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生病
当年厂里分房子时, 一梯两户,徐知星家是301,路西鸣家是302。
如今302装修已经结束了,那里的隔音更好, 不会打扰到邻居, 所以徐知星早晚会在302练琴。琴房内开了空调倒不冷,旁边还放了台空气净化器。
只是徐知星手指搭在琴键上, 脑袋有些昏昏沉沉,
“该睡觉了。”
路西鸣推开门提醒说。
“嗯。”
徐知星一下站起, 视线之内整个房间都在晃,他下意识扶住身边的钢琴, 发出慌乱的音调。
路西鸣连忙扶住他坐下,手背探着他额头的温度, “量下体温,你坐会, 我去拿体温计。”
“晚上在这睡, 还是去对面?”
“这。”他不想走了。
尽管两处房子之间只隔了一条短短的走廊, 可徐知星也不想感受冷空气的折磨,他趴在钢琴上,手指紧紧抓着穿着胸前的睡衣, 熟悉的窒息感又从胸腔内蔓延至身上。
路西鸣再次进来时手中还拿了件毯子, 披在徐知星身上, “先量下体温看。”
屋内空调开的高,路西鸣额间都热出一些细汗了, 徐知星手脚还是冰冷的。
“还是有点低烧。”路西鸣拿着体温计看着上面的温度, 眉宇微皱。
眼下快到过年了,自从入冬以来, 徐知星断断续续地总是咳嗽发烧,药也天天在吃,医院也没少去,但总是治标不治本。哮喘也没办法根治,只能一点一点地熬过去。
徐知星没什么精神,这个小话痨连话都变少了。
哮喘和练琴已经分走了他绝大多数体力,他只好省下说话的力气,拖着短短的能量条祈祷冬天快点过去。
“你先去睡觉,我去对面拿药。”
徐知星缩在床上,整个身体陷入柔软的被子里,温暖的感觉让他稍显舒服,他想要把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但是呼吸又困难,就连平躺时也觉得难受,只好半坐着将枕头垫在腰后。
路西鸣拿着温水和药转过身时,正看见徐知星面露愁色地找着最舒适的位置。
“我刚才过去拿体温计,叔叔阿姨还没睡,问你退烧没,是不是还在练琴?”路西鸣说话时,把被子往上掖了掖,像包粽子一样裹住徐知星。
“我说你还有点低烧,我晚上在,让他们别担心,先去睡觉。”
徐知星两只手抱着温热的水杯,抿了一下口水后,垂着头不发一言。
“把药喝了我们早点睡吧。”路西鸣手指拨开徐知星眼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徐知星皱眉道:“太难喝了。”
“我都要喝吐了。”
“如果我能帮你喝,我就喝掉了。”路西鸣说话时睫毛轻颤,很多事情他都可以帮徐知星,但唯独哮喘不行。
徐知星接过药,认命地塞进嘴里,猛灌了一口水,想要一下吞掉。
可是一下被水呛住,引发了剧烈的咳嗽,就连才服下的药也跟着咳出来,落在被褥上形成一小团污渍。
“弄脏了。”
“我去换一床,没事的。”路西鸣再三确认徐知星的呼吸是顺畅后,才转身去换了床被子。
只是等他抱着新被子进来时,就看见徐知星低头用纸巾擦拭着被子上的污渍,不断掉着眼泪。
路西鸣走近,把那床脏被子换成干净的,擦掉徐知星的眼泪说:“没事的,星星。”
“换一下就好了。”
徐知星不想哭的,但是他真的太难受了,只是在哮喘发作期,任何一件小事都足以让他哭泣流泪。
“吸氧吗?”路西鸣坐在床边问。
徐知星嗯了一声,“好闷。”
制氧机的面罩盖住了徐知星的大半张脸,高浓度的氧气进入体内让他的不适逐渐缓解,睫毛上的泪珠也渐渐消失。
二十分钟后,路西鸣取掉面罩问:“好点了吗?”
徐知星渐渐有了困意,躺在枕头上轻嗯了一声。
路西鸣关掉制氧机和房间内的灯,躺在床上侧身看着徐知星,见他还睁着眼睛看着旁边的蘑菇灯。
那盏蘑菇灯还是被路西鸣买回来了,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
“怎么还不睡?”路西鸣伸手想要关掉夜灯,却被徐知星拦住了,“等会关。”
他喜欢看这个蘑菇灯亮起来的样子,菇帽上暖黄色的灯光照着房间的一角,很漂亮。
路西鸣不禁提醒:“明天还有课,你还要早起练琴。”
眼下还没放寒假,但他申请了早晚自习免休,每天早上起来练琴两小时后去学校上课,下午五点半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回家继续练琴,加上还有学校艺术班统一的钢琴练习,每天的练琴时间超过了八小时。
平常还能接受,一旦病发,这个练习强度对徐知星而言就非常吃力了。
但无论如何,每天都坚持练琴六小时以上。
“你明天上午是不是不去学校了?”徐知星翻个身看向路西鸣。
“不去,中午十二点的飞机,去学校上课就来不及了。”路西鸣参加了一个宾夕法尼亚大学冬令营活动,去费城。
“那你去宾大的话,是不是去柯蒂斯也很方便?”
两个学校距离不到两公里。
“对。”路西鸣给徐知星掖了掖被子。
徐知星眼睛亮起,眸光微动,“那你如果能去柯蒂斯的话,给我多拍几张照片。”
“行。”提到柯蒂斯,徐知星的精神都振奋了不少,缠着路西鸣说了会话又提及:“对了,我和你妈说了你要去参加冬令营的事情了。她说她在美国分公司的经理到时候会联系你,你要是在美国有什么事情就找那个人。”
路西鸣一般不会跟他妈说这些事,只有徐知星不放心,希望他妈能帮帮他。”知道,你不用担心我,你好好在家。“路西鸣摸着徐知星额头,探了下他的体温说:“想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我要你给我带一张柯蒂斯的录取通知书。”
路西鸣毫不犹豫答应,“那快睡吧。”
“为什么?”徐知星不解。
路西鸣嘴角轻扬,“因为梦里什么都有。”
徐知星藏在被子里的手锤了下路西鸣胸口,“你好讨厌。”
路西鸣轻笑着攥着他的手腕说:“快睡吧,你得先做梦,才能梦想成真。”
“这还差不多。”徐知星又想起什么说:“陈涵是不是也要去找你?”
“嗯,她说她到费城去找我。给我们买的圣诞礼物,让我这个代购带回来。”
徐知星捏着被子,闭上眼,小声嘀咕:“什么礼物?”
“还不知道,我到时候看了跟你说。”
路西鸣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嗯声,瞥眼发现徐知星已经睡着了,伸手关掉蘑菇灯,将人圈在怀里,呢喃道:“晚安,星星。”
在冬令营最后一天自由活动时,路西鸣见到了陈涵,零度的天气下,她穿着件驼色牛角扣大衣,远远就朝路西鸣挥手。
路西鸣正在低头看手机,丝毫没注意到对面的人。直到陈涵走近,他才看见。
“喂,好几年不见,你都认不出我来了?”
路西鸣收起手机,点头淡淡说:“变化很大。”
“是不是变漂亮了?”陈涵甩甩头发自恋道。
路西鸣短暂沉默,陈涵打断说:“算了,你别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们就近找了家餐厅坐下,陈涵喝了口咖啡问:“怎么你就一个人来?知星没来?”
“他最近不舒服。”
陈涵哦了一声,“哮喘,老毛病了,每年冬天都难受。”
“嗯。”
“你怎么想到参加宾大的冬令营?”陈涵问道:“你以后想考宾大?”
“或许。”
“嗯?”陈涵扬起眉头,带着考究的目光看着路西鸣,“或许?”
“嗯。”路西鸣没有过多解释,陈涵叹口气,“跟你说话可没意思了,要是知星在就热闹多了。”
她把手中的礼物袋放在桌上说:“四份礼物,帮我回去,上面都写名字了。”
“你的一份,知星的一份,魏博简的一份。”
“还有薛婉奕的一份。”
“多谢。”
“对了,还有几张门票,你们有空的话就去,没空算了。”陈涵从包里拿出几张演奏会的票。
路西鸣接过一看,“陈越的演奏会?”
“还在南江?”
陈涵撇撇嘴,“对啊。”
“陈越还在弹琴?”
“还想考柯蒂斯呢,去年没考上,今年又考一次。”
“我爸为了让他履历好看点,花钱找关系给他办演奏会,我家所有亲戚都送了一张门票了,我连我同学都给了。”陈涵提到陈越的事就烦,“你不知道他在家里好神经,艺术家的造诣他没有,艺术家的毛病他一个不少,我都受不了他了。”
“而且……”
“而且什么?”
陈涵叹口气,“算了,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路西鸣看着那张票,抬眸眼神带着审视的意味看向陈涵。
“你干嘛这样看我?”陈涵瞪了他一眼。
“你……”路西鸣欲言又止,“你刚才想说什么?”
陈涵撑着下巴,“算了,我跟你说,你别在外面说。”
“嗯。”
“他在学校把一个同学手伤了,为了这个事我爸妈可伤脑筋了,找了好多关系才把他保下来。”
路西鸣问:“伤得重吗?”
“弹钢琴的手你说呢?”
路西鸣已经有了答案。
“那他这样,考柯蒂斯没考上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吗?”路西鸣把票放回桌上没什么兴趣。
陈涵噗嗤一下笑出声,“你也觉得吧?我也这样认为。”
“柯蒂斯想要的都是年少成名的音乐天才,就像知星这样的。陈越他考别的学校没准还行,柯蒂斯,他真不行。”
“他完全是靠我爸花钱砸上去的,知星要是有他这条件,早在全世界出名了。”
“对了,知星想考哪个学校?”
路西鸣垂眼看向门票,回答说:“柯蒂斯。”
陈涵恍然大悟说:“我就说你为什么要参加宾大的冬令营,因为知星想考柯蒂斯,所以你打算跟到费城,这两学校步行就能到。”
“那知星要是考央音,你就跟到北京?”
路西鸣的沉默印证了陈涵的猜测。
他不知道徐知星最后的落脚点到底在哪里,所以只好把一条路上都铺好岸板。
陈涵身体后仰,抱胸靠在椅背上轻笑地说:“你俩可真是一刻都不能分开啊。”
路西鸣没搭理这句话,抿了口咖啡。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异地恋很辛苦。”
路西鸣因这句话一下呛住,咳嗽好几声后,无奈地看向陈涵,“不要瞎说。”
“不迟早的事吗?”陈涵理所当然道。
路西鸣视线移到桌上的礼物,低声提醒:“只是朋友。”
“哦~”陈涵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路西鸣没有理会陈涵的调侃,从桌上拿起礼物,“我还要赶飞机,先走了,多谢你的咖啡,很难喝。”
“滚吧!”
“这是我们俩的礼物,那,你拿着吧。我明天把魏博简和薛婉奕的带去学校。”路西鸣从美国回来,行李箱装得都是礼物,“这个是给妞妞和小姨的,拜年的时候带过去。”
徐知星咳嗽两声,坐回床上说:“你在美国见到你妈了吗?我妈说梁阿姨前段时间也在美国。”
路西鸣摇摇头,“没有,没联系她。”
“就算她在美国,我们俩也碰不上,我在费城,她应该办完事就飞去塞班度假了。”
“好吧。”徐知星咳嗽两声,胸口发闷,路西鸣担心地说:“怎么咳嗽老不好?”
“冬天就是这样,等开春就好点了。”徐知星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揉了揉眼睛:“我想睡了。”
“睡吧,我去洗个澡。”
“嗯。”
路西鸣洗完澡回来时,徐知星已经睡着了,他临睡前确认了下徐知星的呼吸是顺畅的,也稍稍放心。
只是在后半夜,路西鸣察觉到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打开蘑菇灯就看见徐知星半坐在床边,面色苍白,低垂着头,睡衣纽扣半敞,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皮肤。
在看见灯亮时,徐知星微微眯眼,说话的声音就像是被套在塑料袋里,沉闷难受,带着强烈的窒息感。
“西鸣,我好难受。”
路西鸣睡意顿时全无,从枕头旁里拿到气雾剂递给徐知星。
徐知星摇摇头,“用了,想吸氧。”
“我去开制氧机。”
徐知星将眼睛埋在掌心,泪水打湿了整个掌心,带着小声的啜泣,喘着气说:“我好难受,好闷。”
路西鸣将呼吸面罩给徐知星戴上,伸手拂去他眼睫上的泪水,“等会就好受点了。”
可是也仅限于好受点,冬天太长了,徐知星太痛苦了。
路西鸣觉得自己都做不了,只能在旁边静静看着徐知星难受,和哮喘作斗争。他眼眶有些许泛红,心脏也被捏紧,肺里的空气仿佛也在同步减少。心理上的窒息感也一点不比徐知星少半分。
“以后我们冬天可以去一个暖和点的城市住。”
徐知星点点头,只是仍然难受。
“我看下机票,要不我们明天去塞班吧,那里二十多度,比南江暖和很多。你去了或许会好受点。”
路西鸣一刻都等不了了,他迫切地想找一个让徐知星不那么难受的地方。
徐知星摇摇头,后天就要过年了。
尽管徐知星没说话,但路西鸣明白他的意思,“那过完年去,初二怎么样?十五号才开学,我们可以在那里待十天,最近南江天气都很冷,你会受不了的。”
“要练琴。”徐知星小声道。
“我可以找个带钢琴的房子,你现在晚上休息不好,白天练习时间又很久,效率也会低的。”路西鸣语速都变快了,见徐知星有些犹动摇,继续说:“叔叔阿姨那我去说,刚好我妈也在那边,不会有事的。”
徐知星犹豫后点点头。
“行,那我明天起来就和叔叔阿姨说。”
林芳和徐明军知道每年冬天徐知星都格外难熬,此刻听到路西鸣的建议也确实有几分心动。
“你们和你阿姨一起去,我在家。”徐明军说。
林芳皱眉:“你一个人在家?”
“我六号就要上班,二号才去的话,全在路上折腾了,浪费机票。你去吧,刚好年前你也没歇着,超市那边我会盯着的,别担心。”徐明军看了眼琴房继续说:“星星最近晚上都睡不好,南江过几天还要降温,今年过年太冷了,让他去塞班岛也对身体好点。”
林芳也知道徐知星难受,但是去塞班一来一回机票钱,住宿钱,在当地的开销都不是小数。虽然现在家里有个超市,徐明军也在房产公司当经理,可总归开销的地方大,徐知星生病吃药练琴,家里的人情往来日常生活,每一项都要花钱。
路西鸣看出来了他们的窘迫,主动说:“我去订机票和酒店,年前我爸给我打了一笔钱,反正我也没地方花。他的钱不花白不花。”
“叔叔也一起去,那我们可以提前去,三十号中午去姥姥姥爷家吃饭后,我们就去机场,初一就能到塞班,叔叔初五回来,初六上班。我和芳姨还有星星,十三号回来,十四号星星在家歇一天,十五号我们开学。”
夫妻俩还在算账,路西鸣没给他们反悔的机会,“就这样定了,刚好我妈也在那里。我等会就给她打电话,她要是知道芳姨去的话,肯定很高兴。”
还没等林芳喊住路西鸣,他就已经回房间定酒店和机票了。
“回头把钱给西鸣知道吗?”林芳斜了徐明军一眼,“别占人家孩子便宜。”
“知道,没忘过。”
林芳不仅皱眉,“还有星星也是,每次看上个什么东西,西鸣都给他买,就那个灯,我真是想不通,凭啥卖两万。”
徐明军:“哎,西鸣就这样,在星星身上花钱大手大脚的,没个数。”
“他们俩没数,你心里也没数。”
徐明军叹气说:“我记得呢,没忘,你放心。”
“我爸妈同意了?”徐知星练琴空隙得知这个消息,脸上不由得浮现起笑容。
“对。三十和姥姥姥爷吃了饭就去。”
“好。”
有了这个消息撑着,徐知星精神也好了一些,晚上睡觉前躺在床上,略有些兴奋说:“我还没去过塞班呢。”
“我也没。”
“好玩吗?”
“应该还行,比较暖和,我妈去的次数比较多。”
“她一个人在那吗?”
“不是,昨天问了下,她和她男朋友在。”
“谁啊?”徐知星一下来了兴趣,从床上坐起,脸上带着八卦的好奇,“那你这次去岂不是要见到你准后爸了?”
“好好睡。”路西鸣把徐知星拽下来塞回被子里,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而后回答说:“我不认识,我妈不会和这人结婚的。”
“为什么?”
“太年轻了,据说还在读医学博士。”路西鸣将一只手枕在脑后分析说:“我妈又不傻,跟他玩玩可以,结婚不可能的。”
徐知星皱了皱眉,不太能接受这种婚恋观,毕竟对他来说,谈恋爱就是奔着结婚去的,这是个很严肃的事情。
“那你妈为什么跟他在一起啊?”
“我妈图他年轻,他图我妈有钱呗。”
路西鸣轻笑一声,“反正不可能是因为真爱。”
“那你妈的真爱是谁?”
“我妈真爱是她自己,除了她自己,她谁都不爱。”
路西鸣轻蔑道:“我爸也是这样的性格,最爱的只有自己,他之前表现得好像很爱王倩,只是把她当个摆设花瓶来看,无论是跟我妈在一起,还是跟王倩在一起,他外面都没断过人。”
徐知星沉默片刻后问:“那你以后也会这样吗?”
