿因为聘礼嫁妆的问题被婆家轻贱。

    赵夫人也明白贾母的意思,因此按照迎春嫁妆银子的数量准备了价值五千两银子的聘礼,又单独添了一套赤金红宝石头面进去。

    在下聘的时候特意说了,这是她给儿媳妇准备的礼物。他们家老大的媳妇也有一套,最衬年轻的小姑娘了。

    意思是这东西是她这个准婆婆给准儿媳的见面礼,并不算在赵家的聘礼之内。

    贾母心里对赵家的做法很满意,特意挽留赵夫人和她一起用过午饭后,才让邢夫人送赵夫人离开。

    贾璋则收下了赵家萍给迎春准备的礼物,待到迎春院子里贺她的姐妹们都散了后,贾璋才让红杏把赵家萍给迎春准备的簪子送到迎春那里。

    赵家萍送给迎春的簪子是海棠样式的。

    眼下正值五月,海棠花开得正盛。

    赵家萍这簪子切合时令,迎春戴起来也合宜。

    贾璋看了,也动了给黛玉打一套海棠样式头面的意思了。

    当下就画了花样,吩咐雪檀拿了银子去银楼定制头面。

    第二天早上,对好上个月的账目后,贾璋约黛玉一起在湖边钓鱼。

    瞧着湖中风摆荷叶,垂钓了大半个时辰的贾璋轻声吟道:“一竿风月,一蓑烟雨,家在水钓台四。时人错把比严光,我自是无名渔父。”

    黛玉在一旁笑他道:“鱼没钓上来两条,你倒是想要做渔翁了。”

    贾璋指了指桶里的鱼:“妹妹这话,纯粹是在浑说了。我钓的鱼数量不多,但是个头都挺大的。就算做不了大菜,但也足够让厨房做一碗好鱼汤出来了。”

    黛玉笑道:“好吧,三哥哥总是有道理的,鱼汤也是极好的。你现在忙于经纶,有闲垂钓就已经很不错了,我又怎能扰了你的好兴致呢?”

    贾璋道:“我整日里跟着韩学士修实录,也算不得太忙。倒是下旬就要入大内轮值了,想来不会像眼下这般轻松了。”

    黛玉看向贾璋,很是认真地道:“父亲说过,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只盼着三哥哥享和风细雨,不用面对那霹雳雷霆。”

    “我虽然知道三哥哥做事谨慎,不用我提醒,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你谨慎小心些。人人都羡慕你的风光,又怎知这君恩来之不易呢?”

    贾璋心里暖流洋溢,他扔了钓竿,走到黛玉身边,蹲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妹妹不用担心我,我会万事小心的。好歹我也是陛下亲自点选的状元郎,只要不犯大错,陛下不会惩罚我的。”

    黛玉听到这话,才放下心来。

    在贾璋钓完鱼后,和贾璋一起扫了岸边凤仙、石榴等各色落花。

    然后两人登山渡水、过树穿花,前往黛玉往日里葬花的花冢里将残花葬了,这才拎着装着鲫鱼的木桶离开了陶园。

    至于那几条小鲫鱼,自然是被送到了厨房,熬成了一碗香气扑鼻的鲫鱼汤。

    待到休沐日结束后,没过两天,贾璋就被前来翰林院领人的小内宦带到了奉天殿。

    轮值翰林的工作内容包括记录君臣对话,为皇帝草拟诏书,回答皇帝的问题等工作。

    贾璋来到奉天殿后,被小内宦引至角落里的桌椅旁边,这里就是他办差的位置了。

    贾璋展纸磨墨,做好准备工作后站在桌子旁边想,他这第一次轮值就赶上了大朝会,工作压力可不小。

    不过,这份压力既是挑战也是机遇。

    如果他能出色地完成全部工作的话,那他也会得到绍治帝的赏识。

    会读书的状元和会办事的臣子从来都不是一回事……

    待到绍治帝御临奉天殿,贾璋跟着殿中大臣们一起给皇帝行礼。

    在这之后,他才坐到椅子上开始工作。

    今天早朝讨论的主要事件不算特别多,但也说不上少。

    李朝世子病逝,高句丽请封新世子;夏季将至,河道衙门奏请疏浚黄河;户科给事中弹劾江西粮道贪弊。

    对了,还有人建议绍治帝召开选秀。

    绍治帝后宫里面妃嫔不多,膝下子嗣也不多,有人提起选秀的事情也不奇怪。

    贾璋心想,不管这些人是在担心国家传承,还是在奉承绍治帝,选秀这事都和他们家没有关系。

    既然已经选择转换门庭,想要博个清贵名声,就不要想着把女孩子送进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搏前程……

    贾璋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规规矩矩把君臣对话记录在案。

    他速记的本领还不错,字写得又快又清晰,整个人忙得要命,一点儿都没注意到老父亲贾赦欣赏他当差的欣慰眼神。

    贾赦也不在意,他这么多年上朝,除了亲眼目睹贾璋中状元的那次外,顶数今天上朝开心。

    看着儿子坐在那里写字,他站在大殿里,都不觉得脚疼了!

