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太后万寿过去不久，总理衙门大臣文祥，便因日本侵台给大清国造成损失一事，给朝廷上了个《海防亟宜切筹》的条陈，丁忧期满实授福建巡抚的丁日昌，也跟着给朝廷上了个《续拟海洋水师章程六条》的折子，建议筹款兴办福建水师。
慈禧太后就着庆典的余兴，着令军机处拟旨，把总理衙门的条陈和丁日昌的折子
一
李鸿章接旨之后自是大喜，决定借着筹议的由头，趁势
他把自己关
折子开篇便写道：
江海各口，门户洞开，已为我与敌人公共之地。无事则同居异心，猜嫌既属难免；有警则我虞尔诈，措置更不易周。值此时局，似觉防无可防矣。惟交涉之事日繁，彼族恃强要挟，
李鸿章接着强调指出：
敌从海道内犯，自须亟练水师。惟各国皆系岛夷，以水为家，船炮练已久，非中国水师所能骤及。中土陆多于水，仍以陆军为立国根基，若陆军训练得力，故兵登岸后，尚可鏖战；炮台布置得法，敌船进口时，尚可拒守。但用旗、绿营弓箭、刀、矛、抬鸟枪旧法，断不足以制洋人，并不足以灭土寇……但就现有陆军认真选汰，一律改为洋枪炮队。凡绿营额兵疲弱勇营，酌加裁减，其饷即加给新练之队。沿海防营并换用后门进子枪，于紧要口岸附近之处屯扎。
说到此，李鸿章话锋一转，谈起即将用兵的新疆：
新疆各城，自乾隆年间始归版图，无论开辟之难，即无事时，岁需兵费尚三百余万，徒数千里之旷地，而增千百年之漏厄，已以不值。且其地北邻俄罗斯，西界土耳其、天方、波斯各回国，南近英属之印度，外日强大，内日侵削，今昔异势，即勉图恢复，将来断不能久守……酌度情形，俄先蚕食，英必分其利，皆不愿中国得志于西方，而论中国目前力量，实不及专顾西域……曾国藩前有暂弃关外专清关内之议，殆老成谋国之见。今虽命将出师，兵力饷力万不能逮。可否密谕西路各统帅，但严守现有边界，且屯且耕，不必急图进取……两存之则两利，俄英既免各怀兼并，中国亦不至屡烦兵力，似为经久之道。况新疆不复，于肢体之元气无伤，海疆不防，则腹心之大患愈棘，孰重孰轻，必有能辨之者。此议果定，则已经出塞及尚未出塞各军，似须略加覆减，可撤则撤，可停则停。其停撤之饷，即匀作海防之饷。否则，只此财力，既备东南万里之海疆，又备西北万里之饷运，有不困穷颠蹶者哉！
《筹议海防折》强调的是海防的重要性，认为眼下的局势是：海防为重，塞防为轻，防倭寇胜过防俄国。并且留下了一句至今还让他挨骂的名言：况新疆不复，于肢体之元气无伤，海疆不防，则腹心之大患愈棘。很多人断章取义，说李鸿章是劝朝廷，新疆可以不要，海疆却不能不防。李鸿章当时说这话，是针对国家财力不足而言的。否则，他就没必要说“只此财力，既备东南万里之海疆，又备西北万里之饷运，有不困穷颠蹶者哉”这一句了。
《筹议海防折》的后面，李鸿章又附《筹办铁甲兼请遣使片》，建议到外洋去购买铁甲战船，成立北洋水师。
李鸿章说：
文祥虑及日本距闽浙太近，难保必无后患。目前惟防日本为尤急，洵属老成远见。该国近年改变旧制，藩民不服，访闻初颇小哄，久亦相安。其变衣冠，易正朔，每为识者所讥。然如改习西洋兵法，仿造铁路火车，添置电报、煤铁矿，自铸洋钱，于国计民生不无利益；并多派学生赴西国学习器艺，多借洋债，与英人暗结党援，其势日张，其志不小，故敢称雄东土，藐视中国，有窥犯台湾之举。泰西虽强，尚
《筹办铁甲兼请遣使片》，强调的是为什么要购买铁甲战船，和为什么要向国外派遣使臣。
李鸿章先说日本对中国的威胁。一是这个国家离中国的闽浙太近，防他较防其他国为急。李鸿章接着说，听说他们近年来学习西洋兵法，又仿造铁路火车，还添置电报、煤铁矿，都对国计民生有所帮助。接着指出：他们近年来派了许多学生到西洋各国学习器艺，又借了不少洋债，并与英国暗结党援，所以敢称雄东土，藐视我中国，这才有窥犯台湾之举。西洋各国虽强大，但离我们很远，都
二
李鸿章的《筹议海防折》公开后，不期竟引
争论的焦点主要是李鸿章折子中的那句话：“新疆不复，于肢体之元气无伤，海疆不防，则腹心之大患愈棘。”