第52章 试探
路西鸣在听到这个问题后, 恍惚许久,直视徐知星的眼睛,目光带着难以言喻的委屈。
“星星,你不能这么想我。”
徐知星也没想到路西鸣反应这么大, 连忙道歉说:“我就随便问问, 不是说你是这样的人。”
“我真的不会,永远都不会。”路西鸣恨不得在这一刻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徐知星看。
徐知星不能这样看待他, 他永远都不会和父母一样。
不能这么想他。
“我知道我知道。”徐知星急得咳嗽两声, 路西鸣扶他坐起, 顺了顺他的气。
待徐知星呼吸顺畅后,路西鸣才问:“那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说我了。”
“知道了, 不会这么说了。”
见徐知星答应后,路西鸣又重复了一遍, “我真的不会和他们一样。”
“好了好了,你说一遍我就记住了, 你跟我保证干嘛, 你要保证也要跟你以后老婆保证啊。”
徐知星躺下, 拍了拍枕头:“我们快睡吧。”
路西鸣见徐知星闭眼睡下后才低声呢喃道:“和你保证就够了。”
三十那天在姥姥家吃了团圆饭后,徐家四人乘上飞机抵达了塞班岛。
梁卓早早就在机场等他们了,“芳姐, 你终于来了, 你不知道我在这好无聊。”
林芳打趣她:“无聊你不回家?”
“我这孤家寡人一个, 回不回家区别也不大。”梁卓笑着挽起林芳的胳膊。
“有儿子还孤家寡人?”
“我看路西鸣更想当芳姐你的儿子。”
“我可养不了两个儿子,一个就够我折腾了。”
说话时, 林芳始终看着徐知星, 他脸色不太好,还时不时咳嗽, 坐飞机时,她都担心徐知星哮喘犯了,但还好有惊无险。
梁卓也顺着视线看过去说:“星星等会到酒店休息下,要不要我找个医生看下?”
徐知星摇摇头,嘴唇没什么血色,说话微微喘气,“我等会睡会就好了。”
“是哮喘吗?”梁卓旁边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突然插话问。
徐知星奇怪地看过去,梁卓哦了一声,拉着男生胳膊说:“你们叫他Ricky就好了。”
Ricky向众人自我介绍,他在宾夕法尼亚大学读医学博士,对着徐知星说:“哮喘的雾化剂带了吗?难受可以喷一喷。”
“带了,但是我还可以忍忍,所以不想喷。”
Ricky又关心了下徐知星几句后,才走到梁卓身边。
徐知星在路西鸣耳边小声说:“你爸妈对象真是一个赛一个年轻。”
路西鸣没忍住笑,“毕竟都喜欢年轻的。”
“等我以后有钱了,我也找个年轻的。”徐知星顺口接了一句。
路西鸣凝视了他半天没说话。
“干嘛?”
“你要找多年轻的?”
“谁知道呢,我还没钱呢。”
路西鸣建议说:“别找太年轻的了。”年轻三天最佳。
徐知星一时没反应过来路西鸣意有所指,咳嗽两声,胸腔还是难受。只是塞班确实要比南江暖和,他的不适也在逐渐降低。
梁卓安排徐家就住在她旁边的度假别墅,她指了指客厅的黑色三角钢琴,“星星,去试试看。昨天Ricky找人借来的。”
“好,谢谢阿姨,谢谢Ricky。”徐知星坐在琴凳上试了下音色,Ricky走过来说:“已经找人调过音了,看看还有什么问题吗?”
徐知星简单弹了首变奏曲,放下手指说:“没什么问题,谢谢。”
Ricky脸上挂着标准的美式笑容,露出八颗牙齿,“不客气。”
“你和西鸣的房间在二楼,我带你们去,Isa带你爸妈去他们房间。”Ricky接过徐知星的行李箱在前面带路。
徐知星在下面小声问路西鸣:“Isa是谁?”
“我妈的英文名。”
“哦。”
徐知星眼珠微转,下巴微扬,“我也有个英文名。”
“什么?”
“Know Star。”
路西鸣嘴角上扬,眼中带着笑意,点点头,“Ok.Litter know star.”
只是在推开门,发现里面居然有两张床,瞬间没了笑意。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Ricky体贴地问。
“没什么,我和西鸣之前在家一起睡。”
Ricky不禁挑眉,“一起睡?”
“对啊。”
路西鸣补充说:“星星房间小,只能放一张床,还有一个房间放了钢琴。”
“这样啊,那你们歇会,等会吃饭我喊你们。”Ricky说完带上门走了。
徐知星躺在床上懒洋洋地问:“你想睡哪边?”
路西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徐知星身下的那张床没说话。
“行,那你睡这,我睡旁边。”徐知星翻了个身,把自己的包丢到对面床上去。
路西鸣望着窗外的海景,半点心情都没有了。
徐知星洗完澡就睡了,等他醒来时路西鸣坐在床边,视线一直落他身上,像个雕塑一样不动。
“你在这干嘛?”徐知星揉了揉眼睛,把脸埋在枕头里,一脸还没睡醒的样子。
“看看你。”
“看我干嘛?”
“看你哮喘有没有犯。”路西鸣没敢睡,他担心徐知星刚到一个新环境不适应,哮喘犯了,他又不在旁边睡,万一出什么事了……
徐知星伸了个懒腰,“几点了?”
“下午两点,起来吃点东西,别睡了。”路西鸣从衣架上取下徐知星的衣服递过去,“芳姨叔叔和我妈他们去海边玩了,就我们俩在。”
徐知星毫不避讳地当着路西鸣面换衣服,“那我们吃什么?”
“牛排?你也吃不了海鲜。”
“可恶啊!”徐知星愤愤不平,“我都到海岛玩了,居然不能吃海鲜。”
“小可怜。”路西鸣捏了捏徐知星脸。
趁着路西鸣煎牛排的时间,徐知星在一旁练琴,他专注于琴声,没有察觉到梁卓从门口进来。
直到一曲结束,身后响起几下掌声,他才注意到梁卓一直在他身后。
“梁阿姨,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海边了吗?”
“你妈担心你,想回来看看,我刚好要回来有点事,就让她在沙滩上玩,我跑一趟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梁卓温柔地问:“好点了吗?”
徐知星乖巧地点点头,“没有什么事。”
“那就好。”
“路西鸣呢?”梁卓穿着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抱胸在客厅扫了一圈。
“他在厨房煎牛排。”
“行,我去看看他,你先练琴。”梁卓信步走到厨房,路西鸣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瞥了一眼,喊了声妈没有再说话。
“给星星煎牛排?”
“嗯。”
“这有种食物叫Apiqiqi,有点像国内的粽子,糯米里夹杂着椰蓉,当甜品不错,我记得星星挺爱吃甜的,等会可以去买点尝尝。”
“好。”
梁卓说话时一直观察着路西鸣的表情,狭长美艳的眼眸微眯,沉默十几秒后开口说:“我听Ricky说,你一直都是和星星睡一张床?”
路西鸣手中的动作微顿,但很快恢复自若:“嗯。”
“合适吗?”
路西鸣眼眸微动,扭头问:“哪里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需要我说出来吗?”梁卓轻笑,手指撩起额边的碎发挽到耳后,“你今年十六岁,不是六岁。”
路西鸣嘴角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六岁的时候你就没管过我,十六岁的时候再管是不是迟了?”
“我没有管你,我只是提醒你。”梁卓正色道:“林芳和徐明军比我和你爸更像你亲爹亲妈,所以你做任何事情之前最好能考虑下他们的感受。”
“你对星星太明显了。”
路西鸣眼睫低垂,锅中的牛排正在滋滋冒油,经历着热火的炙烤。
“不过你要是一意孤行,你最好想清楚你能承受的代价。”梁卓点到为止,没有再继续。
“你们在说什么呢?”徐知星的声音突然响起。
梁卓嘴角带着笑,转头看向徐知星说:“我说这牛排都要煎糊了,西鸣也不知道翻面。”
路西鸣这才如梦初醒,慌乱地关掉火,夹出牛排,果然糊了。
“我重新给你煎一块。”
徐知星枕在餐台上,手背撑着脸颊,叹了口气,“我好饿。”
“冰箱里有水果,星星你先吃点。连个牛排都煎不好,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知星帮忙解释说:“西鸣平常煎牛排都挺好的,比我强多,我根本不会。”
“有人乐意做就让他做呗。”
梁卓把手搭在徐知星肩膀上说:“长高了。”
“真的?”徐知星面露惊喜,“真长高了?我等会量下。”
“不过我还是西鸣高,他今年都185了。”徐知星撇撇嘴,不太乐意。
梁卓问:“那你多高?”
“一米七几,几就别问了,怪伤人自尊的。”
梁卓搂着徐知星说:“长太高也没用,有些人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徐知星奇怪地瞥了眼路西鸣,“你是不是惹梁阿姨生气了?”
“没呢。”梁卓捏了捏徐知星脸,“我一看到星星就高兴,哪会生气呢。”
“嗯。”路西鸣继续低头煎牛排,不发一言。
徐知星虽然许久没有出来旅游了,但始终没有忘记每天雷打不动的练琴时间。
徐明军看着晚上还在练琴的徐知星,眼中闪过一丝疼惜,“星星早点睡啊,不然难受。”
“好。”
话虽如此,但徐知星还是完成每天的任务后才上楼睡觉。
路西鸣已经洗好澡躺在自己那一边的床上了,侧身看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徐知星进房间都没察觉。
“嘿!”徐知星悄悄地走到床边,大声地喝了一声,见人被吓住了,目光带着得意的笑容,“是不是被吓着了?”
路西鸣肯定的嗯了一声,坐起身子说:“练琴结束了?”
“对啊。”
“累不累?”
“不累。”
“还难受吗?”
徐知星摇摇头,“这气温刚好,又不冷,哮喘当然不会犯了。”
“那就好。”
徐知星总觉得今天路西鸣怪怪的,“你咋了?”
“没什么。”
徐知星皱眉。
“不是,我就有点水土不服。”路西鸣说话时确实有几分心不在焉,像是没休息好。
“那早点睡呢,Ricky明天还喊你去潜水。”
听到这个名字后,路西鸣轻嗤一声,似是不屑。
“咋了?他惹你了?”
“看他面相不好,不像好人。”
徐知星忍俊不禁,笑问:“你什么时候懂面相了?”
“今天刚学的。”
“好了,快去洗澡睡觉吧,你明天又想出去玩,又要练琴,忙得很。”路西鸣催促着人赶紧睡觉。
关掉灯后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耳边能听到依稀的海浪声。
徐知星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察觉到身后的床垫凹陷,像是有人掀开被子躺进来了。
“西鸣?”徐知星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
“嗯。”
在听到肯定的声音后,徐知星嘟囔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路西鸣在身后环住徐知星的腰,把人圈在怀里,脑袋抵着他肩头说:“水杯没拿稳,把床单打湿了。”
徐知星不知道听没听到这个解释,没有说话,陷入了熟睡。
异国他乡的夜晚,海边涛声依旧,路西鸣却始终难眠。他想起白天梁卓的话,又垂眼看向身旁的人,许久后收紧手臂,低头落下一个微不可察的轻吻。
他偏要一意孤行。
海岛的空气带着微湿的咸味,徐知星赤脚踩在沙滩上,捡起一枚灰黄色的海螺放在耳边,竖起耳朵仔细辨听到:“西鸣,真的有声音!”
他欢喜地把海螺递给路西鸣,“你听。”
路西鸣视线望着远处,一时没反应。
“路西鸣。”
徐知星又喊了声,把手中的海螺抵着路西鸣的眉心,“啪!”
“你死啦!”
路西鸣嘴角轻扬,接过徐知星手中的海螺,“没收作案工具。”
徐知星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你在看什么呢,我和你说话都没听见。”
“看海。”路西鸣伸手指向远处的海平线,湛蓝的海浪一圈圈拍在沙滩上,天空蔚蓝,海天一色。
“你又不是没看过海。”徐知星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路西鸣轻笑说:“就是不一样。”
“对了。”徐知星想起一件事,“我们估计要提前回去了。”
“怎么了?”
“刚才赵老师给我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参加今年的小柴赛。”徐知星踢了踢脚下的沙子,抬眼看向路西鸣说:“我还是想参加。”
“想参加就参加,好好准备,不用担心其他问题。”
“那我们就要提前回去,因为要录制参加入围的比赛视频,我要和赵老师一起商量下。”
路西鸣奇怪地嗯了一声。
“你为什么还要参加入围?”
“我不入围我怎么参加第一轮比赛?”
“我记得有个规则是,上一届入围到第一轮比赛的,下一届想参加可以不用参与入围赛,直接晋级第一轮。”
“真的?”徐知星本来还忧心马上就要回国的事情,眼下突然又看到希望。
还没等路西鸣回话,徐知星又说:“你肯定不会记错。”
“但是不知道今年的规则有没有变,我们要确认下。”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查下吧,如果是真的我们就不用提前回去了。”徐知星拉着路西鸣胳膊就往酒店走。
两人围在电脑前,路西鸣翻着柴可夫斯基青少年比赛的规则,确认今年有没有改革,徐知星坐在旁边,撑着下巴说:“是不是啊?”
“还在找。”
“好吧。”徐知星英文不太好,只好让路西鸣先在网页里找,他顺手拿起桌上的手机。
他和路西鸣手机是一个型号,就连两人各自手机上都有对方的指纹,因此徐知星解锁后才发现他拿起来的是路西鸣的手机。
他也没有放回去的自觉,大摇大摆地翻着路西鸣社交软件的聊天记录。
“李川还在陪练?”
“嗯。”
徐知星点开李川的朋友圈,“李川是出去玩了啊?这个也是你们一起的陪练吗?”
路西鸣转头看了眼手机,否认说:“不是。”
“哦。”
徐知星手指往下翻了翻,路西鸣观察着徐知星的表情,试探说:“那是他男朋友。”
徐知星猛然转过头,“谁??”
路西鸣故作镇定回答:“那是李川和他男朋友,他是同性恋。”
徐知星瞳孔微颤,视线又挪到了李川的朋友圈,照片上李川和他男朋友坐在一起对着镜头比耶。
看上去宛如一对相熟的好友。
“你怎么知道?”徐知星语调带着藏不住的震惊。
“训练营都知道。他出柜了,所以家里跟他断绝关系,他没钱打网球了,所以才去当陪练。”
“之前他排名比萧智轩还高。”
徐知星此刻抱着吃瓜的心情不断翻着李川的朋友圈,确实那个男生出现的频率很高。
路西鸣坐在电脑前,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徐知星的表情。
“他……他对象呢?”徐知星第一次在现实中遇到认识的同性恋,不由得吃惊。
“他对象在南江大学读书,一个勤工俭学,一个当陪练。”
“感情还挺好?”
“挺好的,不好李川也不会为了他男朋友和家里出柜。”
徐知星面露愁色,“他男朋友也出柜了?”
“嗯,他们都不是本地人,高中毕业后两个人出柜私奔来南江的。不过他们两个人家里情况本来也都很复杂。”
“真牛啊。”徐知星心态已经渐渐从吃瓜转变为佩服,“他们俩真勇敢。”
路西鸣犹豫几秒,试探问:“如果是你,你会吗?”
“会什么?”
“如果你是同性恋,你会为了一个男人和家里出柜吗?”
徐知星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肯定不会啊,我又不是同性恋。”
路西鸣眸光微沉,“如果呢?”
“如果?”徐知星下巴搭在手背上,枕在桌子上说:“如果也不会。”
“为什么?”
“我是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抛弃我爸妈的。”
“李川他们家情况特殊,他们有自己的隐情,但是我绝对不会。我和我爸妈又没矛盾,他们对我这么好,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男的抛弃他们私奔?我爸妈得多伤心,不是白养我了吗?再说了,万一那男的对我不好怎么办?到时候我爸妈也没有了,对象也没有了。”
路西鸣又问:“可如果你爸妈不能接受你是同性恋,你怎么办?”
徐知星奇怪地看了眼路西鸣,“你今天怎么那么多如果?”
“我不是同性恋啊,我为什么要考虑这么多如果。”
“我只是好奇别人遇到李川的情况会怎么办?”
路西鸣视线移到电脑上,眼角微红,手指搭在鼠标上,看似专注地翻看着小柴赛的资料。
“如果是你呢?”
“我做事情不需要考虑我爸妈的感受。”
徐知星盯着路西鸣的侧脸,沉吟几秒突然问:“你是同性恋吗?”
路西鸣看向徐知星,嘴角带笑地说:“如果我是呢?”
第53章 生病
路西鸣在听到这个问题时, 心跳骤然加快,寂静的房间内只剩下他剧烈的心跳回响。
他极力稳住情绪,视线盯着面前的屏幕,喉结微动, 尽量使自己的语调听上去很正常。
“如果我是呢?”
“是就是呗, 我又不歧视同性恋。”徐知星态度始终如一,“你放心好了, 我绝对不会因为你是同性恋, 对你有什么偏见的。”
路西鸣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他甚至有一种冲动,就在今天, 和徐知星坦白。
可是坦白后呢?
知道他是同性恋后呢?
徐知星的态度真的会始终如一吗?
如果徐知星猜到自己喜欢他了呢?
