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回家
新奉县的新年一过去,县衙的人又要去上值了。郑山辞这次起来得早,没在家里用早膳,反而趁着雾气蒙蒙时去街道的小摊上看。
早食摊子大都是一些包子馒头、豆浆油条、饼子之类,因是冬天还有各类的汤在卖。雾气跟蒸气混在一起,郑山辞见有一家摊子在卖猪肚汤,他走过去点了一碗。
老板认出郑山辞来,笑呵呵的应一声,“郑大人请稍等。”
猪肚汤是将猪肚与猪排骨一同炖煮,加入胡椒粉散寒暖胃。郑山辞没等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猪肚汤就端上来了。郑山辞闻着香气,肚子里的馋虫勾起来了。
一碗猪肚汤下肚,郑山辞把钱搁在桌上就去县衙了。他进了县衙,因是还未到上值的时辰,公务还未有文吏放在桌上。郑山辞只拿了户籍册子看,这是新年之前他吩咐让户房的人放过来的,有些外乡人来到新奉县,不多,大约有三十几口人。户房的人按照规定给他们分了田地,编户入册,找一块干净的空地让他们修村落,工房出了几个人帮他们规划村落的排列。这些外乡人的村落还没有修好,过年暂时也是住在县衙的空房子里。
郑山辞还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现在就有外乡人来投奔了,要知道新奉县风沙大,一般都不会有外来人口愿意在新奉县安家落户。古人安土重迁的意识很重,不会轻易迁居他处。《汉书,元帝纪》说道:“安土重迁,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愿也。”若是不是故乡实在待不下去了,他们不会背井离乡。
文吏点卯后拿着文书来到郑山辞办公的地方,看见旺福已经站在门口了,他心中一惊,心思越发小心谨慎起来,拿着文书低眉顺眼的进去。
“郑大人,这是今天的公务。”
“放下吧,你出去时叫一下丁大人,我有事要问他。”
“是,郑大人。”
郑山辞在批阅公务时,丁宣就进来见来礼了。
“先坐下吧,你记得安置在吴县的外乡人么?他们是怎么回事?”郑山辞放下手中的公务问道。
丁宣想了想,很快就想起来了。因为当时他也有些诧异,他们怎么会选择来新奉县,所以安置他们时便多问了一些。
“回禀大人,下官记得。”
“他们是在江县生活的百姓,因为镇上的乡绅太厉害了些,逼迫他们把土地都贱卖给镇上的乡绅了,他们要是想要生活只能沦为佃农。佃农他们本也想认下,结果乡绅让他们上交八分粮食,只给他们留下两分粮食,除了种地其余时间都要为他们做活。家中养的鸡鸭,若是府上的管事想吃,也能随意拿走,不必付钱。家中稍有几分姿色的哥儿跟女子也逃不过他们的毒手。乡绅府邸都有壮夫他们是没法子的,这便逃了。”
丁宣说:“至于为什么选择新奉县,是想着新奉县离得远一些,再加上新奉县这地方一直缺人,县衙分地要分得大方一些。还有就是我们县的烈酒跟纺织品、辣酱已经卖到江县去了,他们听说有厂子可以做活,便也想来试一试。”
在古代若是没有权势,又遇见这些压榨是很难反抗的,百姓的日子好不好过,全看当地的父母官。
“好,我知道了。他们若是还没有农具跟银子,你让户房的人先借给他们,写下欠条,等明年收成的时候还给县衙就好。”
丁宣忙不迭应声。
丁宣下去办事,把话传给户房的人。
户房的人应下,有人语气泛着酸说,“郑大人跟丁大人对外乡人真好,丁大人选的地方也是上好的,就在兰龙村附近,兰龙村的水泥路要修好了,到时候他们还可以从兰龙村的水泥路进城。”
“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觉两位大人对新奉县的百姓和江县的百姓区别对待了?”户房中有人听见这话问了一句。
“这本来就是。”
“江县来的百姓已经编户入册了,现在是新奉县的百姓了。他们是第一批来新奉县定居的百姓,自然是要看重一些。再说了,兰龙村旁边的那块地本来就是空着的,与我们也没干系,何必要说这样的话。照着你这么说,两个大人都还没你聪明是不是?”
被说的人那人涨红了脸,还打算说些什么。
其余的人忙劝道:“这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只管做事便好了。这事登记让他们借农具跟钱的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那人只好领命去办事了。其余的老人来劝另一个人,“你与他说什么,他是刚来户房的,免不得要见气。”
“此事也是我语气太冲,各位不必担心。”
户房的人听了这话,心中松了一口气。在同一间屋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莫要为了这事闹僵了才好。
户房人手不足才从外边招来一些人来,刚进来的人又年轻,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郭才到了村子里,找了几个衙役抬着农具跟银子,看见这地方的百姓一大清早就红红火火的在盖房。
有村民看见他们穿着官服,一个小老头上前一步同郭才拱手:“这位大人不知怎么称呼?有什么小老儿能做的?”
“我不是什么大人,你叫我郭才便好了。这是郑大人说的让我给你们送农具过来了还有一些银子,你们手里没银子需要买种的,生活的,可以先向县衙赊账,等明年秋收后再还上来。”
衙役们在村落里寻了桌椅,郭才带了笔墨纸砚来,坐在椅子上,等着村民们排队领农具借钱。那小老儿一看便是在这群人里顶有声望的,小老儿嗫嚅道,“郭大人,我们若是借了农具跟银子,要还县衙几分利?”
小老儿心想,新奉县衙门对他们已是大好,不仅收容了他们,还给了一块好地,屋子没修好前,冬天天冷,还让他们去县衙的空房子住,这便是好心的了。这次要他们借农具跟银子付利息也是省得的,县衙有那么大一家子要养,从他们这儿要点钱也不碍事,只求是少要几分利,不然他们承受不起。
郭才眉眼一挑,拿着笔的手一顿,斥道,“县衙不要你们的利,明年秋收把东西交回来便成了,要么你们到时候想把农具留下的话,再付一笔银子便好了。要借农具跟银子的人就来这儿排队,我做一下登记。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借多少银子,要看你们以后的收成,所以借钱这事儿量力而为,莫借多了,还不上,那县衙是要找你们麻烦的。”
小老儿闻言面上满是喜意,“多谢郭大人,我这就去叫他们过来。”
都说了不要叫郭大人,郭才正要纠正这话,看见小老儿已经折身去叫人便作罢。
一行人十几个青壮过来登记。
零零散散的借了一些银子,他们听说不要利钱,心里这才活络起来。农具都是借的,银子最多的借了三两银子,其余的都是二两、一两的,只有家里还有人生病的,一下子借了四两银子。忙会半天,郭才发觉他从户房的带来的银子多了,堪堪才散了三分之一。
让衙役把箱子抬着,他们把事情办完打算坐马车回去,小老儿忙不迭来相送。他给说着阿谀奉承的话,然后给郭才塞了铜钱。
郭才愣了一下,得知小老儿给他塞钱,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谁来办事是来要钱的!”郭才把钱一股脑塞给小老儿,甩袖离开。
他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虽说没考取什么功名,好歹恩师是刘教谕,怎地还能收民脂民膏,这不是败坏县衙的风气,败坏了老师的名声。
他叹口气,还是懊悔自己为甚没考取一个功名。
小老儿看见马车已经在他眼前化作了黑点,他手里似乎还有郭才把钱塞到他手心里的热度,他的神色怔然,露出笑来。
郑山辞还不知道这个小插曲,他去玻璃厂了。玻璃厂烧着火,一进里面便是热的,热得郑山辞脱下了披风,跟玻璃厂的管事说着话。
他之前向玻璃厂说了要做玻璃窗户带到县学去。
管事:“郑大人已经做好了,您看看合不合适?”
做的玻璃挺大块的,找工房的人再去安置上便好了,不能在学生上学时安置,等下学时再去。郑山辞满意颔首,“做得好。”
管事眉眼带笑,嘴上还是谦虚着。
今日便可让工房的人去安置,郑山辞想到自己求学的时候,默然一笑。做玻璃最重要的就是降低熔点,只要把熔点降下去后,一切都好做了。玻璃厂有会熔炼跟吹制的人,郑山辞心下并不担忧。
反正儿工房跟户房的人都是受累的命。得了郑山辞的话,又给去县学安玻璃窗户。
郑山辞笑着让膳堂给他们准备一桌好吃的,让他们吃个痛快。
这下雪的天气便是脏的,踩在雪上把污泥都留在上面了,只让人把雪扫了去。郑山辞从玻璃厂出来披上披风,拢了拢。瞧见有卖雕刻的,心中一晒,他自己雕的人根本不像个人样,这木雕铺子雕得精致些。
他瞧见有雕的各种动物,他只看见一只小老虎,让旺福给钱买下。
虞澜意说自家阿爹见不着他,用玉刻了一个小老虎送给虞夫郎,怎地临走前没想到送他何物,聊表相思之情。
只说郑山辞拿了小老虎便收拢在手心里,藏在袖子里了。刚往前走几步,听见有吵闹声,还有哭声,他皱着眉头上前。
一个老人摔倒在地上,一个女子梨花带雨的跪在地上哭,只一衙役挥舞着棍棒,威风极了。
“敢情好,你若交不出摊位费,就把你女儿抵给我,就免了你这月的摊位费。”
老儿哭道,“我们这个月已经交了三回了,回回都是你来收,你现今又要来收一回摊位费,我们本就是小本买卖,没多少钱可给。你一个不如意便砸了摊子,你放过我们吧!”
衙役面上一沉,“莫说谎话,我是一个子都没收,要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来欺负你们一个老人和弱女子,这是县衙的规定,不交摊位费就不能在这儿摆摊。”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说什么都有的,有的说是衙役说得对,又有人说是老儿说得对,叽叽喳喳的凑成一团。
“这是闹什么,有事去县衙里说。”郑山辞斥一声,众人看见他一惊,衙役更是面上有些慌张,忙向郑山辞见礼。
“你去寻朱大人过来,他来审的时候,你在一旁盯着。”
旺福心中明悟应了一声。
那老儿跟女子忙向郑山辞吐苦水,郑山辞把他们扶起来,“等调查清楚后,若他真有错处,欺压百姓,我会为你们做主的。”
朱典史立马带人过来了,瞧着是跑过来的,大冷天的,额头渗了汗。
郑山辞:“你带去好好审审,另外差人把这地方收拾干净。”
老儿是卖三角糕的,炭火什么的都扫落一地,老儿身上都是炭灰。
朱典史应声,让人拿了衙役、老儿跟女子。
这事不复杂,下午就把案子审出来了,是衙役仗着身份为所欲为,按照大燕的律法把衙役处置了,还让他赔偿了老人跟女子。
这事被郑山辞知道了,朱典史也要给郑山辞一个交代。在衙役们中自查起来,排查到最后还有几个贪污、滥用私刑的人是他相熟之人,朱典史一阵齿冷,按律把他们处置,自己还去向郑山辞告罪。
江主簿挼胡子,“这朱大人也不是没脑子么?”
底下的人出事,作为上官定然是要去赔罪的。
郑山辞罚了朱典史两个月的俸禄,他说,“我罚你两个月的俸禄也是按照大燕律法来的,但你心中要明白,若不是这次我看见了,可能会有两条人命都栽在那个衙役的手上,衙役都是你在管的,你自己要知道分寸。”
被罚两个月的俸禄,朱典史心中认罚,听了郑山辞的话,他心中更是羞愧万分,这比罚俸禄更叫他难受。
这事的结果贴在县衙的告示栏里,百姓们看了纷纷叫好,这事办得速度很快,至少看出县衙的态度是端正的。
他们各自看罢,说道,“这衙役有好的,也有坏的,之前我推着橘子进城,不小心橘子掉在地上,就有衙役帮我捡起来,旁人看见衙役在帮我捡橘子,他们也帮忙捡了橘子。”
众人也说起自己遇见的好衙役来。
朱典史自打此事后就注意着跟衙役们的关系分寸了,上官是上官,出了事上官是不会帮忙遮掩的。若是在做事时没有下属跟上官的界限,便会生出侥幸的心理来,纵容了内心的欲望。
若是别的也就算了,他们这一行关乎到别人的营生、公道,这么大的干系难以承担。
县学的书生们去读书,一大清早有人发出惊叹声,把众人的注意都引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
“我见家里有人买了香水的,这没曾想这玻璃还能做窗户了,这太阳照进来明亮亮的,在学堂里看书就更亮堂了。”
书生们伸出手去摸玻璃,心里稀罕着。
“别说了,夫子来了。”
听了这话,书生们都纷纷背着书箱回到座位上,正襟危坐。
夫子拿着书本放在讲桌上,也觉今日的学堂明亮些,他只说,“这是郑大人吩咐人安置的窗户,心里念着你们读书辛苦了些,仔细伤了眼睛,才安上的。你们若是心里感激,便好好读书。”
书生们拱手应声。
等夫子讲课罢离开学堂,他们的新鲜劲头还没过,几个人都要去摸一摸这玻璃窗户,吹一口气在上面写子曰,透过窗户看见远处的青山葱葱,还有一半的树影的雪还未化,便是一半的白影。他们穿着长衫,几个头凑在窗户前,呼出的气吐在玻璃上白蒙蒙的一阵,不到一会儿又消了。那清澈的玻璃倒映出他们挤在一起稚嫩的脸庞。
“看得好清楚。”一个书生扯着嗓子说。
“远处的山看得是清楚。”
他们说着话,叽叽喳喳的跟小鸟一样,带着年轻人独有的朝气。还有一年他们便要下场科考了,心里还紧张着,聊了一会儿又回到位置继续看书了。
明亮的窗户,看字看得更清晰了,心情也好上许多。他们心里明白科考对他们的重要性,知晓读了十几年的书关键就在这几场考试了。
科考的时间拉得长从童试、乡试、会试、殿试得有一年左右的时间,要是连童试都没有过,一个秀才都捞不上,还要等三年后才能继续考。他们最低的要求便是要考一个秀才,但这也是难事,他们县考中秀才的比例中有百分之二,这还是往高的算了。
他们渴望考取功名,改换门楣,或是实现自己的抱负。
一天学到晚,他们大都是住在县学里,除了在县城中有宅子的,他们回到家里,还会请私塾先生教他们知识,一天都不得休息。
读书是辛苦的,除了课业的繁重,更多的是同龄人的竞争和父母的期望。
郑山辞是把县学放心的交给刘教谕。刘教谕来求见郑山辞,郑山辞还感到意外,让旺福把他放进来。
“郑大人,下官有个不情之请。”刘教谕见礼。
“你说。”郑山辞没有第一时间应下来,只请他坐下先喝茶。
“郑大人是上一届科考的进士,我想请郑大人给他们讲一讲文章,甚么文章都好。这些孩子都是第一次下场,心里总忐忑着,我说了好些话,他们心里领了情,却还是担忧。想着郑大人已是走到殿试的人,便想您对他们讲一讲文章,好叫他们宽宽心。”
郑山辞却是羞赧,他还没机会经历古代的殿试。
“我文章写得不好的,若是让我去讲,怕是要误人子弟。”郑山辞婉拒。
刘教谕一而再再而三的请郑山辞,郑山辞心中动容,他只说,“我很久不做文章了,只能说说思想之类的,对其余的便不在行了,我这般说刘大人还要请我去讲么?”
刘教谕笑着拱手,“只要郑大人愿意去,讲什么对这些学生都有好处。”
郑山辞汗颜,更为刘教谕对学生的心感到动容。
刘教谕跟郑山辞约定了日子,他便折身回去。
他这么一走是轻松了,只留下郑山辞一人抓耳挠腮。郑山辞把公务处理完了,他正好下值了。回到家中用了晚膳,郑清音说接了一个大订单。
“什么单子?”
“只说是边疆那边来的,定了衣服的样式,我看了便接下来了,还让我给二哥问好。”
该是叔父那边的人,郑山辞心思一动,今年他们也没回京城,在边疆过的年。他没有去看虞二爷,也是注意着身份敏感的问题,他是沿边的地方官员,虞二爷是戍边的将领,虽说是亲戚,过年走动还是不好的。
再者郑山辞去边疆也要费些时间,大燕修的年假,他去了根本赶不回来。
郑山辞花钱从县衙买了药材,按照给商人的价格,让郑清音送衣裳时一并送过去。
郑清音应下,“要不要捎带些酒?”
“不用了,这东西只能由叔父带进去,从外边送进去便不好了。”他送过去难免会落下口舌,有不少军中的惨事都出现在这酒上。
郑清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郑清音说了一些纺织厂的事,郑山辞耐心的听了,给了郑清音一些办法。
郑清音便笑,“还是二哥有办法。”
郑山辞回到屋子里面对刘教谕出的难题却是没有办法,只好拿着书翻一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这样只好先睡了,刘教谕给的期限还是长的。
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郑山辞免不得会想起虞澜意,目前是还有些雪在下的,新奉县偏远一些,所以还在下雪,在京城应当没有下雪了。
在京城去确实没有下雪了,虞澜意也准备离开了。长阳侯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不舍的,又不能把虞澜意留在家里,现在这儿子也不由人,留在家里反倒不干了。
虞夫郎让人给虞澜意收拾物件,自己还亲自给他来收拾衣服,虞澜意忙拦着他,“有金云帮我呢,阿爹何必费这功夫。”
虞夫郎没强求,只轻轻的打了一下虞澜意,“你这孩子也不多待些时日,这便想回去了。”
虞澜意:“阿爹,我回去还要坐马车坐两个月余的,在这里待的时间够长了。等郑山辞调回京城后,只要阿爹不嫌我烦,我以后天天黏着阿爹。”
虞夫郎:“不如你跟山辞回京后,干脆住在侯府。”
虞澜意忙不迭拒绝,“这多不好,显得郑山辞是个上门儿婿了,还让旁人见笑话。”
长阳侯心想现在还知道会让旁人见笑话了。
实则虞澜意是不想自己成亲后,还被父亲跟阿爹管着,还是他跟郑山辞两个人住在一起,没有长辈的要好。
把行李收拾好了,虞长行去找了京城的镖局把虞澜意护送回新奉县,这是京城有名的镖局,虞长行请了镖头亲自来送。
“父亲,阿爹,大哥,那我先走了。”虞澜意坐上马车那一刻又有些依依不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去吧,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到了常写信回来。”长阳侯沉声道。
“自己保重,你再耐心等等,不要耍小孩子脾气。”虞夫郎心中伤感还是嘱咐虞澜意,“你跟山辞两个人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虞长行没说什么,只让虞澜意路上小心。
第82章 回家啦
虞澜意坐上马车同他们告别。
下一年就跟郑山辞一起过年了,等一年之后才能回京,所幸他们还可以写信。把马车上的坐垫垫软了,一想还要坐两个月余的马车,虞澜意两眼一黑。
归家的离别之情在胸腔徘徊,到家的期待又升起了。
虞澜意临走前从京城买了新话本,打算用来打发时间。他又不爱绣花,这两个月余的时间太难熬了。看了一个月的话本,虞澜意实在无聊还是买了针线来绣荷包。
金云:“少爷,要不还是算了吧,您还可以买新的话本。”
“你瞧不起谁?”虞澜意一听金云这话,心里就被激了,非要绣出一个荷包。结果没过多久,他的十根手指都戳了几个洞,他哭着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手指已经麻了。
金云哎了一声把针线收起来。
在虞澜意回来的路上,郑山辞还是在县衙里忙,关老板跟钱老板他们来了,按照这个速度怕是过完年就抓紧过来了。
郑山辞让旺福送了茶水进来,打算跟他们慢慢的谈。
关老板抿了一口茶,眉飞色舞的说,“郑大人,我们从你这买的烈酒很受欢迎,没一个月就卖完了,要不是因为有事耽误了,我想去年的时候我就来了。至于香水,因为当时我们拿的货太少了,只能每个月中旬兜售几瓶,把顾客的胃口吊起来,您给的玻璃香水,更是卖出了高价。”关老板留了一个心眼没说是多少钱。普通的一瓶香水是一两银子,玻璃瓶的香水,郑山辞卖给他们二两银子。
因为关老板手里只有一瓶,所以他先把普通的香水卖出去,把名声打出去,然后再把玻璃香水进行拍卖,这种拍卖不仅是对玻璃香水身价的提升,更是为了让拍卖的人彰显身份,这是独一份的。
所以这瓶玻璃香水拍卖出了十两的价格,关老板凭这一瓶香水就赚了五倍的利润,他把普通香水定价二两银子,这样的玻璃香水打算定价在四两或是五两。
“丝绸跟辣酱也是受欢迎的,我已经打算专门开一个辣酱铺子了,虽说利润是比香水少,但还是有得赚。丝绸这些卖给布铺,也能赚钱。”钱老板笑着说。
其实他更想要郑家食肆的厨子,毕竟按照他的想法,这小食肆在青州去开一个酒楼也是赚钱的,在一个小县城只开一个食肆太浪费了。
要是他真这般说,太失礼了,会把郑大人给得罪。
“去年香水厂跟玻璃厂还没建好,今年你们来了,早就建好了,所以你们需要拿多少货都是可以的。”郑山辞看见他们带笑的脸,沉吟道:“只是玻璃难做,所以给你们的玻璃香水要少一些。”
关老板哈哈大笑,“物以稀为贵,这我们也能理解。对了,我们还向贵衙门写了欠条,今天来跟郑大人做生意,还是要先把账还上。”
郑山辞佯装惊讶,“关老板不提,我都快忘记了。你们都是守信的人,这点我还是相信的。”
他让旺福去找户房把欠条拿过来。
诸位老板闻言心里都有些舒服,他们是有钱的,也不爱欠钱,更何况是跟官府做生意,不管郑山辞心里怎么想,这话说起来总归是大气的。
旺福把欠条拿过来,还带了一个账房过来。几位老板核对后,就把欠账给结了。他们谈了新的单子,又是几个大订单。
郑山辞跟他们签了契书后神清气爽,有了他们的钱,新奉县今年的财政已经稳一半了。郑山辞非常热情,还问需要给他们安排住所么?
