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洛笙脚步顿住, 恍惚中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回头,果真看见萧楚淮站在她的院子里。
洛笙惊讶不已,下意识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院门, 又看了看萧楚淮, “你怎么……”
萧楚淮缓步上前,洛笙看着他的举动, 反倒是拘谨了起来。
“那个棋局, 我还是没想通, 想请洛姑娘解惑。”
“我哪懂什么棋局啊。”洛笙声音小了些, 她上次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棋局上, 现在也早就忘了。
萧楚淮言简意赅, “你上次赢了。”
“多半只是碰巧。”洛笙稍显拘谨, 她手指轻搅, 看着他就这么站在自己的院子里, “那,那不然, 先进来吧。”
怕萧楚淮误会她又想做些有的没的, 洛笙补了一句,“我怕在院子里会被人看见。”
完了, 更容易误会了。
洛笙脸颊温度又烧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
“好。”萧楚淮自然而然的接过她的话,往屋内走。
沉翦躬身示意了一下, 而后将棋盘摆到了房内的桌子上。
含双帮衬着布置好, 与沉翦离开,又体贴的将房门关上。
屋内又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让人近乎下意识想到了上一回他们在这个屋子里发生的事情。
也就在这张桌子旁。
明明入了秋,晚间反而热了起来, 洛笙坐在旁边打着扇子。
萧楚淮仍然坐在了白棋一侧,默不作声的摆棋盘。
洛笙摸起一颗棋子,顾左右而言他,“殿下那么看重自己的清誉,入夜来我这里,会不会有些不妥。”
萧楚淮并未抬头,执子而落,“啪嗒”一声,“难为洛姑娘觉得,我被你荼毒得还有清誉。”
洛笙手中骨扇遮面,“话也不能这么说。”
“没人知道,你要是不欢迎,我也可以回去。”
洛笙看着面前的棋盘,动了动唇,说欢迎显得不太矜持,说不欢迎又显得冷漠。
她愣是细声细气的憋出一句,“一般欢迎。”
棋盘上一来一往。
谁都没有用心在下棋。
寂静的房间中,只有棋子轻撞棋盘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萧楚淮又问,“今晚难受吗?”
“不难受。”
萧楚淮没有继续问。
那般私密的话题,屋内点着灯,两个人愣是谁都没先起头。
洛笙觉得这氛围有些怪。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匆匆走了一步棋,催促一声,“该你了。”
萧楚淮敛眸,这一步棋停了很久。
他白玉般的手指碾磨着棋子,薄茧很轻的摩挲了一下,刮过最为莹润的地方,而后放在棋盘上。
“啪嗒”一声。
他掀起眼帘,深若寒潭的黑瞳牢牢看着眼前小姑娘,骨节分明的手指再次捏起下一枚棋子。
她不要求,他自然也不可能提起再试一次的事情。
洛笙不知道对面人什么心思,只一来一往下棋,下得她有点困。
她偷偷摸摸打了个哈欠,撑着额角,跟随萧楚淮的步调走。
夜色渐深,不知道哪一步棋落子后,洛笙睡着了。
萧楚淮没有第一时间动作,而是安静的坐在对面,身形靠在座椅上,眸光幽深晦暗。
在光影绰绰的昏暗房间里,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女孩。
以至于洛笙半梦半醒中,总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漆黑的密林。
密林深处有着凶猛的豺狼虎豹牢牢的盯着她。
让她有些害怕。
洛笙沿着深不见底的密林往前走,远远看见密林深处矗立的一座木屋。
她慌慌张张的跑过去,推门之时眼前光影变幻。
辗转中,寻芳阁那暧昧暗室的摆设又出现在眼前。
教习嬷嬷手里拿着六寸长的白玉,正细细擦拭着,面前摆着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哦东西。
她口中还教导着,“这东西养身,白玉润弹。等你及笄,就可以先拿这个养,也就手指大小。”
洛笙听得心口一跳一跳,“这个不舒服。”
“舒服,等适应了,嫣儿小银货就知道了。”
“兴许还吃不够。”
不知过了多久,她梦中困境被打破,但周身仍有挥散不去的危险气息。
她被人从座椅上抱了起来,而后放置在柔软的床榻上,洛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轻唤了一声,“殿下……”
朦胧间,萧楚淮慢条斯理问她,“试吗?”