他手上握着一把钥匙,可是谁也不知道, 打开这扇门背后到底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还是不见深渊的悬崖。
路西鸣不敢赌, 只好装笑道:“你也放心吧, 我也没有给你偏见的机会, 我不是。”
还没等徐知星再问其他,路西鸣指着其中一行英文,用翻译插件翻译好了, 指给徐知星看。
“没变, 你不用提前回去录入围视频, 但要提交参加比赛的申请,我等会直接帮你弄好。”
“好耶!”徐知星举起手, 振臂欢呼。
只是还没高兴多久, 路西鸣又提醒说:“你每天除了练琴,也要练下英语, 不然你去柯蒂斯参加试音,都听不懂评委说什么。”
“在练在练。”徐知星嘟囔两句,“我妈都没你想得多。”
“要是芳姨来找你,肯定不会这么好的语气。”路西鸣回头笑了下。
“哼。”
徐知星打开手机上的背单词app,念念有词道:“abandon,abandon。”
背了半天还在a开头,徐知星把手机丢到一边,望着路西鸣的背影叹气,“西鸣。”
“怎么了?”路西鸣站起走到床边,仰面躺下,睡在徐知星身边。
“背不住,把你脑子借我用下。”
路西鸣侧着身子,单手撑着脑袋问:“那你想怎么借?”
“不知道。”
徐知星停顿了下,说:“我们小时候不是看过一个电视剧吗?里面有个记忆面包,把面包覆盖在书上,然后吃下去,就能记住书上的内容了。”
路西鸣当然记得,“最后考试的时候拉肚子全忘了。”
“你那时候特别羡慕,也在街上买了一袋吐司面包,一页页地盖在书上,吃掉。幻想自己第二天记忆超群。”
“结果当天晚上就吃撑了,上吐下泻,还被芳姨骂了一顿。”
徐知星想起这件傻事,就觉得幼稚,把脸埋在被子笑,又凑到路西鸣身边,“西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不知道。”路西鸣起身看向屏幕,不断重复刷新桌面。
“你没有喜欢的女生吗?”
“没有。”
“那你会不会真的是同性恋啊?”
“……”
路西鸣看向盘腿坐在床上的徐知星,微笑道:“我要是同性恋,我就喜欢你。”
徐知星心跳不自觉漏了一拍,但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我不是啊。”
“我要是同性恋,我就跟你在一起,咱俩多省事,都不用找对象了。”
路西鸣心底闪过一丝希翼,转过身继续看向电脑,没有让徐知星看到自己的表情,用着玩笑的语气说:“那我们两会不会被叔叔阿姨赶出家门?”
“八成会,我觉得他俩肯定接受不了。”
徐知星庆幸道:“不过幸亏我们两都不是。”
路西鸣阖了阖眼,小声重复:“嗯,我们都不是。’
回到南江那天是正月十四,尽管已经快开春了,但依然丝毫不见天气转暖的趋势。
在机场时,还没出站时,林芳给徐知星穿上大衣,带好口罩,裹着羊毛围巾,将他捂得严严实实。
“外面冷,一冷一热,你最容易感冒,犯哮喘了。”
徐明军要上班先回去了,林芳带着两孩子临近开学才回南江。
“我爸没来接我们吗?”徐知星说话隔着口罩和围巾,声音闷闷的。
“他公司有事,我们先打车回去。”
走出航站楼,迎面而来冷峭的寒风,徐知星打了个哆嗦,路西鸣看着App上的司机的位置说:“大雨堵车,还要再等会。”
只是话音刚落,手机就响起司机的电话。
“不好意思啊,麻烦您取消下订单,我车半路抛锚了。”
“嗯。”路西鸣皱眉取消掉手机的订单,只是再想叫车就没那么容易了。
尽管他把费用调到了最高,但架不住堵车,车有心想来,也堵在了半路上。
“星星先进去吧,别在外面等,太冷了。”
三人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站着,徐知星望着门外不断落下的雨珠说:“幸亏我们回来了,不然后面两班飞机都停运了。”
“我真是幸运星。”
徐知星轻松的话让路西鸣和林芳不耐的情绪都得到缓解。
林芳笑笑说:“坐会吧,不急。”
徐知星咳嗽两声,坐在长椅上问:“我爸今天有啥事啊?不是前两天还说要来接我们吗?”
“听说是公司的大老板来了,这时候你爸不在不合适。”
“好吧。”徐知星单手撑着下巴,只是胸腔时不时有些难受。
路西鸣注意到徐知星总是把手搭在胸口,关心说:“难受吗?”
“还好,就是有点闷。”
“药在吗?”
“在。”徐知星从兜里拿出药,“没什么事。”
林芳总有些不太放心,又把徐知星的帽子给他戴上,“别着凉了。”
三人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司机才赶来。
徐知星坐在后排,解开围巾,脸颊泛红,喘气声也变得有些大,甚至要张着嘴才能呼吸,但又因为汽车内难闻的味道,又觉得刺鼻难受。
“难受就喷点药。”路西鸣手上拿着徐知星身上的围巾,眉头紧皱。
“先不用,上次医生说,如果不是太难受就先不要喷药,不然会产生依赖性。”徐知星闭上眼,苍白的手指攥着药不再说话。
“回去吸氧可能会好受点。”林芳扭头担忧地看着徐知星,从二十多度的环境突然回到零度左右,平常人都要有个适应的过程了,更别说徐知星这病怏怏的身子了,一下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大雨磅礴,平时一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走了近两个小时。
徐知星下车时,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面上带着病态的苍白,呼吸一下比一下困难,手指紧紧抓着胸口。
“马上到家了。”
“我去开制氧机。”
只是还没等到他上楼,身后传来林芳急促又慌张的声音。
“星星!”
急救室的红灯在空旷的长廊上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路西鸣站在门口,身体紧绷,视线紧盯着关闭的大门。
“星星怎么样了?”徐明军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过来,尽管是零下的天气,额上却不由冒着冷汗。
林芳低垂着头,掌心撑着额头,哽咽道:“在抢救。”
“他当时晕倒了。”
这次徐知星哮喘发作又快又急,冬天又是高危期,手术室外三人个个心急如焚。
等到医生走出来后,他们立刻围上去。
“王医生,星星怎么样了?”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他现在哮喘病发一次比一次急。”
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怎么样……
路西鸣眉头紧锁,“我之前查资料看到有一种手术叫支气管热成形术可以缓解哮喘症状,星星能做吗?”
王医生摇摇头,“不行。”
林芳本来已经看到了点希望,但又被立刻泼了冷水,“为什么不行?”
“现在这种手术国内不允许未成年做,如果患者要进行手术,必须要年满十八岁,他现在还不到十七,无论是从规定来说,还是他现在病情发展而言,都不适合做这种手术。”
“可是王医生,他现在哮喘一次比一次严重。”徐明军焦急地问。
“会考虑其他的治疗方案,除了用药和手术外,日常调理也很重要,不应过度劳累,不要剧烈运动,该忌口的都要忌口。”
这次负责徐知星手术的是一直负责他病情的主治医生,都是老熟人了,在听到他长时间练琴后,不由得叹息,“都说了不要过度劳累,他现在这个身体情况根本不适合长时间练琴。”
“正常人这种练习强度都受不了,更别说他了。”
但现在不让徐知星练琴,是不可能的事。
“要学会分清轻重缓急。”
“可是星星想参加六月份的小柴赛。”
王医生皱眉说:“他还想六月份去莫斯科参加钢琴比赛,现在马上三月份了。就他现在这样,中间再犯两次哮喘,别说弹琴了……”
后面的话医生没说,但在座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单人病房外,徐明军叹气坐在长椅上,路西鸣陪在一旁。
路西鸣嘴唇紧抿,回头看了眼病房门,“星星会没事的。”
徐明军低头叹气说:“就他这身体,还想去柯蒂斯读书,到时候一个人在国外,我和他妈怎么放心。”
路西鸣犹豫了下,还是选择告诉徐明军,“我打算申请宾夕法尼亚大学,学校距离柯蒂斯音乐学院不到两公里。”
徐明军猛然抬头,面露欣喜,“真的?”
“要是你和星星能在一起读书,我和你阿姨也放心多了。”
路西鸣斟酌地说:“星星应该是可以考上柯蒂斯的,但是我不一定能考上宾大。”
“不过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考上宾夕法尼亚大学的。”
宾夕法尼亚大学qs排名前20,八大藤校之一。申请条件极为严苛,想要被成功录取,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但这是路西鸣为数不多想要拼尽全力做到的事情。
徐明军拍了拍路西鸣的肩膀说:“尽力就好。”
“虽然我和你阿姨希望你能和星星在一起读书,但是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话虽如此,但徐明军此刻看向路西鸣的眼神充满了希冀。
“叔叔。”路西鸣突然喊了一声。
“怎么了?”
路西鸣手掌握拳,忐忑地说:“不管发生事,你和芳姨,星星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对啊,你这孩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徐明军眉心微皱紧张地问,“有什么事就跟叔叔说,说老实话,我跟你姨把你养这么大,在我们心里你和星星是一样的。”
“有什么事尽管说。”
路西鸣嘴唇紧抿,措辞道:“如果以后我做了什么错事,或者你们不能接受的事情,你和芳姨会原谅我吗?”
“什么事啊?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事了,有同学欺负你?”徐明军有些着急。
“没有,我只是这次见到我妈突然想到小时候的一些事,如果我以后不小心做错事了,你们还会接受我吗?”
“能有什么错事,自己看大的孩子,不管做了什么事,我和你阿姨还有你星星都会支持你的。”
路西鸣问:“不管什么事?”
徐明军支持道:“不管什么事。”
路西鸣稍显心安,微笑说:“好。谢谢叔叔。”
“我会一直照顾好星星的。”
徐知星睁开眼时,徐明军林芳路西鸣三人都守在病床前。
他胸腔微微起伏,还带着呼吸面罩,只是相比于昏迷前好受多了。
“这在医院吗?”
“对。”林芳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徐知星的额头问:“还难受吗?”
徐知星摇摇头,身体依然虚弱, 微微喘气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听医生安排,你得先住院观察。”
“我今天还没练琴。”徐知星咳嗽两声,惦记着练琴的事情。
“明天再练吧。”徐明军插话说:“也不急在这一时,先好好养身体。”
徐知星固执地摇摇头,“我觉得我没什么事了。”
对徐知星而言,一天不练琴,手感都会不一样。更重要的是,一天不练琴,他心里就空落落的。
“你现在还要吸氧,怎么能说没事?”林芳严肃道,“不要犟,听医生安排。”’
“那你们去问下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林芳被磨得没办法了,只好先去问医生。
路西鸣接替林芳的位置,守在病床边安慰说:“你今天晕倒太危险了,今晚上不可能出院的,况且现在已经晚上七点了。等明天吧,明天白天接你回家,要做检查的时候再过来?”
“可是我想练琴。”
徐明军急得只转圈,又不可能把徐知星接回家练琴。
路西鸣安静片刻说:“要不你今天先背谱?”
“你上次不是说想参加小柴赛吗?要不今天就先背柴可夫斯基的?”
徐知星犹豫地说:“柴可夫斯基的我都会了。”
徐明军趁热打铁道:“会了就更要温故而知新了,要是柴可夫斯基的背完了,那就背李斯特,还有巴赫,贝多芬,那么多音乐名家,咱们一个个来。”
徐知星也知道自己今天出院估计是不现实了,只好接受了背谱的计划。
小柴赛定在六月份的莫斯科,徐知星却在这几个月接连生病,直到五月份时,他还常常在医院跑。
“赵老师的意思是,你就不要参加小柴赛了。安心养好身体。”路西鸣坐在钢琴旁,握着水果刀,一寸寸地削苹果,小心地将这个消息告诉徐知星。
琴声渐停,徐知星没说话。这几个月,他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没什么肉。手腕细白,手背上的血管尤其明显。
五月份天气渐热,他在家里还要穿一件薄外套。
路西鸣把手中的苹果递过去说:“你这周还要去医院复查,六月份莫斯科虽然不是冬天了,可是昼夜温差大,还会经常下雨。”
看着徐知星失落的神情,路西鸣叹气说:“最重要的是你现在的身体,最好不要参加比赛。情绪波动大,赛事紧张,对你的病情恢复都不是好事。”
徐知星知道,道理他都知道。
无声的眼泪落在黑白的琴键上,徐知星喃喃道:“可是我还是想参加。”
“星星,一次比赛,比不上你的身体健康。”
“小柴赛在国际上的含量并不是特别高,你完全可以等身体恢复好了,直接参加柴赛,没有太大的区别。”路西鸣尽力安慰徐知星、
徐知星用手背倔强地擦去眼角的泪水,只是越擦越多,声音哽咽地说:“我今年已经十六岁了。”
小柴赛的年龄要求是十七岁以下,两年一次,这是徐知星最后一次机会。
他以后可以参加很多次音乐比赛,柴可夫斯基,肖邦,利兹,克里夫等等国际比赛,但是小柴赛他只有一次了。
路西鸣明白徐知星的执着,他在小柴赛输过一次,所以他想赢回来。
短暂的沉默后,琴房内响起一阵轻叹。
“我等会再去找下医生问问,等医生评估下你的身体健康。”路西鸣犟不过徐知星,但也不想任由他胡来,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
徐知星瞬间转悲为喜,眼泪也立刻停了下来,“西鸣,你最好了,你帮帮我吧,我真的很想参加小柴赛。”
路西鸣正色说:“我没有同意你去参加比赛,我只是帮你问下医生。”
徐知星双手握着路西鸣手臂说:“肯定可以的。”
“我说没用,要赵老师和你妈同意。”
“你肯定有办法让他们同意的。”徐知星晃了晃路西鸣肩膀。
“我没有。”
“你有!”
“你就是有,你最厉害了!”
看着徐知星这幅磨人的样子,路西鸣无奈地捏了捏他的脸。
两天后,路西鸣告诉徐知星,赵老师和林芳同意了。
“但是要约法三章。”
徐知星迫不及待地说:“十章都行。”
“第一,在比赛期间,如果你有任何不适,都必须马上告诉我们,以身体为第一位,放弃比赛。”
“没问题,我肯定第一个告诉你们。”
路西鸣瞥了他一眼,嘴角带着无可奈何的笑容。
“第二,从现在开始到去莫斯科,医生说的任何要求,你都必须严格遵守,不许讨价还价。”
“行行行,第三呢?”
“第三。”路西鸣停顿下说:“无论这次比赛结果如何,你都不能放弃弹琴。”
“这点是赵老师补充的。”前两点是路西鸣和林芳共同商量的。
徐知星眨巴眨巴眼,“我不会放弃弹琴的。”
“我上次说不想弹琴也不只是因为比赛没发挥好。”
“我知道。”路西鸣语调认真,看着徐知星的眼睛说:“一次比赛,说明不了什么。我们就当这次去莫斯科旅游,顺便参加下比赛,不要给自己太大的负担。”
“哎,你也要去莫斯科吗?可是学校七月份才放暑假。”
“那我请假。”路西鸣毫不犹豫地说。
徐知星性格看似柔和乖巧,实则骨子里有着天生的执着坚韧,不然他不会十年如一日地弹琴。
尤其是他在小柴赛输了一次,他不赢回来,他就不甘心。
甚至今年比赛准备演奏的所有曲目都没有更改,和前年一模一样。
他在哪输的,他就要在哪赢回来。
第54章 小柴赛
六月莫斯科的夜晚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徐知星坐在窗前,望着远处红墙金瓦的俄罗斯金色大厅,修长的手指抓紧了身下的抱枕。
明天是第一轮比赛,他此刻感到有些紧张, 薄唇紧抿, 面色有些苍白,察觉连心跳都在加速, 他无法避免地想到了在日内瓦的那次失败的比赛。
“星星?”路西鸣半裸着上身, 从洗手间走出来。手上拿着一条的毛巾, 随意擦着头发上的水珠,未干的水珠顺着身体的肌肉线条流向宽阔有力的背脊。
他喊了两声, 徐知星都没反应,于是走到他面前, 捏了捏他的脸,“不早了, 快睡吧。”
这次来莫斯科比赛, 除了路西鸣, 还有徐明军夫妻以及赵培生夫妻。
一路上他们为了缓解徐知星的焦虑,除了赵老师会提及比赛的各种事项,其他人更多的是把这次比赛当做一次旅行, 希望徐知星能放下心结。
听到路西鸣的声音, 徐知星才恍惚应了下, 站起说:“哦,我去洗澡。”
路西鸣有些无奈, 攥着他的手腕说:“你洗过了, 回来的时候你就要说先洗澡,然后洗完了, 我才去洗的。我现在洗完了,我俩该睡了。”
徐知星紧张过度,思绪有些乱。
“我……”徐知星垂下头,低声说:“我有点害怕,西鸣。”
“我担心明天弹不好。”
“弹不好会怎么样?”路西鸣坐在床边,示意徐知星先坐下,给他递上一杯温水。
徐知星掌心捧着水杯,皱眉说:“弹不好会输掉比赛。”
路西鸣耐心地问:“那你输掉比赛后,以后就不弹琴了吗?”
“还是有人规定,只要输掉这场比赛,你以后就不能弹琴了?不能成为一名专业的钢琴演奏家了?”