老板们说多谢郑大人的好意,他们已经在客栈住下了,应该还会待几天。
郑山辞闻言就没挽留了,让他们在新奉县多消费几日。
“郑大人,我们有了水泥方子,修房子跟修路都是可以的吧?”关老板问道。
郑山辞笑道,“当然了,方子已经卖给你们了,你们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关老板面露喜意,他们这次给钱这么大方,也是在这水泥上赚了钱。这修路修水渠都是政绩,官员们对这些事还是热心的,再加上他们给的价格低,官员们就更愿意了。
做商人的,他们可以少赚,但绝不会不赚。
关老板想了想,郑大人这样说的话,那水泥也可以去修河堤了,到时候他就去承包这些,又能赚不少钱。
他们离开了县衙。
账房拿着账本跟银票回到户房,其余的人见他去了一趟就拿了这么多钱,纷纷问道发生了什么。
“郑大人跟几个商人谈了一笔生意。”
户房的人心中惊叹不已,暗自佩服。
“郑大人跟这些商人都很会做生意。”
这话一语双关,户房的人都纷纷附和。
屋子里没有炭火盆,外边也没雪了,郑山辞知道跟刘教谕约定的时间也到了,他要去县学给学生讲课。郑山辞打算讲农政,一般科考都是考农政,其余的他就打算把学生们带到田地里看看。他是没有当过老师的,心里还忐忑着。
翌日一早,清朗无云,郑山辞休沐日去县学。
刘教谕早就跟学生们说了郑大人来给他们讲课,这些学生们兴奋着,家里有背景的,可以在郑府办宴会的时候跟在长辈身边看见郑山辞,他们心里总还是露着怯。
现今听说他要来讲课,他们都是期待着,想听听郑山辞会说些什么。
郑山辞站在讲台上,底下是穿着长衫的学生们,他看向他们稚嫩的脸,仿佛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一样。那时他们是穿着校服,坐在明亮的课堂上,老师们戴着眼镜,拿着三角板。他看向玻璃窗户,笑了笑。
“我是不懂讲课的。你们要听的话,我只能把我的感受说给你们听。《孟子》有言: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沐不可胜用也。我就以这个为题来说农时对农业的作用。假如你是一个农民,你在一年里你会种植什么粮食,怎么来让它们的产量更多?你们可以说出你们的想法。”
底下的学生思考起来,他们还未这么想过。
有学生站起来说,“我种植小麦,春天播种,浇水,用肥料,夏天抗旱,秋天就收获了去卖,肥料要多施肥,让产量更多。或是改造农具,我们就能种更多的粮食了。”
不少学生点点头,他们觉得说得很有道理。只有施肥跟农具能帮助他们增加量产。
刘教谕点点头。
郑山辞笑着说,“你在何地种植小麦?”
学生一愣下意识说,“我在新奉县种植小麦。”
郑山辞:“那新奉县的土地不适合种植小麦,或者说不能年年种植小麦。若是遇见这样的问题,你应该说因地制宜、因势利导。”
“去年我们县里种植药材是何故,……”
学生们听着点点头。
“这次为什么要假设你们是一个农民,因为很多农政的观点就已经很多,很好了。你们要想在科考上出奇制胜,便只能在新意上下功夫。找到一个新的点,你们可以从农民的角度去阐述你对农政的看法,而后反哺其身,从上位者的角度再来看。”
郑山辞又点了几个学生说话,他说,“你们的文章都很好,有了模样却没有细节。你们可以让刘教谕带你们去田地里看一看。科举是跻身的目的,若是你们还有其他的抱负,那就再多学一些,多去外边看看。”
郑山辞的话说完了,刘教谕送郑山辞出去了。
学生们有的沉思起来,有的拿着笔把郑山辞的话记下来,握紧了拳头。
郑山辞跟刘教谕客套后,他便自己坐马车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没什么波澜,谭和接着在乡里修路,江主簿约了郑山辞一块去钓鱼。
江主簿本来钓鱼是为了迎奉郑山辞,现在他还真的爱上了钓鱼。
两个人在河边静坐,江主簿抛出鱼饵,一边跟郑山辞聊天。说的大概都是衙门的事,工房把百姓冬天坍塌的屋子用黏土砖修好了,还涂上水泥,屋子更稳固了。屋子修好后,村子里不少人看得眼馋,只是要把房子重现推翻再修,他们是耗不起的。不过他也有法子,买了水泥给涂一涂。村子里有的是木板房,但更多的是土房,涂些水泥也是省得的。
“郑大人,我又钓上来一条鱼了。”江主簿面上露出喜意。
郑山辞:“江大人钓鱼技术越来越好了。”
郑山辞钓了两条鱼,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他最近有些上火的征兆,这钓的鱼可以带回去清蒸,喝点鱼汤。
他想钓的鱼还没有回来。
到了傍晚,郑山辞跟江主簿互相道别回府邸去,郑山辞把钓的鱼交给厨房,“这鱼清蒸,记得给大嫂送过去。”
厨子应一声好。
郑山成晚上就留在屋子里跟林哥儿一块吃饭。林哥儿还有些孕吐,喜欢吃梅子,在桌子上就摆了一碟梅子供他吃。今晚听厨房说是郑山辞钓的鱼,林哥儿喝了一碗鱼汤,眉眼舒展。
“这怀孕真是太磨人了。”林哥儿抱怨道。
郑山成给林哥儿挑鱼刺,闻言应声,“是磨人,也辛苦。”
林哥儿养着身体,面容红润,还胖了一些。府邸的饭菜好吃,也是应着他的口味做的,比在乡里好很多了,只是待在家里有些无聊罢了。
“澜意也该回来了,等他回来就热闹多了。”林哥儿还有些想自己这个二弟媳。
“快吃吧,才喝了一碗鱼汤。”郑山成给他夹肉菜。
……
郑山辞把木雕雕好了,只是瞧着像是四不像,只能作罢,心虚的把物件收起来又去忙公务。岚县的县令给他写了一封信,还让他去岚县聚一聚,郑山辞应下来。
这方县令只顾给郑山辞吐苦水,说是岚县的生意都跑到新奉县去了,这言辞中还有怪责的意思,次日一早又说是吃醉了酒,乱说话让郑山辞疑心了。
郑山辞只当是真吃醉了酒,“方老兄哪里的话,您吃醉酒说的话,我全当忘记了。”
方县令心中一哽,那还是可以记一下。
郑山辞知道这非久留之地,跟方县令两厢敷衍后,脱身离开。岚县是有人跑到新奉县干活,那是新奉县的厂子挣的钱多,还有住的地方,这只要进了厂子还不会付房租,上好的事,他们跟新奉县挨得近,难不保不会受影响。
以至于方县令也开始发牢骚了。
“岚县的有些小吃倒是少见。”郑山辞从县衙出来,在小摊上买了小吃。
来了一趟岚县若是只跟方县令谈了事就回去,郑山辞总觉亏。他便在岚县逛了逛,还跟徐哥儿遇见了,徐哥儿身边跟着一个俊美男子,行为也是爽朗的。
徐哥儿在岚县看见郑山辞正要见礼,郑山辞忙道:“都没在衙门,行这虚礼做甚。”
“郑大人到这儿来是有要紧事的,不然我还想请郑大人在岚县吃饭。”徐哥儿大大方方的说。
“那就免了,若要请我吃饭,还是在新奉县请我吧。”郑山辞轻松的回话。
徐哥儿同郑山辞说话时,旁边的小姐跟哥儿看见郑山辞眼中异彩连连,等郑山辞走后便围上去问道,“徐哥儿,这是哪位大人,我怎地从未见过,还是这么一位年轻俊美的郎君。”
说话的小姐是徐哥儿到岚县认识的,他听了这话笑起来,“那位是我们县里的县令,你可别打鬼主意,郑大人是不吃这套的。”
“原来是他啊,这水泥路,跟新奉县那几个厂子也是他弄出来的。这样的人迟早要升官,难不成他有妻室了?那妾室呢?”
徐哥儿一听这话就知他们没死心,只说,“郑大人有夫郎了,而且为了前途着想是不会纳妾的,郑大人的夫郎娘家在京城做官呢。你说是这一时的快活重要,还是前途重要?”
听罢,这些人心思就歇下了。男人呵,看重前途的。除非已经得到了前途,就会放任自己一二了。
郑山辞路过首饰店时停下了脚步,他想着等澜意回来,他要给他送手镯。他走进去,像他这样如玉般的郎君倒是很少见,老板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欣赏。
“这位公子,你看看这里的饰品,我们这些都是用真金实料做的。”老板说道。店内还有其他的夫人跟哥儿在挑选饰品,听见老板在招待其他的客人,目光下意识转过去落在了郑山辞身上。
郑山辞今天穿了一件青白月袍,要跟方县令见面他还戴了一顶玉冠,看起来就很华贵。像是他这个年纪的人,长得好看,气质又好,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
“有适合哥儿戴的手镯么?”郑山辞问道。
老板:“有。公子这边请。”
郑山辞看得眼花缭乱,他果然不适合来首饰店这样的地方,只觉没什么区别。他指了一款红色的手镯。
老板把手镯拿给他。
“公子,这是蓝田血丝玉,因颜色跟鸡血一样鲜红,也叫鸡血玉。这玉的价格是贵了点,但是送给哥儿,哥儿一定会喜欢的,公子送上去也有面子。”
“那个红手镯也拿给我看看。”郑山辞又指了一款手镯。
“公子好眼光,这是红翡翠。红翡翠透明度好,颜色鲜艳浓烈,质地温润,触手生温。”老板目光一亮,热情的给郑山辞介绍。郑山辞看中的这两样手镯,价格都不便宜。择其一买下,他就能赚很多了。至于买两个手镯,老板是没想过的。
郑山辞瞧着都喜欢,他觉得虞澜意的皮肤白,人又高挑爱臭美,这红色的手镯正好配他。
“这两只手镯多少银子?”
老板一愣,忙不迭说了价格。郑山辞沉吟还能接受,“把手镯包起来吧。”
他花钱花得少,手下攒了不少钱,再说这些厂子他自己都有份额的,现在郑山辞还是能稍稍把虞澜意养一养,可以给他浇浇水,松松土了。
郑山辞想到这里不禁笑起来,对虞澜意也越发想念。
老板转身让伙计给郑山辞把手镯包起来,郑山辞给了银票,带着银票轻便许多,他以为跟方县令还要应酬许久,身上的钱就带多了些,正好给澜意买镯子。
老板从伙计手里把盒子接过来,留了一个心眼说,“公子,可以告知我们您的府邸,我们把手镯送到府上去。”
郑山辞笑,“不用了。”
旺福从老板手里接过盒子,跟在郑山辞身后走了。
老板看郑山辞离开,心中暗叹,这样的郎君什么人家才能养出来。
在店里的哥儿跟小姐们也谈笑起来,“这样的人,我怎地在岚县没见过。”
“要说岚县的公子我都见过,没看过这么出众的,应该不是我们岚县的人。”
他们聊着话,心不在焉的,郑山辞出手阔绰,一身气质不凡,又是买镯子给哥儿的,还不知道是哪个哥儿有这样的福气。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公子在早两年身上三两银子都没有。
……
京城的新年过完后,官员们上朝了,武明帝派去给郑山辞赏赐的人一并从京城出发了。贵族小姐跟哥儿们过完年好不容易喘口气了,过年走亲戚都是人情世故,他们不能随心所欲的。现今才知道虞澜意坐车回新奉县了。
武明帝的旨意跟虞澜意的事,让京城中的人彻底记住了这个偏僻的小地方。
“这么快就回去了,怎地不在京城多待些时日?难不成是没脸在京城里待,只敢过年的时候回京瞧瞧。”
“只是被陛下下旨褒奖了,现在到底还是一个小小的县令。”
他们大抵记不清郑山辞的容貌了,但在记忆中他们对郑山辞的感官很好,否则就是要说他长得丑了,哪怕是长得清秀了,在他们眼里也要被说长得丑。
安哥儿刚来就听见这话,今儿也是其中一个哥儿做东约他们来喝茶的。长阳侯府是武将,他们这边的都是文官家的孩子,所以接触不是很多,今儿来的全都是文官的孩子。
安哥儿淡淡道,“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思呢,与其总去说别人的闲话,不如把自己的事情管好。这是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翻出来说,就没甚意思。再说了,陛下可没有下旨褒奖你们的相公,以后说这话,就不要请我了。”
他拿着帕子,“你们明明知道我就要嫁给虞大人了,请我来又说这样的话,是存心让我难堪。”
说罢,他便掩面离开。
跟在他身后的闺友们见安哥儿走了,他们看向众人的目光也有怒意,他们纷纷追上安哥儿。严哥儿叫喊安哥儿的名字,结果安哥儿坐上自家马车回府去了。
留下的名门哥儿们面面相觑,他们到底是跟安哥儿玩耍惯的,见安哥儿这般置气,心中惴惴不安。本来被安哥儿这般劈头盖脸的一顿说,他们心中还不悦,现今安哥儿掩面跑了,他们倒是觉得倒是不该在安哥儿面前说这话。
再怎么这以后虞澜意就是安哥儿的小叔子了,是一家人了。
“以后我们还是少在安哥儿面前说这话,这话传到长阳侯府也不好,再者还会得罪安哥儿。”
“是的,不能在他面前说了,待虞澜意也要客气些。”
请众人来喝茶的哥儿叹气,“都是我考虑不周,等会儿我就去向安哥儿赔罪。”
闹成这样,他这个请客的人是要去周旋的,来的人都是贵族哥儿,自持身份,轻易弯不得腰。他这是不得不去,再加上他跟安哥儿本来就要好。众人告退后,他让人把这些茶具收拾干净,自己带了重礼去找安哥儿。
安哥儿回到家里,安信侯夫人还惊讶的看向他,“不是去参加姜哥儿的赏茶宴了么,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安哥儿:“我肚子不舒服便先回来了。”
“要请府医去看看么?这身子不好可是要仔细着。”安信侯夫人担忧道。
“我没事,我只想先去屋子里休息一阵,休息会儿就好了。”安哥儿摇头拒绝了安信侯夫人的好意,他回到屋子精神有些不振。他跟这些哥儿自幼也是一起长大的,说这样的话,安哥儿心里也不是滋味。文官跟武官向来不对付,他跟虞澜意也不对付,这是自然的。小时候,他们气急时,伙同两边的人还一起打架了。
当时多小,六七岁的年纪。他们喜欢抓头发,一般不往脸上打,怕被家中的大人瞧见了。也是冬天把人往雪地里推,好几个出身高贵的哥儿小时候都在雪地里滚过,还有的吃了一嘴的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憋着眼泪,把小脸都憋红了。
虞澜意跟着虞长行照猫画虎学过拳脚,只是家里人没特意请人去教,只觉哥俩这样看着挺有趣的,他的样子很神气,高高的扬着头。
家里很宠爱虞澜意,脖子上带着金项圈,穿着一身红棉袄,扎着两个小揪揪。
他加入进来跟人缠斗起来,一打一个。
安哥儿见了他就害怕。
很快他们俩就对上了,有人在扯虞澜意的头发,虞澜意有模有样的大喝一声,拳头挥舞起来,没把扯虞澜意头发的那个哥儿伤到,反而舞到安哥儿面前来了。
安哥儿倒地不起。
“快去请大人过来!”小哥儿们顿时就慌了,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忙不迭请大人来。
“安哥儿,你怎么样了?”