    早朝结束后,绍治帝起驾,回到了工部为他新建的玉熙宫。

    贾璋麻利地整理好文稿,跟着绍治帝起驾回宫的队伍一起往玉熙宫去了。

    在把自己的手稿交给司礼监少监后,贾璋被内宦带去吃午饭,并被告知绍治帝去给太上皇请安去了,吃完饭后在偏殿里等着就成。

    不得不说,玉熙宫提供的四菜一汤味道非常好,比起光禄寺供给翰林院的食物要好上一百倍。

    贾璋吃完饭后被小内宦带去漱口熏香去了,在这之后,又等了大概大半个时辰,才见到绍治帝身边的大太监陆英。

    他过来道:“有口谕,贾编撰,陛下召见。”

    贾璋立刻上前道:“臣遵旨。”

    第118章 御前当差火耗之策,侃侃而谈帝王心许

    贾璋走进玉熙宫后, 向绍治帝行礼道:“臣叩见陛下。”

    绍治帝笑道:“爱卿平身吧,这一个月在翰苑当差。感觉怎么样啊?”

    贾璋恭谨地回答道:“臣多谢陛下关怀,翰苑前辈对臣都颇为照顾, 史馆的事情臣也应对得来。”

    绍治帝道:“你的水平,应付史馆里的差事不成问题。朕刚才看过你今天记录的手稿, 比那些积年的老翰林记录的还细致。可见你在翰林院里, 也是如鱼得水。”

    贾璋腼腆笑道:“陛下过誉了。”

    绍治帝随和地道:“你的才华, 朕心里有数,不用这么谦虚。朕仔细读过你那篇监管户部钱官贪墨火耗银子的文章,很有启发。你现在跟朕聊聊, 你具体是怎么想的。”

    贾璋没料到绍治帝会这么快就向自己问策了, 但他也不怕被绍治帝问。毕竟他入朝为官是来做事的, 又怎会害怕绍治帝的垂询了?

    如今绍治帝既没问他怎么解决朝廷收债难的问题,也没问他与上皇、诸王有关的敏感话题, 他组织好语言后大大方方回答问题就是了,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上前道:“启禀陛下, 太/祖高皇帝要求各级官府只征收税银,不征收各色粮米作物。统一的征税要求避免了地方官征收各项苛捐杂税,以此鱼肉百姓,可谓国朝第一善政。”

    “当时运河不通,盗匪横行, 为了减少损耗,朝廷把熔铸官银的事务交给了地方, 允许地方在留足用银后再转运官银。自此地方官常以耗损为由私扣钱银,名为火耗, 实为贪墨。”

    “太/宗皇帝时,京杭运河被朝廷疏通, 地方盗匪也被剿杀殆尽,在这之后,太/宗皇帝要求各地州县将征收银两押送京都,由户部钱官熔铸官银,这样的做法有效地避免了地方的贪墨。”

    “但时间一长,地方官员便开始收买户部钱官在销熔碎银时恶意制造‘火耗’。如此上下一心,贪墨又重新横行起来。”

    “朝廷多次斩杀贪污官员,但这样的事情依旧屡禁不止。臣建议陛下私下里命人收集民间碎银熔铸,陛下亲自观之后厘定火耗数额。如此一来,户部的钱官必然不敢继续欺上瞒下,地方官员也会收敛许多。”

    “微臣觉得陛下可以单独划拨养廉银子给地方官府,地方官员因为俸薪不敷衙门应用,已经把火耗当成了约定俗成之事。若直接蠲免火耗收入不拨养廉银子,臣怕地方官员搜刮民财霍乱百姓,因此损伤陛下的英名,辜负陛下爱护臣民的拳拳心意。若真如此,臣便是万死也难以赎罪。”

    “臣相信在陛下推出养廉银制度后,那些清廉的臣子会感念陛下爱护臣子之心的。”

    “而且因为养廉银的存在,即便陛下要提高对贪墨火耗者的量刑标准,那些想要贪弊的官员也无法对陛下的改革说出半句怨言……”

    绍治帝听到贾璋的话后,甩了甩手上的碧玺串珠。

    他心里对贾璋的建议是很满意的,贾璋话里的未尽之意他也能听出来。

    太/祖高皇帝定下的俸禄不算太高,但在国朝初年时还是足够官员花用的。

    再加上挂靠田地得来的收入,官员们的日子还是很过得去的。

    但是如今朝廷人口繁盛,物价飞涨,一石米的价格都已经涨到国朝初年的两三倍了。

    那点子俸禄已经不够大臣们的花费了。

    绍治帝也不是生下来就做皇帝的,他做儿臣的时赏赐下人、探听消息、三节两礼……样样都需要大笔的银钱。

    他当然知道底下的臣子光靠俸禄,是没办法把日子好好过下去的。

    朝中对于火耗改革的阻力也不小,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就被调到地方任职去了,又怎会愿意掘了自己的后路呢?