洛笙混沌的脑袋思索片刻,是什么?
她脑袋糊糊的,有点委屈,“不是……”
“嫣儿不是小……”
她声音很轻,后面半句话隐没在空气里。
萧楚淮神色无异,不试就改日,他理过洛笙的被子,正要起身又听到一句。
“能吃够的,嫣儿不爱吃。” 洛笙轻声细语的为自己辩驳。
她才不是那么不正经的姑娘。
萧楚淮凝眉,“不爱吃什么?”
洛笙无意识的哼了两声,想找尺寸相当的白玉,闭着眼睛摸到了萧楚淮宽厚手掌,“这个。”
无异于一桶热油,毫无征兆的泼在火苗之上!
原本星星点点的火苗,一点点攀爬升腾而起。
变成否定与挑衅之后,这把火就愈发危险。
萧楚淮意味莫名的挑了下眉,缓慢站直身子,他身形骤然拉高,阴影落在了睡着的女孩身上,深深看她片刻。
洛笙似乎又感觉到自己被猛兽盯住了,不安的翻了个身,将身子蒙起来。
萧楚淮深沉视线描摹了片刻她小小的身形,转身准备离开,刚走了没两步。
忽然看见半路掉了一本名册,翻开一半。
像是刚刚抱她睡觉路上掉的。
而此时,名册躺在地上翻开,呈在上面的是一张画像,画着裸露着上半身的男人。
萧楚淮俯身捡起,才发现名册里足有二十来个年轻力健的青年。
若是寻常名册也无妨,稀奇的是,每一个青年信息里,有一条隐晦的写着:干净,未有妻妾。
萧楚淮眉梢微扬,眸色更深几分。
有些事情从原始的欲开始,掺杂了雄性间的争斗气息。
变成了一场博弈,让无欲者生出恶念。
她最好永远不爱吃。
洛笙被含双摆弄换寝衣之时,才懵懵的意识到什么,“萧楚淮走了啊。”
“刚走呢。”
“我怎么睡着了。”洛笙觉得自己这样有点没礼貌,她换好寝衣打了个哈欠走到桌边,看到桌边仍旧摆放的棋盘,“这盘棋,他怎么没拿回去?”
含双回道,“可能是怕进来收拾,打扰姑娘休息吧。”
洛笙困顿的捡着桌上棋子,“他今晚来是做什么的呀,感觉好像也没什么要紧事。”
不过她隐约听见一句话,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
梦里吧,她刚刚做了一个好不健康的梦,萧楚淮怎么可能主动说那些话。
含双还说着,“也不一定是有要紧事才来看姑娘。”
“该不会真的是下棋?”洛笙嘀嘀咕咕的捡完一半棋子,这才发觉不对。
萧楚淮口中这盘困住他的棋,如果继续走下去。
好像又是她赢。
*
秋猎如期而至,皇家围猎仪仗从皇城中蜿蜒而出,正逢秋日天清气朗,京中百姓闻讯都纷纷出门看皇家浩荡的围猎队伍。
京城长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洛笙手指翻卷着马车幕帘上的流苏,忽然被陶晗拍了一下。
洛笙猛然回神,唤了声,“母亲。”
陶晗看她,“想什么呢?”
“母亲,”洛笙苦恼道,“那个侍卫名册还有吗,我好像弄丢了。”
陶晗闻言讶异,“这东西不兴被外人看到。”
洛笙思来想去,“我也没拿出去,不知怎么丢了,兴许是掉在了边边角角。”
“罢了,我再差张嬷嬷置办一本。”陶晗觉得这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有没有比较倾向的人选?”
“倾向的我还没想好,我记得有一个……”洛笙费劲的思索着那个人的名字,“好像是叫玄澈,带了个面具,他家里很困难吗?”