“安哥儿,让为娘看看。”
虞澜意惴惴不安的站在一旁,给安哥儿道歉。
安哥儿把手从脸上放下,一颗带血的牙齿掉了下来,滚到了雪地里。
“安哥儿,你的牙齿掉了。”一个哥儿惊讶的说。
安哥儿看见自己的牙齿,他的小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又晕过去了。
因为这事,小时候安信侯世子还跟虞长行打过架。
所幸年纪还小,牙齿还能长。安信侯夫人把安哥儿掉下来的牙齿放在他手心里,怜惜的说,“没事,很快牙齿就长出来了。”
安哥儿伤心:“呜呜……呜呜……娘。”
他发现一个噩耗,他说话漏风。
安信侯夫人安慰他,“你把你掉下来的牙齿放在门角上,你就会长出一口好牙,牙齿会快快的长出来。”
安哥儿听了安信侯夫人的话,立马翻身从小床上起来,拿着自己的牙齿蹲下来,认认真真的放在门角上。
牙齿没长出来时,安哥儿一般都是不说话的,也不笑,他怕别人会看见他缺了一颗牙齿。遇见有人找他说话,他不回话,只捏着衣角,羞涩的笑了笑。
第83章 终得回
从岚县回来郑山辞把手镯放在柜子里,等虞澜意回来就可以递给他。他昨天清早去的岚县,今儿晌午跟方县令吃的饭,从岚县回到新奉县已是半夜。
郑山辞躺在床上,一个人突然有些害怕起来。他安慰自己,缩在被褥里不敢动。以前他还不怎地害怕,这从岚县回到新奉县,路上风沙很大,风声在晚上听着就有些渗人了。
郑山辞心想,以后去办差不能办夜差。
虞澜意今天是睡在客栈里,这个地方没有驿站。他睡觉前首先就把窗户检查了一遍,把窗户关死。金云就睡在他的隔壁,他这么大个人了,不好再让金云来陪他。
所幸在国公府时,他看外祖母手上戴的佛珠又大又圆,一看就能辟邪。他求了外祖母,不住跟她撒娇卖乖讨要了佛珠。
晌午在国公府吃饭后,老夫人见外孙一直盯着她手上的佛珠看,哎哟一声摸摸虞澜意的头,“你这个猴子,之前让你跟外祖母一起去礼佛,你就装懒不去。现今成亲后,改性子了,还想起佛祖来。”
虞澜意:“外祖母,您给我嘛给我嘛。”
外祖母点头,“拿去吧,以后多敬敬佛祖,这还是护国寺的主持开过光的佛珠。”
虞澜意眼中一亮,从外祖母的手腕里把佛珠薅下来戴在自己手腕上。他的手腕很白,佛珠很大,是黑檀木佛珠,把他的手腕衬得又细又白。
老夫人见他那么喜欢也是笑着的。
虞澜意戴着佛珠入睡。
起来时,虞澜意在客栈吃了一笼饺子,还去街上买了糕点打算在马车上吃。
金云掀开车帘看了看路,“少爷,还有三日路程我们就能到新奉县了。”
“终于要到了,我这屁股老遭罪了。”虞澜意的心已经飞了。
他跟郑山辞这样细细算来已经有半年没见了,这怎么会不想。
金云见少爷犯了相思病,摇摇头,继续去绣自己的荷包打发时间,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等见了大人就好了。
虞澜意恨不得马长出八条腿,一路就到了新奉县。
他在这边心急如焚,郑山辞还不知道虞澜意快要到了,他这时才收到了长阳侯跟虞澜意寄过来的信。
长阳侯的信件把武明帝下旨褒奖他的事说了,还说陛下派人来新奉县,让他仔细思量,谨慎行事。又问了一些生活上的事。
郑山辞提笔规规矩矩的给岳父回信。
然后还有十几封信是虞澜意写给他的,郑山辞眉眼柔软的拆开信。
虞澜意说的都是一些日常琐事,郑山辞看得津津有味。信中提到了大哥已经定亲了,还是安信侯府的安哥儿。郑山辞回想了一下,想起来了安哥儿,有些惊讶。在原著结局后大哥还是孤身一人的,现在已经定亲了。
不过剧情已经发生了改变,虞长行定亲,郑山辞还是为他感到高兴。
虞澜意在最后的一封信里写了国公府的一大家子,还有大表哥贺同已经是世子爷了。郑山辞看见这一串的人名跟称呼,他的脑子发晕。
他找了纸笔来,跟看《红楼梦》似的,把人物关系写下来。家里亲戚太多了,就是这样。
虞澜意还在信里放了梅花,梅花已经凋谢了,但信纸上还有淡淡的清香。郑山辞眼中带着笑,这是谁教他放的梅花,按照郑山辞对虞澜意的了解,他可不是会把梅花放在信件中的人。
想到这里,郑山辞把信纸收起来放好。
梅花也好,什么花都好,都比不上他的富贵花。
从江县过来的人,把房子修好了。手里还有从县衙借回来的银子买了锅碗瓢盆,米油盐酱醋茶,桌椅村子中有木匠,找他做桌椅跟床会便宜一些。有了房子,地也分下来了。他们拿了钱坐兰龙村的牛车一起去镇上买种子。
兰龙村的人见是他们,还是热情的说:“今年是不能种药材的,要种粮食,郑大人说了,我们县里的土地经不起折腾,要一年种粮食一年做药材的,你们赶得不巧,今年我们要种粮食了。不过也别担心,可以种植辣椒跟大豆、芝麻的。”
江县来的百姓茫然的听着兰龙村村民的话,虽说听不明白,但还是把这话记下来。
“哎呀,你们种了辣椒跟大豆、芝麻,这些县衙都要收的,全都要,还比我们自己背到集市上卖得贵些,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江县的百姓现在听懂了,他们到了镇上直奔卖种的地方买小麦跟辣椒、芝麻和大豆。
“还可以种些梨树跟柳树什么的,养在院子里也不碍事,价格实惠,郑大人都让他们种这些的。”
江县的百姓听见郑大人这三个字,还是咬牙掏钱买了树苗一并带回去。
他们到了镇上还买了布料发现这个小镇上的布料比他们以前在江县时要便宜些,他们裁了料子,又去给家里的人买了鞋子这类的用品,把整个背篓都塞满了,这才坐上牛车回村。
坐在牛背上,稳稳当当的,牛戴了蹄铁踩在水泥路上一点也不颠簸。江县的人坐在牛背上觉得自己到了新奉县,现在已经期待在新奉县长长久久的住下去了。
回到村子里,村子里的小老儿说县衙已经给他们这地方取了名字,他就是这一任的里正,他们村以后叫鹿乡村。
“我们村子里有名字了。”
里正说:“今天晚上让家里的人夫郎跟婆娘都来帮忙,我们村今天就来庆祝庆祝。”
年轻的汉子们应了一声,让家里夫郎跟婆娘去帮忙做饭,他们去搬家里的桌椅凑成几桌,一起吃饭。都是从江县一路跋山涉水过来的人,现在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们更加亲密了,相互之间更加依赖了。
鹿乡村的人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饭,正式就在新奉县安家了。
郑山辞把从江县来的三十几口人单独分成一个村子,也是为了以后要是还有人要来投奔,也可以安置在鹿乡村里。
有其他地方的人来新奉县投奔这是好事,毕竟新奉县的人口还是太少了,地广人稀的,所以县衙里分地也分得大方,能在这个地方安稳下来的人少。现在有了厂子,县衙的人又不被压榨了,程家跟戚家的爪牙也被拔出了,他们的日子好多了,对新奉县更有归属感。
林哥儿的肚子越发的大了,宋大夫给林哥儿把脉后,郑山成问道,“宋大夫,我夫郎生产是不是就在这两个月了,我对县里的产婆不熟悉,还请你推荐一个靠谱的产婆。”
郑山成说得诚恳,再者哥儿生子就是一只脚迈进鬼门关了,这找一个好的产婆很重要。宋大夫挼着胡子,“大公子言重了,新奉县最出名的楚婆子,她是一把好手,你们可以请她到府上来接生。”
郑山成忙不迭谢道,“多谢宋大夫。”
“大公子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腿。”宋大夫提醒一句,提着药箱走了。
林哥儿握着郑山成的手,“你听见了么,别光顾着我,也要注意你自己的腿,不要前功尽弃。”
郑山成反手握着林哥儿的手,“你放心,我晓得的。你也要好好的。”
林哥儿眼底有些热,打了一下郑山成,“说甚,阿爹生了几个孩子都没出事的,再说村子里他们有些怀孕的还要下地干活都没出事呢,我身强体壮的,怎地会出事。你免了你的那些担心。”
郑山成应声,“还是要保重身体,你不要为我的腿担心着,自私一些,顾着自己。”
林哥儿扯了被褥,耳尖红红,“好了,我要休息了。”
郑山成说,“那我先出去了,不打扰你了。”
郑山辞回到家里得知郑山成要请产婆是极为赞同的,“明天就让府邸的人去请,先住在家里要是有什么事也好及时反应。”
郑清音:“大哥你也先别着急,大嫂这胎养得挺好,一定不会出事。”
郑山成谢过了两个兄弟的好意。
等林哥儿生了孩子,不管是哥儿还是女儿,男孩,郑山成觉得都要会认字才行,他就是吃了不认字的苦,管理食肆跟小吃店时刚开始都是吃力的。
楚产婆一听是县令府上请她去,自然是欣喜的应声去了。
这要是接生成了,先不说郑府给的赏钱,这以后接生又有新的说头了,说她给郑大人家里的人接生过,这个名头以后又能用许久了。
三日转瞬即逝,虞澜意终于看见了新奉县这三个大字,倒是虞长行请的镖局,他们从京城把虞澜意送到新奉县,他们昨日就是停在岚县的,走了这水泥路,心中吃惊。
“快回府。”虞澜意催促道。
第84章 相见
马夫赶马车到了郑府,虞澜意从马车上直接跳下来。
金云惊呼一声,“少爷,您小心些。”
虞澜意嘴上应声,人已经快步走到府上了,门子看见虞澜意回来,精神立马抖擞起来,“虞少爷,您回来了!”
“郑山辞在家么?”
门子说道,“大人上值去了,下午才回来。”
虞澜意哦了一声有些失望,他都已经忘记郑山辞还要上值,他进府的脚步放缓了。
金云在身后给镖局的人一笔银子,“多谢你们送我家少爷回家,这些银子大哥们拿去吃好喝好,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客气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镖头拱手。
两厢相互寒暄一番,镖头就带着镖局的人走了。他们赶路保护虞澜意也辛苦一路了,打算在新奉县休息几日再出发。虞长行给的银子够他们镖局跑镖一年的钱了。金云又给了赏钱,他们心头高兴,不愧是高门大户,出手就是阔绰,这样的单子他们也不嫌难跑,只要银子到位,一切都好说。
他们打算先去找客栈住两晚,再去吃饭。
虞澜意回到家里,家里的管事邓雪见了虞澜意忙见礼,“少爷回来了,您需要吃点东西么?”
“不用了。”虞澜意兴致缺缺的摆手,跟个游魂一样飘走了。
金云让侍从们拎着行李去收拾。
虞澜意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精神好多了。金云见虞澜意醒过来了,他笑着说,“正打算叫少爷用午膳,少爷要是想大人,可以去县衙给大人送鸡汤时顺便去看看,大人是有午休的。”
虞澜意有精神了。
在饭桌上只他一个人吃饭,虞澜意有些疑惑。
邓雪解释说,“大夫郎怀孕了,在屋子里静养,小少爷在纺织厂用饭,大公子在食肆。”
虞澜意委屈。
听见大嫂怀孕了,他还是为林哥儿高兴先去看望大嫂去。
他进屋子先敲门,林哥儿喊了进才推门而入。
“澜意,你怎地回来了?我却是一点信儿也不知道,你快来坐,我好好瞧瞧。”林哥儿正在喝粥,见了虞澜意一时惊讶,眉眼马上就带笑。
虞澜意坐在床沿边上,目光不由自主的就落在了林哥儿的肚子上,看见他这么大的肚子,他感到有些心惊,“大嫂,你肚子好大了,是不是要生了?”
林哥儿:“还有一两个月。你在京城怎么样?”
“还好,跟着爹跟阿爹,还有大哥一起过年了,还去外祖母家里玩,剩下的就是走亲戚了。”虞澜意瞅林哥儿,手有些发痒,“大嫂,我能摸一摸你的肚子么?”
林哥儿笑着让虞澜意来摸。
虞澜意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一点劲儿都不敢使,林哥儿见他小心的样子就笑。
“大嫂,那你要好好吃饭,多吃些补品。”
林哥儿应声。
虞澜意陪着林哥儿说会儿话,他回去用膳,他其实不是很饿,吃得很少。让厨房把鸡汤装好,虞澜意提着鸡汤去县衙找郑山辞。
县衙的衙役看见虞澜意,认得他见礼后便放他进去了。
“郑大人跟夫郎真恩爱,还特意送了吃的来。”
“郑大人的夫郎长得这么好看,身份又不一般,若你是郑大人也会宠爱他的。”
这倒是说不准,男人都是想三妻四妾的,总是跟一个人在一起,总觉腻味。只他们看见郑山辞跟虞澜意还是恩爱夫夫的样子,心生向往。他们渴望这样的感情,放在自己身上却做不到郑山辞那般去对待自己的妻子或夫郎。
“若是我有官位,又有这样的岳家,比郑大人做得还要好。”有人不服气的说。
郑山辞在屋子里闭眼休息,晌午他大抵是睡不着的,一般情况下他晌午只是闭眼休息不会睡觉,因为他要睡的话,一觉能睡到下午,晌午睡半个时辰,反而睡不醒,精神劲儿不好。
耳边传来说话的声音,听不大真切。郑山辞办公的地方有一扇内门,从内门进去就有床跟桌椅,他这时正躺在内屋的床上。
他以前是不去理会这些声音的,今天不知怎么回事,郑山辞睁开了眼睛。
他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人轻手轻脚的进来了,有东西搁置在茶几上,脚步声渐渐靠近,郑山辞的心脏突然怦怦直跳。
旺福是不敢来打扰他的,若是有其他要紧的事,那么旺福的脚步不会放得这么轻,只是变得急切起来,因为事情太大,需要郑山辞去处理,耽误不得。
这样让旺福直接放行进来,又敢来内室来找郑山辞的人寥寥无几。郑清音这个时辰不会来找他,大哥也不会,大嫂那就更不必说了。
他的心像是在油锅里炸一样,煎熬着,心里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却又胆怯了。
虞澜意打开内门进来,他的脚尖还踮着,目光直直的就对上郑山辞的那双黑眸了。两个人皆是一呆,愣愣的不作声,虞澜意红了脸颊。
他轻轻的抱怨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进来了你也不出声,听旺福说你在休息,我是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来的。见了我也不说话,你难不成对我是无话可说了么?”
虞澜意的脚跟落地了。
郑山辞看见他,哪敢说什么话。一颗心像是在蜜罐里泡了泡。听他抱怨的话,从单床上折身起来,对上虞澜意的眼睛,下意识移开了目光,“我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以为在做梦呢。你没在的时候想着你回来时要同你说许些话,现在你人在这里了,我却又是嘴笨起来,不知说甚么。”
虞澜意脸上带着笑,去看郑山辞,他凑过去:“你怎么不看我,我在京城可想你啦。”
郑山辞抬起眼眸叹息,摸了摸虞澜意的脸,笑着说,“在看呢,你还是一样的好看。”
“给你带了鸡汤来,你快喝喝,不然就放凉了。”虞澜意摇头晃脑,把郑山辞的手甩开,得意的说。
郑山辞出去喝鸡汤,虞澜意就在一旁看着他。他脸红心跳,只想亲亲郑山辞。看见郑山辞的那一刻,半年来的思念也变得浓稠起来。
郑山辞喝了一小碗鸡汤,坐在茶几旁边又喝了一杯淡茶。
他看向虞澜意,眼睛里的笑荡漾开了,“我看看,没瘦。收到你给我写的信了,只是过年后的信还没有收到。想着你要回来了,就没有回信。”
“那我现在可以亲你了么?”郑山辞穿着官袍,他笑着问道。
“这、这你问我做……”虞澜意一呆,结结巴巴的说话,话还未说话,嘴巴就被堵住了。
郑山辞抱着虞澜意,手指下意识放在他的腰上。郑山辞的吻是猛烈的,虞澜意的舌头都发麻了,仿佛整个人都要被吞了。
他的手指不在局限于腰上,还有一只手克制的揉了揉虞澜意发红的耳朵。
虞澜意的双手搂着郑山辞的脖颈,两个人耳鬓厮磨。
等分开时不住的喘息,吐出的呼吸潮湿,双眼对上后,郑山辞抱着虞澜意,把头埋在虞澜意的脖颈里,温情的咬了咬,轻轻的力度更像是表示亲昵。
他是有分寸的,知道不能在虞澜意的脖颈上留下印迹,不然他出门时就又要惹些流言蜚语了。
虞澜意舌头都麻了。
他推了推郑山辞,从他身上起来,“我要多站会儿,坐了两个月余的马车,不想再坐了。”
他摸着自己的唇,嘟囔道,“郑山辞,你真想把我吞了呀。”
郑山辞只笑,“又说浑话,我好久没看见你了,孟浪了一些。”
他想着可惜没在家里碰见虞澜意,不然郑山辞就可以把自己买的手镯送给虞澜意了。
“你是刚回来么?”
虞澜意听郑山辞问了,这便来劲儿来,“我刚回来,你就不在家。我还是赶路回来的,你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头,然后还留我一个人吃饭,我都没什么心思吃饭了。”
郑山辞拉着虞澜意的手,“那晚上我陪你吃饭,现在在县衙走不开身。你想去外边吃么,我们去外边吃。”
虞澜意装装的:“那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很不懂事?”
郑山辞笑起来,“你就这样。”
虞澜意:“……”
虞澜意作势要打郑山辞,郑山辞用一只手抵住虞澜意的拳头,以柔克刚,用手掌把虞澜意的拳头包住,跟他的手五指相缠。
虞澜意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被郑山辞的小花招拿捏得死死的。
“要不要睡会儿,赶路辛苦了。”郑山辞说。
“我是有些累了,但不困。在马车上我都尽睡觉去了。”虞澜意攒了好多话想跟郑山辞说,但看郑山辞的眉眼还有疲惫,他便想晚上睡觉再同郑山辞说。
“你先睡吧,我陪你睡会儿。”虞澜意在这个内室逛了一圈,一看这地方什么都没有,他抱胸说,“明儿我让金云送花瓶过来插几朵花,还有你外边办公的地方多放几盆盆栽,光秃秃的看着全是公务了。”
郑山辞是不太注重这些的,听了虞澜意的话,他眼中还闪过一丝惊讶,不过想到虞澜意从京城带到新奉县的物件他又有些理解了。
他只是觉得住的地方要好一些。
虞澜意确实是这么觉得的。他去过长阳侯办公的地方,那地方就很舒服,跟在家里没什么两样,虽说地方是小了点,但用的东西都是金贵的。
“好。”郑山辞笑着应下。
说着不困的虞澜意还是睡着了,郑山辞到了时辰就折身去处理公务。新奉县的百姓按照去年一样等冰雪融化后,开春就种上小麦种子,用了沤草肥。沤草肥是一种很基础的肥料,在各种土地都是适用的,百姓们忙着春种,没有精力再去做别的事。郑山辞看了,他上任后,新奉县寻衅滋事的案子少了,大家都有事可做,一天到晚不是在田地里干活、就是在厂子里做工。
新奉县商人来往多了,有的客栈应付不了,又多招了店小二,百姓是欢喜的,他们最怕是无事可做。
冬天对新奉县的影响还是有的,几个镇上都有房子坍塌了,有的还砸死了六个人,还有十几个人重伤。郑山辞只好又让工房的人去排查一下,看看县里有什么危房,这危房就不能住了,县衙里出一部分钱,百姓再出一部分钱,合计起来把新房修一修,不然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太危险了。
工房跟户房的事多,郑山辞记在心里,等今年过年时,多给这两房发点银子。今天的折子还有几个商号要从郑山辞这里走流程,丁宣已经把这些商号筛选了一遍,郑山辞又看了一遍,才加上自己的印章。
这些事都不能马虎,出了问题都是要担责的。郑山辞批阅公务,把公务处理好后,等会儿自有文吏来把这些公务拿下去执行。
他进屋去看,虞澜意已经醒了,拿了一本《史记》在看,看得不认真,全当是在打发时间。他这一睡就睡了一个时辰,头发还是乱的。
郑山辞从桌子上寻了梳子,坐在一边,“我帮你梳梳头。”
虞澜意历来被人伺候惯了,只诧异了一瞬就乖乖的把头伸到郑山辞的掌心下,“你的手巧么?别扯到我头发了。”
郑山辞:“只帮你把头发梳顺,顺便用发带给你扎起来。”
虞澜意想了想,“也成。反正我长得好看,梳什么样的头都好看。”
郑山辞拿了一条青色的发带帮虞澜意把头发扎起来,虞澜意等郑山辞一梳完了,立马站起来对着铜镜臭美。
把头发扎起来,郑山辞还是扎好的,虞澜意满意点点头,“对了,你说的把香水送给贵夫人,我送了的。”
他明晃晃的求夸奖。
“澜意真厉害,帮了我大忙了。”
虞澜意翘嘴,“这些都是小事。你送给他们,香水要是卖到京城,这路程太远了,赚不到什么钱。”
郑山辞笑了笑,“这是为以后的事做准备。”
“你什么时候给陛下写折子的,陛下还下旨把你夸了,连我也瞒着,我还是从父亲的嘴里得知的。你不知道他高兴成什么样子。”虞澜意想到长阳侯,心思一转。
“把水泥方子献上去,我还不知陛下会怎么看待,便没有说出来扰你的心神。”
“反正还有人说酸话,让我京城出风头了。”
两个人说了一些话,虞澜意便回去了。
晚上,郑山辞还问郑清音要一起出去吃么?