    甚至还有些人对那些因为贪墨火耗而入狱的人报以同情的态度……

    其实允许地方留点火耗也无伤大雅,只要底下的臣子们都心照不宣地不踩皇帝的红线,貌似这件事情也不算什么大事。

    但是绍治帝还年轻,他还没到那个想要你好我好大家好,给自己留个仁君名声的年纪。

    哪个皇帝在年轻的时候没想过自己要做汉文帝、唐太宗那样的圣君明主了?

    在绍治帝的这个年纪,太上皇也是一位野心勃勃的君主。

    他御驾亲征征服鞑靼,清量田亩划分土地,也是做出了很多政绩的。

    那个时候的太上皇是何等的乾纲独断?不论是谁挡了他改革吏治清量田亩的路,都会被他碾成历史车轮之下的一抔黄沙。

    可人都是会变的,当太上皇渐渐年迈,当他失去心爱的太子,当他对皇子夺权忧心忡忡,当他因为生病而对朝政力不从心的时候,他就开始渴求一个仁君的名声,开始固步自封起来了。

    但绍治帝还在最好的年纪,四十岁,这正是君王年富力强的年纪。

    绍治帝不觉得长此以往都是如此的事情就是对的,他还有效法太/宗皇帝的野心,他想要证明自己,然后从太上皇手中接过更多的权力。

    但他又不想在太上皇驾崩前进行过于激烈的改革。

    手里没有兵权,心里就会发慌。

    绍治帝不想搞得底下的官员人心惶惶,搞得皇亲勋贵、高官豪族都来反对他。在他没有掌控兵符、玉玺和京中禁卫前,任何可能颠覆他皇位的冲动之举都是做不得的。

    所以贾璋的策论才会入了绍治帝的眼。

    一来,减损火耗不但能让地方百姓受益,还能增加朝廷的税收,绍治帝本人就有做这件事情的动力。

    二来,有养廉银子的大义在,底下的官员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大多数官员都是折中的,只要日子能将就过下去,又有谁会铤而走险呢?

    三来,这件事没有触及勋戚宗亲的利益,不会致使群臣动乱,进而影响到绍治帝皇位的稳定,他做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风险。

    至于在这个过程中难免要杀几个贪官污吏,在绍治帝心里也不是什么大事。

    若不杀鸡儆猴,又有谁会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赃款呢?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哪个圣君明主不是踩着皑皑尸骨上位的?

    绍治帝在自己还在宫中读书时,就已经做好未来要杀人的心理准备。

    更别说那些贪官污吏本就该死,他这么做完全是在替天行道嘛!

    至于第一笔养廉银子要从哪里来,绍治帝心里也有了主意。

    别人不知道,掌管了东鸾卫的绍治帝却是知道的。

    太上皇安插在江南的眼线给太上皇送来了密报,疑似是甄家的罪状。

    据夏原吉的禀告,太上皇看了密报后就摔了药碗,气得连晚饭都没吃。

    再加上太后娘娘与老九时常在太上皇面前上的眼药,绍治帝心知甄家已经是秋后的蚂蚱,再也蹦跶不了两天了。

    到时候把从甄家抄出来的钱拿来做第一年的养廉银子就可以了。

    等到第一年过去后,绍治帝就不用操心养廉银子的事情了。

    他完全可以用省下来的火耗银子来支付养廉银子的花费,还能剩下许多银子留在国库里弥补朝廷每年因为灾情产生的亏空……

    贾璋虽然在绍治帝面前侃侃而谈,但他也知道绍治帝不会因为他的三言两句就头脑发热地直接下达旨意的。

    朝廷大策,若没有经过内阁大臣们的完善,若没有经过太上皇的点头,又怎么可能成为加盖金印玉玺的明旨了?

    贾璋更不会妄自尊大到觉得自己这个刚入仕的翰林官能参与到朝廷大策当中,于是他对绍治帝诚恳地道:“微臣年幼德薄,策论中缺漏甚多。若能为陛下抛砖引玉,就已经是微臣天大的福分了。”

    能为陛下效劳,微臣十分荣幸。但是微臣的想法还不成熟,若陛下觉得微臣的主意切实可行的话,那陛下可以去找阁老们商议此事。

    具体该怎么做,臣实在是没经验啊!

    听到贾璋的陈词后,绍治帝轻笑了一声。

    杨阁老的徒孙果然和杨阁老一样,说话都是这样滴水不漏,不肯给自己留下半点把柄的。

    不过绍治帝不讨厌贾璋的小心机,若是没有心机,贾璋在朝廷上也走不了多远。

    绍治帝心想,他这位小状元还是很忠心的。

    荣国府的欠债貌似就是他这位小状元亲自去国库还的,而且他私下还很用功,——条理清晰的计策和详略得当的朝会记录可不是临阵磨枪就能做到的,绍治帝能看出来他这位新点的小状元私底下为轮值做了多少准备。

    想到这里,绍治帝对贾璋道:“朕还是那句话,小贾爱卿你太过谦了。”