陶晗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个,我去问问。”
洛笙点头应下,撑着下巴看窗外慢慢倒退的房屋树木。
那个人……每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好像都在受伤。
眼前光影渐渐从京城鳞次栉比的亭台高楼变成繁密阴翳的树林,再到广阔无垠的山野。
日头高悬于头顶时,队伍到了上林苑安营扎寨。
文武百官和月蚩王室依次安置好。
洛笙刚刚下车,洛诗怡就跑了过来,拉住洛笙,“堂姊,那边在纷发弓箭,你陪我去看看呗,我也想搞一个过来。”
洛笙看向陶晗。
陶晗倒没有阻拦,“出来一趟不容易,好好玩。”
得了陶晗许可,洛诗怡开开心心的拉着洛笙穿过层层队列,跑到了前面。
在皇家仪仗最前面的围猎空地上,果然放了许多围猎的用具,禁军看守。
洛诗怡前去问了一番,得到消息,在围猎未开始前并不允许随便领,只有围猎正式开始之后才能领。
每个人领了多少,都需要单独登记。
洛笙有点怕这些东西,并不敢靠太近。
偏偏周围也都是男子,她更不自在了些。
洛笙余光瞥见了洛清晏的身影,她才找到了些安慰。
可惜洛清晏这会儿还在安置官员,洛笙也不好上去打扰他,只能站在原地。
还是洛清晏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望过来片刻,就朝着她走过来。
洛清晏路过月蚩的车马,许是只注意到了洛笙,没注意到别人,他不小心撞了下身侧的婢女。
那婢女正巧扶着一个衣衫华贵的姑娘下车。
那姑娘身形不稳踩空步阶。
按照洛诗怡的描述,月蚩只来了三个女子,那肯定就是月蚩公主了。
洛笙看她没站稳,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
洛清晏迅速伸手,扶住月蚩公主的手臂,才避免她摔到地上。
洛笙见两人都站稳了,松了口气。
洛清晏行礼道了声歉,才转身离开。
他走到洛笙身边,“怎么过来了?”
“我陪诗怡来看看弓箭。”洛笙示意了下那边挑选弓箭的洛诗怡,“诗怡打算先挑好,然后等明天能取弓箭后,再过来拿。”
洛清晏有些担心,“你明天也要上猎场吗?”
“阿兄放心,我肯定不上。”
“围猎场上刀箭无眼,离远些小心伤着。”
洛笙点头。
洛诗怡小跑回来,“堂姊,我看好了,我明天要来抢那一批银箭,箭尖最利,尾羽最顺畅。”
洛清晏听着笑了,“明日围猎,你也要抢头彩?”
“为何不能抢?”洛诗怡眉梢微扬,“我三岁摸箭,他们可未必能比得过我,明日我给你们打头熊回来!”
洛清晏仍是细致,“头彩虽好,还是仔细别受伤。”
洛笙百无聊赖的听着,目光随意一扫,猝不及防的看见不远处萧楚淮。
太子正与他一同去见皇帝,大抵是这群男人中,出现几个女孩子有些显眼。太子看了过来,朝她点头示意。
洛笙远远的行了个礼。
只是萧楚淮始终没看这边,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没关系,他这人就是一阵一阵的。
洛笙移开视线之后,萧楚淮才看了过来。
萧毅碰了碰萧楚淮,“怎么不给笙笙打声招呼?”
“她想打招呼的人太多,不缺我一个。”
萧毅眼皮跳了跳,“你们这是……闹别扭了?”
萧楚淮嗓音仍旧冷硬,“没有。”
无非是她怪他,上次太怜惜她罢了。
这个简单,下次不会了。
第62章
萧毅觉得新鲜, “是因为什么?”
萧楚淮略过萧毅的问题,只看向另一边,“皇兄不然还是关心下你的伴读, 洛清晏快要被尉迟珈蓝看上了。”
萧毅顺着萧楚淮的视线看过去。
径直看见刚刚被洛清晏扶了一下的月蚩公主, 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那边的洛清晏。
她口中还是陌生的月蚩语言,“这中原男人, 都这么文质彬彬吗?”