郑清音笑道,“我还去凑什么热闹,二哥跟二嫂这么久没见了,你们两个好好出去吃一顿吧。”
郑山辞跟虞澜意便出门了,虞澜意喊道,“清音,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别了,多谢二嫂的好意,你们回来我多半已经睡了。”
两个人去郑家食肆吃饭,虞澜意点了招牌菜,又点了两壶烈酒。
他们边吃饭边聊天,包厢里隔音好,外边大堂的声音听得不怎么真切,两个人没有坐在桌子两边,坐在一边靠得很近,郑山辞给虞澜意挑鱼刺。
“吕锦嫁给了崔兄?”郑山辞听见这话有些吃惊。
“我也没想到,他们两个竟也能凑上,不过我看吕锦对崔子期挺满意的。”虞澜意像是找到知己一样,忙不迭点头。
他觉得崔子期这个人太轻浮了。
郑山辞想了想,他是觉得崔子期表面上挺轻浮的,又是一个爱喝酒的性子,他喝酒只要不发酒疯,不随便打人就好,为人很仗义,郑山辞对他的感官还好。只是没想到吕锦跟他在一起了。
他想了想原著,书里没描写吕锦嫁给了什么人,原著中最浓墨重彩的还是叶云初跟虞时言这两个主角,虞澜意算计失败后到了新奉县基本上就没多少笔墨了。
郑家食肆是郑山辞开的,他们就没点什么糕点,这糕点不是食肆擅长的事,只跟新奉县一家做糕点的铺子联合起来一起卖。
来食肆吃饭的人多了,难免会在吃正食时想吃点糕点,食肆就提供了几款糕点任食客挑选。
倒是有机灵的店小二送来了食客常点的桂花糕。
虞澜意吃肉吃腻就拿一块桂花糕吃,郑山辞给他盛了一碗排骨玉米汤。
新奉县的夜里比之前热闹多了,小商贩也多不少,他们从食肆里出来,虞澜意瞧见了几个熟面孔,也有陌生的面孔。
他回京城去晚上也去逛夜市,大抵离开久了还是觉得新鲜。离开新奉县半年后重新回来,虞澜意的新鲜感也回来了。
他吃了酒,脸上被风一吹,有些散热。他只管去那卖稀罕小物件的摊子里看。
这商贩卖的都是小巧精致的物件,还有手工编织的同心结、跟绢花。
虞澜意拿了一个同心结,“郑山辞,这个挂在屋子里正好,多喜庆。”
郑山辞无法言说,他们的卧室都是照着虞澜意在侯府的屋子布置的,挂一个大红色的同心结,想着也还行。
他说服了自己,掏钱给虞澜意买。
“公子跟夫郎还可以多看看,这儿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商贩热情的说。
除却他们在这里外,还有几个哥儿跟几对夫妻也来这儿看,有些玩意儿看着是挺有趣的。虞澜意蹲在地上不走,仔细去看这些物件,又买了七八个才尽兴。
郑山辞是拉都拉不住。这些物件虞澜意买回来只是图一时新鲜,没过几天便没兴致了。
有夫人看见郑山辞给钱这么爽快,再一看自己的相公拖拖拉拉的,心中不悦,“这才几个钱,我只买一个,你便舍不得了。外边有小家就是不一样,不舍得给我花钱了。”
男子尴尬一笑,立马给夫人买了物件,边买边哄着,“外边的人怎地比得上你,你是闺秀,那人只是烟柳之地出来的,你都是正室了,还是要大方一些。反正她越不过你去。”
那位夫人许是习惯了,只拿了物件,本让相公买物件就是为争一口气,现在反而没甚意思了,她说道,“我不逛了,您请便吧。或是去寻你的新欢陪你来逛逛,我这个黄脸婆就不打扰你的好事了。”
“你这人,嘴巴怎地这么厉害,那我今晚就不回去了。”男子面上满是怒意,甩袖离开了。
郑山辞跟虞澜意走得没多远,还能听见这对夫妻说话的声音。
虞澜意突然想到虞时言了,他嫁给叶云初也是作妾,镇南王妃可厉害了。虞澜意不太喜欢她,当时想与叶云初在一起,便是想若是这事成了,便分家出来住,上面有公公婆婆管着,总觉不痛快,更何况镇南王妃把叶云初当做眼珠子一样护着,生怕有什么人玷污了他们家的这颗明珠。
他现今何故去看那颗明珠,他有自己的明珠。
街上还有几个长袍书生,见了郑山辞立马见礼,郑山辞跟他们说了一阵话。书生们又跟虞澜意见礼,便离开了。
夜市热闹,刚从岚县过来的商人们也在其中流连忘返,找个摊子坐下来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就是县城里的人出门都是要带几个小钱在身上,出来逛夜市就买一些吃食,边吃边走。
这套圈的、耍杂耍的、听戏的都有台子,夜里也能赚钱,没准儿还比白天挣得多,他们巴不得多挣些钱,让底下的人都是轮班的。
新奉县的百姓舍得花钱,他们都愿意来。
虞澜意看见有几个地方本来很黑的,都是过路的地方,晚上从这里走的时候,要是不熟悉还容易走错路,并且比较害怕。
现今在路上修了几个石柱子,挂了灯笼在上面,这样脚下的路就更清楚了,不会摔跟头了。烛光照在路人的身上,他们欢欢喜喜的走过去,走进人潮中。
县城有些地方是漆黑的,容易遭歹人惦记,在有烛光的地方,这些人总是要谨慎一些。费一些蜡烛,晚上让整个街道光亮许多,还能抑制暗地里的危险,郑山辞觉得很划算。
虞澜意不管是现在这些百姓,还是街道这些的,跟他来新奉县第一天的时候已经大不一样了。
两个人回到府邸,果然已经很晚了。
走进屋子里,郑山辞去找自己放在衣柜里的两只手镯。
“送给你,你瞧瞧合不合适。”郑山辞把盒子递给虞澜意。
虞澜意迫不及待的打开两个盒子,都是红手镯,他很喜欢这个颜色,把他戴在手腕上。
“哇,郑山辞眼光真好。”他得意的摇了摇手腕。
郑山辞唇角带笑,还看见虞澜意的另一只手上还戴着很大的佛珠,把他的另一只手捧起来去摸佛珠。
“外祖母赏给我的。”
郑山辞一看成色就很好,夸了佛珠几句,然后把佛珠跟手镯都取下来了,他说,“等会不方便。”
虞澜意闻言脸上一红。
两个人许久未见,又正是年轻的时候,郑山辞抱着虞澜意修长的腿。
只说夜里便叫了三次水。
……
清乡村
侍从们把郑父跟郑夫郎的屋子修好,留了两个伺候便离开了。到底还是庄稼人,家里有了银子便锁着,还是要下地干活的。
只是他们不会那般累了,虞家的侍从是有认字的,他便想了一个法子,“要不老爷把一些土地租借出去,每年拿几个租赁的钱,日子也是潇洒的,要是老爷跟夫郎放不下种田这事,自己种几亩地够吃便好了,全当是乐趣。”
郑父想了想,两个人一时没应声只说好好想想,夜里两口子便说起这事来。
“你觉得把土地租出去怎么样?”
郑夫郎:“我倒是赞成,我们自己还种着别的地,够我们吃,其余的地种起来也费心,家里只你一个人了,山成跟林哥儿都走了,我们两个也种不了多少地。”
郑父想想也是,只是他种了那么久的地,突然说要把土地租出去心里委实舍不得。他就是靠着这些土地养着夫郎跟孩子,把他们租出去,总怕别人把土弄坏了。
郑夫郎劝道,“你早年那么辛苦的干活,把身子骨都熬坏了,这些日子多歇息一阵,我看你气色都好多了。你看,家里已经住上青瓦房了,两个孩子去新奉县有山辞照应着,这往后的日子我们也要拣轻松着过。”
郑父一看这明亮的白墙,还有这新打的桌椅跟衣柜,心中一动,叹道,“罢了,听你的就是了。”
“你明白就好。”郑夫郎眉眼弯弯。
这虞家的侍从是忠心的,不只给他们买了牛,建了房,还带他们去镇上买了新衣裳,这家里的桌椅都全换成新的了。整个清乡村有谁不羡慕他们的。
郑夫郎想着这些事,心里都是美的。
第85章 修水渠
农户人家,早上一般醒来得早,家里又养了猪鸡鸭的,还要早起煮猪食,剁鸡草。郑夫郎起床洗漱后就去把鸡笼打开,把鸡放出去。郑父也起床了,他先把鸭子撵到河边去吃水草这些,鸭子一直关着不像事,郑父拿着竹竿撵鸭子,等鸭子撵到河边再回来吃早食。
家里的两个侍从把早食做好了,做的肉包子,这肉馅是最舍得的,一口咬下去满满的肉,有他们两个在这里,郑夫郎跟郑父的日子好过很多,许多琐事都不用自己动手了。
郑夫郎:“你们也吃。”
侍从说,“夫郎,我们在厨房吃。”
郑父吃了五个肉包子,喝了一碗豆浆,整个人都舒心了。刚开始他们还不让两个侍从待在这里,不像话,现在吃着这早食,屋子里干干净净的,他们嘴上是再也不敢硬了,这日子太好了。
“把土地租出去,我这租给什么人好?”吃完饭,郑父问道。
“老爷要是对我们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们来办,我们一定找合适的人家。”侍从笑着说道。
郑父应声把这事交给侍从来办,他们两个庄稼人也不认识字,这两个侍从是认字的,交给他们郑父跟郑夫郎也高兴。
留下两个侍从看家,郑父就去田里了,说着把土地租出去,他要管的田地就少了,这人是轻松了,不用紧赶慢赶的每天去地里。郑父扛着锄头,脚下轻快,吐出一口浊气。
“你自己去地里,我上山去看看有没有山胡椒,再摘几个皂角。今天晌午说了要做鸡,我琢磨去弄点山胡椒,这样味道好些。”
“你去,整日吃这么好,要是以后吃别的,可就不习惯了。”郑父心中又喜又忧。
郑夫郎背着背篓,他才四十岁,人也是长得好看,不然也不会生出三个相貌出众的孩子。他说,“你尽想这些做甚,我觉山成有时候就跟你一样一样的。有你吃的时候就吃,没吃了就不吃,尽想些有的没的。”
郑夫郎说着他便上山了,再说了山辞都是县令,还能缺他一顿饭吃么。郑夫郎只在心里想,他是不会把郑山辞时时挂在嘴边的,这样说话惹人厌。村子里的人本来就觉他这个儿子好,他要是还时时刻刻的炫耀,这显得不太好。
他去山里捡山胡椒,还撞见苗婶在捡柴,两个人便一路聊了聊。
“你们家今早吃的啥,老香的味道了。”
“吃的肉包子跟豆浆。”
苗婶是羡慕得不行,他们就住在隔壁,每天都闻着从郑家传过来的香气。
“家里的老幺出嫁了,我心里空落落的,这嫁给自己村子里的人就罢了,结果嫁到外村去了。回门带回来见过,看她气色红润,跟女婿倒是感情很好的样子,我这心就放下了。”
郑夫郎看见一处山胡椒去捡,他闻言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说苗丫头那相公,我看过也是一副老实样子。只有她过得好,嫁到外村也没甚,坐个牛车就能回来了。”
“你说得也对。算来你们家清音十六岁了,是不是该相看人家了?”苗婶把木柴扔进背篓里。
“他那事,要看山成跟山辞的意思,只要孩子喜欢,嫁的人又是人品贵重的,我倒是没什么好说的。”郑夫郎不担心这事。要说以前还担心,怕孩子受委屈了,现今就放心多了。有两个哥哥在,娘家有人,再怎么不会让人欺负去了。
说罢,郑夫郎把皂角摘完,他不跟苗婶闲聊自己下山去了。
他回到家里,其中一个侍从把家里的衣裳拿去河边洗,另外一个在家扫院子里的灰。以前院子里是泥土做的,一下雨就踩了很多的泥水,进屋子全是泥脚印,就是天晴天,用扫帚去扫也总觉院子里灰扑扑的,怎么也扫不干净。现在这院子用石板铺面,用扫帚扫地就方便多了,看着还干净。
侍从把鸡已经杀了处理好了,看见郑夫郎回来,他忙去灶房洗了桃子出来,搁在院子里的桌子上,“夫郎用点桃子。”
郑夫郎哎了一声,把背篓放下去去洗手后,拿了一瓣桃子。桃子多汁又甜,郑夫郎的后背靠在椅子上,这椅子后面是铺了棉的,躺上去很软。
“你也吃。”
侍从笑着说,“夫郎,我先去把鸡处理了,您想吃什么样的鸡?”
郑夫郎:“把它炒了吧,多放点辣椒,爆炒。我今早去山上捡了山胡椒,你拿去做鸡正好。”
侍从应声,把背篓拿到灶房里。
郑父在田地上费劲,晌午也不让郑夫郎给他送饭了,自己扛着锄头回去吃饭。活不多,不用日头大的时候还在地里耗着,回去吃了午食,还能睡个午觉再去地里。
想到今早说的吃鸡,郑父脑子里想着,脚步加快。他回去的路上还遇见一些女子跟哥儿去给在田地间干活的汉子带饭去。
“老郑又回去了啊。”
“郑大哥这日子真美。”
“郑叔叔赶回去吃饭啊。”
郑父跟他们说几句话,也没耽误功夫,他在村头远远的看见那青瓦白墙的院子,心中一阵高兴,还没进院子,就闻到了从家里飘出来的香气。
他进院子,把锄头一放,去灶房把手洗了,郑夫郎哎一声,“快过来,准备吃饭了。”
郑父迫不及待来了:“还真是鸡啊。”
去给汉子们送饭回来的人,闻到这香气也是没辙了。自打这些侍从来了后,郑家是变着法的吃香的喝辣的,屋子大变样。跟他们这些人家完全不一样了,这青瓦房比里正家的还要气派,估计要花上百的银子。还有这猪崽跟牛的,也养上了。
“别说找个像郑大人那样的儿子了,哪怕是考上一个秀才我们的日子也好过。”
“这话说得好听,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不说我们村跟镇上,我们整个县城才几个秀才。”一个婆婆拿着自家老头子吃完的食盒回去洗碗了。
说说酸话也就罢了,郑家的福气是他们羡慕不来的。
郑家生活这方面是两个侍从接手了,连吃饭的碗筷都换了新的,白白的瓷碗,看着就喜欢。还买了铁锅,这铁锅的价格可不便宜,村子里没几户人家舍得买铁锅来做饭,一般都是用陶锅、石锅。陶锅保温性差,但很快就能让锅里的食物受热,重量比较重。石锅保温性好,但不易受热,重量也很重。
铁锅分量轻便,能让食物很快受热,比较受热均匀,避免食物部分烧焦或是没熟,炒菜的味道更好,因为受热均匀,还能省柴火。
清乡村里还有一户钟家,以前郑家没发迹前就他们家在村里最有钱,也是村子里的人眼红的人家,现在郑家发迹了,他们老钟家就显得不那么有钱了,没啥值得得意的。
钟家有两个兄弟两个姐姐,这两个姐姐都是嫁到外村去的,其中一个大姐生了两个孩子,结果大姐夫得了痨病去世了。大姐一个人拉扯着孩子时不时还要跑回娘家薅点东西,要么就是农忙的时候求着娘家人帮忙。
要说钟大姐刚开始嫁过去的时候,还是个富裕人家,家里有几十亩的好地,女婿样貌也好,怎地就生了这病。生了两个孩子也不好再嫁,家里只她相公一个儿子,现今那边是需要帮衬的,直到把田地租出去,这日子才好过了。
二姐嫁得平常,嫁给了一个猎户,反正儿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回去,余下的都是跟着猎户上山去住。过年过节这些野味钟家是少不了的。最有出息的是两个儿子,小的在镇上做账房先生,一个月就有四两银子,大的那个在镇上开了一家食肆,自己做老板。每回两个儿子从镇上来看家里的人,都是大包小包回来,村里人看着就羡慕。
这次大钟买了猪肉跟坚果回来,在路上乡亲们只是很寻常的跟他说话,问了买的什么东西就没其他了。
“爹娘,我来看你们了。”大钟喊道。
钟老爹一看是大儿子回来了,忙让他坐下。大钟今天来也是有事要求着钟老爹的,等他们吃了饭,大钟才开口,“爹,最近食肆缺点钱,想找你借点。”
钟老爹还抽着烟,问道,“要借多少?”
“就十两银子。”
钟老爹一愣,这十两银子对他们两口子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挨到了晚上,大钟才带着八两银子回去了。
羡慕郑家做甚,郑家在郑山辞身上砸了多少钱。
……
新奉县
郑山辞在看香水厂跟玻璃厂的账本,这两个厂子比其余几个厂子开的时间短些,没想到还没几个月这个利润就上去了。普通的香水是一两银子,玻璃香水就是二两银子了,这人力的价格跟纺织厂的工人一模一样的,这生产的东西却是多了。
谭和前来拜见,“郑大人。”
郑山辞险些没把谭和认出来,在他的印象中谭和还是一个白面书生,现在皮肤变黑了,整个人神采奕奕的。
“谭和你先坐。”
谭和谢过郑山辞,拱手道,“郑大人,已经把津兴镇跟华镇的路修好了,有几个乡里离得近,我们便只修了一条水泥路,他们走那条水泥路不用费多少时辰。”
“我是信你的,还有两个镇的路,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好好歇息,以后县衙里还有很多事要忙。”
谭和听了郑山辞的话,心间一热,笑道,“不瞒郑大人说,我现在是停不下来,只想再把东安镇和吴镇的路修好,浑身都是劲儿。”
郑山辞瞠目结舌。
先天打工人圣体。
郑山辞还是让谭和先休息,“就算你不休息,工人们也要先休息。”
谭和只好先回去了。
郑山辞继续看公务,现今倒是没什么大事,郑山辞的活也轻松多了,下值后就回家里跟虞澜意一起。虞澜意回来后,郑山辞对下值回家更期待了。
虞澜意看了他一眼,“我把从京城带回来的礼物都分出去了,给你买的都放在屋子里。”
他的手腕上带着两个红手镯,衬得皮肤很白。
虞澜意还有些困,昨晚被郑山辞抱着抵在门上,差点把他吓死了。
在自家府邸用不着被人提醒怎么坐、怎么站的,虞澜意心情又好起来。回到家里能见到父亲跟阿爹挺好的,就是长阳侯跟虞夫郎总是会管着他,让虞澜意感到有几分不自在。
“我知道了。”郑山辞去抓虞澜意的手。
虞澜意瞪了他一眼,“你这个登徒子!”
哪来那么多花样,成亲时还搁那装。虞澜意还怀疑过郑山辞是个绣花枕头,当下是不怀疑了。
郑山辞想昨晚确实过火一些。
两个人闹了会儿别扭,又恢复甜蜜如初。
回到家里也有麻烦事,就是要看账本了。虞澜意这次没有把账本推郑山辞,撒娇让郑山辞帮他看,他自己忍着性子看账本。
郑山辞还很惊讶,只给虞澜意倒了一杯果茶,在一旁陪着他。等虞澜意把账本看完了,他才问道,“怎么今天这么能干?”
“以后家大业大了,我还是要看账本,不然以后家里的钱怎么办。我突然发现钱很重要,而且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郑山辞:“澜意,你太棒了。”
虞澜意翘嘴。
“都是小事。这有什么,我以后还要多看书,陶冶心性。”
郑山辞:“……呃。”
这个他不太信。
虞澜意找郑山辞说悄悄话,“大嫂就这一两个月生了,请了产婆没?”
“请了,就在府上住着。”
虞澜意有点别扭,他偏开头,“我还年轻,不想那么快就做阿爹。”
“好,这事都听你的。”郑山辞很好说话。
这事都听我的,我是真正的一家之主,虞澜意很高兴。
过了一个月后,新奉县的百姓把春种忙完了,正好能歇口气。郑山辞跟虞澜意还在睡梦中睡得正香,外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金云敲门,“大人,少爷醒一醒,大夫郎要生了!”
两个人一惊,立马去穿衣服,头发用发带随便扎起来就出门去了。
他们到了屋子外边,郑山成站在柱子旁,脸上焦急,府里烛火通明,郑清音也是急急忙忙的就来了。
侍从丫鬟们进进出出的。
虞澜意:“把我从京城带的人参拿到厨房炖了!”
郑山成对虞澜意投向感激的目光,“谢谢二弟媳。”
郑山辞:“大哥,你别紧张,大嫂这胎养得很好。”
话是这么说,郑山成勉强点点头,心里还是悬着。虞澜意的瞌睡已经飞了,他听见林哥儿的惨叫声,还有从屋子里端出来的血水,他心惊肉跳。
让丫鬟端来椅子,一家人都坐在外边等。
郑山成说道,“山辞,你明日还要去县衙里,你先回去休息吧。”
“没事的,大哥。”
林哥儿的声音消失了,传来孩子的哭声。屋子的门打开了,楚产婆把孩子抱给郑山成,“恭喜大公子,贺喜大公子,是一位哥儿。”
郑山成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抱孩子,孩子哭着,眼睛还是闭着的,他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郑山辞也松了一口气:“都有赏,这个月每个人领两份月钱!”