    “朕今天问你关于火耗的事,你不必说出去给你师祖听。朝廷里的事情很多,朕不急着落实这件事。你先帮朕整理朕批完的折子吧。”

    听到绍治帝的吩咐后,贾璋连忙应是,然后在小内宦的指引下走到自己的座位,安安静静地做事去了。

    在贾璋整理折子的时候,绍治帝就坐在御座上批折子。

    在大臣前来议事的时候,贾璋就要暂时放下那些折子,拿出纸笔来记录君臣间的问答。

    在忙了一天后,贾璋心满意足地带着绍治帝的赏赐离开了。

    或许是因为今天他的回答很让绍治帝满意,所以他得到了翰林院内部人人都想得到的玉如意。

    除此之外,他还得到了其他的赏赐。

    宫缎四匹,宝砚两方,白银百两。

    东西虽不稀奇,却是难得的体面。

    这件事瞬间传遍了整个翰林院,成了人尽皆知的新闻,不少翰林都对贾璋羡慕嫉妒起来。

    贾璋笑着对围上来向他道喜的翰林们道:“这都是韩学士指导有方的功劳,并不是我有多大的本事,我倒是要好好感谢一下韩学士才是!”

    在众翰林的起哄下,贾璋主动提出要做东宴请韩凭,众翰林都欢呼起来,韩凭则笑着赏了贾璋一个脑瓜崩。

    贾璋捂着脑袋发誓他今天晚上一定要把韩凭灌醉!

    不过到了席上,贾璋却没有继续开玩笑,而是真心实意地谢了韩凭一通,又殷殷给韩凭敬了几杯酒。

    他的度掌握得很好,根本没有半点把韩凭灌醉的意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刚刚看到贾璋带回翰林院的赏赐后产生嫉妒之心的翰林们也歇了心思。

    瞧瞧人家的怡人风度!听听人家在酒桌上的连珠妙语!

    也难怪陛下会喜欢贾茂行,谁不喜欢这么会说话的人呢?

    而贾璋,他在回家前打包了一大包酒楼独有的姜香梅子。

    他觉得酒楼里蜜饯的味道比家里蜜饯的味道清爽些,倒是可以带回去给芝哥儿尝尝鲜哩。

    第119章 研究经典文宗期许,宫中选秀麻痹臣党

    在贾璋去御前轮值后没多久, 就轮到王良誉和吴庭生去御前轮值了。

    但他们两人只得到了金笔锭的赏赐。

    这非常正常,若是人人都能得到玉如意,那玉如意岂不是早就烂大街了?

    贾璋心想, 靠着潜规则刺激翰林们自发上进,如此惠而不费的激励手段, 皇帝又怎么会让它废掉呢?

    翰林院众人也对此事接受良好。

    太上皇在位时, 新翰林们就少有得到玉如意的。

    若新帝一登基就给新科三鼎甲批发玉如意, 这些在翰林院里苦熬多年的老翰林们才真是要破防呢。

    如今只有贾璋一人得到了玉如意,他们可以安慰自己,不是自己不会说话不会办事, 而是贾璋他考得太好了。

    三元及第的功名古今少有, 陛下因此对新状元青眼有加也理所应当。他们得不到玉如意, 才不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得到陛下的欣赏。

    因为绍治帝的青眼有加,贾璋在翰林院里的日子愈发如鱼得水起来, 就连他在史馆里的差事都变得好办了许多。

    以前他在史馆里修实录时, 只能指挥韩凭交给他的那两位小编修。

    现在就不一样了, 即便他没叫人,也有编修检讨主动跑来为他做事。

    贾璋清楚他们的想法,翰林院里被陛下忘到脑后的状元数不胜数,所以新科状元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但是被陛下记住且赐下玉如意的状元就不一样了,得宠的红人自然具备讨好的价值……

    还有人马后炮地夸赞起韩凭的慧眼识珠, 贾璋对此嗤之以鼻。

    前些日子嘲讽韩凭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护着他,简直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的人正是现在这些夸赞韩凭的人, 他又怎能不觉得讽刺?

    面对绍治帝的青眼有加与翰林院同僚的奉承,贾璋表现得十分谦逊有礼。他心里很是清醒克制, 压根儿就没被这些奉承讨好冲昏头脑。

    经过前世风光的贾璋早就清楚一个道理,身处顺境中的人时常会被笑脸迷惑, 即便兵刃戈矛近在眼前,都对危险浑然不知。

    那样的下场可不是贾璋想要的,所以他时刻都在提醒自己应该保持冷静。

    虽然王良誉没得到绍治帝赏赐下来的玉如意,但在新科三鼎甲顺利入内轮值后,他那位刻薄上官还把他从修复馆里调出来了。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万一王良誉宁可不要官声与圣心,也要在轮值时告他一状就糟了。

    他可不想彻底恶了陛下。

    而在私下里,王良誉特意请了厨子做了一桌宴席,专门宴请给他出主意的贾璋和吴庭生。

    王良誉心里喟叹,还是年轻人脑子活,不过是花钱请人在他那恶毒上官的耳边吹吹风,他的境遇就大为改变了。

    因为第一次轮值时得到了绍治帝赐下的玉如意,贾璋后续轮值的频次大为增长。

    他每次都把差事办得妥当,有差事的时候就潜心办差,没差事的时候就给自己找事情做。

    他眼睛里有活,做事时拿捏的尺度也恰当。既能让绍治帝觉得舒服,又不会抢了御前大太监陆英的风头。

    绍治帝很享受贾璋的奉承讨好,不过他可不是浪费人才的皇帝,不会让新状元一直做磨墨端茶的小厮的。

    他还是希望贾璋在办差之余多研究研究经典。若贾璋能成为文宗,他这个点他做状元的皇帝也面上有光嘛!