船政大臣沈葆桢、福建巡抚丁日昌、江苏巡抚吴元炳等人，纷纷上折支持李鸿章的观点，认为海防的确关乎国家的安危，千真万确大于塞防。何况闽浙与日本太近，几乎张帆可到。加强海防，说穿了，就是为了防日本。
山东巡抚丁宝桢、云南巡抚岑毓英、陕西巡抚邵亭豫、广西巡抚刘长祐等人则认为，塞防大于海防，塞防不防，才是大清真正之大患。
陕甘总督左宗棠则认为应将海防与塞防并重。
左宗棠的折子开篇就奔主题：
窃维时事之宜筹、谟谋之宜定者，东则海防，西则塞防，二者并重。今之论海防者，以目前不遑专顾西域，且宜严守边界，不必急图进取，请以停撤之饷匀济海防；论塞防者，以俄人狡焉思逞，宜以全力注重西征。西北无虞，东南自固。此皆人臣谋国之忠，不以一己之私见自封也。
左宗棠像折子
是停兵节饷，于海防未必有益，于边塞则大有所妨，利害攸关，亟宜熟思审处者也……若此时先将已经出塞及尚未出塞各军，概议停撤，则实无此办法也。
左宗棠纵观全局，提出了海防与塞防并重的观点，这
因为左宗棠此时正
你李鸿章这个时候却忽然要停兵节饷，这让我拿什么去复新疆？你这不是找挨骂吗？问题是，不光左宗棠一个人对李鸿章不满，王文韶、岑毓英、刘长祐等人，也跳起脚来骂李鸿章。
这场争论整整持续了半年之久，朝廷才渐渐倾向了左宗棠的论断：东则海防，西则塞防，两者并重。
朝廷命左宗棠继续准备武力复新疆，命李鸿章会同两江总督南洋通商大臣李宗义、福建巡抚丁日昌、福建船政大臣沈葆桢等人，筹划如何加强海防之事。不是没钱吗？向外国银行借！
朝廷一松口，李鸿章开始奏请商借洋款筹建北洋水师，李宗义也开始靠借洋债更换南洋水师的军舰及装备，左宗棠则专派胡雪岩驻扎
三
同治十三年（公元1874年）十二月初四，一道让李鸿章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圣旨递进总督衙门：文华殿大学士着李鸿章补授，李鸿章仍留任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
研究清史的人都知道，清朝嘉庆以前，文华殿大学士由满汉官员轮番出任，没有固定是满官缺，还是汉官缺；但从道光朝开始，文华殿大学士基本上就成了满缺。先是满官长岭，长岭之后是穆彰阿，穆彰阿之后是赛尚阿。赛尚阿被革职后换成裕城，裕城之后是桂良，桂良之后是官文，然后是倭仁。倭仁之后是瑞常，瑞常之后是瑞麟。瑞麟九月刚死，满朝都以为，不是体仁阁大学士文祥，就是宝鋆补缺，哪知道补缺的竟然是汉官李鸿章！他成了比武英殿大学士曾国藩，成就更高的汉官。为什么百官都特别
李鸿章却没有时间陶醉，他忙着购买军舰，忙着聘请外国教习，真正是马不停蹄。但他忙了两个多月，竟然一件事都没有办成。因为两江总督换成了沈葆桢。李鸿章
恭亲王一笑，第二天就从宫里请了个特旨：“为事权归一，着派李鸿章督办北洋海防事宜，所有分洋分任练军设局，及招致海岛华人诸议，统归该大臣等择要筹办。”
有了这个特旨，李鸿章总算能放开手脚，干自己想干的事了。
四
19世纪末，中国的外交初步
换约之后，李鸿章一边把换约文本呈报总理衙门，一面附带了一个《请遣使赴秘鲁片》，第三次提出向外洋派驻使节一事。片曰：
查秘鲁华工约有十余万人，受雇主凌虐之惨，实为目不忍见，耳不忍闻。去年，委员容闳曾与该国官员争论，满工者亦即放出八十人。可知该国虽素无教化，然我苟有使臣
秘鲁虐待华工由来已久，为这件事，李鸿章曾经让陈兰彬去过一趟秘鲁，容闳也和秘鲁外务部交涉过几次，可惜成效都不大。这次换约，李鸿章再次强调保护华工一层，终因两国相距太远，该国是否按着条约办理，中国并不知道。所以，李鸿章第三次提出向外洋派驻使节一事，希望朝廷能批准。
折子与附片递进宫去，慈禧太后命百官筹议，哪知筹议不成，反倒给李鸿章招来一片骂声和二十几份参折。慈禧太后想不到会是这种结果，向国外派驻使节云云，只好罢议。李鸿章望洋兴叹，好生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