这跟围在她身边那些粗蛮男人似乎很不一样。
尉迟珈蓝吩咐着身边的婢女, “去打听下, 那男的是谁。”
萧毅看尉迟珈蓝身边的婢女离开, 即便是听不懂也能猜到大半, 脸色大变, 再没心思关心八卦, “这可不成, 清晏可是孤日后的肱骨, 不能被他们拐走。”
他说着就连忙上前。
萧楚淮看着萧毅去拦人,而洛清晏还站在洛笙身边。
洛笙倒是与洛清晏有说有笑, 亲昵如常。
萧楚淮收回视线, 装没看见,转身离开。
只剩萧毅忙里忙外, 先心下着急又表面平静的去跟尉迟珈蓝打了声招呼, 又寻了个借口去找洛清晏,拦下来去询问的婢女。
话里话外是让她们断了对洛清晏的心思。
可那尉迟珈蓝是当做女王培养的公主, 三两句话就听懂了萧毅的意思, 就是不松口买账。
这让萧毅很是不安。
当晚晚宴并未大办,除了重臣需要与皇帝一起陪同月蚩王室, 其他人都是在自己的小营帐里外用膳。
萧毅特地叫洛清晏陪在自己身边,生怕一个不小心人看丢了被拐走。
晚宴过半, 月蚩王上很是开怀,将从月蚩带来的酒送到了宴席之上。
他喝多了些稍显张狂豪放,走上前将酒倒进皇帝酒盏,“陛下也尝尝我们那的佳酿。”
如此一来,周围的几个月蚩王公贵爵也坐不住。
月蚩人用膳并不那么规矩,习惯四下走动互相碰杯敬酒,喜欢哪就坐在哪呆着。
只有那公主尉迟珈蓝还端得一副尊贵稳重的架势。
萧毅微微靠近洛清晏,“你可小心些那尉迟珈蓝,孤瞧着她看你那眼神不那么清白。”
洛清晏一顿,反应片刻继而笑了,显然不信,“殿下别想太多,我们都没说几句话。”
“这公主已有三位夫婿了,若是想纳你,一时兴起就够了,哪里需要多说什么话。”萧毅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总之你小心些。”
洛清晏闻言下意识看向了尉迟珈蓝的方向。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高位上尊贵无上的公主慢条斯理的看了过来。
洛清晏平静的避开尉迟珈蓝的目光。
上面皇帝突然出声,叫萧毅过去。
萧毅起身时还不忘叮嘱萧楚淮,“小五,帮我看着点清晏。”
萧毅席位周围转眼就只剩下洛清晏和萧楚淮。
两人氛围自萧毅叮嘱那句开始,就愈发古怪了起来。
片刻的沉默后,洛清晏先开了口,“倒也不必麻烦五殿下,我这么大一个人,又不会丢了。”
话语间听来是客气尊礼,可也带了点古怪情绪。
萧楚淮神色如常,“皇兄确实也不必担心这么多,毕竟洛大人心在这里,必定是不想走。”
洛清晏握了握面前的杯盏,回了句,“的确。”
“其实拒绝月蚩公主也简单,”萧楚淮的试探,像是当真在给洛清晏出主意,“你就说自己已有心上人,她总不会逼迫你。”
若是往日谈起这个,洛清晏多半都会敷衍过去,说政务要紧。
如今,“殿下说的是,臣是有一位心上人。”
萧楚淮倒了一盏清茶,面容仍然看不出波动。
清越茶水声过后,响起萧楚淮清晰一句,“我知道。”
洛清晏凝神看向萧楚淮。
两人无声的僵持了许久,这个话题再往下进行一步,都是万劫不复的禁忌。
洛清晏收回视线,他是不该怀疑萧楚淮的敏锐度。
从那晚萧楚淮突然出现在院子里,问洛笙要谁时,他就该清楚。
其实洛清晏知道洛笙发了什么病。
自从那日见她偷偷喝药就知道。
他也知道每次萧楚淮都会把她接出去。
否则偌大的洛府,他们怎么可能每次都离开得那么顺利,不被父亲母亲知道。
至于做什么,只要笙笙高兴开心愿意,他都无所谓。
他承认自己存了私心,他也是想通之后才回的家,回家后那几晚灯盏一点就是一夜,她要是需要一定会来找他。
洛清晏给自己倒了一盏酒,轻碰了下萧楚淮的茶盏,撞出一层细密的涟漪,“有些事情,殿下得来轻巧,自然是不懂苦心经营者的痛苦。”
“好在臣别的没有,有的是耐性。臣既等了这么多年,其实也不介意一直等下去。”
“这朝夕相处间,哪怕只有一眼,一次机会,臣也绝不会放过。”
萧楚淮默不作声的看着自己杯盏被撞出的层层波动,这是直接又隐晦的寻衅。
他起身离席,极轻的扔下一句,“可惜了,她只当你是兄长。”
洛清晏适时出声,“未必。”
萧楚淮脚步停了停,眸光沉了几分。
宴席外,洛笙刚跟着宫人过来,意外的撞上脸色冷沉的萧楚淮。
宫人行礼,洛笙也不得不屈膝行见礼,小心翼翼问了句,“殿下,我可以进去找我阿兄吗?”