    于是,在下一次轮值时,贾璋就从陆英手中接过了一大摞孤本。

    绍治帝对贾璋道:“朕盼着你成为一代文宗,办差之余多读些书总是好的。”

    陆英则笑着道:“陛下说了,小贾大人若是把书读透了,就把这些宝贝孤本送给小贾大人呢。”

    贾璋这回倒是真的有些感动了,他谢恩道:“臣必当手不释卷,绝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绍治帝让贾璋不必这般多礼,又对陆英道:“怪不得王妃那般欢喜你,原来你最是会讨巧卖乖,现在你又来新状元面前卖好了!”

    贾璋垂下的眼睛闪过一抹讶异之色。

    王妃可是潜邸的称呼,绍治帝能如此亲昵地说出对这个称呼,足以证明他与皇后娘娘的深厚情谊。

    陆英奉承道:“都是陛下与娘娘宽仁待下,奴婢才敢这么胆大包天的!若陛下不喜欢,奴婢哪敢向小贾大人卖这个巧呢?”

    绍治帝听了,又笑骂了陆英两句,这才罢了。

    至于绍治帝向贾璋垂询的火耗改革之事则暂时没了下文。

    贾璋对此并不失落。

    就算绍治帝要落实此事,也和还没做满几个月翰林官的他没关系。

    更何况朝廷事务纷乱如麻,眼下也不一定是改革税银火耗的好时机。

    绍治帝最近的心情确实很不错。

    贾璋这个让绍治帝看了就觉得赏心悦目,又办事得力的新科状元只是让他心情愉悦的一小部分原因。

    真正让绍治帝心情好的无以复加的事情是,原朴他通过廷推入阁了。

    即便周东野和李汲使了一点绊子,但也不过是纤芥之疾,根本不足挂齿。

    原朴入阁,意味着绍治帝在内阁里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心腹,他当然会为此十分欣喜。

    杨宗祯第一时间向原朴送上了自己的祝贺。

    他对潜邸心腹入局争权一事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而且他很清楚,这件事情是不可逆的。

    每一位皇帝在登基的头几年里,都会对潜邸心腹无比信任。

    但杨宗祯并不为此焦心,因为这份信任不是绝对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绍治帝的这份信任也会渐渐淡去。

    而且比起别人,杨宗祯宁可让原朴得势。

    原朴不是小人,更不是佞臣,年纪又没比他小多少。

    他巴不得原朴争气点,好把张泰维踩下去。

    太上皇要新帝铲除周、李二党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在周东野和李汲致仕后,无论是按资历还是按规矩,他都会升任首辅。

    他敢笃定,如果在他之后是原朴上位的话,那么杨门的官员大概是不会受到太大的打压的。

    等到原朴致仕后,他们杨门的人就又能顶上来了……

    杨宗祯也不盼着杨门再出一位首辅那种大好事,能够再出一位阁臣就已经很好了。

    只要有一位阁臣出头,杨家后人与杨门门生就都有靠山了。

    可若是张泰维上位,情况就又大大不同。

    太上皇让他和张泰维做绍治帝的辅政大臣时就没安好心。

    他和张泰维互相制衡斗法,新君才能做裁判官掌握朝廷大局。

    太上皇知道张泰维一定会主动和他斗,因为张泰维这人从来都不愿屈居人下。

    为了上位,张泰维连自己的恩师李汲都能背叛,更何况是他杨宗祯呢?

    所以杨宗祯才第一时间向原朴示好,这件事可不能让张泰维抢了先……

    在原朴入阁后,绍治帝才有心思理会选秀的事。

    经过礼部忙而不乱的筹办,在绍治元年八月初九的这一天,各家送秀女入宫参选的马车停在了青鸾门前。

    宫中有旨意,此次选秀只选京畿五品以上官员家里的女子。

    五品以上的官员家里一般都置办得起华服丽饰与上好的马车,就算买不起好马车,也能租得起好马车。

    因此这一路行来车马如云,从马车上下来的秀女们亦是环肥燕瘦,尽态极妍。

    绍治帝后宫嫔妃不多,膝下皇子寥寥无几,此次选秀,就是为了充盈后宫,绵延皇家子嗣。

    京中为之动心的人家数不胜数。

    若女儿能得到君王宠爱,自家岂不是也能像甄家一样,借着娘娘的枕头风青云直上?