徐知星立即表态说:“不管输赢,我都会继续弹琴的。”
“对啊。”
“那无论赢或者输,你都会依然弹钢琴,你可以继续实现自己的梦想,努力考上柯蒂斯,成为一名钢琴家。所以这场比赛的结果输赢真的会改变你的人生吗?”
徐知星沉默几秒,喝了一小口热水后,慢吞吞地说:“可是我不想输。”
“我知道。”
“每个参加比赛的人都不想输,这是很正常的现象。”
路西鸣继续开导说:“可是,星星。输掉这场比赛真的很可怕吗?”
“可是我如果输掉了这场比赛,我就没有办法肯定我自己。我会觉得我自己不适合弹钢琴,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厉害,我可能不合适当一名钢琴演奏家。”徐知星语速变快,思绪发乱。
路西鸣握住徐知星的手,将掌心的温度传递给他,“星星。”
“成功不是必需品,热爱才是。”
“无论这场比赛输赢,你都可以弹一辈子钢琴。你第一次弹琴那天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徐知星睫毛微颤,抬头有些茫然地看向路西鸣。
“你说你喜欢弹琴,要弹一辈子钢琴。”
徐知星的记忆也随着路西鸣的话语飘回了过去,无论过了多少年,他都清清楚楚记得第一次弹琴的那一天。
当他把手指放在琴键上时,轻轻按压,钢琴发出了自己的声音,那是钢琴独属于自己的语言。
太奇妙了。
不同的琴键会发出不同的声音。琴键组合在一起,构成一首美妙的乐曲。
这就是钢琴的魅力,黑白琴键交替构成无数首欢快,悲伤,忧愁,宁静,舒缓的曲目。
在第一次见到钢琴时,徐知星就无法抑制地被深深吸引。
尽管十一年过去了,可琴声给徐知星带来的震撼永远都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黯淡消沉。
弹琴后的当天夜里他兴奋地睡不着,缠着路西鸣说,他喜欢弹琴,他要弹一辈子的钢琴。
徐知星眼圈有些泛红,十一年太久了,他已经弹琴十一年了,以至于他自己都忘了。
他最开始的梦想只是每天弹琴,无关任何奖项荣誉成绩,只是纯粹的弹琴。
在莫斯科的宁静夜晚,十六岁的徐知星仿佛再次回到了五岁那年,找回了他弹琴最开始的初心。
弹琴就好,无关第一。
路西鸣捧着徐知星脸,指腹抹去他的眼泪,等他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说:“你不需要任何人肯定你,你只需要自己肯定你自己。”
“如果五岁的你坐时光机器来到现在。他肯定会说,哇,我弹琴好厉害啊。他不会要求现在的你比赛要拿第一,他只希望你能开心地弹琴。”
“五岁的徐知星一定会肯定十六岁的徐知星。”
徐知星神情微滞,眼尾泛红,嘴唇微微张开,却不知道说什么。
路西鸣微笑却又坚定地说:“不止五岁的徐知星会肯定你。五岁的路西鸣,六岁的路西鸣,七岁的路西鸣,一直到十六岁的路西鸣,六十岁的路西鸣,死掉的路西鸣。人生每一个瞬间的路西鸣都会肯定徐知星。就算徐知星自己都不相信他自己。在路西鸣心中,徐知星也是最棒的。”
徐知星抿了抿嘴唇,呼吸变得加快,却又不像是哮喘发作的症状,他看向路西鸣的眼神问:“我真的很棒?”
“超级棒,赢不赢比赛都很棒。”
徐知星低头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尽管没有去看路西鸣,但他也依然能感受到路西鸣炙热的视线,心跳不受控制地猛然跳动。
无论明天比赛结果如何,他在路西鸣心中永远都是最厉害的。
在这一刻,徐知星心中两年的郁结彻底烟消云散。
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是享受音乐。
等徐知星擦干眼泪后,路西鸣用热毛巾给他洗了把脸,热敷了眼睛睛后才躺下,见旁边的人还睁着眼看自己。
“还不睡?”路西鸣伸手遮住徐知星的眼睛,浓密的卷毛在他掌心轻轻扫了扫。
“在等你。”
路西鸣嘴角轻扬,眼中带着笑说:“我也要睡了,你快睡。”
“好。”
在徐知星睡着后,路西鸣像每个夜晚一样,从身后抱住他,闭上眼安心睡觉。
第一轮比赛还是演奏五首曲子,其中需要自选一首柴可夫斯基的曲目,徐知星演奏的是《六月船歌》。
这首曲子节奏静谧舒缓,创作于1876年的六月,描绘了六月俄罗斯宁静的初夏夜晚,在月光的映照下,人们坐在悠悠的小船上,泛舟湖上,流水潺潺,琴声悠扬。
时隔百年,徐知星在莫斯科六月的夜晚,奏响这首曲子,内心的躁动不安也被尽数抚平,跨越时光的长河,他仿佛看到了一百多年前初夏的夜晚,手指轻敲琴键,宛如敲开了时空的大门,琴声穿过百年历史,从徐知星的指尖缓缓流淌而出,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位听众。
在这一刻,徐知星真正体会到了路西鸣曾经重复过数次的话。
成功不是必需品,热爱才是。
第一轮比赛徐知星顺利晋级,进入第二轮比赛的选手一共有三十名,其中六个中国选手。
徐知星平时都是跟着老师练琴,他鲜少能有和其他同年龄孩子一起交流的机会。
小柴赛专门开辟了给选手练琴的场地,天南地北年龄相仿的六个选手,此刻聚在一起,各自谈论着比赛练琴的各种趣事。
就在这时一位白人男子选手,经过他们时面露嫌弃,嘟囔道:“Chinks.”
此话一出,在场六人都变了脸色。
“Fuck!”徐知星清清楚楚明白对方的歧视,迅速起身走到白男面前理论。
一时激起千层浪,不管是钢琴组的选手,还是小提琴,大提琴。在场所有国内选手,都因为这一句种族歧视的话,在异国他乡自发地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本该传出悠扬的琴声的琴房,引起了不少的波动,甚至引来了保安维持治安。
只是那个白人选手依然得意扬扬地站在白人群中,丝毫不知悔改,拉高眼角,做出眯眯眼的挑衅动作。
徐知星气得胸口都在喘,路西鸣拉住他,朝主办方的负责人员投诉对面种族歧视。
“我恨不得拿大提琴抡他!”一位大提琴选手紧握着自己手中大提琴愤怒道。
另一位小提琴选手:“冷静,我们是音乐比赛,不是武术比赛。”
“哦?刚才拿着琴弓指着对方鼻子想要干仗的人不是你吗?”
小提琴选手推了推自己鼻梁,“音乐就是我的武器。”
那位选手很快被负责人带走,只是徐知星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倘若说之前参加小柴赛只是自己的执念,可是在这一刻他是真正想要拿到小柴赛的冠军。
音乐无国界,但音乐家有。
他要这场音乐比赛的冠军属于中国。
赵培生得知这件事后,特意找徐知星聊了聊,“不要给自己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在国外无法避免会遇到被歧视的情况,是对方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问题。”
徐知星站在楼顶,俯瞰着远处的金色大厅,面色凝重道:“我当然知道这不是我们的问题。”
“所以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影响后续比赛的心情。”
徐知星点头,“我不会因为他们影响我。”
“我一定会拿出我最好的水平去迎接剩下的比赛。
“我要让歧视我们的人看清楚,最后的冠军到底属于哪个国家。”
徐知星在接下来的第二轮比赛中,愈发地找回了自己的状态,顺利进入了总决赛。
“明天就是决赛了,一共有六名选手进入决赛,星星是第三个表演的。”赵培生看着名单安排表,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我早就说了,星星的水平进决赛一点问题都没有。”
赵夫人喝了口红茶,斜了他一眼说:“少往自己脸上贴金,那是星星自己争气。”
徐明军笑道:“星星再努力,还是得要老师的指点。”
赵培生拍了拍徐知星的肩膀说:“咱们明天就一个目标,上去弹完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这就完了。”
“对,第几不重要,咱们进决赛就是赢了,今年就你一个中国人进决赛,已经很争气了。”林芳也鼓励地看向徐知星。
对于所有关心爱护徐知星的人而言,第几不重要,开心弹琴最重要。
但徐知星一定会拿出毕生所学去面对最后的决赛,他心中的火焰在不断燃烧。
决赛需要和交响乐团合作一起表演,徐知星下一个就要上台了。
“星星别紧张。”林芳话虽如此,但其实他比徐知星还紧张,挽着徐明军胳膊的手都在抖。
徐明军握着林芳手,鼓励说:“没事的,星星,一首曲子而已。”
赵老师拍了拍徐知星肩膀,“加油。”
路西鸣心跳也隐约有些加速,但还是稳重地说:“我们今天的目标,只是弹琴。”
相比于大家的紧张,徐知星却前所未有的冷静镇定,他清楚知道自己要的什么,他坚定地朝着自己目标前进。
在依次拥抱了父母老师和路西鸣后,徐知星独自一人走向舞台,在这场比赛中,演奏的虽然只有他一人,但徐知星身边永远有最坚实的后盾。
在面向听众和评委鞠躬示意后,徐知星坐在了琴凳上,他如往常一样,只坐琴凳三分之一的位置,身体笔直,腰臀稳定,手臂和肩膀处于放松的状态,能够自由活动。
在深呼吸两下后,手指奏响琴键。
《柴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以宏伟的序奏拉开帷幕,曲子庄严肃立,音调矫健。
在琴声响起后,全场的目光都被徐知星一人所吸引。璀璨夺目的灯光照在他身上,也不能夺去众人一二视线。
他宛如一个技艺高超的织梦师,将全场所有人编制在他音乐的织梦网中,每一位听众都陷入他音乐的梦境中。
恢弘大气的音乐从一个清瘦虚弱的中国少年指尖响起,单薄的身体坐在钢琴前,姿态放松,神情舒展,弹奏的音乐却充满了朝气和永不消亡的生命力。
在弹奏每一首曲子时,徐知星都全身心投入所有的感情,随着乐曲的进行,他的心境也渐渐发生了变化,被病痛折磨的身体缓缓变轻,灵魂宛如飘在空中,不受任何束缚,沉浸在音乐之中。
在这一刻,他找回了第一次练琴的初心,专注于音乐本身,享受当下的每一刻。
曾经的所有的心魔都在气势磅礴的音乐下化为乌有,雄浑的音乐,高潮迭起的尾声。一曲罢了,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万千欢呼只为一人。
最后的领奖环节,徐知星手握着冠军奖杯,用着中文在国际比赛中发表冠军获奖感言,一路走来,鲜花掌声奚落歧视,各种滋味他都尝了个遍。在赢得比赛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会激动落泪,可是他却不想哭,因为所有爱他的人都不愿意看到他的眼泪。
徐知星视线落在观众席上的五人中,路西鸣坐在中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旁边是泣不成声的林芳和眼眶泛红的徐明军以及感慨万千的赵培生夫妻。
视线交汇的瞬间,徐知星晃了晃奖杯,朝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
在莫斯科六月的夜晚,属于徐知星的璀璨音乐时代正式拉开帷幕。
第55章 庆祝
庆功宴选在了莫斯科一家米其林餐厅, 窗外就是红场夜幕降临的景色,徐知星坐在靠窗前的位置,嘴角带着笑,对面的徐明军和赵培生都有点醉了。
赵夫人感动地用餐巾纸擦着眼角的泪。林芳眼眶含泪, 不住地和赵夫人说话。
路西鸣坐在徐知星身边, 时不时帮忙递两张纸巾。
与此同时,小柴赛的最终结果也传回了国内。
按理说小柴赛在国际上的含金量并不算高, 但却意外在某大眼软件上进了热搜前十。
徐知星, 柴赛第一。
点进话题, 话题讨论度最高的一条微博上po出了决赛演奏时的几张照片。
其中有一张侧脸照。
金色大厅内的聚光灯照在徐知星身上,在他周围晕染了一圈金光。他身着黑色礼服坐在琴凳上, 皮肤白皙,身形单薄看着有几分孱弱的病态, 垂眸看向手中的琴键的神情却异常专注。在定格的瞬间,手指宛如跳跃的蝴蝶被人捕捉到, 就连周遭的光线都仿佛因为他变得温柔。
下面的评论也是各式彩虹屁。
【见到真钢琴王子了】
【别人的十六岁和我的十六岁, 笑哭.jpg】
【世界的参差……】
【他虽然得到了冠军, 但他失去了烦恼。】
【手好漂亮,手控爱了。】
虽然偶尔也有些挑刺的评论,但更多则是铺天盖地的夸赞。
徐知星看着各种评论, 脸颊微红, 不太好意思地说, “是小柴赛,不是柴赛。”
虽然只差一个字, 但区别可不一样。小柴赛的全称是柴可夫斯基青少年国际音乐比赛。
柴赛是柴可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
青少年组和专业组的区别。
这种比赛按理说不至于上国内的热搜啊。
路西鸣轻呵一声, 一针见血道:“那是因为钢琴比赛上的热搜吗?十条里八条都在夸你长得好看。”
美貌单出不一定能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但是稀缺的美貌加上顶尖的专业能力, 一跃成为横空出世的寒门天才,没有过硬的背景,但是自带话题度。这种人设营销号真的太喜欢了。
路西鸣清楚现在网上夸徐知星有多厉害,到时候可能会给他招来的谩骂只会成倍增长。
他不想徐知星被人说伤仲永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徐知星也不太适应这种氛围,相比于被人讨论好不好看,他更享受单纯地在舞台上演奏钢琴。
路西鸣把链接转发梁卓,很快热搜位就渐渐往下,直至看不到。
“没事了。”路西鸣握住徐知星的手,拍拍安慰他。
晚上躺在床上,徐知星手机里挤满了各种祝福的消息,他回都回不过来。
路西鸣凑在旁边问:“萧智轩又加上你好友了?”
“对啊,他一直加,我嫌烦就同意了。”
“你们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啊,你自己看。”徐知星把手机递给徐知星,“就问我在干嘛,比赛怎么样。”
“平时发几张自己打网球的照片,问我帅不帅。”
徐知星点评道:“挺自恋的。”
路西鸣翻着手机轻笑说:“毕竟是太子。”
“哦对,他还问我你网球训练怎么样?”
“我说挺好的。”
“然后他就不回消息了。”
路西鸣把手机还给徐知星,“可能去加训了。”
“虽然经常叫他太子,不过他对打网球还是挺上心的。”
徐知星问:“那你们俩比赛的话,谁赢得几率比较大。”
“之前一直是我。”路西鸣顿了顿。
徐知星:“现在是他了?”
路西鸣微笑道:“现在也是我。”
“未来还会是我。”
徐知星惋惜道:“可是你现在还不能比赛。”
“嗯,我答应他爸了,三年不参加网球公开赛。”
“不过我照常训练就行。”
徐知星和路西鸣说话同时打开手机发现“陈姐全球代购群”被陈涵改成了“徐知星全球乐迷后援会”,连带着徐知星的群昵称都被改成了全球知名钢琴演奏家。
徐知星不太好意思,又把自己名字改了回去。
Know Star:@AAA陈姐,你好夸张!
AAA陈姐:早晚的事
后面还跟了两个墨镜小黄脸的表情。
X13I复制回复:早晚的事
徐知星不由得失笑看着旁边的路西鸣,“你干嘛?”
路西鸣一本正经道:“本来就是早晚的事。”
这时徐知星手机传来一阵震动,路西鸣翻过身去,背对着他的手机,声音冷淡地提醒说:“薛婉奕发消息了。”
徐知星视线又回到手机上。
一只碗:早晚的事
魏什么:早晚的事
徐知星嘴角露出点笑意,眉眼弯弯,艾特薛婉奕和魏博简问:你俩怎么这么早?国内应该还是早上啊。
一只碗:早起练功
魏什么:被我爸吵醒了,他刚从警局回来
魏什么:啥时候回来啊?去接你。
Know Star:大后天下午到南江机场。
魏什么:哦了,我和薛姐一起去接大明星回国。
徐知星本来还想说不用了,但是看到薛婉奕也要来,于是又把输入框内的话删掉了。
路西鸣看着他的动作,轻哼一声。
Know Star:好啊,我明天要和西鸣出去玩,你们想要什么@魏什么@一只碗
一只碗:我想要俄罗斯套娃
徐知星飞快回道;没问题。
陈涵拍了一个家里书柜的照片,黄木书柜上依次排着从到到小的蓝色的俄罗斯套娃。
AAA陈姐:@一只碗,下次回国带给你,放在我家也是落灰
魏什么:我也要俄罗斯套娃,@AAA陈姐@Know Star
AAA陈姐:你看我像套娃吗?微笑脸.jpg
魏什么:@Know Star 那你给我带一个,正宗俄罗斯造的,别回来我一看下面写着Made in China。
沉默许久的路西鸣终于在群里说话了。
X13I:全是义乌造的,你别要了。
魏什么:微笑脸.jpg,就要,给我买@Know Star
Know Star:我明天去看看
路西鸣放下手机,侧眸看向徐知星。
“怎么了?”
路西鸣转过身不说话。
徐知星觉得他怪奇怪的,探过头凑到他面前,“咋了啊?”
“没什么,困了,想睡觉。”说话时路西鸣把手搭在徐知星肩头,把他按在怀里。
徐知星抬眼看着路西鸣的下巴说:“我还不想睡。”
“那你想干什么?”