“多谢大人。”
虞澜意凑过去看孩子,孩子还是皱巴巴的,看不出什么模样。郑清音看见了小侄子,伸出一根小拇指去勾他的小手。小孩的手蜷缩了一下,松松的握着郑清音的小拇指。
“太小了吧。”虞澜意惊讶的说。
有奶娘把孩子抱走了先放在婴儿床上盖上小被几。
府邸的侍从去收拾了这些东西,郑山成进去看林哥儿。
林哥儿用的力气太多了,还在睡,郑山成守着他,郑山辞他们就先回去了。郑清音在之前就给小侄子绣了鞋子跟小花衣,打算明早就送过去。
虞澜意让人打了小银锁,也是把礼物备好的。虞澜意回到屋子,躺在郑山辞的怀里,抓着他的衣襟,“幸好大嫂生得够快,不然要疼死。”
听着就疼。
“以后若是我要生,让大夫多给我麻醉。”虞澜意觉得这痛比摔断了腿还痛。
他小时候不听话就骨折过,在床上躺了几个月。
也不是什么痛彻心扉,只是痛晕过去了。
郑山辞摸着虞澜意的头应下了,“其实有没有孩子都好。”
虞澜意唔了一声,他的想法是现在不想要,他想在京城里生孩子,以后的事顺其自然,也不刻意强求。
“快睡吧,明早还要上值。”虞澜意低声说。
早上虞澜意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郑山辞起床了,他一个激灵,因为没有旁人在,郑山辞就背着虞澜意开始宽衣解带,等他把官袍换好出门了,虞澜意心里还有些遗憾。
腹肌他咬过。
他们成亲有些日子了,确实也没着急要孩子,虞澜意心态还是挺好的,他把被褥一蒙又睡过去。等睡熟了,起床用膳后他就去林哥儿的屋子里。
林哥儿身后垫着枕头,带着帽子,整个人笑着的,旁边的郑清音也在,床上面还有小鞋子跟小花衣。
虞澜意:“大嫂恭喜,这是我准备的礼物。”
林哥儿:“快坐下,一家人还送什么礼物。要不是在二弟的府上,我还不能把这胎生下来的。”
虞澜意让金云把礼盒递给林哥儿。
“大嫂说这话就是太客气了。”虞澜意说完这句话看见婴儿车在一旁,他伸出脑袋去看,小婴儿还在睡,小小的,今天看着比昨天瞧着脸上张开了一些,不像刚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
“相公取了小名叫多多,大名我还请二弟来取,他是读过书的人,一定比我们这些人更懂,再说了二弟也是进士,给孩子取个名字,让孩子也沾沾文气。”林哥儿说起自己的孩子,声音都是柔软的。
这生了孩子,真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郑清音说,“大嫂还是好好休息着,这还要坐月子。”
虞澜意同样说,“我已经吩咐厨房单独给大嫂做吃的,这方面大嫂不用担心,好好的身子养好。”
“正是这个道理。我们村里有哥儿嫁人后生孩子坐月子,没把月子坐好,以后就有寒症了,每到冬天总是疼的,以后还很难有孕了。”
林哥儿也听说过这事,他认真的点点头。
虞澜意跟郑清音就没打扰林哥儿休息了,郑山成是去厨房给林哥儿端粥了,刚起来他没胃口,郑清音来找他说话才有胃口了。
生了孩子后,林哥儿的口味还是多变的,所幸大哥一直没有不耐烦,还有厨房什么都会做。
“二嫂,你送我的簪子我很喜欢。”郑清音说着笑,“我还为了这只簪子,特意做了这件衣裳。”
在京城看见这只蝴蝶簪子,虞澜意一眼就觉得这簪子适合郑清音,郑清音这个人是软软的,适合蝴蝶这类漂亮的饰品。
虞澜意这才注意到郑清音这件衣裳上绣的是蝴蝶,自己的礼物被人这么重视,他的心情很好,“以后到了京城,我们再去京城一起逛。”
郑清音一呆,他还没想过会去京城。那地方可是大燕的中心,他觉得在新奉县已经算大的了,刚来新奉县时,他对一些没见过的商铺心里都还是好奇,又自卑,生怕自己做出什么蠢事来。所幸有二嫂一直带着他玩,自己又管了纺织厂,现在跟着马氏一起读书念字,长进很多。
“二嫂,若我真能去京城,还要二嫂陪我一起去逛。”郑清音接过话头。
虞澜意笑,“那是自然的,我还要尽地主之谊。”
郑清音笑起来,“二嫂你真好。”
那一声是感激。
虞澜意回到新奉县后,夏夫郎还邀他去泛舟。虞澜意就奇怪了,就新奉县这个缺水的地界还有什么舟可以泛的,只怕泛舟泛到沙地里去了。
夏夫郎这帖子下得虞澜意好奇了,他让人回话要去。
夏夫郎收拾好了,让夏大郎使银子,“我这是为了家里去应酬,相公你该给些银子花花吧?”
夏大郎说,“找我作甚,找账房去。”
“那我找账房就说是得了您的信儿,您到时候可别不认账。”
夏大郎摆手点头,这虞澜意刚回来,夫郎就去找他。这吃吃喝喝免不了,家里的老头子还巴不得他们这些亲密呢,左右不过没多少银子。
新奉县这地方,就算玩出花了也费不上几个钱。
夏夫郎支了银子出门,说是请了虞澜意,他便能在账房多支些银子,跟虞澜意的关系,他在夫家也有脸面,公公都对他客气了许多,要约束相公不要总往妾侍的屋子里跑。
他出门还请了徐哥儿,徐哥儿这段日子一直在岚县跟新奉县跑,看样子徐家主是绝了过继一个男子的事,想让徐哥儿当家做主了,招个上门儿婿。
夏大郎邀他们来泛舟没说假话,这还是春天,冰雪刚融化,这条河是还有水的,能泛个舟。虞澜意踩在甲板上还有些不真实,一上船周围就变得冷幽幽的,虞澜意伸出手去扯水草。
夏夫郎还让人准备了茶点跟红茶,边吃边聊。
徐哥儿喊了虞澜意一声,“澜意,你在京城有甚新鲜事说说看。”
虞澜意哎一声,“没什么新鲜的事,都是些老样子。”虞澜意虽然这么说,还是给徐哥儿他们说了一些有趣的事,他们听得津津有味。
他们正在泛舟时,听见岸边传来吆喝声,跟喊号子一样。
岸上是百姓在挑石头,水泥的,不知在做什么。虞澜意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穿着绿色官袍的人,他忙道,“快靠岸边停船。”
船夫听了这话靠边停船,虞澜意立马就快步下去了。
“那是郑大人吧,这也能遇上。”夏夫郎捂嘴笑起来。
郑山辞今早把公务处理好了一半,心里想着去看看修的水渠就跟江主簿一块来这地方看修水渠的,工房的人也聪明,在修水渠这上头用上了水泥。除了工房的人来指挥修水渠,还有几个衙役在监工,剩下的就是征过来的民夫们,有钱拿又管饭,他们很卖力。
把这水渠修好了,还不是他们自己有水喝,以后自己方便了,去浇灌田地时也不用来回跑了。年轻的时候身强体壮的,跑跑还成。以后老了身子不行就跑不动了。
“郑大人,这条水渠是从山里引的山水,修好里可以流过几百亩地。因为新奉县的气候大,所以我们做了改善,修的是暗渠,花费的财力跟人力要翻倍,还有时间上也不会那么快就完成。”工房的人抹了一把汗,跟在郑山辞身后给他介绍解释。
郑山辞看过工房写的折子,郑山辞也能理解,“这事做得好,毕竟这水渠修好了不是为了一时,而是为了长长久久的生活,修好才是最重要的,金钱跟人力、时间上,只要你是合理的,我都支持你。”
工房的人松口气,他怕的是不能在郑大人任期到的时候把水渠修好,再加上要多花县衙的钱,这方面让他心里也很忐忑。
所幸郑大人没说什么。
工房的人还带郑山辞去看了做饭的地方,这点上面县衙都是没有亏待民夫的,偶尔会吃一回肉,都是新鲜的肉从集市上买来的,至于这些蔬菜,都是官田种出来的,运这里,没花什么钱。
工房还是尽量在为县衙省钱。
郑山辞笑着说好。
“郑大人您看……”工房的人继续介绍说,他的神经渐渐放松了,说话也越来越流畅。郑大人不会打断他的话,耐心的听着他说话,不会露出不悦的神色,这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鼓励了。
郑山辞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笑说道,“你做得很好,要是这条水渠修好了,我想该由你来取名字,你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
工房的人听了郑山辞的话愣住了。他明白修好这条水渠对新奉县的百姓来说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受过这条水渠恩惠的百姓一定会把这条水渠记住的,让他来给水渠取名字,他不敢想。要说读书人有青名留史的愿望,他也有啊,他也是文官。
更何况他考取功名失败了,这样的机会早就跟他无缘了。
“郑、郑大人你说真的么?”他激动的问。
“当然,你冒着这么大的险修暗渠,又写折子要加人力跟财力,还有时间,你不怕触怒我么?这都敢写,可见你是真的想要把条水渠修好,这是你应该得的。”
“谢谢郑大人!”
江主簿在一旁也羡慕了,让这么一个小子来给水渠命名,以后没准儿百姓还要立碑的,就算百姓记不得他这个人了,但一定记得他给水渠取的这个名字,这是多大的荣誉。不说青名留史,留在大燕的国史馆里,但他的名字会留在新奉县的县志里。
百年之后,新奉县的百姓不会记得他们有一个主簿姓江,他在任何地方也不会留下痕迹。要是有子孙传下去可能还会记得,但三代之后基本上就记不得了,江主簿自己都记不清三代之前的前辈。
郑山辞给的水渠命名的机会,这比金子还要珍贵,因为这是他们文人最想要的。
江主簿要是这个人,这辈子都对郑山辞感激着,一辈子都记住他了。
这里除了这个人外,还有其他工房的人,他们听见郑山辞这般说,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后悔不已。
郑山辞又去巡视了一遍,这边的事做得挺好的,他当下满意。
“郑山辞!”
郑山辞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他怎么在这里听见了虞澜意的声音,他心里觉得是幻听,但还是转身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过去。
郑山辞的瞳孔微微扩大了一些,脸上顿时就带笑了。
“你怎么来了?”郑山辞快步迎上去。
虞澜意见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在,还有郑山辞的下官呢,他矜持的说,“我坐船来的。”
郑山辞:“……”好小众的名词。
虞澜意没有横冲直撞直接撞进郑山辞的怀里,只是拿眼神看郑山辞。
“我跟他们一起来的。”虞澜意指给郑山辞看。
夏夫郎跟徐哥儿忙不迭见礼。
夏夫郎平日没什么场合见到郑山辞,郑山辞来新奉县也有两年了,他仿佛还是之前的样子,挺拔如长松,芝兰玉树,让人看了恍神。
郑山辞没什么架子,让他们不必多礼。
“郑山辞,你什么时候结束?”虞澜意问道。
郑山辞:“还有些地方没看完,估计还要好一会儿。”
“那你去忙吧,公务最要紧。”虞澜意故作大方的说,看着颇有贤妻良夫的样子。
郑山辞笑着应声说好。
“你要一起去看看么?”
虞澜意摇头,“我不去。”
等郑山辞把一些细节的地方看完,他折身回来还看见一个小蓝蘑菇蹲在河边,似乎是看见他的身影了,他站起身想走几步,又停住了脚步。
郑山辞跨步走上前。
“他们走了么?”郑山辞问道。
“我让他们先走了,我跟你一块回去。”虞澜意腿都有些麻了。郑山辞走后,有人给他搬椅子过来让他坐,虞澜意没坐,一副极为不好说话的样子,整个人矜贵又漂亮。
衙役们不敢再去了,剩下的工房的人也不敢去。他们听说过虞澜意的家世,知道他不好惹,现在脾气又不好,他们还是别去自讨没趣了。这样的少爷,郑大人在家应该也很难做。
只有郑大人出现的时候,这位少爷脸上才带着笑,说话带着一点骄纵,又有一点撒娇的娇嗔。
“好,我们现在就回去。”
江主簿非常有眼力见儿,他说,“郑大人,我跟工房的人一起回去,还有事没交代他们。”
虞澜意赏了江主簿一个赞赏的眼神。
两个人能坐同一辆马车了,还没有外人的打搅,虞澜意扬着头嚣张的踩着凳子走上马车。
郑山辞目光柔和,跟江主簿又交代了一些事,找人要了一些药酒钻进马车。
“怎么这么晚才上来!”虞澜意看见郑山辞拿的东西,他顿时就熄火了。
“你应该在河边蹲很久了,让我给你的小腿揉一揉。”郑山辞认真的说。
“那边有椅子,怎么不去坐?”郑山辞轻声问道。
虞澜意的脸上红了红,“我就不想坐嘛。”
“不用你看腿,我的腿挺好的,我小时候还练过武的。”
郑山辞低头把他的裤脚掀开,把他修长白皙的腿抱在膝盖上,把药酒倒在手心里,给他的小腿揉了揉,“还是酸的吧,揉一下会好很多。你练过武跟你现在脚酸又没甚关系。”
“汰!”虞澜意偏开头,“你故意跟我作对,我又说不过你。就仗着你读过书,又做了县令就欺负我。”
“我一个县令还能把你欺负去了?”郑山辞失笑,目光柔柔的跟春光似的,又说这话又这么看着他,真难为情。
第86章 京城来人
马车在水泥路上走,很平稳。郑山辞把虞澜意的一只小腿揉好了,就去揉另一只腿,药酒的味道在马车上蔓延,气氛安静又暧昧。他只能听见车轮子的声音,车帘是关着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郑山辞低着头,虞澜意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我等得有点着急了。”虞澜意轻轻的嘟囔。
“我知道。”郑山辞收回手,把药酒盖上,“有时候等人会等得很烦,没关系。”
小腿上擦了药酒,没到一会儿就感觉小腿有些热了,虞澜意的心也热起来了。
虞澜意被人看的烦躁感的消散许多,男人太贴心了,他根本就生不起气来。
郑山辞把他的腿放下来,笑着说,“今天你好不容易出来玩,光是等我就费了不少时间。”
“虽然没跟你待多长时间,但还是开心的。”说到后半句时,虞澜意的眼睛眯起来,跟偷腥的猫儿一样。
“以后要是再这样,你就在椅子上坐着,别把自己累着了。”郑山辞说。
虞澜意就是不想坐,他觉难为情,再加上他们一直盯着他看,他的脾气本来就不好。他唔了一声,先把郑山辞敷衍过去。
本是要泛舟泛到晚上,再去酒楼里吃饭的,现在虞澜意只能跟郑山辞一起回家用晚膳了。
林哥儿还在坐月子,郑山成今晚回来吃饭,吃完后,他喊住郑山辞,“山辞,你帮多多取个大名好不好?”
郑山辞想了想,“性修反德,德至同于初。就取同初两个字吧。希望以后多多是一个道德品行端正的人,以后长大了就请先生来教他读书写字。”
林哥儿对郑山辞说的让多多读书这件事是极为赞同,不求能做出什么学问,能认识字,看懂账面就成了。
最后把多多的大名定为郑同初。
林哥儿坐月子气色恢复得很好,他摇着拨浪鼓逗郑同初,看见虞澜意拿着一双虎头鞋来了,他立马笑起来,“澜意,你又来了。”
“大嫂,我新买的虎头鞋给多多穿。”
“多多说谢谢二叔母。”
虞澜意明白涨了一个辈分,他看模样是高兴的,他伸出手戳了戳多多的小脸,多多鼓了鼓腮帮子。
“小孩真好玩。”虞澜意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了。
他意识到什么尴尬的对上林哥儿含笑的目光。
林哥儿把小被几盖在郑同初身上,“小孩是挺好玩的,得亏有奶娘在,不然小孩嚎叫起来,能吵到你整宿睡不着。更别说还要给他换尿布什么的,有个小孩子在身边,时时刻刻都要顾着他。”
“我怀胎十月生下他,又要坐月子什么的,拢共算下来一年是没怎么做事了。”林哥儿看向郑同初,心里还是软的。等身子好后,他还是要去食肆的帮忙,不然在家太无聊了,没什么事可做。孩子交给奶娘,他倒是也很放心。
可能是庄稼人,林哥儿生了孩子后也是闲不住的。在村子里只有临产那两个月还有坐月子是轻松的,余下的日子都是要干活的。
林哥儿见虞澜意把小小的虎头鞋方方正正的摆在床上,林哥儿心想这二弟媳还是小孩子呢。他问道,“今儿不是休沐么?山辞没有陪你。”
虞澜意听到这,轻轻的挑起眉头,“他忙着的,又是什么文会他作为县令要去一趟。”
反正他就没闲下来。
夜里倒是热情的。
虞澜意不知几次想郑山辞回京后,让家里的人给他安排个闲职做。
逗弄了一会儿侄子,虞澜意便去酒肆里看账。酒肆里时常有一个人来喝酒,他也不说话,也不把酒打回去就喜欢来这酒肆喝酒。
萧二:“这酒叫云客渡真是一个好名儿。”
虞澜意看账本的速度变快了,看着这几笔进账,他心里也高兴,谁看见银子不高兴。能给自己买件衣裳还能给郑山辞买一件。
萧二来吃了多回酒,每次虞澜意就跟没看见他一样,他问道,“老板,我也是你们这的老顾客了,你怎地就不问我一声。”
好哇,竟来问他来了,一看就是打外边来的。不然新奉县的人谁不知道他的。
虞澜意:“你喝酒付银子,我收银子不就成了,还要说甚么话。”
他才不喜欢轻浮的浪荡子,最讨厌喜欢喝酒的人了,整个人醉醺醺的,浑身都是酒气。
萧二在新奉县待了许久,把新奉县的小吃跟食肆都吃完了,他打算回青州了。今儿也是来买酒回去喝,他让侍从带了一推车,“老板,把这一车装满。”
酒肆的伙计帮着把酒装满,萧二乐悠悠的看着这地方,“家里父亲在催我回去,不然我还要在这里喝酒吃菜,以后也开个酒肆,主要供我一个喝酒。”
虞澜意一听这话就知道这萧二是一个纨绔子弟,萧二叹息,“这酒叫云客渡,本来还想能把这烈酒做出来的人是一个爱酒的人。”
虞澜意:“这酿酒的方子是我从相公那里拿到的,可他恰恰不是爱酒的人。”他爱钱。
萧二眼睛一亮拱手道,“不知是哪位兄台?”