    若女儿能生个儿子那就更好了!谁不想要一个亲王外孙乃至皇帝外孙呢?

    虽说绍治帝已经把中宫所出的嫡长子立为太子了,但当年的义忠老千岁不也是太子吗?

    义忠亲王得势的时候,谁能想到当今陛下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想到这些有的没的,不少勋戚门阀与文武大臣家里都打算送女儿进宫选秀。

    不过到底谁能选上,还要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意思。

    是的,绍治帝本人不会亲自主持选秀。

    而他私下里定下必须入选的名单,已经早早地交到了太后与皇后手中。

    因为选秀之事,京城里老字号的脂粉铺子、绸缎铺子和银楼的生意都好得吓人。

    贾璋名下没有这些铺子,他也没开一家新店铺强凑这个热闹。

    人家家里的姑娘入宫参选,穿的戴的都得用最好的。就算要采买东西也会去老字号采买,不为别的,就为了一个用的安心。

    所以,就算他开新店,他也是抢不到多少生意的。

    与其做那些无谓之功,不如想办法做脂粉铺子的供货商。

    不管是口脂还是香粉都需要用鲜花做原材料,卖花虽然赚不了太多钱,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贾璋对此并不挑。

    宝钗和探春也因选秀一事平生感叹。

    宝钗心里叹息的事情是,她家里是商户,她根本参加不了大选。

    就算她心有青云之志,亦无计可施。

    妈妈总不能变出来一个官家小姐的身份给她。

    探春和宝钗一样,也觉得选秀未尝不是一条好出路。

    可是她年纪不够,即便贾政满足了此次选秀的最低要求,她也没办法参加选秀。

    绍治帝又不是变态,他明面上的选秀理由是绵延子嗣,又怎么可能会选十三岁的小姑娘进宫?

    其实探春会为此感到遗憾,也不过是在叶公好龙。她也幻想过嫁给英俊温柔的男儿,与他夫妻恩爱白头到老,又怎会愿意进宫伺候四十岁的绍治帝?

    要知道,二老爷贾政的年纪也不过四十三岁啊!

    若真有参加选秀的资格,探春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胆怯呢?

    不过就算探春不胆怯,一心一意盼着入宫挣前程,贾母也不会答应她这么做。

    荣国府都要转换门庭了,贾母怎么可能同意让家里的女孩子入宫邀宠,挡了贾璋的清流文臣之路?

    倒是王夫人听到薛姨妈提起此事时,对探春无法进宫博宠感到遗憾。

    她好歹是探春的嫡母,若是探春做了娘娘,她亦能借此做做文章。

    就算不能被放出去,改善一下自己的禁足待遇也是好的。

    而在八月初九选秀当天,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一共选了九位娘娘小主出来。

    贾璋觉得这些秀女的身份格外耐人寻味。

    治国公家的嫡三女,瑞王侧妃孙氏的娘家妹妹,西平郡王妃娘家的侄女……

    绍治帝选这些人进宫,是在安抚诸王臣党,还是在麻痹他们的神经?

    对绍治帝已经颇有一些了解的贾璋觉得,后者的可能性远比前者的可能性大,而且还要大上许多。

    第120章 宫中嫔御桂花飘香,省亲别墅大赚利是

    宫里封赏才人、美人等小主, 只需内监过府宣旨。

    嫔主娘娘则不同,虽然不需要多么盛大的册封礼,但也需要翰林官过府宣旨, 赐下娘娘的册宝与宫中的赏赐。

    因为贾璋最近很得绍治帝心意,所以他也得到了这项美差。

    与贾璋一起去孙家宣旨的内监黄宏说, 这一趟过去, 少说也能收到几百两的孝敬。

    对于贾璋来说, 这笔钱并不算多,但是白来的银子总比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来的容易,他也乐得赚上一笔红封。

    而且绍治帝愿意让贾璋发财, 也是贾璋得绍治帝青眼的有力证明。

    这对贾璋来说绝对是好事, 不但能让他在翰林院里过得舒坦, 还能提高他在杨门内部的地位。

    孙家家主孙洛是兵部右侍郎,在朝廷里也算是一位有实权的大佬了。

    若非如此, 他也不能把自己的长女嫁给瑞王作侧妃, 又把次女嫁到甄家作当家主母。

    如今更是了不得, 他膝下的小女儿要进宫做娘娘了。

    有甄贵妃和瑞王得宠的先例在,孙洛也难免会生出来一些野心。

    对待宫里的圣旨,孙家亦是郑重以待。

    在贾璋他们抵达孙府前,孙家就已经早早地备好了香案,孙洛也带着一家老小, 齐候在正厅里,静待使者的到来。

    待到贾璋他们到来后, 孙洛又是落下自己正三品大员的脸面,亲自招待了贾璋和黄宏这两个小年轻。

    不过他的折节下交并不会让贾璋和黄宏受宠若惊, 前者的师祖是内阁阁臣杨宗祯,后者的干爹是御前大太监陆英, 这两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孙洛这点卖好的手段在他们眼里都不算什么。

    当然,贾璋和黄宏都对孙洛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热情。好歹孙洛也是新娘娘的生父,总不能让人家热脸贴冷屁股。

    在应酬过后,贾璋这个翰林官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尔孙氏,聪慧敏捷,柔嘉淑顺,性资敏慧,率礼不越,克令内柔,安贞叶吉,静容柔婉,雍和粹纯。特封为嫔,于九月初一日进内。钦哉!”