“我打算明年就去考柯蒂斯。”
路西鸣松开禁锢着徐知星的手,身子向上挪,靠在床头说:“明年?”
“嗯,你刚洗澡的时候赵老师过来跟我说的。”
“他觉得我明年就可以去试试,反正也没什么嘛。”徐知星也坐起,盘腿坐在路西鸣对面。
路西鸣低垂着眼,瞳孔微动,紧抿着唇,一时没说话。
徐知星笑着用手推了推他,“怎么了啊?”
“没什么,如果你考上了就去费城读书了?”
“对啊。”徐知星眨眨眼,“考上了当然要去读书啊。”
“明年一月份去柯蒂斯试音?”
“嗯,不过要先申请,万一我申请失败了,连试音机会都没有了。”
路西鸣笃定说:“不会的。”
徐知星凑过来问:“你就这么肯定。”
路西鸣点头,“我就是这么肯定。”
徐知星笑笑,“我也希望啊。”
“能考上柯蒂斯当然最好了。”
“我不止希望我能考上柯蒂斯,我还希望你能考上宾大,这样我们又能在一起读书了。”徐知星眼中流露出期待和憧憬。
如果徐知星去了柯蒂斯读书,那路西鸣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能考上宾夕法尼亚大学。
但这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若说路西鸣从前仗着好记性,对于成绩的要求没那么高,但自从知道徐知星要去柯蒂斯后,真的在很认真的学习。
除此之外,凡是能在他的简历上加分,有助于申请宾大的项目活动统统参加。
“对了,你回国后,是不是还要参加数学竞赛?”徐知星想起这一茬。
“嗯。”路西鸣关掉房间灯,凭着记忆准确无误地走回床边,掀开被子,躺在徐知星旁边。
“我想跟你一起去。”徐知星在路西鸣上床后,凑过来说。
路西鸣默不作声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徐知星说话靠得太近了,他甚至能感受到温热的呼吸洒在他脖颈处。
他不想等会还要找理由和徐知星解释,为什么说话还会硬这件事。
“不是南江的比赛,你别去了,我也就去两三天。”路西鸣将手枕在脑后,说道:“你老老实实在家,别乱跑。”
“什么叫乱跑,我去陪你比赛啊。”
路西鸣另一只手给徐知星盖好被子,“我要和老师们一起去,到时候顾不上你,你万一哮喘犯了,我会担心。”
徐知星撇撇嘴,不太乐意,但又觉得路西鸣说得有道理,万一自己哮喘犯了,路西鸣肯定没心思比赛了。
“那我在家等你回来啊。”徐知星顿了顿,想起什么,眉梢又扬起,“那我在南江陪你训练。”
“行。”
路西鸣闭上眼准备睡觉,突然又睁开说:“回国你先去医院复查。”
“知道知道。”徐知星也闭上眼,“你脑子到底怎么长得,怎么什么事情都记住,你要不要也去查下?之前不是说是超忆症嘛,会不会影响身体?”
“不会,暂时没有这个研究会证明超忆症影响寿命。”
“那是因为样本量太少了,全球都只有几十例。”
徐知星越说越担心,又撑起身子看向路西鸣,“万一影响呢?要不要去检查下?”
路西鸣把人拽回被子里,“你也说了样本量太少了,我不想当样本,不过等我死了可以考虑把我脑子捐出去给他们研究,活着的时候我还不想。”
“我好得很,你担心我,不如担心自己的哮喘。”
“我不在治嘛。”
路西鸣伸手,掌心盖住徐知星的嘴唇,“祖宗,快一点了,医生让你早点睡。”
“等复查的时候我告诉医生,你熬夜不睡觉,你就完了。”
徐知星立刻不再说话。
察觉到身边的人睡着后,路西鸣才把人捞过来,抱在怀里,睁开的眼睛静静看着眼前漆黑的房间。
任何事情都是一把双刃剑,过目不忘的记忆随之而来的就是记忆负载。每一秒的记忆都储存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一座庞大晦涩复杂的记忆宫殿。
从小到大的所有痛苦记忆都在他脑海里,忘不掉,怎么都忘不掉。等他三十岁那年,他甚至都能清楚回忆起三岁时的童年阴影。
孤零零地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门外是父母无休止的争吵,没有人在乎他。每一次回忆都让他身临其境地重现自己的痛苦。
遗忘是一件好事,但这种好事永远都落不到路西鸣头上。
他记得五岁那年,徐知星说喜欢自己,也记得十五岁那年,徐知星说他有喜欢的女生了。
五岁时说的话,徐知星早就忘了。只剩下路西鸣一个人记得。
第56章 天才
在拿到小柴赛金牌的四个月后, 徐知星参加了贝多芬国际钢琴比赛,这项比赛被誉为钢琴界诺贝尔,含金量极高,无数钢琴家趋之如骛。徐知星突破重围, 成为当年的金牌得主, 也是贝多芬赛自成立近百年以来,最年轻的冠军选手, 年仅十六岁。
自此徐知星在国际上名声大噪。
次年一月, 他参加了柯蒂斯的试音, 成功进入第二轮面试。
“祝星星十七岁生日快乐!”
“祝西鸣十七岁生日快乐!”
关掉灯的客厅里,徐明军和林芳坐在餐桌前异口同声对着面前两个带着生日帽的男生庆祝道。
“选个愿吧。”
徐知星和路西鸣站在点燃蜡烛的蛋糕前, 闭上眼双手合十许愿。徐知星率先睁开眼,看向旁边的路西鸣, 烛光摇曳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眼睫低垂, 神情十分虔诚。
“你许的什么愿啊?”吹灭蜡烛后徐知星问, “许了这么久。”
路西鸣嘴角轻扬,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咦。”
“那你怎么不好奇我许的什么愿?”
“不好奇,因为我能猜到。”
徐知星刚想说出来,路西鸣就打断, “说出来就不灵了。”
“拆礼物吧。”路西鸣拿出一个黑色礼盒递给徐知星。
“是什么啊?”徐知星迫不及待地拆开。
“嗯?王冠?!”
那是一顶全钻的王冠, 正中间镶嵌了一颗巨大的红宝石, 一看就价值不菲。
路西鸣眼眸温柔,轻笑说:“钢琴王子当然要带王冠了。”
林芳微微皱眉, “这太贵了, 星星放东西又没个记性,万一丢了怎么办。”
路西鸣替徐知星戴上说:“没事, 我记得。”
其实他俩并不是同一天生日,徐知星比路西鸣大三天,林芳和徐明军索性给他两一起办,一年按照徐知星的生日,一年按照路西鸣的生日,两孩子也没意见,夫妻俩也省事。
吃完今天这个蛋糕,后天徐知星就要去费城参加柯蒂斯的最终面试了。”
四人一起举杯希望徐知星能顺利拿到柯蒂斯的录取通知书。
“后天你和赵老师一起去费城,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到了跟我说一声。”路西鸣打开了徐知星的行李箱,清点整理他的行李,“护照和身份证,我给你装在挎包的夹层里了。”
这次去费城,只有赵培生和徐知星,路西鸣要留在国内参加竞赛,徐明军公司有个紧急项目,姥爷住院了,林芳要留下照顾。
所以最后只有赵老师陪着徐知星一起。
路西鸣唯一担心的就是徐知星的身体。
“费城这两天温度都很低,你一定要穿厚点。”路西鸣喋喋不休地和徐知星说着各种注意事项。
徐知星咳嗽两声,从枕头下面拿出手机,上面是路西鸣记下的
Star''s to do list,从他离开家门的那一瞬间开始,各个问题路西鸣都考虑到了。
“你已经说了好些次数了。”徐知星仰头道:“你是不是记性不好了?”
“我都记得,你呢?”
徐知星晃晃手机,“我就算不记得,我也可以看手机啊。”
“手机一定要拿好,千万不要丢了。”
“好好好。”徐知星连忙点头,拍了拍身旁的枕头,“睡吧,我累了。”
又是一年冬天,徐知星已经开启了节电模式,能不动弹就不动弹。
路西鸣躺在床边,目光带着担忧,这次去费城一折腾,回来估计又要去医院,上次去德国参加贝多芬赛,拿到冠军后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
为了弹琴,呕心沥血。
三月中下旬,徐知星以钢琴专业第一名的成绩收到了柯蒂斯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昨天让你不要太高兴,早点睡,你非不听,今天早来一起来就发烧,哮喘还复发了。”
“哎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徐知星自知理亏,不敢还嘴。
路西鸣陪徐知星抽完血回到病房,就这一上午的功夫,单人病房里堆满了果篮礼品。
今日不同往日,凭着最年轻的贝多芬赛冠军,国内第一人的头衔,现在再也没有记者会批判徐知星伤仲永,江郎才尽。
拿到贝多芬赛第一的三个月里,徐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踩平了。
从前认识不认识,熟悉不熟悉的亲朋好友,以及这协会,那人士,个个都要上门拜访,把徐知星都夸得不好意思了。
林芳借口徐知星身体不好,除却实在推不掉的见一见,平常就把两孩子送到梁卓那去了。
梁卓或许是岁数渐长,对待路西鸣的态度倒也没有年轻时那么苛刻,三人过了一段相安无事的日子。
只是提醒了路西鸣几次,不要一意孤行,免得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有束花,你拿出去,我闻着难受。”徐知星站在病房口,指挥路西鸣把花搬走。
路西鸣走近看了眼上面的落款,陈越。
“最近陈越联系你了?”
“没什么联系啊,就祝我拿到贝多芬赛第一,之后就没有了。”
“那他怎么会知道你今天在医院?”
徐知星也不清楚,“可能是从陈涵那知道的,我早上来医院的时候跟他们说了的。”
路西鸣拿走那捧盛开的康乃馨送给了护士台,回来时正巧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林芳,她手上提着饭盒,后面的是穿着校服的魏博简和薛婉奕。
“你们怎么来了?”徐知星眉梢扬起,嘴角带着笑。
魏博简顺手书包丢在单人病房的沙发上,“放假了,来看看你呗。”
薛婉奕则斯斯文文地站在旁边,秀气的眉眼间带着些担忧,“你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就这两天吧。”徐知星接过保温盒,看见碗里的菜,顿时没了胃口,“妈,我真的不想吃西蓝花了。”
“西蓝花对你身体好,富含维生素C。”眼看林芳越说越多。
徐知星连忙投降,“好好好,我吃我吃。”
“行,你们小朋友们先玩,我出去问下医生你出院的事。”
等林芳走后,徐知星就央求地看着路西鸣,“我真不想吃了,我感觉我现在脸都是绿的,快要成西蓝花的颜色了。”
路西鸣也知道最近林芳做西蓝花比较多,医生说的那几个菜,林芳完全是一比一遵守,徐知星确实吃腻了。
趁着林芳还没回来,路西鸣用筷子把西蓝花挑出来,塞到嘴里。
魏博简轻哼一声:“你现在小脸煞白,还挑食。”
“我真的吃了好多西蓝花了,自从医生说对身体好,我妈天天做。”
薛婉奕劝说道:“阿姨也是为你好,良药苦口利于病。”
“我现在看你们都像西蓝花了,放过我吧。”徐知星手肘撑在小桌板上,无精打采地说:“要不是还有路西鸣帮我吃,我真是要崩溃了。”
薛婉奕笑道:“有我们这么高的西蓝花吗?”
路西鸣咽下嘴里的西蓝花说:“也没有这么黑的西蓝花。”
全场最黑的魏博简突然被内涵到,“你以为你白?天天打网球,你也没比我白哪去?”
“我说你了么?”路西鸣抬眼看向魏博简,“莫非你也知道自己长得黑?”
“靠!”
徐知星不知道路西鸣和魏博简到底有什么仇,突然就看不惯对方了。
薛婉奕在中间打圆场说:“你们俩别吵了,我们是来看知星的,又不是来看你俩吵架的。”
路西鸣吃完剩下的西蓝花没再说话。
魏博简坐在单人沙发上,看向徐知星说:“你是不是九月份就要去柯蒂斯读书了?”
“嗯……”徐知星小口喝着汤,细白的手腕轻轻晃动汤匙,“但是我爸妈不放心。”
“那你gay一年呗。”
“什么?”徐知星茫然地看向魏博简。
路西鸣眼皮轻掀,“那叫gap一年。”
“你懂不懂啊,gap year 简称gay,网上最新的梗。”魏博简立刻占据上风,一副嫌弃的表情看着路西鸣。
路西鸣无语,“你少上点网,多读点书。”
徐知星哭笑不得,“好吧,那我可能真的要gay一年了。”
薛婉奕反应很快,迅速玩梗道:“那我估计要les一年了。”
“嗯?”
“高三,累死嘛。”
徐知星脸上笑容更盛,放下汤匙,后仰躺在枕头上,“但我不知道学校能不能同意,我得申请看看,学校要是不同意,我也gay不了。”
病房四人都因为gay和les的梗,嘴角带着轻松的笑。
魏博简嫌病房热,脱掉蓝白的校服外套,搭在腿上说:“学校肯定会同意的,你这么天才,规则是会为天才让路的。”
徐知星敛起嘴角的笑意,浓密的睫毛低垂,纠正说:“我还不算天才。”
如果他真的是天才,那他获得所有的荣誉和成绩应该易如反掌,可是他走到如今,已经呕心沥血,精疲力竭了。
“你不是天才,谁是呢?”薛婉奕坐在病床边问。
徐知星眼中带着笑,下巴搭在掌心,托着脸颊说:“一个完美的天才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路西鸣:“什么条件?”
“年少成名,英年早逝。”
徐知星轻笑着说:“我现在勉强算年少成名。”
十六岁拿到钢琴界最高奖项,名字响彻国内外,说一句年少成名也不算为过。
“我如果真的是天才,那我还需要英……”
“徐知星!”路西鸣沉下脸,打断了接下来的话。
他不想听到那四个字和徐知星有任何关系。
如果天才真的需要满足这两个条件,那路西鸣宁愿徐知星永远不是天才。
第57章 病房
病房内因为路西鸣这一喝声陷入沉默。
薛婉奕轻轻眨眼, 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路西鸣。
魏博简也皱眉看向徐知星,难得和路西鸣站在统一战线上,“不要说这种话。”
路西鸣脸色渐渐放缓,压低声音说:“不是故意吼你的, 不要说些不吉利的话。”
“对啊。”薛婉奕附和道, “赶紧呸呸呸,马上你就出院了, 说这种话。”
眼看三人都一个态度, 徐知星连忙呸了三下, “开个玩笑嘛,你们都这么严肃。”
“这种事能开玩笑吗?”路西鸣少见的对徐知星露出严肃的表情。
魏博简也接话说:“你懂不懂什么叫避谶, 说话要有忌讳,不要总是说要死要死, 你要说要活要活,要长命百岁。”
“好好好, 那我重说, 一个完美的天才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年少成名,长命百岁。我现在算年少成名了,后半辈子努力长命百岁。这样三位满意了吗?”
相比于徐知星无所谓的态度, 房间内其他三人更加担心他的病情。
他们三人都是亲眼见过徐知星哮喘病发时痛苦样子, 他们不愿意看到徐知星在某次病发时, 永远离开他们。
“勉强满意。”薛婉奕敲了敲桌板,提醒徐知星接着吃饭。
徐知星吃不了了, “吃饱了。”
魏博简站起看向食盒, “就吃这么点就吃饱了?西蓝花还是路西鸣吃的,你再吃点。”
路西鸣也是这个意思, 夹起一块鸡肉递到徐知星嘴边,“再吃两口。”
徐知星勉强张开嘴,“真吃不下了。”
“二胖吃得都比你多。”
二胖是四中学校的一只流浪橘猫,人如其名,又二又胖。每天最积极做的事情就是躺在食堂门口的台阶等着投喂。
长得油光水滑,又胖又可爱。
徐知星小口嚼着鸡肉,含糊不清地说:“好久没看到二胖了。”
“那是因为你好久都没去学校了,自从去年放寒假,你不是准备柯蒂斯的面试,就是在医院。哪有时间去。”魏博简挤到病床前,指挥着路西鸣给徐知星夹菜,“你给他夹这个啊,这块没骨头。”
路西鸣斜了他一眼,“他喜欢吃带脆骨的。”
薛婉奕被夹在中间,意味深长打量着三人,走到床尾说:“不过你也不用去了,反正你都拿到大学通知书了。”
“万一我gay一年了,你们三都在学校,只有我在家练琴。”
“那你去学校练琴呗。”魏博简指着一块“土豆”说:“知星爱吃土豆。”
路西鸣夹起“土豆”丢到垃圾桶,“那是姜。”
徐知星觉得两人再说两句又要吵起来,从路西鸣手里拿过筷子,“我自己吃。”
路西鸣白了魏博简一眼,魏博简坐回沙发上,低头玩着手机。
房间内一时只有徐知星和薛婉奕两人说话。
这时林芳满脸笑容地推门进来,“星星,你猜谁来了?”
徐知星循着声音望去,好奇地问:“谁啊?”
“当然是漂亮有钱的陈涵大小姐了。”陈涵就穿了件黑色皮夹克牛仔裤,也不嫌冷,头发染成了银白色的狼尾鲻鱼头,臭屁地从病房外走进来,朝徐知星眨眨眼。
“陈涵!”