郑山辞怎么尽惹这些爱喝酒的人,虞澜意心想。他还是告诉萧二,“我相公是当地的县令。”
萧二心中欢喜:“以后自当拜见。”
萧二回去是被长辈逼着回去准备明年的科考,他们萧家是青州巨贾,正好过了三代,他们可以下场参加科考了。家里除了大哥外,其余的子弟不管学没学都要去参加科考。
侍从催着二公子快回去,萧二不再耽误,让人推着车一并回青州。
虞澜意:“怪人。”
郑山辞今天听了新奉县的文会,他还是满意。回到家里,虞澜意把自己遇见萧二的事告诉郑山辞,郑山辞笑着说,“没准儿以后真会见面。”
他给虞澜意夹青菜,“多吃点菜。”
虞澜意看见碗里的青菜,嘴角下撇,不甘不愿的吃青菜。
“最近县衙的事松下来了,都把这些交给下属去办,以后休沐就没事了。”作为县衙里的一把手,郑山辞把握大方向就成了,偶尔还要注意一下细节,比如亲自去巡视河道跟修房子的进度,还要去厂子走一遭。要是几个月不去,难不保这底下的人会出什么问题。
譬如香水厂的事,管事的瞒着郑山辞接了一笔大订单,这订单还要在极短的时间做出来。管事的贪图钱,差点把整个厂子拖下水。这样的订单,宁愿不接,也不能把厂子的信誉影响了,不然以后就会说香水厂不讲信誉,不按时交货,这件事就这么跟着香水厂一辈子。
“郑山辞,那你下一次休沐时,我们就去爬山吧,我要看日出。”虞澜意好久没爬山了。
郑山辞应声,看着虞澜意的样子,心中柔软。虞澜意本来就是喜欢玩的,现今学会了看账本,也把酒肆里的生意顾着。他一直在忙县衙的事,好久没陪他一起出去了。
就是要出去也是晚上吃完饭,他们才能到外边走一走。
吃完饭,郑山辞伸出手去牵虞澜意的手,虞澜意心中一惊,在他眼里,或者说是在所有人眼里,郑山辞都是温润如玉的君子,不会做出这样孟浪的事情。
虞澜意:“这儿还有人。”
郑山辞看见他戴着红镯子,摸了一下,“好。”
他松开手,两个人到了院子里,郑山辞把他摁在树上,亲他。
虞澜意慢慢的回应他。
两个人分开时,虞澜意被郑山辞亲得腿软,一只手抵着郑山辞的胸膛,呼吸中的热气让虞澜意偏开了头,只觉得耳朵都痒了起来。
他摸着郑山辞俊美的脸,摸着他滚动的喉结。虞澜意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男人。
郑山辞抓住他的手,顺着虞澜意的力度,把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亲吻,带着潮湿的气息,手指染上了暧昧。
太、太近了。
郑山辞是低着眼眸的,虞澜意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在白皙俊美的脸上投下了阴影,那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抬着他的手。
虞澜意只觉心脏怦怦直跳。在京城里有贵夫郎养了小倌,他本是不知道的。只是陪着外祖母去听戏时,他去茅房走错了路本打算去问路,结果就看见他相熟的贵夫郎挑着小倌的下巴,他的眉眼是肆意的,好歹比在他相公面前快活。
虞澜意当时看得一愣,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就默默的退走了。
他想,若是他跟郑山辞婚后不对付,他不会去找其他的人,不是因为什么,只觉在看见郑山辞的第一眼时,他就觉得郑山辞长得很好看,周身的气质不凡。
大燕很难再找这样一个人了。
虞澜意懵懵懂懂的心,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他在看见郑山辞第一眼的时候就对他产生了好奇。
“手指都要麻了。”虞澜意白了一眼郑山辞。
郑山辞只笑不说话。
两个人在院子里散步,家里的院子也用了肥料,栽了一些花花草草,晚风送来一阵芳香。虞澜意看见院子里还有碎石子,他低头踢了一下。
夜里燥热起来,暑气重。两个人回到屋子时,郑山辞让金云端两碗绿豆汤,喝完好踏实的睡觉。
两碗绿豆汤送过来,郑山辞喝得很快,虞澜意不喜欢绿豆汤的滋味,只是捏着鼻子喝完了,一脸愁苦嫌弃的样子。
郑山辞见了笑了笑,“喝了会松快很多。”
虞澜意:“呕。”
郑山辞:“……”
……
这厢他们在新奉县过日子,安哥儿嫁到长阳侯府了,成亲当晚武明帝还跟王凤君,还有大皇子跟二皇子一块过去了。虞长行成亲,皇帝带着一家子来了,虞长行果然圣宠在身,来长阳侯府吃席的勋贵跟官员们心里又有数了。
朝廷上的文官松口气,幸好陛下只让虞长行掌管禁军,要是这虞长行是个文臣,也是颇为得武明帝的宠信。武明帝瞧见虞长行穿着新郎服,还要来给他行礼。
他忙道,“今天你大好的日子,免了,朕今儿不想看你行礼,只想让你痛痛快快的做回新郎。”
王凤君在一旁听见这话,心中一惊。他明白虞长行是武明帝的伴读,还救过武明帝的命,但他没想到武明帝对虞长行的感情这么深。
虞长行宽肩窄腰,身姿修长流畅,他笑道,“多谢陛下。”
大皇子谢承看向虞长行,目光露出沉思。
皇帝来府邸已是天大的面子,长阳侯春风得意,给武明帝见礼后说,“犬子有何福气,让陛下来这地方,陛下能来,臣心里感念万分。”
武明帝:“罢了,朕来了你们反倒不自在,朕只是来送礼的,礼送到了,朕便回宫了。”
皇帝一家子没在侯府停留多久,但这也足以让京城中的人对长阳侯府又追捧起来。安信侯拿着酒杯同人喝酒,面上也有面子,虞长行现在是他的儿婿了,这算是他儿子了,这事他也与有荣焉。
“陛下同虞大人感情真好。”王凤君说。
二皇子谢澹说,“父君,这有什么的,若是儿臣的好友成亲,儿臣也免不得要去贺一贺。”
武明帝伸手敲谢澹的脑门,“你父君问朕,你搭什么话。难不成你是朕了?”
谢承见武明帝像是要发怒了,他忙不迭维护幼弟,“父皇,二弟他是无心之语,请父皇息怒。”
王凤君也被武明帝的话惊住了,他拉了谢澹,让他给武明帝赔罪。
武明帝喜怒无常的冷笑一声。
“父皇,儿臣的嘴太快了,不敢做朕,只敢称本殿。”谢澹委屈巴巴的瞅武明帝,抱着他的大腿摇晃。
“少跟朕嬉皮笑脸的,一天不务正事,还好意思找朕撒娇。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熟读诗书了。”武明帝似笑非笑的看向谢澹,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脸。
王凤君松了一口气,谢承看见武明帝跟谢澹这么亲近,他眼中闪过一丝黯淡。
“那儿臣不类父皇,皇兄类父皇。”谢澹笑着看向谢承。
武明帝的视线落在谢承身上,谢承抿唇还是不由自主的笑了笑,“二弟太夸大了。”
武明帝招手让谢承过来,摸摸他的头,“朕听说你夜里还在用功,身体最重要,要用功也不是这样用功。朕不想你功课做好了,人却躺在床上的,知道么?承儿。”
谢承觉得心里温暖,他应了一声,“儿臣知道了。”
……
虞长行成亲,虞时言跟叶云初也来了,还有镇南王跟镇南王妃。镇南王妃见武明帝这么看重长阳侯府,看向虞时言的目光浮动了一下。
虞时言却是真心希望虞长行好的,虞长行在家里没有欺负过他,对他也是淡淡的,但虞时言总是对他有憧憬之意,这样的大哥真好。京城中的小姐跟哥儿都想要这样的哥哥。
叶云初跟好友一同去喝酒了。
虞时言喝了几杯酒便没去喝了,只专心的吃菜。
吃完饭,虞时言跟叶云初上了同一辆车。叶云初还没有别人,王妃倒是想给他塞几个长得可人的哥儿跟女子,叶云初都拒绝了。要么就留在院子里做一个粗使侍从。
晚上他向来就是歇在虞时言的院子里。因喝了酒,他身上有些酒气,俊美的脸上带着红,身上还有胭脂水粉的味道。
虞时言把他扶到床边,让人去打水。
“时言……你怎么又不高兴?”
虞时言:“世子身上的胭脂水粉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去应酬染上的,你别担心,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叶云初去抱虞时言,他的怀抱还是一样的温暖。
就算他说了要靠自己生活,在这样的怀抱下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沉溺,虞时言推开叶云初,“世子先去洗洗吧。”
两个人成亲多时也还没有孩子。虞时言不想要孩子,王妃也不想让庶长子出生,正室还未进府,先搞出一个庶长子太难堪了,以后哪个好人家会嫁进来。
虞长行成亲,京城众人都是津津乐道的。长阳侯这方面还是挺好的,当初虞澜意出了那样的事,长阳侯还是给虞澜意风光大办了一场,这次虞长行成亲也是风风光光的。
当初还在一起说虞澜意嫁给一个寒门进士的哥儿跟小姐们,他们现今也嫁人了。因为身份地位高,他们的相公大多都是五六品的官员,毕竟还年轻,以后有父辈使力,前途不可限量。
“陛下夸了郑山辞,以后销声匿迹也未可知。”
“小地方能有什么政绩。要是侯府跟国公府要走暗门,朝中的大臣大抵都是要给面子,只是没政绩只能塞一个闲职。”
“想来闲职也是好的,毕竟出身都摆在那里了。”一位夫郎捂着嘴笑。
要是郑山辞真愿意做一个闲官,虞澜意是一百个同意的。以前虞澜意还担心郑山辞回不去京城,现在虞澜意倒是不怎么担心了。只要家里使劲,郑山辞就能回去。
家里那么宠他,怎么肯让他吃苦头。
虞澜意插了一只簪子在郑山辞的头上,郑山辞笑着把簪子取下来,“这场合不适合。”
太花哨了,花哨到郑山辞对着铜镜眼皮跳了跳。
他还是拿了用玉冠把头发束起来,对着铜镜整理衣服。
“徐哥儿昨天给你递信儿说京城的敕使要来了,你就待不住了。”虞澜意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郑山辞正襟危坐的样子。
敕使一般是皇帝派到地方来传旨的太监。
“毕竟是陛下身边的人,我作为一个小官,在敕使面前要知礼节。”郑山辞难得严肃的说。
虞澜意看见郑山辞这副样子,他趴在桌子上要笑死了。
徐哥儿也是刚好在岚县做生意,瞧见驿站来了不得了的人,说话还是不阴不阳的,尖尖的嗓子,他立马就有猜想了,让人去打听。有了信儿不敢耽误,让人快马加鞭来给郑山辞报信。
“你好不自然。”虞澜意说。
郑山辞轻咳一声,“总还是要郑重以待。”
来新奉县传旨的人是冯德身边得力的小太监,为人圆滑世故,在武明帝面前也混了一个眼熟。他这还是头一次独自领了差事,这差事苦着,要走这么远的路,没几个人敢接的。这大半年的路程,等回来后,宫里又进了新太监,干爹那还不知道有没有自己的位置。小太监们都有自己的想法,总之就是不情愿去,想把这差事推得远远的。
他却是在沉默中上前领了这差事。
冯德立马就笑了,把他招过来,“还是你这孩子最能体谅人,干爹等你回来。”
他来之前虞长行还找过他,用那双清凌凌的眼看他,给他塞了一个荷包,“不要你夸大其词的说,只要你说真话。”
他便应下也收了荷包,转头就把这事告诉给了干爹。
陛下还招他来跟前问,得知虞长行真给他塞荷包了,哈哈大笑。
冯忠到了新奉县,底下的人说,“大人先去驿站休整片刻,还是去宣旨?”
“先把陛下交代的事办了才好休息。”
冯忠到了郑府进去,底下的人喊话,家里除了林哥儿跟郑同初都来拜见。
冯忠瞧见郑山辞眼中一亮,这样气质出众的年轻郎君在京城也是少见的。冯忠把旨意宣了一遍,大抵都是赏赐的金银珠宝,虞澜意早就知晓了。看见后面的人抬着箱子进来,眼中闪着光。
发财了。
郑山辞把准备的荷包让侍从递给众人,作势请冯忠喝茶,语气不卑不亢,“这位大人这边请坐,大人舟车劳顿传达陛下的旨意辛苦了。”
第87章 干旱
冯忠也不客气坐下喝了一杯热茶,他是到了新奉县便来郑府传旨,现今把陛下的旨意传下去,这心里的石头放下了,精神劲头就有些散。
喝了一杯茶冯忠没耽误说自己回驿站了,他身上还兼领了差事,要把新奉县的事都告诉给陛下,好让陛下作决策。
“郑大人,咱家先回去了,您也别送了。”
郑山辞把冯忠送到门口。
郑山成跟郑清音头都不敢抬,只是跟着跪下然后恍惚着说万岁,他们也不知道还能遇见太监啊。
“发财了。”虞澜意打开箱子,看见黄金百两,他心里一阵美滋滋。
账房知道这事,已经在一旁候着了。
虞澜意抱住箱子,警惕的看着账房,“这是陛下赏的,不用放进库房,这是自己凭本事挣的金子。”他说这话仿佛是他挣的金子一样。
账房:“……”
郑山辞笑道,“这么多金子放我这儿,我心中惶恐不安,澜意若是想要,便拿几根留着做零用吧。”
这把这么多钱让他放着,郑山辞晚上睡觉都不敢睡了,怕把金子弄丢了。看账房先生的架势,也是不容他们胡乱来的。
“还是大人明理,既大人这般说,少爷便拿几根打零用吧。”
虞澜意恨铁不成钢的看向郑山辞,郑山辞轻轻的移开了眼神。虞澜意又去瞪账房,说郑山辞明理,这不就是拐着弯说他不明理了。
虞澜意依依不舍的放开大箱子,依言从里面拿了二十根金条,手都拿不下去才作罢。
郑山辞摆手,“快把箱子拿走。”
虞澜意:“我的!”
虞澜意大方的给郑山成分了三根,给郑清音也分了三根,还有十四根全是他的。看向府邸的人,虞澜意想了想说,“今儿是相公的好日子,每个人这个月多领一两银子的月钱。”
“多谢少爷!”
郑山辞笑着去瞅虞澜意。
虞澜意扭身拿着金子跑了,他要把私房钱藏好。
都是他一个人的,要不是郑山辞,那一箱子都是他一个人的,虞澜意想到这里心就开始隐隐作痛了。
郑山辞丧失了拥有金子的权力,可他拥有一个金子般的夫郎,这也不亏了,虞澜意理直气壮的想。
郑山辞思忖片刻,澜意从京城回来便跟他说了,陛下要派人来给他赏赐金银珠宝。按道理说,澜意回京,这事武明帝不可能不知道,武明帝可以把旨意下到澜意那里,让澜意带回来。长阳侯是朝中重臣,做皇帝都是要关心的。所以在郑山辞接到长阳侯寄到新奉县的信说陛下赏赐他了,让他小心谨慎,不要惹敕使。
此行绝不只是赏赐金银珠宝这么简单。
郑山辞身正不怕影子歪,他也不去做其他的,只是让人注意些冯忠的动向。只是见冯忠带人徘徊了几日,他们便从夜里偷偷走了,没让任何人相送。
家里的物件多起来,屋子里添了两个衣柜。郑山辞坐在一旁听见旺福的话,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澜意,你知道这位公公么?”郑山辞问道。
虞澜意摇头,“没听说过,不过他姓冯的话,应该是大内总管冯德的干儿子,他有很多干儿子的。”
冯忠走得太快了,让郑山辞重新思量起这个人来,据他所知,一般太监从地方经过,都要收孝敬的银子,这冯忠却没收。整个人的面容除了有些阴柔,嗓子是尖锐的,眼中却还是清澈的,看着像是一个正派人物。
虞澜意还买了金簪,他给自己买了一盒,还买了一盒打算回京送给亲朋好友。
“好久没这么花钱了。”虞澜意呈现大字躺在床上,蹭了蹭他的金丝被子。
郑山辞:“……”吞金兽啊。
“郑山辞打开第三个衣柜,我给你买了衣裳跟靴子。”
郑山辞心中一暖,澜意能花多少钱,这不还花在他身上了。
郑山辞打开衣柜先是被虞澜意的衣柜闪到了,然后看见几身衣裳,脱下官袍便试了试新衣,官靴也脱了,换新靴。
“好看。”虞澜意夸他。
跟虞澜意在一起后,郑山辞的衣裳急剧增多。郑山辞说道,“衣服可以买,但还是别买太多了,可以省下这笔钱买点其他的。比如买点珍珠粉什么的,要么就把钱攒下来。”
“听你的,我省钱。”虞澜意乖乖的说。对,要有私房钱,还要藏好。
郑山辞忍不住笑,摸了摸他的头,“我相信你。”
虞澜意看郑山辞笑得英俊,他说,“只有我才会这么包容你了。”
郑山辞失笑,“是的,少爷。”
“叫什么少爷,显得我跟你同生分一样。”虞澜意从床上一跃而起,“说起来你还能叫我夫郎。”
他明晃晃的看向郑山辞。
等着郑山辞叫他。
“你也没叫我几声相公。”郑山辞笑着说,“我的郑夫郎。”
虞澜意脸红,羞赧的叫了三声相公,郑山辞正要含笑上前抱住他,虞澜意从旁轻轻一跳,郑山辞的眼角也轻轻一跳。
虞澜意羞赧的捶了郑山辞几下。
这是新衣服。
郑山辞胸口一疼。
……
新奉县的夏天太热,郑山辞让里正组织乡民们抗旱,为了田地里庄稼不被干死,他们又要去挑水要浇灌。
郑山辞戴着草帽,在田间走动。这太阳太毒了,他看见这一块田的小麦一半都是蔫巴巴的。前年让他们种下的树倒是长得挺好的,树影下有一片阴影的地方。
“郑大人,这天真琢磨不透,小麦干死了,我们还要交赋税的。”一个老农苦着脸跟郑山辞诉苦。
郑山辞口干舌燥,他先拿着水囊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安慰道,“老伯,你别担心,若是真有什么问题,县衙不会坐视不管的。现在就是抓紧时间抗旱。”
“有郑大人这句话,我心里就安心多了。”老农说道。
郑山辞还待说什么,他看见一只虫子飞到了丁宣的脸上,丁宣把虫子从脸上拿下来,脸色大变,老农看见这虫子脸色也变了。
“蝗虫!”丁宣一阵心惊的喊出虫子的名字。
郑山辞脸色一变。
他们走进田地里,发现有几个零星的蝗虫飞到小麦上正在吃小麦了,老农心疼小麦哎了一声把蝗虫打下来踩死。
他们都知道这也是无济于事的,蝗虫只要零星的出现,这就意味着他们离开大规模出现不远了。
在古代的蝗虫一般是飞蝗,当飞蝗的数量多起来时,他们往往容易会相互感应,形成群聚、拥挤起来。另外最恐怖的是它们的繁殖能力很强。
这个天的小麦还没有完全熟透,郑山辞皱着眉头,他看过去其他的田地也都出现了蝗虫,他说,“你快去通知你们村的里正,让他告知乡民把小麦先割了。”
“我们立马回县衙!”
郑山辞他们一行人马不停蹄回到县衙,郑山辞立马让丁宣提笔写告示,让衙役快马加鞭去镇上、乡里通知先把小麦割下来,还能抢救一些,不然什么都不剩了。
“快去把田地里小麦割了,马上蝗灾就来了。”里正紧赶慢赶的说,让乡民们立马去收割小麦。
还有人不信结果一只蝗虫直接跳他脸上来了,由不得他不信回家立马去拿镰刀。
郑山辞还写信给了方县令,让他防着蝗灾。
方县令没有听见什么风声,看了郑山辞的信没放在心上,“他们新奉县地处那么偏僻的地方有蝗灾不奇怪,我们这儿能有什么蝗灾,根本没有折子写。”
方县令给郑山辞敷衍的回了一封信,郑山辞却是连看信的时间也没有了。
就在方县令的信从岚县送到新奉县的驿站时,天上乌云密布,整个天都是黑色的,他们还听见了虫子嗡嗡作响的声音。
街上的人如鸟兽散,找随便一家铺子先躲起来。
虞澜意在家,郑清音跟他在一起,本来两个人还在说说笑笑,金云突然说少爷天怎么突然黑了。
虞澜意听见虫子嗡嗡作响的声音,头皮发麻,郑清音抬头一看,“是蝗虫!”