    相貌秀雅的孙氏亲自接了圣旨,贾璋守礼地垂下眼睛,在孙氏接过圣旨后立刻退到后面,让黄宏赐下礼物,奉承新娘娘。

    孙氏一家自是欢天喜地,在送贾璋和黄宏离开时,又奉上两份红封。

    贾璋装在袖子里面离开了,回家后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了四张五十两的簇新银票。

    真是够大方的了,只是若这么打点下去,孙家便是有一座银山也填不饱宫中内宦的胃口。

    他上一世就是内宦,清楚那些贪财的内宦有多欲壑难填。这位孙嫔娘娘得宠还好,若是孙嫔娘娘不得宠,孙洛还不肯放下的野心的话,只怕孙家就逃离不了被内宦无度索取的命运了。

    不过这事和贾璋没关系,反正他们贾家也没有娘娘,因此完全不用担心内宦索取的事情。

    他心里很是庆幸,当初怂恿贾赦阻止元春进宫绝对是他做出的最英明的决定之一。

    若是元春成功上位瑞王侧妃的话,说不定今年的状元就不是他了。

    若是元春没能成功上位,被迫留在宫里做宫女,他也能想象到二房夫妇会在选秀时产生什么离谱的想法。

    反正不论如何,都会给他拖后腿就是了。

    所以还是如今这样好,元春嫁到石家,孝顺公婆,生儿育女,成为贤妻典范。不但不会给他拖后腿,还能给家里三个妹妹抬抬身价。

    赵夫人能信得过迎春的教养,除了老太太外,未尝没有元春的作用。在外人看来,元春和迎春都是老国公夫人抚养的孙女,迎春就算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晚上下衙回家,贾璋在回鹤鸣苑的路上见到紫鹃和雪雁提着满篮桂花往菁莪馆走,贾璋问道:“你们姑娘是要制桂花香,还是要酿桂花酒?”

    紫鹃笑道:“是要制桂花香,姑娘不爱这款香,但老太太喜欢,姑娘是要制来孝敬老太太的。”

    贾璋点了点头,回鹤鸣苑换下官服后,请迎春一起去黛玉那里凑热闹。

    研磨、炮制、蒸馏……在经过几道最基本的工艺过后,黛玉把制好的半成品装到了青瓷瓮中,然后吩咐青雀带着小丫鬟,把这封好的青瓷瓮埋到院子里面的梨树下头。

    忙完这一通后,三人一起在菁莪馆用了晚饭,青雀、红杏和司棋带人去厨房提了晚饭来。

    贾璋尤其喜欢今天厨房做的鲮鱼滑与桂花蟹粉银芽,待到吃完饭漱过口后,贾璋懒怠地倚在软榻上,笑意盈盈地看黛玉与迎春说话。

    黛玉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回望过去轻轻一笑。

    两人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却已经觉得很好很好了。

    就像这菁莪馆里氤氲着的桂花香气,就像贾璋手边温度合宜的枫露茶,这里的一切都是让贾璋感到无比舒适的。

    下衙回来的贾璋只觉自己既放松又安心,就连手里读过的游记都变得有趣起来了。

    在经过两个多月的争奇斗艳后,几位新娘娘都借着太后娘娘千秋节的秋风得到了晋封。

    最得宠的就是西平太妃的娘家侄女吴氏与孙洛的女儿孙氏,吴氏已经晋升为吴贤妃了,孙氏也被封为孙昭仪。

    治国公府出身的马氏也因为家世被晋封为马德妃。

    这些娘娘家里都得到了宫中的赏赐,那些诸王臣党与勋贵为此感到欢欣鼓舞。

    他们本来因为自家在乾元朝夺嫡时得罪新帝的事感到忧心忡忡,为了保证自家不被新帝处理掉,不得不与其他诸王臣党报团取暖。

    如今自家女儿在宫中得宠,他们总算是能松口气了。

    而在千秋节过后没多久,被太上皇赐下新名字守忠的六宫都总管夏原吉尊奉绍治帝之命,前往各位娘娘家里,召请娘娘们的娘家人入宫陛见。

    夏守忠这名字也换了好几次了,当初太上皇把还叫夏原的他安排到绍治帝身边伺候时,绍治帝为了表示自己对太上皇的尊敬,特意给他的名字加了一个吉祥的吉字,以表自己对太上皇的尊崇之心。