病房响起异口同声的惊讶声,“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们就回来了啊!”陈涵坐在沙发上,行李箱放在一旁,“我一下飞机我就来找你们了,家都没回。”
“你一个人回来的啊?”薛婉奕眼中带着亮光,看向陈涵。
“不是,我爸我妈,还有陈越,我。我们四个都回来了。”
魏博简奇怪说:“不过年不过节的,咋都回来了?”
陈涵叹气,“还能因为什么,陈越呗。”
“服了,懒得说。”
路西鸣立刻明白,“陈越要回来开演奏会?”
“谁说不是,我爸为了他弹钢琴的事,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和关系。”
林芳拿出桌上的车厘子递给陈涵说:“涵涵吃水果。”
“毕竟陈越也是你爸的亲儿子嘛,当父母的肯定会为子女的事操心。”
陈涵皱眉咬着车厘子说:“我就没见过我爸对我的事操心,我这次都不想回美国了。”
“当初为了陈越,全家搬到美国,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我妈也是,总说陈越没妈,要对他好点,我才是她亲闺女好吗!”
“那你不回去你上学怎么办?”徐知星皱眉问。
“管他的,考不上大学就让我爸妈交建校费,反正也不在乎我去哪个学校。”
陈涵越说越伤心,把头扭到一边去,薛婉奕坐到她身旁,轻声安慰说:“别想了,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说点开心的。”
林芳也生气说:“你爸确实不像话,一碗水要端平啊,手心手背都是肉。”
“算了,不说他们了,反正他们每个月给我打钱,生活费管够就行了,他们一家三口亲亲爱爱去吧,我才不在乎。”陈涵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向徐知星说:“我爸还想问你有没有空,能不能参加陈越的演奏会。”
陈越在国内外都没什么名气,这些年也就是靠着家里一直砸钱,这次回国,陈斌的打算是想让陈越能借着徐知星的名声,顺势打开陈越在国内的知名度。
还没等徐知星说话,陈涵就扬起下巴道:“我说你没空,身体不好,那么多采访和表演你都没去,干嘛要去陈越的演奏会上给他垫脚,他们想得美!”
路西鸣欣慰地看向陈涵,“不愧是陈姐。”
“那是,他们那点小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要是知星去了,我都能想到他们怎么宣传了。”
徐知星不解地问:“怎么宣传啊?”
魏博简立刻道:“那肯定是捆绑营销啊,说你不行,想着法地夸陈越呢。”
“啊?不至于吧。”徐知星眼中带着深深的不理解。
“陈越的性格你不了解,知星,你真的离他远点,他这人太阴暗了。”陈涵打了个寒颤,瞬时倒在薛婉奕怀里,搂着她的腰吃水果。
路西鸣也不喜欢陈越,收起小桌板叮嘱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就是好好养身体,什么乱七八糟的邀请和采访都不要参加。”
“对!有些记者可坏了,没有职业道德,故意在采访中给你挖坑。”薛婉奕爸妈是记者,这些年耳濡目染也知道这个群里有多少人浑水摸鱼,心思不放在正道上,只知道博流量抢话题。
“我没参加。”徐知星乖巧地靠在床上。
自从徐知星拿了贝多芬赛冠军后,无数邀约蜂拥而至,除了一些央视和本地政府的采访外,他对外露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对了对了。”魏博简拿出手机,“我想起件事。”
“刚才出校门的时候,刚好撞见你们班主任了,他知道我要来看你问你身体咋样,休息的好不好,有没有空参加校庆汇演?”
徐知星和路西鸣高一分班后都转去了国际班,两人在国际A班读书。魏博简上高中也终于知道好好学习了,考上了重点班,和薛婉奕一班。
“应该可以,校庆六月份,现在还没到四月份。”
“还有两个月,况且是夏天,那时候我不怎么犯哮喘。”
徐知星答应下来,“只是弹什么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到时候问下你们班主任吧。”
魏博简说:“今年校庆是七十周年,除了高三文化班,每个班都至少要出一个节目,然后评出最优的节目,班主任还有奖金,据说都是校友出的钱,可高了。”
薛婉奕笑道:“那知星班主任不是肯定要拿奖了,徐知星去弹琴哎。”
“也不一定啦,校庆节目大家都喜欢热闹点的,街舞唱歌之类的,我一个人弹琴,大家可能不感兴趣。”
陈涵意味深长道:“知星,这你就不懂了吧,喜不喜欢是一回事,拿不拿奖又是一回事。你代表你们班参加校庆汇演,贝多芬赛冠军,世界第一什么含金量?你们班主任肯定会有奖的。”
路西鸣也点头承认了这个观点,“毕竟你拿第一的横幅还挂在艺术楼上没取下来呢。”
徐知星撇撇嘴,“没意思。”
他只想弹琴,过多的利益牵扯他都不想知道,也不想关心。
陈涵看向薛婉奕道:“你们班呢?几个节目啊?”
薛婉奕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有一个民族舞独舞,班上应该还会再出一个话剧节目。”
她从小学跳舞,身高腿长比例好,班主任第一个把她名字报上去了。
“话剧,演什么?”徐知星感兴趣地问。
“《罗密欧和朱丽叶》”魏博简骄傲道:“我演罗密欧。”
路西鸣故作惊讶,“我记得罗密欧不是黑人啊?”
魏博简:“滚!”
徐知星撑着下巴笑,“那朱丽叶是谁啊?”
“本来班上建议薛婉奕的,但是她太忙了,就只参加独舞了,现在还在物色中,但我肯定是男一号。”
路西鸣摇摇头,“光凭这个男一号就替你们班主任默哀,奖金与他无缘了。”
魏博简气急败坏道:“滚远点!”
陈涵嘴角扬起问:“那西鸣呢,你有没有节目。”
“没有,我在台下投票,告诉大家罗密欧原本是白人。”
“滚滚滚!!!”
“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多才多艺。”
“知星看见没,这就是赤裸裸的嫉妒。”
徐知星也不知道路西鸣和魏博简有什么仇,两人看对方都不顺眼,明明之前刚上初中的时候也还好,这几年关系越来越不好。
徐知星撑着下巴,听着魏博简毫不避讳地针对路西鸣,突然眉梢扬起,提议说:“要不西鸣和我校庆表演四手联弹?”
第58章 骑车
“四手联弹?”路西鸣神情恍惚, 不由得又重复了一遍。
“对啊,我们俩四手联弹。”徐知星认真地说:“我们俩小时候也四手联弹过啊。”
陈涵也想起这件事了,“是有这回事。”
“很小的时候了。”路西鸣垂下眼回忆说:“而且我当时没弹好。”
七岁那年路西鸣还在陪徐知星练琴,有一次儿童汇演老师们心血来潮, 提议让两个小孩四手联弹, 弹小星星。
那是路西鸣第一次和徐知星登台演出,也是最后一次。
因为他表演得很糟糕。
对于徐知星而言, 舞台就是他的兴奋剂, 他几乎从不怯场, 无论在多少人面前表演,他都稳如泰山。
但路西鸣不同, 他小时候太怕生了,尤其是被很多人注视的情况下, 十分无措。
尽管小星星那首曲子他私下里弹得滚瓜烂熟了,可真正登台表演四手联弹时, 他还是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明明是四手联弹, 到最后却几乎变成了徐知星的独奏。
也是从那次以后路西鸣也清楚, 他确实不适合继续弹钢琴,他没办法做到像徐知星那样泰然自若地在很多人面前表演,接受众人的审视。
就连参加公开的网球比赛也是等到了初中之后, 才渐渐克服这种情绪。
如今对于徐知星的提议, 路西鸣在憧憬的同时也生出几分犹豫。
魏博简皱眉, “你还会弹琴?”
薛婉奕也惊讶:“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啊?”
“随便弹弹的。”
徐知星躺在病床上说:“西鸣会的可多了,他学什么都快, 他不止会弹琴, 还自学过油画,滑冰。”
“哦, 真多才多艺啊。”魏博简坐在沙发上阴阳怪气。
“怎么样怎么样?”徐知星催促问。
路西鸣没吭声,校庆的表演是徐知星拿到贝多芬赛后的第一场公开演出,他不想给徐知星丢脸。
可徐知星这个提议对他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薛婉奕也鼓励说:“试试呗。”
“我要是弹不好,又像七岁那年一样,会给星星丢人的。”
“校庆表演啦,娱乐为主。”陈涵也赞成。
“对啊。”徐知星觉得自己这个提议非常好。
在场的人都赞成这个提议,除了魏博简,“那你们弹什么?”
“弹棉花吗?”
这个倒是让徐知星有点发愁,“还有两个月,我们可以慢慢商量,反正西鸣学得快。”
魏博简拍了拍大腿,后悔自己刚才怼路西鸣太厉害了,还给他整上四手联弹了。
路西鸣:“我们去问问赵老师?顺便跟他说下你打算申请休学一年的事情。”
“行。”
等人走后,徐知星就拨通了赵老师的电话。
因为开的免提,所以路西鸣很明显能听出赵培生在对面的犹豫。
其实路西鸣也能够猜到赵培生犹豫的原因。
这是徐知星自贝多芬赛后的第一次公开演出,意义是不一样的。
如果只是徐知星一个人演出,赵培生自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多了路西鸣。
从专业的角度来说,别说路西鸣了,当今同年龄段的演奏者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水平能超过徐知星。所以校庆演出徐知星独奏的最终呈现效果是要大于四手联弹的。
可手心手背都是肉,路西鸣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赵培生一时陷入纠结。
路西鸣当然明白赵培生的纠结,他笑了下说:“赵老师,星星跟你开玩笑的,我校庆那天没时间,我有个比赛冲突了。”
徐知星皱眉问:“什么比赛啊?你刚才怎么不说?”
“我也是刚想起来啊,一个竞赛,我得提前准备。”路西鸣移开眼,手指握着中性笔,视线停在一道题目许久无从下笔。
赵培生咳嗽两下,“西鸣要是没时间就算了,他又不像你已经拿到大学通知书了,他事情多着呢。”
徐知星不乐意了,“什么嘛,他就是不想跟我一起弹琴,他记性那么好,怎么可能刚想起来竞赛的事。”
“他就是刚想出来一个理由拒绝我。”
徐知星这人有时候直球得过分了,大家都看破不说破,他非要戳穿路西鸣。
赵培生一时无言,沉默半响说:“星星,以后当着媒体记者说话不要这么直接,要委婉点,不然很容易得罪人。”
“我得罪你了?”徐知星冲路西鸣问。
“没有,我认真考虑了下,确实不合适,我很久没弹琴了,贝多芬赛后的第一次正式演出对你来说很重要,加上我的演出效果没有你一个人好。”
徐知星听了路西鸣的回答,眨了眨眼睛问:“那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弹琴啊?”
路西鸣比任何人都想要和徐知星一起参加这次演出。
在徐知星的注视下,路西鸣点点头。
“想。”
“那不就行了。”徐知星对着听筒道:“赵老师你听到没?西鸣说想和我一起弹琴。”
“听到了听到了,你们想就想吧,晚点来找我,我给你们排排。”两个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赵培生也不想让他们难受,接受了这个提议。
挂掉电话后,徐知星不理解地看向路西鸣,“你明明想和我一起弹琴,为什么还要找各种借口呢?”
“因为我担心弹不好,给你丢脸。”
“我在乎丢脸吗?”徐知星严肃问。
“可是我在乎,星星。”
路西鸣有自己的担忧。
“我不在乎,你就不需要在乎。”徐知星继续道:“况且我们一起弹琴,真的会弹不好吗?担心没用啊,你之前告诉我的,想做就做,想弹就弹,不要想那么多。”
路西鸣静默听完徐知星的话,低头浅笑,“星星,你确实长大了。”
“我都快十八了啊。总不能还像小时候一样任性啊。”
“可是你这次为什么想要和我一起弹琴?”
“因为这是我高中的最后一次表演了,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从小柴赛的第一次失利到拿到贝多芬赛冠军,成为世界第一,徐知星的人生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他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做,不然他一定要后悔。
路西鸣抬眼凝视徐知星,又问:“那是不是我想做的都可以做吗?”
“对啊。”徐知星纠正说:“违法乱纪的事就别干了啊。”
“那不会。”路西鸣笑笑,心中已有了答案,继续写着手上的习题册。
经过赵培生和父母同意,徐知星向柯蒂斯申请了一年休学,前两年高强度的练习,让徐知星已经力不从心了,医生建议他好好休息调整身体状态,等明年满十八岁后根据身体情况判断是否需要做支气管热成形术手术。
“所以你可以玩一年了?”
食堂内魏博简语气中是藏不住的羡慕。
“也不是玩啊,我还是每天要弹琴,然后吃药住院养身体,准备十八岁后看是不是做手术。”
薛婉奕也羡慕地看向徐知星,“那你今年六月份就高中毕业了?”
徐知星撑着下巴答:“是的,因为柯蒂斯已经给我发通知书了,我今年就毕业了。”
“我真的羡慕了,你高中就读两年。”魏博简哀嚎一声。
徐知星得意地笑笑,“以后见面请叫我学长。”
魏博简:“那你是不是没机会和我们一起拍毕业照了?”
“这也没什么啊,等你们毕业的时候,我再来学校和你们一起拍啊,现在高三的我也不熟,可以拍,也可以不拍。”徐知星感叹道:“我要好好珍惜我剩下的三个月高中生活了。”
路西鸣侧眸看向徐知星,“你后面还要来学校吗?”
“来啊,老师想让我过来和艺考的同学一起练琴。”
“而且我还想来上学啊。”
当不需要面对考试和升学压力时,徐知星还是很喜欢上学的。
相比于徐知星的轻松,路西鸣都快学吐了。为了申请宾夕法尼亚大学,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国际班没有晚自习,放学后路西鸣留在学校参加网球训练,徐知星去艺术班陪练钢琴。
两人在晚自习铃声响起后,相聚在门口再一起回家。
校门口成群结队的学生,不少都是骑车回去的。徐知星还没学会骑自行车,只能由路西鸣载着带回去。
“知星!”魏博简在后面骑车大声喊道。
徐知星回头,发现薛婉奕坐在魏博简自行车后,好奇问:“你们俩怎么今天在一起?”
“薛婉奕刚才摔了,学校医务室还关门了,我带她去前面的诊所。”
“咋回事?严重吗?”徐知星抓着路西鸣校服,担忧地问。
薛婉奕摇摇头,轻声回答说:“没什么大事,就是走不了,幸亏遇到了魏博简。”
“我先带她去找医生了啊。”魏博简自行车蹬得飞快,不一会就没影了。
徐知星不高兴地揪着路西鸣校服,好好的校服被他揉得皱巴巴的。
“怎么了?”路西鸣问。
“我要是会骑车就好了。”
路西鸣轻笑一声,“骑车带薛婉奕?”
徐知星被说中了心事,语调扭捏道:“不行吗?”
“薛婉奕会骑车,她只是今天摔了才坐魏博简自行车的。你就算学会了,也没机会带她。”路西鸣没给徐知星希望,直接掐灭他的幻想。
徐知星撇撇嘴,“也不知道她摔得严重不严重?”
“反正等会你也要经过前面那个诊所,我们去看看她吧。”
路西鸣回头看了眼徐知星,眸中情绪复杂,不禁问:“你还没死心呢?”
“什么死心不死心的,我关心朋友不行吗?”徐知星语调提高。
路西鸣没说话,转头看向前方,还是听了徐知星的话,把他带到了诊所。
“医生她怎么样了?”徐知星围在大夫旁边问。
“没什么大问题,扭伤了,平时不要乱动。”
薛婉奕眉头紧皱,“可是我还要上学呢。”
“找家长接送吧。”
徐知星一下看到了希望,回家路上就缠着路西鸣要教他骑自行车。
“你教教我嘛,西鸣。”
路西鸣上楼时,徐知星缠着他说个不停。
“明天刚好周六,你教教我好不好啊?”
“医生不是还说让我经常锻炼身体吗?骑自行车也是一种锻炼啊。”
路西鸣放下书包,无奈地点点头,“但是你最好不要带人。”
“为什么?”徐知星学骑自行车不就是为了这个。
“因为你刚学会,不熟练带人很容易摔。薛婉奕本身脚崴了,你们再摔伤了得不偿失。”
徐知星闷闷道:“好吧,但是你教教我啊。”
“明天教,你今天早点睡。”
“我去对面写作业了。”
自从对面装修好了以后,路西鸣有时候写作业太晚了就会去对面。这边没有书房,写作业只能在卧室,路西鸣担心有光影响徐知星睡觉。
“那你晚上还过来睡吗?”
“应该不过来了,这周作业比较多,写完会很晚,免得把你吵醒了。”路西鸣作业多,实打实的苦逼高中生。
听到这话,徐知星语调欢快地应了声“好。”
路西鸣挑眉没有拆穿他。
只是等到十二点半写完作业后,他悄无声息地推开卧室门,果然漆黑的房间内有一块明显的光亮,某个人还毫无察觉。
“手机没收。”
徐知星一下惊起,眼看着手机被路西鸣抽走,“你不是说不过来了吗?”
“我说的是应该不过来,但是现在属于不应该的情况。”路西鸣没有躺下,手机放进口袋,不给徐知星拿走的机会。
“你耍赖皮。”
“你还不听话呢,说好早点睡养好身体,结果偷偷玩手机到半夜。”
徐知星自知理亏,小声嘀咕:“我看下怎么学骑车。”
路西鸣一时无言,手指搭在额头上,“别想了,明天教你,手机我拿走了。你早点睡。”
眼看路西鸣就要走,徐知星奇怪问:“你不在这睡吗?”