密密麻麻的蝗虫像是一张大网笼罩在新奉县的上方,铺天盖日的。
虞澜意连忙把金云扯进屋子里把门关死,郑清音去把窗户关死。虞澜意坐不住,他站起身看着窗户,本来还是明亮的窗户变得黑漆漆的,偶尔露出一丝光隙,蝗虫的身影在窗户上倒映着,爬来爬去的,发出牙酸的声音。
郑清音这也是第一次遭遇蝗灾,还好他从小就在乡里长大,对这些虫子适应良好,除了刚开始被吓到了,心脏怦怦直跳外,现在已经好多了。
虞澜意跟金云主仆两人都是白着一张脸,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二嫂你要不去床上躺一会儿,或者先坐会儿。”郑清音扶着虞澜意,关心的说道。
虞澜意被郑清音扶着坐在床上,他又给虞澜意倒了一杯热茶,让他先缓缓。郑清音给金云也倒了一杯,“我看你脸色也不好,先坐下喝杯茶吧。”
金云说了一声谢谢郑小少爷便坐下喝口茶,不敢再去看窗户了。
新奉县的人有的把大门关上了,本来该松了一口气,结果蝗虫从楼上飞进来了,他们忘记关窗户了,顾此失彼。
郑山辞还在乡里,他们本来还在路上跟里正说话,结果天色一下子就黑了,一抬头里正喃喃道蝗虫,他们连忙就近跑到一家农户家里暂时避一避。
“你们是谁?!里正,郑大人你们……”
丁宣立马把门关上,郑山辞也连忙把窗户关上。
第88章 救灾
里正解释道:“蝗灾来了。”
“蝗灾真的来了?我相公他们还在田地里。”女子脸色一变,当下是出不去了。她相公不是一个傻子,应当会找地方自己躲起来。
郑山辞让县衙发了告示又让镇长跟里正组织乡民避灾,但蝗虫来得太快,田地里还有许多小麦没割完,全家的男人都拿着镰刀去割小麦去了。没想到蝗灾来得这么快,早知道他们晚上该点着蜡烛也该去田地里把小麦收割了。
“郑大人,丁大人,里正你们先喝杯茶压压惊,家里只有大麦茶,让你们见笑了。”
郑山辞:“没事。还是我们打扰你们了。”
在角落里还有两个小崽崽的眨巴着眼睛,一个孩子用手扒拉着厨房的墙,目不转睛的盯着郑山辞。
郑山辞端着碗正要喝茶时,虫子嗡嗡作响的声音变大了,屋子里变得昏黑起来,窗纸上都是蝗虫。女子被吓到了,没想到蝗灾这么厉害。郑山辞觉得自己好像就在一个虫卵里,周围都是蝗虫,他的头皮发麻。他看向窗户,仔细一些甚至能看见蝗虫腿上的细小绒毛倒映在窗纸上。
女子带着两个小孩去他们的房间,正堂里留下三个男人。
气氛沉闷,耳边都是虫子爬动的声音。里正额头上渗了汗,拿着茶碗喝茶,他抬起头一看窗纸上的蝗虫,心中发抖。
“不瞒郑大人说,老朽当里正也有二十年了,这二十年还从未遇见过蝗灾,不过这看过一次就难以忘记了。”里正心惊肉跳。
郑山辞:“我在新奉县以前的县志上看到以前新奉县发生过蝗灾,看描述蝗灾的规模应当不大,我看这次比县志描写的更厉害。”
三个人在一起还能打个伴,郑山辞一边喝茶一边有些担心虞澜意了。京城里来的侯门少爷哪里见过这样架势,估计也是吓得够呛。
还有人在田地上就近找别人的房子借一借躲起来,不然这蝗虫飞到身上,全身爬咬难受得紧。有几个汉子本来还在田地上收割小麦,等蝗虫飞过来乌漆麻黑的一片,看着就吓人。他们还没来及躲进民户里,等他们进去后,身上都是蝗虫,让人帮忙把蝗虫打下来踩死。
郑山辞看着窗纸,是一点光隙都看不见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天色渐渐暗下来。蝗虫是夜伏昼出,一个时辰已经快要到傍晚了,蝗虫的数目减少了。
外面传来敲门声,女子从里面走出来,听见声音,“是我公公婆婆,还有相公他们回来了。”
女子打开门把他们放进去,他们看见郑山辞又是一惊,忙不迭见礼。
郑山辞问,“免了,外边的情况怎么样?”
“我们回来的时候路过田地,小麦有有大半都遭了罪,就算是损失轻的,上面也有蝗虫啃食过的痕迹。”汉子叹气,手臂上还有蝗虫啃咬过的痕迹,“要说这蝗虫,我们庄稼人也是知道。可现在这蝗虫了不得,别说是啃咬庄稼了,连人都不放过。”
郑山辞一看汉子那手臂喊渗了血,他说道,“家里有酒的,先用酒洗一洗。”
女子忙应声。
郑山辞他们一行人告辞了,走出屋子,大路上还有蝗虫在地上爬。郑山辞先回县衙,衙门内也有蝗虫,江主簿看见郑山辞就像有了主心骨一样,忙迎上去。
“郑大人,您可算回来了。今年这个蝗灾了不得啊,我看天上的蝗虫这么多,应该不止是我们这话一个县里有,估计整个青州都生了蝗灾。”江主簿跟在郑山辞身后。
蝗灾是小规模的还好,能尽快解决了。这规模一旦扩大就不好解决了,郑山辞随意一瞥就能看见蝗虫。他办公的地方是拾掇干净的,屋子里还有药香味,艾草的味道最明显,其余的药香味分辨不出来。
“去找医馆多配一些防虫药,让鸡鸭来把蝗虫吃了,另外让朱典史派衙役们去打蝗虫,绿色的给鸡鸭吃,蝗虫的表面变成黄黑相间,或是变成黑色了,直接打死。”
蝗虫分为土蝗跟飞蝗,一般造成蝗灾的是飞蝗。蝗虫呈现绿色,但一旦它们聚集在一起,它们身上的信息素会促使体内合成两种有毒物质,苯乙腈和氢氰酸。苯乙腈含有浓烈的味道会驱赶天敌,氢氰酸是有毒物质,对天敌构成严重威胁。这时候的蝗虫,天敌也不敢吃。
回到家里,郑山辞看见侍从们拿着木板在地上打蝗虫,打完就用扫帚扫走,郑清音在一旁还让几个小丫鬟给院子里洒防虫药。
“二哥,你回来了。”郑清音看见郑山辞回来了,心中一喜。
“家里的人怎么样?”郑山辞见郑清音这么可靠的样子,欣慰的笑起来。
“大哥从食肆回来陪着大嫂,也没什么人吃饭了。二嫂在屋子里。当时蝗虫来的时候,我跟二嫂在一起的,二哥,你去看看二嫂吧。”
郑山辞去看虞澜意,这门还是关着的。郑山辞推开门进去,虞澜意坐在软榻上,手里拿了一个吃了一半的苹果。
“怎么心不在焉的?”
虞澜意看见郑山辞回来了,把手里的苹果放下,伸出手去搂郑山辞的脖颈。
“这蝗虫太可怕了。”虞澜意脑海里回想起那样的场景,浑身一抖。
他来到新奉县后不仅变得怕鬼起来,现在也怕虫了,看见绿色的虫子就怕,然后郑山辞告诉他。
“其实蝗虫还有黑色的。”
虞澜意瞪了郑山辞一眼。
“外边怎么样?”虞澜意是不敢出门的。
“清音在差人打蝗虫,幸好蝗灾发生的时候,你没在外边而是在屋子里,黄黑相间或是黑色的蝗虫,对这两种颜色的蝗虫不要掉以轻心。”郑山辞安抚的拍了拍虞澜意的后背。
虞澜意靠在郑山辞怀里,“你不在我身边,害怕。”
“不怕,把窗户钉死,让侍从在屋子里多洒些防虫药,我在外边也担心着你。”郑山辞抱紧虞澜意,“看见你没事,心才落下来。明天我要去县衙,可能还要去田地里,不能在家跟你在一起,但我心里一直有你。”
“知道了,我要体谅你嘛。”虞澜意戳了戳郑山辞的脸,他说,“我听清音说蝗虫是吃粮食的,它们把粮食吃了,那其他人吃什么。你是县令,就是要去办事的。”
虞澜意回家时,跟虞夫郎抱怨过郑山辞太忙了。虞夫郎只是笑了笑跟他说,他忙是为了底下的百姓的好。
这次的蝗虫这么多,郑山辞应该去处理这件事,他只是想跟郑山辞撒娇。
他是贤夫。
郑山辞说,“谢谢你理解我。”
虞澜意轻打了一下郑山辞,“说什么客气话,我是你夫郎,怎地会不理解你。我要喝燕窝,你喂我。”
郑山辞笑着应下,从桌子上拿了燕窝过来喂给虞澜意吃。
虞澜意在看见郑山辞时,心里就痛快多了。郑山辞把燕窝给虞澜意喂完了,他抱着虞澜意说,“我想以后给你挣一个诰命。”
虞澜意一愣,他还没想那么远。这会儿就说到诰命了。好吧,听了郑山辞的话,虞澜意也期待起来。大燕想要自己的母亲跟妻子获得诰命,首先官员本身要是五品以上的官员,或者是为朝廷立下大功人。
郑山辞现在是正七品县令,要成为正五品官员,还有四个官阶。京城中那么多高阶官员,能让家中老母跟妻子获得陛下赏赐的诰命的人寥寥无几。
若是郑山辞真给他请封了一个诰命,不管是什么品阶,虞澜意要笑开花。本来虞澜意是没注意诰命的,但转念一想,要是真有了,京城里的人还不要羡慕死他。
让他们说郑山辞没本事。
“你自己说的。”虞澜意开心起来。
“我自己说的。”郑山辞亲了一下虞澜意。
虞澜意想到马上就能跟郑山辞回京了,他不禁笑弯了眼。
翌日郑山辞没在的,虞澜意看见窗边又有几个黑影,他起床气噌的一下就火冒三丈,拿着自己的拖鞋,走到外边打。
今天的蝗虫少一些,虞澜意看着也不怎么害怕了。他害怕的是密密麻麻的一群,看着渗得慌,头都要晕了。
屋子跟外面都是药香味,院子里还在熏艾草。金云端了早膳过来,看见虞澜意拿着拖鞋打死了几只蝗虫,他瞠目结舌。
“少爷,大人说这几天各自回房关着门吃饭好一些,少爷您先吃饭吧。”
金云害怕。
虞澜意把拖鞋一放去净手后来喝粥。
“这粥怎地一股怪味。”
“厨房说放了安神的药材熬制出来的。”
虞澜意捏着鼻子喝粥,他喝完后,找一条发带把头发绑起来,嘀嘀咕咕的说,“要不是蝗虫太脏了,我一个拳头就能砸死几只。”
金云收拾碗筷,想到那个场景,内心一阵发寒。
他出门带着金云一起去酒肆查账,金云撑着一把伞给虞澜意遮阳。街上县衙雇了人把街上的蝗虫清扫干净,虞澜意瞅了几眼,还真有黑黄相间跟全黑的蝗虫。街上太多虫子的尸体,一股子怪味。
他飞快走到酒肆,掌柜的愁眉苦脸的。
“东家我们放在仓库的酒米被蝗虫吃了,以后酿酒还要很多米,若是相邻的几个县遭殃了,我们只能去别处买米,这样我们的成本也会增加。要降低成本的话,只能给酒涨价。”
虞澜意一愣,这是他头一次认识到这样的天灾跟他的营生息息相关。
他看向街上的铺子,他以前熟悉的包子铺子跟馄饨铺子都没开张,估计是怕蝗虫飞到锅里了,百姓们现今也不敢在外面吃,要吃只能关着门吃饭,有的食肆就是关着门吃饭的。
以前街上还有许多人,现在出门的人少了。
“那先看看吧,看能在哪买到酒米。”虞澜意突然打了一个寒颤,不知是为了什么。
他对这条街已经熟悉了,他记得这条街上有很多摆摊的。他以前是锦衣玉食的,就是大燕哪里发洪水、干旱了,这些事都没有影响到他的生活,他生活没有发生任何改变,这是他离天灾最近的一次。
虞澜意一时间发怔,还有些茫然。
“这还不是最苦的时候,田地里的庄稼怎么办,要是岚县也遭了蝗灾,这人不能不吃饭啊,还有朝廷的赋税需要交。”
虞澜意用桌子上的葫芦把几只在店铺里飞着的蝗虫打死了。
“掌柜的,你说什么?”
宋掌柜摇头,又笑起来,“郑大人是个好官,有他在,我们新奉县的百姓还是有好日子过的。这次要不是郑大人提前让人来告知了蝗灾这事,这损失就更大了。”
虞澜意心想,可不是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
提前收割的小麦还能抢救一部分的粮食,因上一年种植的是药材,郑山辞让县衙修了好几个粮仓,现在就是让江主簿去统计粮仓里面有多少粮食。看见粮食就想囤,更何况是在抵抗力脆弱的古代,郑山辞让里正也是修了粮仓。
要防治蝗虫只能把它们踩死,绿色的蝗虫基本上没有了,剩余的都是有毒的。宋大夫配了好几种防虫药,百姓们拿着物件就出门去打蝗虫。
郑山辞不能在县衙里坐着,他又下乡了。
兰龙村的孟里正声如洪钟:“县衙的告示上写了这些黄黑相间还有黑色的蝗虫有毒,你们仔细点别被它咬了。反正现在庄稼是不能种了,先把这些害虫打了再说。去年提醒你们要储备粮食,家里没粮食的,自己赶紧去镇上的铺子里买,不然以后这价格就不好说了。”
第89章 打虫
兰龙村的村民家里备好了粮食,孟里正看他们都没有离开,就带着防虫网一起出去打蝗虫,还带了火折子,把蝗虫打死后烧死。
家里除了要照看孩子的女子跟哥儿,整个村子都空了。这再不打下去,蝗虫越来越多怎么了得。莫说这蝗虫是啃咬庄稼,还啃咬鸡鸭羊这些家畜,真是无法无天,令人不寒而栗。
村民先是用网子把它们网住,然后拿着木板拍下去,一下子能死好多,要么就是直接用脚去踩,这是这样鞋底免不得会沾染味道,不太好闻,还很黏糊。他们还是从家里都拿木板来打虫。
看见田地间的小麦都被霍霍了,村民们看着就心疼,又看这蝗虫心里就更气,对打蝗虫更来劲。
这厢由镇长跟里正带着人一并去打虫,人多力量大总能缓解一下蝗灾,郑山辞去看了鹿乡村的情况。鹿乡村的人刚安置在新奉县,这就出了蝗灾这事。
他们还是买了粮食但也只够两个月而已,他们有的去镇上的铺上买粮食,一斤粮食涨了三文钱,他们心疼钱也知道这越拖到后面,涨价就会越来越凶,立马把家里的银子都用来买粮食。
除却还未熟的小麦割下来,辣椒这些八月份就能收了,他们把辣椒跟大豆、芝麻收了,这还能卖给县衙收拢几个钱,这眼看就要到秋天,出了这事真叫人唏嘘。要是来一回还好,要是隔几年就来一次,他们也受不住。当下心里不知怎样,只跟刚开始来时心情低落许多。
里正一看他们那样子,心里生气,“看你们什么神色,县里通知让我们去打蝗虫,你们这副样子做给谁看。想想若是我们不来这里,还被乡绅欺压着。来这有田有房了,遇见这事心情低落人之常情,但这么下去怎么了得。”
鹿乡村的村民们打起精神跟着里正一块去打蝗虫,他们刚到地里,还瞧见了郑山辞在兰龙村那边,两个村子挨得近,分的田地挨得也近。
“郑大人这般看重百姓,还愁没好日子过么?”
“总之,比我们之前在江县的县令是好上许多。”村民们交耳几句。
新奉县这里的百姓看见郑山辞在田地上,心中有一块大石头落地,看样子郑大人不会不管他们。
岚县的情况就糟糕很多了,他们是完全没有防备就遭受了蝗灾,遭遇蝗灾时方县令还在县衙逗弄鹦鹉,直到县丞来回禀时,蝗虫飞到面前来了,他们才明白蝗灾是真的来了。方县令让衙役先把县衙里的蝗虫清扫干净,不然不能办公。等把县衙的蝗虫清扫干净,半天就过去了。他这才急急忙忙找人来商量对策。
事情都发生了还有甚好对策,只能说怎么挽救了。整个县衙吵做一团,都是一些老办法,方县令挼着胡子把这件事交给县丞去办。
县丞心中苦笑,还是把这件事揽下来。这吵做一团也没提出什么好办法,县丞想着不能出差错,都是按老办法来办事。先是对这件事表示重视,再派几个衙役到乡里走动走动便好了。至于百姓遭受了什么损失,跟他也没甚干系。
百姓种粮食是他们自己的事,跟他有甚关系。上官都当甩手掌柜了,县丞只觉面上敷衍过去便好。反正上官也是一个糊涂官,糊涂点,大家都只好糊涂点。
县丞想到郑山辞还给方县令写信提醒蝗灾的事,结果县令是一点没放在心上,现今造成这样的结果,也是摆摆手交给下属去做,眼里也无半点愧疚。县丞一想这样,他心里就灰心。之前他还是乐于为县衙做事,可每次做完事,这功劳都被方县令揽去了,他便不想再为他人做嫁衣,这良心也变硬了。
方县令出门时还瞧见有蝗虫在飞,晦气的让人拾掇干净,“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养你们做甚吃的。”
一回到家里,家里也是药香的味道,地上还是蝗虫,他的心情就更不好了,“这蝗灾有那么厉害么?直接全部打死不就完了。”
百姓种的粮食被蝗虫啃咬了,那就让百姓手里拿钱买粮去,赋税交不上来,自己想法子,反正他这里是要收税的,他还要给朝廷一个交代。至于百姓怎么活,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就这样凑合。
“你过几日去设个粥铺,粥要稀,打我的旗号去施粥。”方县令还是留了一个心眼,每回出什么错,要么设粥铺,要么就捐东西,岚县的百姓都被他蒙在鼓里。
他的妻子是岚县当地的大户,有了这门姻亲,在岚县更加作威作福起来,他的一众侧夫郎,妾室的也都是本地的乡绅跟大户,整个院子落不得一个清静。
方县令还没过两天安生日子,县丞惨白着脸说,“方大人,这次蝗灾太大了,整个青州都被牵扯进去了。百姓们拿钱去买粮食这也买不着,要么就是价格极贵。我看这次是不能善了了,搞不好要闹出人命。”而且这一闹,还不是一条人命的事。
方县令也联想到今后的光景,脸色一变,“怎么回事,不就是新奉县跟岚县遭殃了么,这怎地还牵扯出青州来了。这县城里的米店是哪些商人在开,容本官去说说。”
县丞眼中藏着一丝讥讽,恭敬回话,“正是夫人家的,一斤粮食涨了八十文钱。其余的米店也是老爷家里的侧夫郎跟姨娘们家开的。”
方县令脑子一懵,没了言语。
……
新奉县
郑山辞走了几个乡,百姓们的心情还是平稳的,他也不知道蝗灾会持续多久,总之先打蝗虫也能分散注意力,粮食方面的价格这事,郑山辞也关注着。这样的情况下粮食涨价是难免的,可以涨价,但不能涨得太高了,超过了郑山辞认为合理涨价的范围,那他就不得不请他们去县衙里走一趟。
他刚回到县衙,江主簿就拿了册子进来,“郑大人,我查看了去年堆放在粮仓里的粮食,有一些折损是难免的,但大体的粮食都还在。至于每个乡里修的粮仓,我差了信任的文吏去办,有水泥路在,脚程快,下午就有信儿了。”
江主簿也得了信,“郑大人,我听说这几个县都遭殃了,估计州府那边也是不大好。”
郑山辞看这次蝗灾的规模便是大的,他思忖片刻道,“等州府的折子到了京城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来回拢共就要四个月了,再让朝廷赈灾拨银子跟粮食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各个县里都自顾不暇更不法去救旁人了。这事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郑大人说的是。”江主簿本还寄了一份希望在朝廷的赈灾上头,现在心是凉了。郑大人说的四个月还是短的了,这州府的折子上去,还要臣工议一议,该拨多少银子、粮食、还要遣钦差大臣,这来回又要费一番功夫。
“县城粮食店开得大的是哪几家?”
江主簿眼皮轻轻一掀,“郑大人都是老熟人,夏家、徐家、高家,还有一户张家稍微不熟悉。”
真还都是老熟人。
江主簿笑道,“大人之前不是跟高家合作了药材么,再加上大人的雷霆手段,他们是不敢在这个时间来兴风作浪的。”
好不容易跟郑大人的关系缓和了,现下因为这点米粮的事闹起来便不太划算,再者高家一家闹涨价,徐家跟夏家应当是不会闹涨价的,这短时间赚的钱跟以后长长久久要赚的钱,谁更重要聪明人都知道分寸。
“你跟我说说,他们涨了多少?”
“四个大户都涨了一样的价,首先是徐家陈米涨了十文,新米涨了二十文,其余三家都是跟着这个价涨的。”
郑山辞松了一口气,徐家这个分寸拿捏得好。
这些城中的大户又是开粮店的,应该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再加上县衙修的几个粮仓,还有百姓自己囤积的粮食,蝗灾导致的粮荒会解决一大半。这也能撑到朝廷的赈灾粮下来。
郑山辞想了想,“今晚在千味楼订一桌宴席,我请这四家的家主吃饭。”
江主簿应声退下。
他看县衙里的蝗虫少了不少,他今天得知粮店的价格也是吃了一惊,要知道这些商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现今还卖这个价已经算良心了。要是换了别的县令,这几家可能就不是这个价了。
晚上郑山辞请四个家主吃饭,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的吃饭,郑山辞说道,“这个蝗灾的事,你们也是晓得的。我听说你们的粮店涨价了,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事,只要这个涨价是合理的,县衙也不管这事。另外找你们来一说是限粮的事。闹了蝗灾,这粮食的事就成老大难的事了,有很多人囤积粮食,把粮食买完了,这以后买什么。新奉县的粮食是要撑到朝廷的赈灾来,这日子还长。”
徐家主会意,“郑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限制每个人买粮食的数量?”