    而太上皇在对绍治帝与夏原吉制定的收债计划点头后,特意在绍治帝面前给夏原吉改名为夏守忠。

    太上皇还对绍治帝和夏守忠道:“既然小夏子以后就是六宫都总管了,那他就只能忠于皇帝你一个人。朕赐他一个新名字,就叫守忠。守着这一颗忠心,以后皇帝会给你一个好前程的。”

    换了新名字的夏守忠连忙磕头谢恩,绍治帝心里也很高兴。

    他倒不在意夏守忠的忠心与否,只要他是皇帝,夏守忠就不可能对他不忠心。

    但他在意夏守忠能不能取代戴权,成为名副其实的六宫都太监。

    太上皇的话让绍治帝放下心来,有太上皇的点头,夏守忠就算不能取代戴权,也不会变成明面上的傀儡。

    夏守忠带着一大群内宦溜溜达达地宣完了旨意,腰包里也存住了几千两白银。

    他要钱可比贾璋和黄宏要得狠多了,不过他也不亏心。毕竟他是奉旨贪污,又有什么好怕的?

    在收到宫中的旨意后,各家勋戚换好朝服后忧心忡忡地进宫了,直到两三个时辰后才出来。

    他们进宫前,全都忧心忡忡疑神疑鬼。从宫中出来后,却全都喜气洋洋地庆祝起来。

    原来绍治帝请他们入宫,是让他们与后妃团聚的。不但如此,绍治帝还专门在体元殿举办了一场小宴。

    在宴会开到一半的时候,太上皇的圣旨来了,他格外开恩恩赏后宫妃妾省亲,以尽天伦之乐。

    据前来宣旨的戴权说,这件事是太后娘娘先提起来的。

    太后娘娘对太上皇说,椒房眷属入宫,抛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父母的道理?不若允那些有重宇别院的人家启请内廷鸾舆归家省亲,也好略尽骨肉私情。

    太上皇听了,十分感动,这才直接下旨送往体元殿的。

    听到这件事后,新帝拊掌大笑起来,直说父皇母后仁爱。

    底下的臣子听了,个个都十分踊跃,莫不对此感恩戴德,连声说自己不敢辜负太上皇与太后娘娘的慈心,必会请娘娘们回家看看的。

    在这些人眼里,修建省亲别院既能讨好太上皇,也能讨好新帝,还能接女儿回家看看,真是难得的好事。

    因此全都向宫里递了请娘娘省亲折子,家中女眷也纷纷进宫向太后娘娘谢恩,家里也开始筹备金银,盖造省亲别院去了。

    面对着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富贵,又有几个人能够冷静下来,看清楚绍治帝藏在迷雾后的真正意图呢?

    治国公马魁,吴贤妃的父亲吴天祐,孙昭仪的父亲孙洛……

    这些人全都东拼西凑凑够了银钱,然后争先恐后地请园林大家画园子图样,请风水先生堪舆看风水。

    在定下省亲别墅的地址后,又是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戏,又是采买花木灯烛帘栊帐幔,又是采买金银铜锡土木砖瓦。真个是好不喧阗热闹。

    凭是世上所有的,全都堆山塞海地往省亲别墅里面塞,竟然将银子视作了土泥!

    绍治帝一边因为自家心腹替他置办的铺子大发利是感到欢欣,一边又对这些诸王臣党与赖账勋戚极为痛恨。

    去年的时候,这些人还递折子给太上皇哭穷呢!

    真不知道赤贫如洗的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淘换出来造园子的银子的!

    绍治帝愤愤不平地想,八成这些人之前从宫中借出去的钱八成还没花完呢。

    如今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又有什么好心疼的!

    还有那些借钱给先太子与诸王花用的人家,也都借着主子的势力得了肥差,全都没少搂钱,这些人全都有钱的紧呢!

    想到那些园子的奢侈靡丽,再看看自己特意建造的古朴疏简的玉熙宫,绍治帝在心里为诸王臣党与欠债勋戚去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对太上皇也产生了几分怨气。

    如果不是太上皇要行宽仁之政,放开了大臣借债的口子,今天哪会有这么多事情?

    虽说太上皇后来把这个口子给堵上了,但这个烂摊子他没收拾!

    如今这个烂摊子祸从天降,落到了绍治帝手里。他就算清楚自己应该做太上皇的孝顺儿子,也难免会产生一点子怨气。

    不过表面上,绍治帝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做太上皇的孝顺儿子。

    贾璋也趁机赚了不少钱,他那家花木店里的名种花木被一扫而空,木材店里的木料也全都被订走了。

    高杉在省亲的消息传出来后,就带人南下采买了不少名石奇种回来。

    东西一运回来,就被正缺东西的吴家去给包圆了。

    贾璋赚钱赚得手软,但与藏在幕后的绍治帝相比,他赚这点钱也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贾璋本人还是很相信道家的承负说的,因此在赚了这笔大钱后,贾璋也没吝啬。

    不但在布置了几处粥铺给贫民施粥,还买了一块义田接济族里的穷人。

    前者纯粹是为了做一个“兼爱”的好人,后者则是为了看一看族中是否还有没被他发现的人才,也好帮扶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