第59章 情书
路西鸣脚步停下, 回头看了眼徐知星,“你是不是想让我留在这里睡觉,然后半夜偷偷玩手机?”
“什么嘛!我是这种人吗?”
路西鸣挑眉。
“我只是好奇啊。”
“好奇什么?”
徐知星皱眉,“我发现你最近总是去对面睡觉不过来。”
“要写作业, 我如果在这里睡, 写作业到很晚,会影响你睡觉。”路西鸣给出一个看似很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也不会睡那么早啊。”
借着夜色, 路西鸣毫不掩饰地看向徐知星, “理论上你要睡得很早, 但是你不乖,一直玩手机。”
“因为你不在啊, 没人和我玩,我只能玩手机。”徐知星说得理直气壮, 路西鸣心跳不由得微颤,沉吟几秒恢复镇定道:“我和你玩, 你也要玩手机, 你最近上瘾了。”
徐知星不高兴地躺回床上, 伸出手说:“那你出去,手机还我。”
“不行,我不在你肯定要玩到半夜。”
“你就知道管我。”
徐知星卷着被子不理人了, 察觉到身后掀开被子的动静, 没好气地推了一把。
“谁让你上来的?”
“你刚才问我要不要在这睡?”
“我现在回答说要在这睡。”路西鸣把徐知星抱在怀里的枕头抽出来放在自己脑袋下。
“我不同意了。”徐知星眉梢一挑, “你说在这睡就在这睡?”
“那我申请在这睡可以吗?”
“不可以。”
路西鸣充耳不闻,抿唇微笑:“小声点, 等会把叔叔阿姨吵醒了就不好了。”
“你别拿爸妈来压我, 你不是要写作业吗?你去写呗。”
“明天再写,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了。”路西鸣攥住徐知星的手腕, 不让他乱动。
“很晚了,快睡,不然你明天哪有精神骑车。”
徐知星嘀咕道:“那我们就在家里玩啊,我又不是一天就能学会。”
路西鸣悠悠道:“你再学不会骑车,人家薛婉奕脚崴就好了。”
徐知星在他胸口打了一下,“你话真多。”
“我话多你嫌我烦,我话少你嫌我不陪你。”路西鸣打趣地问:“要不规定下我每天说话的额度?”
徐知星纠正说:“我没说你烦啊,我只是说你话多,你可不要给我扣帽子,被爸妈听到了,又说我欺负你。”
“还没欺负我呢?都给我打疼了。”
徐知星啊了一声,“真的吗?”
“可我没用力。”
说话时,又把手搭在路西鸣胸口摸了摸,突然来了兴趣,用手指戳了戳感叹说:“胸肌是软的诶。”
“好玩吗?”路西鸣眼眸微沉,攥住徐知星的手腕。
“玩两下都不愿意,小气鬼。”徐知星抽回手,卷着被子不理人了,脾气比谁都大。
路西鸣无奈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就知道不该在这睡。
真够折磨人。
徐知星见人半天都不来哄自己,不禁回头,正看见路西鸣掀开被子起身朝外走去。
“你干嘛去?”
“洗手间。”
徐知星奇怪地看过去,路西鸣有些许心虚,连灯都没敢开。
“你不会去……”徐知星狐疑地问。
“去什么?”路西鸣故作镇定。
“你不好去找我爸妈告状,说我欺负你吧???”徐知星心下一动,脑洞大开。
路西鸣长舒一口气,无奈地说:“我没这么幼稚,他们俩都睡了。我真去洗手间。”
“那你去吧。”
徐知星卷着被子本来还在等人,但是路西鸣半天不回来,他又刚才和人说了好些话,精力条消耗许多,一安静下来,困意顿时席卷而来。
等人回来时,他已经半梦半醒地睡着了,只是在路西鸣掀开被子躺下时,嘟囔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空调开太低了。”路西鸣装作若无其事地调了下房间的温度,“快睡吧。”
徐知星没再说话,陷入熟睡。
家属楼附近有个空旷的废弃厂房,路西鸣找了处干净的空地,调好座椅高度后,决定在这教徐知星骑车。
徐知星握着把手,期待地看向路西鸣,“然后呢?”
“然后你踩踏板,自行车就走了。”
“可是我怕摔啊!”
其实小时候徐明军就教过路西鸣和徐知星骑自行车,当时还特意买的儿童专用自行车,后排除了一个车轮后,还有左右两个小车轮固定,以免摔倒。
路西鸣一下午就会了,徐知星死活不敢,一上车就哭,说自己要摔倒了。
徐明军坚持三天后就放弃了,教不会,根本教不会。
如今徐知星还是怕摔,紧紧握着车把,骑车带人的想法顿时抛在脑后。
“我真的会摔。”
路西鸣安慰说:“你四肢很协调,不会摔的。”
不协调也不可能弹琴拿贝多芬赛世界第一,只是徐知星胆子太小了,非常害怕摔。
“而且我保证会在你摔倒的前一秒扶住你的。”
徐知星还是怕,“可万一你没扶住我呢。”
“我要是摔伤了怎么办?我手摔伤了我就弹不了琴了。”徐知星顿时打起退堂鼓。
路西鸣又问:“那你不打算骑车带薛婉奕了?”
徐知星有了片刻的沉默,抬眼问:“我要是摔了你真的会扶住我吗?”
路西鸣轻呵一声,捻酸蘸醋地说:“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
“这叫什么?”
“爱能克服万难?”
徐知星被调侃了好几句,一下来气了,“什么嘛,你就在这说我,我不学了!”
“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说你了。”
“不学了!”徐知星坐在旁边的石墩子上,“我怕摔。”
“那就不学。”路西鸣本来也没打算好好教。
徐知星转头窥看着路西鸣的神情,不高兴地问:“你刚才干嘛那样说我?”
“开玩笑。”
“下次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路西鸣扭头问:“为什么?”
“我不喜欢。”徐知星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不喜欢路西鸣和他开这样的玩笑。
“知道了,下次不说了。”路西鸣站起,“不学了就回去练琴吧。”
“嗯。”
出来还不到半小时,徐知星就放弃了他壮志凌云的骑车计划。
就算他会骑车了,薛婉奕也不一定让他带,再说了,万一把人摔了,多不好。
徐知星坐在自行车后排安慰自己。
他也不需要会骑车,反正路西鸣会带他。
在前面一个路口转弯时,徐知星指挥说:“不要从这走,我们去魏博简家喊他一起去看看薛婉奕吧。”
路西鸣嗯了一声,在前面拐了个弯。
魏博简在楼上看到他俩,鞋子踩着楼梯咚咚响地跑下楼,“星星你咋来了?”
“我们去看薛婉奕吧?”
“行,我去骑车,我带你?”魏博简问。
“不了,我坐西鸣车。”
“他没我骑的快。”
“你骑得快会摔。”
“开玩笑我什么时候摔过?”
路西鸣不等魏博简骑上车就直接带徐知星走了,魏博简追上来说:“你们知道吗?薛婉奕脚伤,她节目要被取消了。”
徐知星不解:“啊?距离校庆不还有两个月吗?怎么这就取消了?”
“没办法,谁知道她这脚伤要什么时候才好呢。班主任让她好好养伤,不要想校庆的事了。”
“那薛婉奕肯定很伤心。”
何止是伤心,薛婉奕在家哭得泣不成声。
陈涵陪在旁边安慰说:“以后还有很多次演出机会呢,你脚崴了不好好养,以后都不能跳舞了。”
魏博简也补充说:“对啊,你养好脚,以后什么演出不能参加,不要执着这一次。”
薛婉奕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可是大道理大家都懂,伤心却无法避免。
“这是在学校的最后一次演出了。”薛婉奕哽咽地说:“高三我就要去集训,没有时间参加校内演出了。”
徐知星非常能理解薛婉奕的难过,就像他当初想要参加小柴赛一样。
回到家后,徐知星依然还无法忘记薛婉奕的伤心,这种伤心实在太感同身受了。
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就会是永远的遗憾。
路西鸣写完作业推门进来,看到徐知星趴在桌上不知道在写什么。
一回生二回熟。
路西鸣一看徐知星鬼鬼祟祟的模样就知道他在干嘛了,默默走在他身后,趁他没注意,抽走他的信纸。
“你干嘛啊!”徐知星伸手去够,被路西鸣侧身躲过。
“还给我!”
“给谁的啊?”路西鸣嘴角微扬,“让我看看写的什么。”
“你不许看!”
路西鸣看到最上面的薛婉奕三个字就没有再往下看,只是背手收起信纸说:“星星,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什么事?”
“薛婉奕不喜欢你。”
这话一出,徐知星顿时生气了,顶着一张凶巴巴的脸,转身就要走。
路西鸣拉住他的手没让他出去。
“别走,我们两好好说。”
“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路西鸣把信纸晃了晃,“我们冷静分析下。”
“分析什么?”
“分析你和薛婉奕在一起的可能性。”
见徐知星神情稍缓,路西鸣将椅子拖到徐知星面前,示意他坐下,蹲在他面前说:“首先,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徐知星撑着下巴,俯身看着面前的路西鸣。
“你为什么喜欢薛婉奕呢?”
徐知星脸颊微红,不太好意思道:“她人很好啊。”
“人好就喜欢?”
“她帮过我很多啊,当时班上人都不相信我,就连魏博简都还以为我作弊了,只有薛婉奕帮我澄清,初中还一直帮我补习,要不是她,我都考不上四中。”
“而且她长得漂亮,又会跳舞,学习又好,性格又好。”
路西鸣听得心里一阵不是滋味,强压着情绪说:“可是星星,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你们俩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徐知星撇撇嘴,不乐意道:“为什么啊?”
“你是月老啊?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
“你明年要去柯蒂斯读书,薛婉奕不出意外是要考上国内舞蹈学院的。”
“所以呢?”徐知星追问。
“退一万来说,你们俩真的在一起了,大学四年异国恋,你要参加演出,她也有自己的事情,你们俩聚少离多也铁定分手,明知道结果是不好的,为什么要开始呢?”
徐知星皱眉没说话,“你为什么不说点好的?”
“我只是在冷静分析,你跟她现在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
只要有路西鸣在,就永远不可能。
徐知星冷哼一声。
路西鸣拿出信纸,光明正大地查看里面的内容。
徐知星趁此抢过来说:“我只是想写信安慰她。”
“安慰什么?”
徐知星叠好信纸,垂眼说:“她不能校庆演出的事情。”
“之前高一的时候,她本来就有个独舞表演的,但是当时她们舞蹈老师想她参加群舞,所以她就放弃独舞了。”
“今年好不容易有独舞了,又遇到了脚崴的事情。”
“明年高三就不能参加文艺汇演了。”
徐知星无法避免自己想到当年参加小柴赛的事情,有些机会一旦错过,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路西鸣没说话了,“你想写就写吧。”
徐知星撑着下巴坐在书桌前,斜了路西鸣一眼,“都怪你,打断了我的思路。”
路西鸣往后躺在床上,不免笑出声,“情书还要什么思路?”
“你没写过你当然不知道。”徐知星放下笔问:“你给别人写过情书吗?”
路西鸣撑着下巴问:“你收到过情书吗?”
“没有啊。”徐知星不明白路西鸣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在问你,有没有给别人写过?”
路西鸣笑笑,“没有。”
徐知星都没收到,路西鸣怎么可能写过?
“那你收到过情书吗?”
路西鸣嘴角笑意敛起,“没有。”
徐知星回头继续措辞给薛婉奕的信该怎么写,只是写到一半突然又反应过来说:“你骗我呢。”
“我上次还在你抽屉里看到有人给你递小纸条。”
“是吗?”
“是啊!你可别说你不记得。”
路西鸣看着天花板淡淡道:“那就有吧。”
“什么那就有,明明就是有啊。”
“你刚才还说没有。”
“如果收到的情书不是喜欢的人给的,那和没收到有什么区别?”
徐知星凝望着路西鸣,“你是不是在阴阳我?”
“怎么可能?”路西鸣掀开被子躺下。
“那你想收到谁的情书?”徐知星问。
“没有谁。”
路西鸣轻笑道:“我不早恋啊。”
“我也没有早恋啊。”
徐知星趴在桌前,一笔一划认真写着安慰的话。
路西鸣躺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垂下眼枕在徐知星的枕头问:“你什么时候给她?”
“明天。”
“当面给?”
“……”徐知星犹豫地看向路西鸣,“西鸣……”
“我明天去学校给她吧。”路西鸣揽下这件事。
“好耶!”
徐知星仔细斟酌着信纸上的话,从头到尾看了几遍后认真叠起,塞在信封里,走到床边递给路西鸣。
在这一瞬间,路西鸣甚至恍惚徐知星里面的情书是递给自己的。
他抬手接过情书,嘴角露出笑意,“我收下了。”
“什么嘛,让你明天给薛婉奕。”
“知道,会给的。”路西鸣收好信封,放在床头柜旁。
第二天徐知星没去学校,赵老师找他练琴,路西鸣一个人去了学校,趁着课间操的间隙去了一班门口。
“你咋来了?”魏博简正准备去集合做操,看见路西鸣不免问道。
“找薛婉奕。”
“她在里面。”魏博简指了指教室中间正在埋头写作业的人,“薛婉奕,路西鸣找你。”
薛婉奕抬头问:“什么事啊?”
路西鸣走进问:“你脚伤好点了吗?”
“还没。”薛婉奕眸光黯淡,“我参加不了文艺汇演了。”
说到这里,薛婉奕又抬眼笑道:“不过我到时候可以在台下给你们加油,选你们节目是最佳的。”
“你和星星的四手联弹准备的怎么样了?”
“在准备。”路西鸣提及说:“星星今天本来打算来学校看你的,但是赵老师喊他练琴,他让你别伤心。”
“那你帮我谢谢星星啊,让他去好好练琴,我没事。”薛婉奕抿唇笑道。
路西鸣嗯了一声,从手机里翻出一个号码,“你记下这个号码,是我之前在训练营打网球时认识的一个中医,很擅长治疗脚伤肿痛,你去约下他时间,效果好的话,针灸几次,一周就能好个差不多。你校庆汇演还能继续演出。”
薛婉奕迫不及待地抄下号码,期待地问:“真的吗?”
“嗯,这个医生技术很好。”
“可是……万一我约不到呢。”薛婉奕眉心隐约透露着担心,“这种好医生档期都很满。”
“不会,我告诉陈涵了,她用了钞能力,你打电话去约下你自己的时间就可以了。”
“西鸣,谢谢你啊,等放假了我请你们吃饭。”薛婉奕感激地保存好带着号码的纸条。
路西鸣收起手机,但却没有离开。
“还有什么事吗?”薛婉奕看出了路西鸣的犹豫,“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啊,大家都是朋友。”
此刻同学都去楼下做广播体操了,堆满书的教室里只剩下路西鸣和薛婉奕两人。
“是星星有什么事吗?”薛婉奕猜出能让路西鸣这么犹豫的事情,一定和徐知星有关。
“之前初中的时候,谢谢你帮星星澄清,还帮他补习。”
“你之前不是谢过了吗?这都是小事啊。”薛婉奕眉梢轻扬,“那你知道星星也帮过我吗?”
“没。”
“我猜到星星就忘了,他自己也帮过我很多次,但是都不记得,每次都只记得别人对他的好。”
薛婉奕眼中带笑地说:“之前有一次公交车上,我带着班费差点被人偷了,还是星星提醒我的。”
“而且初三的时候你不在所以不知道,我爸妈总是吵架,我心情很不好,都是星星借口让我给他补习,拉上魏博简一直安慰我,还去找我爸妈劝他们不要总是吵架忽略我。”
薛婉奕声音低低道:“其实那段时间他爸还在看守所,他自己心里都很不好受,但是还一直惦记着我们这些朋友。”
“每次我心情不好,或者魏博简陈涵有什么事,都是星星最先察觉到的。”
路西鸣安静听完薛婉奕的话,眼帘低垂,沉吟几秒问:“你不会和星星在一起的,对吧?”
薛婉奕迅速抬头,声调不自觉提高,“你不要用爱情来侮辱我们之间纯洁的友谊!”
路西鸣没忍住笑,“那就好。”
“你能不能别自己喜欢星星,所以看谁都像情敌好吗?魏博简我就不说了,你能不能不要怀疑我和陈涵。”薛婉奕斜了他一眼,顿觉无语,“我就说你今天怎么突然来找我,支支吾吾半天,原来在这刺探军情。”
路西鸣嘴角笑意敛起,“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大哥,超明显的!除了星星不知道,全世界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哦不对,星星爸妈也看不出来,不然也不会同意你俩睡一个房间。”
听到这里,路西鸣嘴角笑意消失。
薛婉奕晃晃纸条,“看在医生的份上,会替你保守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多谢。”
路西鸣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说:“对了。”
“如果星星有问你什么,你先跟我说下。”
薛婉奕点点头,“走吧走吧,我要写作业了。”
回到国际班后,路西鸣走到徐知星位子坐下,从抽屉里果不其然摸到一封粉色的信纸以及两块巧克力。
路西鸣看着信纸上的落款,徐知星收到的第十六封情书。
没收。
第60章 致爱人
别墅的花园内枝繁叶茂, 文玉香拿着剪刀摆弄她那盆盛开的月季,慈祥地问:“你们四手联弹的曲子还没选好啊?”