“徐家主果真聪慧,一点就通。我也不能让县衙白占你们的便宜,以后新奉县香水厂的生意承给你们一共五分之一,至于这五分之一你们四家怎么分,我总不能越俎代庖。”
损失了他们的利益,郑山辞还是要给他们一颗甜枣。
四个家主忙不迭答应下来。他们是知道香水厂赚钱的,一直眼馋着,没想到还能分到一杯羹,当下心中满意。
几个人都满意了,吃完宴席各自就回去了。
徐家主心中更是满意,他这次带头涨了一些价,其余几家都跟着,又得了郑大人的赏识,徐家这地位就能更稳了。真不希望郑大人到期后离开新奉县。
……
虞澜意躺在床上看话本,郑山辞掀开被褥上床,伸出脑袋去看。只看见什么哥儿跟公子的,便没再去看了,抽了一本《论语》来看。
“今天怎么样?”虞澜意问道。
“去乡里看了,目前百姓的状态还好,然后晚上就跟几个家主吃饭说了粮价的事。”郑山辞下值就派人回来跟家里人说了,晚上不回来用膳。
虞澜意哦了一声继续看自己的话本。
“县里的粮食够吃么?”
“目前是够的,今后还不知道。”郑山辞还有些惊讶,笑着问道,“你今天怎么也问起这事了?”
虞澜意绷着脸,“我关心关心你。”
郑山辞点头,没去多问,“别看太晚,容易伤眼睛。”
虞澜意的心思根本就没在话本上,一听郑山辞这么说就把话本放好吹了蜡烛,钻进郑山辞的怀里。
快要到秋天了,天气已经有些凉意。郑山辞的胸膛还是暖和的,他对着郑山辞的胸膛吹了一口气,亲亲热热的挨着他。
郑山辞给他捻了捻被子,让他别受了风寒。
“睡吧。”
虞澜意:“郑山辞,你到京城了想做什么官”
在黑暗中虞澜意感受到郑山辞从胸膛带出来震动的笑声,“都还没去京城,我也不知道。要看吏部给我派什么差事。”
“睡吧。”郑山辞有些犯困,他轻声说道,顺便吻了吻虞澜意的额头,“好梦。”
虞澜意脸红。
新奉县的百姓打了一天的虫回到家吃饭就睡了,这打虫也是个体力活,还要打几天的虫,这事跟他们生计相关,有的种子可以在秋天种下,还能拢几个钱。这蝗虫一天不安生,他们田地就没法种,这蝗虫连种子都要啃了。
他们打算先把辣椒这些拿去县衙卖了,再买些粮食囤一囤,怕今后粮食越来越贵,这蝗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头。
第90章 拜佛
鹿乡村的邓大郎和邓二郎一大早就来到县衙的小门,他们看了一眼大抵都是跟他一样带着辣椒、大豆、芝麻来卖的。
郭才正在统计他们拿出来的数量跟成色,然后给他们估价,基本上是没出差错。到邓家两兄弟那,邓大郎还有些紧张,这次他第一次来县衙卖东西。
郭才看都没有看他们,只让人把他背篓里的东西翻出来,报了斤数写下,“拢共二两五钱。”
两个人背了两个背篓就卖了二两五钱银子,这钱太好赚了。两兄弟离开县衙小门,神色还是恍惚的。听兰龙村的村民说去年种药材才是赚了大钱。两个人背的背篓都是大的,而且为了少来一趟县衙,还把背篓里的东西压严实了,这个价格很合理。
邓二郎用余光看称重的文吏,他看见文吏没有作假。
他们去买了东西最后才到米粮店里,心里很忐忑,有点担心粮食太贵了。出了蝗灾,商人们都会大肆涨价,这毫无例外。
轮到他们排队时,他们排的是徐家的店铺,伙计让他们先填下了户籍跟住址,他们有些懵,之前的人都是这样填的,他们也说了,伙计还问他们家里几口人,不能说假话,县衙会随机找人家去访问。
这来买个粮食怎么跟审犯人一样,这还做生意么。
邓大郎还是把家里的情况说了,粮店的人说,“陈米十九文,新米三十八文。你们今天可以买十斤米。”
“十斤陈米。”
原来陈米是九文,涨了十文,这涨得还不算太多,只是他们只能买十斤。两兄弟背着背篓离开粮店,他们听见几个书生对着县衙的告示栏在看什么。两兄弟都是不认字的人,也看不懂这上面写了什么。
“郑大人这办法好啊,让每户人家购买粮食限量了,这粮价就不会被恶意抬高了。”
“而且说服城中的大户配合县衙,这大概又是县衙舍了什么东西,毕竟以前这事从来没发生过,商人重利,没有利益的事不会做。”
“我听说隔壁岚县的粮食价格已经涨到一百文一斤了,听说还在涨,有的地方每天粮食的价格都不一样。”一个书生消息灵通,叹息的说。
“一百文一斤粮食,这都是肉的几倍价格了,老百姓还吃得起么?”
“这真是……”一个书生愤愤不平。
“慎言!”一个书生觉察到自己的同窗要说出大逆不道的话立马打断他。
“能让郑大人这般为百姓着想的官毕竟是少数。”一个书生隐晦的说,恭敬的拱手对着县衙。
邓大郎他们听了一耳朵,坐牛车回到家里,邓二郎闷头闷脑的问,“大哥,现在想来怕是江县也有蝗灾,这事到哪儿都避免不了。”
邓大郎抱着背篓,他们坐牛车不能占座,把背篓抱在怀里免得多占位置。邓大郎看见背篓里的粮食,抱紧背篓,眼眶一热,“是啊。”
牛车到了村里,两兄弟闷头赶路回到家里把背篓放下就拿木板去田地。
邓老爹看见两兄弟回来了,忙招老大过来问话。
“你们兄弟俩在县衙卖了多少钱?”
邓大郎老实的说,“二两五钱。”
邓老爹吃一惊,没想到卖这么多银子,他面上一喜,想到临走前还嘱咐兄弟两个人去买粮食,问道,“买粮食花了多少钱?”
邓大郎把自己的经历完完整整的告诉邓老爹。
邓老爹久久没有说话,用袖子擦了擦眼,邓大郎用余光去瞅老爹的眼睛,看有没有红,哦红了。
“郑大人是个好官。”
底下的百姓没读过书,他们不认识几个大字,只知道埋头种地,老老实实的给朝廷交税,但他们知道谁是真正为他们着想的人。
邓老爹摆手让邓大郎去打蝗虫,自己也继续拿板子打蝗虫。
一家人在田地里打蝗虫,打完后晌午回到家里吃饭时,邓老爹说了两兄弟赚了多少钱,买粮食又花了多少,全家人都很高兴。
“这新奉县我们是来对了。”
鹿乡村的村民有的也是今天去县衙卖辣椒这类,同样也买粮食了,一样欢欢喜喜的回来。这还不是一个村的事,新奉县的村民去县衙卖东西后都会去买粮食,他们都受惠了。千千万万的百姓,他们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彻底落地了。
虞澜意拿着葫芦在酒肆里打蝗虫,他看见街上的人多了,这段日子衙役拿了防虫药每天都要洒,还要打虫。有的摊子就开起来了。今天的人格外的多,都是背着背篓。
宋掌柜刚把老顾客送走,虞澜意问道,“怎么今天这么多人?”
“该都是来县衙卖辣椒之类的吧,他们刚从我们这经过,我闻到辣椒的味道了。”宋掌柜神色如常,拿着葫芦也把一只蝗虫拍死了。
“……”虞澜意无语,宋掌柜是狗鼻子么。
酒米的事,虞澜意跟徐哥儿说了,徐哥儿说这事交给他来办。虞澜意觉得徐哥儿是一个靠谱的人,他便放心把这件事交给他。
让宋掌柜不必担心酒米的事了。
虞澜意愉悦的想,还是要有人脉才好使。
他看向众人,撑着脑袋觉得人们面上的愁苦少了许多。这也确实,街上的蝗虫少了许多,他们这是高兴。
郑山辞还是在忙,秋收到了,收的粮食是没有的,只能把去年让里正储备在粮仓的粮食送上去,这粮食也是挨家挨户让百姓给了银子,这个粮食是去年差里正跟镇长去办的,去年买的粮食就按去年的价格让百姓出点钱,把赋税交上去。
他到新奉县后,有许多地方都要镇长跟里正配合,有不配合或是贪污的,郑山辞都把这些人换了,不然拉低办事效率,又让底下的百姓不好过。新里正是乡老或是当地有名望的人。
看见折子说是蝗灾已经缓和许多了,郑山辞松了一口气,这段日子他是一点心神都不敢放松。干旱过后很有可能会发生瘟疫,这事他也要预防着。城中的大户不闹事,他对粮食这方面就放心多了,他们有自己的粮道,粮食目前不缺。
干旱后水源很有可能会发生污染,长期的干旱让水源中的污染物无法得到有效的清除,水质恶化,饮用这样的水很容易感染病原体。干旱很多动物死亡,尸体没法处理,还有一些天敌死亡,导致另外的生物繁殖增加,生态平衡受到破坏。
郑山辞把江主簿叫了过来。
“你写条告示,而后让人通知镇长跟里正,饮水需烧水后喝,蝗虫和任何牲畜的尸体立马烧毁处理,家中每五日熏一次艾,不然容易引发瘟疫。”郑山辞想了想,又做了一些其他的补充。
江主簿记下就退下了。
“郑大人,这是方大人的信。”旺福把信送上来。
郑山辞之前给方县令写了信,方县令的来信郑山辞也收到了,都是一些大而空的话,看这信就知道方县令是在敷衍他。
这次方县令写信过来,郑山辞拆开信。方县令是来给他借粮的,并且打算不付钱直接就跟他借粮食,只说明年有粮食了还回来。
郑山辞自己拥有的粮食只有郑府的粮食,这县衙里的粮食不是他一个人做决定,再加上这次蝗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县衙里的粮仓只能先紧着新奉县的百姓。
这蝗灾发生才短短十日,岚县不至于十日都坚持不了吧。而且方县令的信,郑山辞并未从中看到方县令向他借粮的诚意。郑山辞只写了一封打官腔的信回他。
方县令除了给郑山辞写信外,还给江县的县令写信了。江县的县令收到信,冷笑一声,“我们县自己的事都还没有处理好,这岚县又攀扯下来了。”
方县令是一笔粮食也没筹到。粮食贵,方夫人意思意思给娘家说了,让他们降价,降价了从一斤米两百文降成了一百八十文。城中有钱的富户,立马去疯抢粮食,囤积粮食,又把粮食的价格抬起来了,变成了二百五十文。岚县城中人心惶惶,街上散发着臭味,蝗虫到处乱飞,商铺都关门了,只有粮店排了很长的队。
徐家开的布铺还在岚县,前几天才有伙计回新奉县纺织厂里把布料运过来。新奉县的街上有药香味,蝗虫少了很多没有臭味,摆摊的人做了细密的网,客人可以进网子里吃碗面条什么的,不会被影响了生意。
粮价是稳定的,已经有些恢复过来。反观岚县这边,伙计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总觉街上弥漫着死气。
“还是在新奉县做生意好,在岚县做生意,要不是少爷请县衙里的人吃饭,又是塞钱的,还要上徐家的铺子来打秋风。”
“听说少爷已经不打算把产业往岚县搬了,只留几个铺子在这里。”
今天布铺没有生意,只听见粮店里人来人往的,他们关了铺子进屋吃饭。他们的粮食自然是去新奉县买的,在岚县买粮食他们又不傻。
有嫁到新奉县的女儿跟女婿回岚县来看岳父岳母,他们从城门进来闻着岚县街上的味道皱着眉头立马去爹娘的家里。
“你们怎地来了?难道你们新奉县也没粮食吃了?”岳父见他们来了,心里还发愁,女儿跟女婿回来又要多添两个人的碗筷,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爹你说什么啊,我们县里好着呢。”女婿听不得这话,他是读书认字的人还是书院里的学生,岳父是一个老秀才。女婿把新奉县的事说给老丈人听。
“那我们能去买粮食么?”老丈人问道。
“这便不知道了,去铺子里买粮食要登记户口,不晓得允不允许其他县的来买。”女儿见家中二老为粮食的事发愁,听了岚县的粮价也是一阵唏嘘。
他们家里三个人,还有一个丫鬟在,家中的孩子还小吃不了多少饭,相公晌午在书院里吃饭。
女婿想了想,“我在书院吃晌午饭,儿子的也不用吃多少饭,我们可以均点粮食给岳父岳母,本来是每日限购的,现在又改了七天后才能再买,我们还是够吃的。”
女儿跟女婿没停留多久,他们出门看见粮店里的人排着长队,粮店的价格摆在门前看见是两百五十文,女婿心里不是滋味。
他们忍受街上的臭味坐上马车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女儿甚至生了心,让爹娘改了户籍到新奉县来的念头。
到外边去看了一圈才知道自家县令是多好的人。以前知道郑大人好,这没有对比,现在有了对比,更觉郑大人好了。
“以前我还觉岚县比新奉县好,现今我再回来,已经大不一样了。”
女婿应声,“岚县的县衙应该不会坐视不管的。”
女儿叹口气也不再多话。
徐家跟高家他们都有粮道,已经派商队去隔壁的州买粮去了。
县衙膳堂的菜色少一些,但衙役们还是吃的津津有味,在膳堂吃饭又不要钱,他们干完活来膳堂一坐,身上的乏就解了一半。
郑山辞也是来膳堂吃饭,厨娘见旺福拿碟子来打菜,都是满满尖尖的打,手一点也不抖。
郑山辞吃完饭还要喝一碗汤才结束,他还记得自己掉发的危机,多吃青菜。吃完郑山辞离开后,膳堂里的衙役们才开始叽叽喳喳的说话。
“日子还是这么平静的好,郑大人一定很忙吧。”
“郑大人太好了,以前我还在暗地里骂他,我真该死。”
朱典史埋头吃饭,听见这句话抬起头,赏了他一个爆头,“你还知道。”
郑山辞这段日子还是轻松一些,不用时时刻刻盯着了。半个月了,蝗虫在新奉县已经没办法兴风作浪,把新奉县的赋税差人送往青州。谭和修路的事暂时停了,让谭和替他去镇上跟乡里跑,看他们有没有把他说的话落实下去。
郑山辞揉了揉眉心去内室午睡。
虞澜意在郑家食肆吃完饭也满足了,毕竟一直在家里吃饭也会腻味,偶尔还是要在外边打打牙祭。他又去小吃店里买了钵钵鸡吃,郑山成发现是他来吃,坐在他对面,“晚上要是想吃,让人给你送到府上去。”
“太好了,大哥你真好。”虞澜意眼睛一亮,他还点了其他的小吃,郑山成都应下来。
下值后郑山辞没坐马车,他上值跟下值尽量都是自己走着,他不想让自己长胖。他刚出门看见虞澜意在县衙外边的一家茶楼喝茶,金云在外边等他。
“大人,少爷请你喝茶。”
郑山辞失笑,他走进茶楼。虞澜意叫了绿茶,见郑山辞来了,像模像样的给郑山辞倒了一杯茶。
“今天怎么想起来喝茶了?”
虞澜意:“因为今天想来等你一起回家。”
郑山辞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唇角泛着暖意,这杯茶暖到他心里去了。
他的语气温和,“我下值了一般没事都没去其他地方,马上就回来了。”
虞澜意抱胸睨看郑山辞,见他眼眸全是笑意,心下也是怦怦直跳起来。郑山辞这个人越接触得久,他就越陷得深。长相跟身材是顶好的,脾气也是。
“就是想来看你,跟你多久回家没关系。”虞澜意掩饰性的喝茶。
两个人喝了茶,一起走回家。虞澜意站在郑山辞身边心情很愉快,只要站在他身边,虞澜意就觉得一切都变好了。
“郑山辞,你明天就休沐了。”虞澜意挽着郑山辞的手。
“明天好好的陪你。”郑山辞不经意捏了捏虞澜意的手心,充满了温情。
“好啊,那你就好好的陪我。”虞澜意脚步轻快。
晚上,郑山辞正要去吃自己的小鱼,虞澜意抵着他的胸膛,“等以后日子冷了,我们就不做这事了,太冷了,不想折腾。”
郑山辞神色一怔,头发上的汗珠落在了虞澜意的胸膛上,虞澜意一个激灵,周围还是灼热的。这个要求挺合理的,可他怎么办。本来就是在休沐的时候才放肆,在上值时郑山辞一直都是克制的,他对上虞澜意的眼神,轻轻的亲他的嘴说好。
那以后要上值的日子也要做。
郑山辞心里默默做了决定,继续吃他的小鱼,爆炒。
休沐的日子,两个人在家用了早膳就不在家里吃了。林哥儿抱着孩子来吃饭,只看见郑清音在,问道:“山辞跟澜意都没在家?”
“二哥好不容易得了空,他跟二嫂出去玩了。”郑清音给自己舀了一碗红枣鸡汤。
他的气色很好,纺织厂在这样的日子还是接到了单子,纺织厂工人们在厂子里完全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新奉县的百姓受到这次蝗灾的影响已经比预想的好上许多,现在半个月过去了,人们的日子也进入了正轨。
“说得也是。等多多长大了,我也要跟相公去游山玩水。”林哥儿闷坏了,这生孩子和孩子头一年不能离了他,这样一算就有两年没玩了。
以前在清乡村,林哥儿跟郑山成上山捡柴时就会在山上多待一阵,两个人说说心里话,吹一阵风,心里也是极为快活的。
郑山辞跟虞澜意去爬山,秋天的树叶已经黄了,现下没多少蝗虫,有的郑山辞就帮虞澜意一脚踩下去了。
“郑山辞,蝗虫太可怕了。”虞澜意扯着郑山辞的袖子,可怜兮兮的说。
“别怕,我把它踩死了。”郑山辞轻声的安慰虞澜意,虞澜意直接跳到他怀里来了,郑山辞搂着他的腰,心中暗爽。
“都怪你,非要来爬山,遇见这些虫子我都怕。”虞澜意埋怨的说。
“我都帮你赶走。”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郑山辞走累了,他还是好久没锻炼了,身体的强度一时跟不上。虞澜意背着手在新石阶上走。
一会儿只听见他一个人的脚步声,他转身回去看见郑山辞弯腰在一旁喘气。
虞澜意的眼神轻轻一掠,“郑山辞,你太弱了,快上来。”
郑山辞抬头看虞澜意,两个人相隔了二十步阶梯。
郑山辞直起身子,走上台阶,走到虞澜意的面前,额头上有细小的汗珠,他的喉咙上下滚动。
在这座山上还有一个寺庙,他们除了爬山就是来这座寺庙来看看的。虞澜意自打听丁宣讲鬼故事后,他信佛了。
郑山辞:“……”
他不信佛,但身体还是很诚实。来都来了,还是拜一拜。
虞澜意伸出手拉着郑山辞,“以后回京后,你就跟着我大哥一起练武吧,每天早上起来蹲马步。”
郑山辞两眼一黑,在大燕上朝相当于现代都是五点就要起床了,要蹲马步岂不是他四点就起来,他可以不用睡了。
“我可以自己锻炼身体,还是不要麻烦大哥了。”郑山辞推辞。
郑山辞的手汗津津的,虞澜意并没有嫌弃。两个人到了庙里,一个光头和尚带他们去拜佛。虞澜意问哪里可以净手,他先把手洗了再上香,郑山辞也一并去净手。
两个人虔诚的跪下去拜佛。
许愿完毕后,光头和尚让他们去抽签,虞澜意添了五两银子的香油钱,光头和尚看他更和善了。
郑山辞欣慰,澜意懂得节俭了。
虞澜意抽到一根上上签。
解签的和尚伸出手正想让虞澜意把签子递给他,虞澜意扭头笑容灿烂,大喊道,“郑山辞,我抽到上上签了,你快来看。”
解签的和尚头一回遇见这么张扬充满活力的施主,他眼皮一跳,看见一个年轻俊美的郎君从佛前走了过来,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真是好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