“没呢。”徐知星握着蓬壶,听从师母的吩咐给花根喷水。
“你们之前不是想弹小星星吗?”
“星星弹小星星,多好的事。”
“我们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路西鸣捧着一个花盆说:“但是赵老师觉得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你们师父就是人老了事多。”
“咳咳。”赵培生穿着灰色针织衫从屋内走出来, “又说我坏话呢。”
“没有。”徐知星立刻否认。
文玉香才不惯着赵培生,“说了怎么了, 说你个老头子事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天天折腾两孩子。赶紧选好曲子开始练吧,西鸣天天还要打网球, 哪有功夫陪你瞎折腾。”
路西鸣连忙在旁边劝道:“没事的,慢慢选, 不急。”
“我急啊,我到时候去看你们表演发个朋友圈, 让大家羡慕下我两孩子长多好, 多优秀。”
赵培生夫妻没有孩子, 因此对于这些徒弟们个个都视如己出,徐知星和路西鸣也是没事就往赵家跑,陪着夫妻两。
“要不弹那首?”文玉香放下剪刀, 兴致勃勃地走进屋内。
徐知星和路西鸣不明所以, “哪首?”
赵培生手掌半握拳, 抵在嘴边咳嗽两声,“之前你师母自己作曲的一首。”
赵培生和文玉香是音乐学院的同学, 赵培生弹琴, 文玉香作曲。
说话间,文玉香从房间走出来, 手上拿着一张琴谱。
“这还是当年你师父写给我的呢,当时我们正值大学毕业,分配工作到不同地方,所以在毕业前你师父写了这首曲子。”
文玉香笑得合不拢嘴,“你师父当时可逗了,说要和我学作曲,然后写了这首曲子,说表达了同窗情谊,大学分离时的不舍。”
徐知星接过曲谱问:“那师父你们当时异地恋啊?”
赵培生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半年。”
“咦哟。”徐知星捧着琴谱,“那师父你当时怎么追师母的?”
“小屁孩不要瞎问。”赵培生脸颊微红,咳嗽两声。
徐知星缠着问个不停,“那你们当时怎么在一起的啊?”
“异地半年了,你师父表现好参加莫斯科钢琴比赛得奖了,向组织申请结婚,就把我们调到一起了。”
路西鸣惊讶问:“直接申请结婚?”
文玉香坐在藤木椅上说:“对啊,我们那时候又不像现在,结婚都要申请打报告的。”
“你师父拿奖后就给我写了封信。”
“信上是什么?”徐知星追问。
文玉香从文件袋里将泛黄的信纸递过去。
亲爱的文玉香同志,近来生活是否顺利?
昨天在收音机里听到了你的新作,动听难忘,重复数遍。
一周前我去莫斯科出差带回一罐巧克力和一条红色围巾,我记得你爱吃甜食,喜欢红色。半年未见,不知你的喜好是否有所改变?
最近组织在询问我的个人感情状态,我考虑许久,也想在此正式询问你的意思。
文玉香同志,请问你是否愿意和我登记结婚?
祝身体健康,事事如意,万分期待你的回信。
落款:思念你的赵培生。
赵培生不好意思,“当着孩子面说什么呢,他们文艺汇演弹这个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啊,不是你说这是表达同窗情谊,美好的同学之情吗?高中的同学之情是最美好的。”提起从前的往事,文玉香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这首曲子叫什么啊?”
“没取呢,这首曲子从来没有公开演奏过。”文玉香接过曲谱,“一直没有机会,你师父也不愿意给别人弹,太过正式的场合弹这个,你师父又不喜欢。”
“我觉得你们文艺汇演弹这个正正好。”文玉香睨了赵培生一眼,“你前几天一直说选不好曲子,不就在等着我说这个吗?”
“这个曲子也不好,那个曲子也不好,只有这首刚刚好。”
赵培生心事被戳穿,来回踱步低头不说话。他确实有这个想法。
他最优秀的学生弹奏他此生唯一的作曲,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那星星先试试?”
“好啊。”徐知星捧着琴谱,“总得取个名字吧?不然报上去就叫无题吗?”
赵培生和文玉香对视一眼,一时拿不定主意。
路西鸣大胆道:“不如叫《致文玉香》”
“师父写给师母的嘛。”
文玉香摇摇头:“这也太直白了吧,我一大把年纪了,不想抛头露面的。”
“思念你的赵培生也不含蓄啊。”徐知星笑着躲到路西鸣身后。
“小兔崽子们,胆子越来越大了!”赵培生故作愠怒,“就是欠收拾。”
朵朵鲜花在园中绽放摇曳。
徐知星躲得远远的,站在花丛中大声喊道:“《致文玉香》不同意的话,那就叫《思念你的赵培生》”
“小兔崽子,别等我逮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赵培生拿着浇花的喷壶就要去追徐知星。
文玉香在一旁对路西鸣笑叹道:“你师父真是越活越回去,这么大年纪还和星星闹,等会再把腰闪了。”
路西鸣露出灿烂的笑容:“我觉得致文玉香挺好的啊。”
“别,一大把年纪了。”文玉香不太好意思直接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曲子中。
路西鸣理解师母的想法,于是改口说:“那叫《致爱人》”
“哎,这个可以。”
徐知星和赵培生已经追了一圈了,一个老当益壮,一个年少体弱,还能打成平手。
路西鸣拦住两人,免得一个哮喘犯了,一个腰闪了。
“我们刚才和师母商量好名字了。”
“叫什么?”
路西鸣看向徐知星说:“致爱人。”
名字敲定好了,两人坐在琴房内开始拆分曲谱,区分声部。
整首曲子乍听很欢快,实则以乐衬哀,可以窥见当初毕业与爱人分开时的迷茫。
尤其是慢速弹奏时,曲调带着无法掩饰的悲伤和不舍,只是在最后又峰回路转,声调渐渐变高,期望未来的重逢。
两人各自练熟了自己的声部后,开始第一次四手联弹的合奏,徐知星弹奏主旋律,路西鸣负责伴奏和声部分。
两人并排坐在一张琴凳上,徐知星手指先一步按响琴键,曲调飞扬,路西鸣紧随其后,为旋律提供悠悠的伴奏。
尽管之前鲜少有四手联弹的机会,但两人配合默契,两双手在八十八个黑白琴键上起舞,恰似一体,相得益彰。
只是在弹到一个复杂的和弦时,手指相碰,两人都停在同一个键上。
路西鸣撤下手说:“我弹错了。”
徐知星手指还停在琴键上,“没事的,第一次嘛。”
“我们多练练就好了。”
或许是那张琴凳太窄了,坐下来两人腿都碰在一起,衣料单薄,路西鸣能清晰地感受到徐知星踩踏板时小腿肌肉的晃动。
在几次按在同一个琴键上后,徐知星问:“为什么感觉你好紧张?身体都是紧绷的。”
路西鸣站起,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走到窗前说:“有点热。”
徐知星疑惑地问:“今天不是很热啊,你怎么身上都出汗了。”
弹琴时手臂相错,肌肤相撞,徐知星能明显察觉路西鸣身上的温度一次比一次高。
徐知星探究地看向路西鸣,猜测说:“你是不是?”
“是什么?”
路西鸣手指用力握着窗沿,心脏宛如在烈日下灼烧。
“你是不是肝火太旺了?所以又热又出汗的。”徐知星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你多喝点凉茶降降火,我晚上跟你一起睡我都嫌热。”
路西鸣怔神几秒,嘴角露出笑意,看向花园中摇摆的鲜花,肯定了徐知星的这个想法,“好,会喝的。”
“喝点中药调理下。”
路西鸣回头笑答:“调理不好。”
“那你得去医院看看了。”
“别看了。”路西鸣看了眼手机,“我要去打球了,你还是在老师这?”
“对。”
“那我晚上来接你。”
“好。”
只是晚上朋友见面时,却听到另一个消息。
“魏博简家里出事了?”
徐知星皱眉问,“怎么回事啊?我只知道他说前几天他姥在做心脏搭桥手术。”
“他爸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伤了,还挺严重正在抢救。”
薛婉奕惊讶地捂着嘴,“那现在人怎么样?没事吧?”
陈涵担忧地说:“人现在还在ICU。”
路西鸣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妈跟我说的,她去医院的时候遇到了魏博简妈妈在打电话借钱,反正他家现在还挺难的。而且他爸这事还瞒着他姥,没敢让老人知道。”
在场四人一时陷入沉默,谁都没有说话。
医院对面的馄饨店里,魏博简皱眉看着路西鸣,“你来干嘛?”
“我们四个人凑了点钱。”路西鸣把一张银行卡递过去,还没等魏博简说话,他抢先道:“本来大家打算一起来的,薛婉奕要去做针灸,陈涵陪她去了。”
“星星也去了,让我自己一个人过来。”
魏博简一时没说话,视线落在那张薄薄的银行卡上,扭过头道:“你们凑什么钱,又不是要到街上要饭的时候。”
路西鸣把卡放在桌上,“拿着吧,大家的一点心意,不然我拿着钱回去,要被他们三围攻的。”
“里面一共十万,先应急,缺钱再跟大家说。”
魏博简正在吃馄饨,突然呛了两下,“卧槽,你们哪来这么多钱?”
“陈涵和薛婉奕凑了五万,估计是陈涵出的大头,不过她说反正是她零花钱,让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我和星星也出了五万,我刷我爸的卡,星星比赛剩下的两万奖金拿出来了。”
“反正大家拿的都不是急钱,你先用吧。”
魏博简放下汤勺,面色凝重,片刻后笑了一下。
“你知道我讨厌你吧?”
“知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吧?”
“知道。”
“你知道我喜欢星星吧?”
“知道。”
“那你还凑钱给我?”
路西鸣看向窗外,医院门口挤满了出行的车辆病人,“一码归一码。”
“有人喜欢星星是很正常的事。”
“况且之前初中我不在的时候,星星说你帮了他很多。”
路西鸣斜了他一眼,“天天风雨无阻地绕路去家里喊他起床,美名其曰锻炼身体,也就他看不出来了。”
魏博简叹气地揉了把脸,“他就是个笨蛋,只知道弹琴。”
“你该庆幸他在这方面很迟钝。”
魏博简抬眼笑道:“你不也一样?”
路西鸣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你知道为什么是我一个人过来吗?”
魏博简没说话。
“星星说大家都是朋友,不要把关系弄得那么僵,所以让我过来给你钱,希望我们缓和下。”
魏博简无奈地笑了笑,“笨蛋一个。”
“不过你也别让他知道了。”
“嗯。”
魏博简拿起卡晃了晃,“里面可是有星星的两万奖金,你当时知道星星把奖金拿出来给我的时候,是不是牙都快咬碎了?”
“不至于,两万块不是星星的全部,但是他给我的是他的全部。”
路西鸣微笑说:“而且我可以肯定我在星星心里比你重要。”
魏博简吃了两口馄饨咽下,嘴角扬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说:“这就是正宫的气度吗?对情敌这么慷概?我要是你,我可不会借三万块给情敌。”
路西鸣淡淡地说:“你还不能算情敌,你这顶多算单相思,自作多情。”
魏博简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我就算不喜欢星星,我也见不得你这性格,这嘴太贱了。”
“人总是不喜欢听实话。”
沉吟几秒后,魏博简说:“你没把我当情敌,你把谁当情敌了?薛婉奕?星星自己说喜欢人家的,你也没戏,你这顶多算单相思,自作多情。”
路西鸣眉头微皱,“把钱拿好,赶紧消失。”
魏博简大口吃着馄饨,笑道:“人总是不喜欢听实话。”
“你自己慢慢吃吧,我去找星星的。”路西鸣懒得在这和魏博简废话了,他得去看下徐知星和薛婉奕在干什么。
“等等。”魏博简叫住路西鸣,“我还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魏博简敛起笑意,严肃地说:“钱的事,多谢。”
“你回去先替我谢谢大家,回头请你们吃饭,”
“钱我会尽快还给你们的。”
“不急。”
“还有一件事……”
“说。”
魏博简:“之前的事咱俩算一笔勾销了,不过你要是觉得我烦,揍我两拳也没问题,不过我不保证我不会还手啊。”
路西鸣:“……”
魏博简嘴角扬起,沉默几秒,下定决心说:“不过我不会再追星星了,你也别告诉他,我喜欢他。”
路西鸣嗯了一声,“反正你也追不上。”
“滚!”
徐知星全球粉丝后援会的五个人群里弹出一条消息。
魏什么:多谢大家,/抱拳/抱拳
AAA陈姐:小事~过几天等你爸好点了,我们去医院看叔叔。
魏什么:好。
见路西鸣回来了,徐知星在医院走廊问:“你们俩没吵架吧?”
“没有。”
徐知星抿唇微笑道:“那就好,你咋说的啊?”
“就把钱给他了,然后就回来了。”
“你们关系没有缓和一点吗?”
“他最后一句是让我滚。”
徐知星啊了一声,“你们俩说什么了啊?”
“他就是这样的性格,看我不顺眼。”路西鸣低头坐在长廊上,神情似有受伤的模样。
徐知星安慰道:“他可能最近事情比较多,心里烦,早知道我和你一起去了。”
“没事。”路西鸣趁机握住徐知星的手,低声道:“我习惯了,他就是讨厌我。”
徐知星心里一阵过意不去,“我本来还想让你们缓和下的,其实魏博简人挺好的,你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其实还是怪我,不该让你一个去。”
“不怪你。”路西鸣攥紧徐知星的手说:“是我的问题,我和他磁场不合。”
见路西鸣明明被魏博简凶了一顿,还反过来安慰自己,徐知星愈发过意不去,安慰地说:“那放假了我们去坐船玩?”
“行。”路西鸣迅速答应,瞥了眼就诊室内,关心地说:“薛婉奕针灸后要休息不能见风,让陈涵陪她一起在家吧,不然她一个人多无聊,估计只能我们俩去了。”
“确实,让薛婉奕好好休息。”
“是的。”
见徐知星同意了,路西鸣嘴角微微翘起。
校庆当天,徐知星和路西鸣的钢琴表演是倒数第二个,结束后就是大合唱。
魏博简因为家里的事放弃了罗密欧的角色,路西鸣得知后替大家的眼睛谢谢了魏博简。
“你俩这弹的曲子,致爱人?”魏博简欲言又止。
“怎么了?这是我师父唯一的作曲,写给我师母的,所以叫致爱人。”
徐知星和路西鸣两人今天各自穿了一身白色和黑色西装,裁剪得体的西装衬得两人身高腿长,本就好看的两张脸蛋,此刻站在一起格外登对。
陈涵挑眉看破不说破,“挺好的,对不对,婉奕?”
薛婉奕身着青绿色曳的长裙,发髻高耸平整,抿唇微笑道:“挺好的。”
“你们俩今天穿得也好,一看就是……”
路西鸣眸光微动,期待地看向薛婉奕。
薛婉奕脸上笑容更盛,和陈涵对视一眼笑道:“一看就是好兄弟!”
路西鸣顿时收回眼神。
徐知星赞成说:“对啊,我今天出门前我妈也是这么说的。”
对面三人齐齐露出笑容,嗯嗯嗯了几声,“是的是的。”
唯有路西鸣紧抿着唇没说话。
薛婉奕一看到路西鸣这个脸色,笑得更开心了。
很快就轮到薛婉奕的民族独舞了,徐知星坐在观众席撑着下巴感叹说:“薛婉奕跳舞真好看。”
“嗯,好看。”路西鸣看向徐知星回答。
高中最后一次文艺汇演,徐知星看得格外认真,觉得这个节目也好,那个节目也棒,投票都陷入了纠结。
殊不知他才是最受期待的那一个。
当主持人报幕下一个节目是徐知星和路西鸣四手联弹《致爱人》时,场下涌起雷鸣般的掌声。
贝多芬赛第一的钢琴演奏,看到就是赚到。
徐知星在后台听到如此热烈的掌声,一时有些吃惊,对路西鸣小声嘀咕道:“大家这么期待我们的表演吗?”
“我还以为钢琴演奏没有多少人会听。”
路西鸣目光垂下望向徐知星,呢喃道:“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受欢迎。”
舞台上耀眼的灯光聚焦在两人周围,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在这一瞬间只有他们彼此陪伴在对方身边。
徐知星脖颈微微垂下,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琴键上,在按响第一个琴键时看向路西鸣,露出明媚的笑容。在路西鸣的瞳孔中,徐知星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无论何时,只要他回头,路西鸣就永远在。
明明早已经对视过无数次,可这次却让徐知星的心跳产生隐秘的错乱。
他下意识收回眼,眼睫低垂,专注地看着琴键,可是却在按键的瞬间触碰到了路西鸣的手指。
“嗯?”路西鸣目光带着些许诧异。
“我弹错了。”
徐知星慌忙地收回手,可是那个弹错的音调却无法收回。
路西鸣轻声说:“没事,大家听不出来。”
徐知星当然知道大家听不出来,一个微小的错音不会引起听众的怀疑。可是却宛如蝴蝶效应在演奏者的心底掀起轩然大波。
那熟悉的琴键之上,早就不止是他一个人了。
在徐知星两手之间交错着路西鸣的指尖,强烈的存在感让他无法忽视。
地上的影子交错相融,宛如一对密不可分的爱侣。
致爱人。
致徐知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