萧楚淮看她,眸光深不可测,“晚宴有规矩,不许擅自离席,也不准外人擅入。”
“啊?”洛笙是听父亲说可以才来找的洛清晏。
宫女正疑惑的偷看萧楚淮,不准擅自离席……
多新鲜啊,那他怎么出来了?
萧楚淮触及宫女目光,冷声吩咐,“带她回去。”
宫女连忙低头应下来,“是。”
洛笙纳罕的跟着宫女离开,“你们晚宴还有这么个规矩呀。”
宫女点头,“我也才知道。”
洛笙没搞懂,只能回到自家营帐跟洛展说明情况。
洛展闻言也作罢,说到底还是听了点太子那边的风声,说月蚩公主好像对洛清晏有点感兴趣,他才想着叫洛清晏回来。
“你也不用担心,太子那顶着呢。”陶晗担心的不是这个,她担心的是洛笙明日献舞,“明日准备得如何了?”
“也还好吧。”洛笙的确有点紧张,“不过还有许多姐妹也需要献舞呢,她们多是自小就学的,比我跳得好多了,我那曲子也中规中矩,不至于出风头。”
陶晗点头,“那就好。”
入夜快要休息时,教坊司姑姑们挨个与明日宴会需要献艺的姑娘们说具体安排。
洛笙也不例外,姑姑给洛笙放了个册子,里面有明日清早去梳妆换衣的具体地点和位置。
洛笙住的地方偏了些,她不得不起了个大早梳洗,而后前去教坊司营帐上妆。
洛笙收拾好的时候,已过巳时。
坐在营帐里,隐约能听见外面仪式开始的号角和鼓点声。
屋内的姑娘们好奇的站在外面看着,洛笙只困顿的把玩着自己腰间的鱼符。
想阿姊了,算下来阿姊月份大了,萧楚淮人品她信得过,那边也不用她勾-引了,那不如多跟在阿姊身边,守好有孕的阿姊。
等秋猎结束,她直接搬到东宫吧。
洛笙撑着额角,歇了一会儿。
直到外间嬷嬷叫她准备换衣服。
洛笙才起身过去。
然而,洛笙推开换衣间的门,看到屋内的景象,猛然间倒吸一口凉气!
屏风后入眼即是一片混乱,衣物和旁边的笔墨混洒在一起,凌乱不已。
大片的墨渍泼在她干净整洁的舞裙之上,格外触目惊心。
嬷嬷也慌了神,忙上前拿起舞裙,“这是怎么回事?”
舞裙铺展开,上面黑一块白一块,根本没法看,更遑论穿上去献舞。
“我的天爷啊,姑娘你是独舞赶制的,这也没有备的舞裙。”嬷嬷脸色都变了,忙出去质问,“谁,是谁刚刚在这里?”
临献舞前出这样的岔子,她还是独舞。
要是上不去,这丢人是丢到别国去了。
皇帝怪罪下来,别说她跑不了,教坊司一样跑不了。
屋外一片低低议论声,可就是没有找到刚刚谁进去过。
洛笙走上前,看着那被墨迹染脏的白裙,听见外面的声音,“谁这么倒霉啊?”
“好像是太子妃那个庶妹。”
“啊,”屋外的声音低了些,“还好太子妃有孕不便来围猎,也不至于太丢人。”
洛笙一颗心脏被外面人的话语缓慢抓紧,窒息的难受,为什么一提到她都是给阿姊丢人。
她轻咬了下唇瓣,在凌乱的衣架前站了许久。
而后气鼓鼓的径直将衣裙拿起来,铺开在桌案上。
嬷嬷在外面转了一圈找不到人,着急忙慌的赶回来,“洛姑娘,还有三刻钟就是你了,这眼下再换也来不及了啊,这可如何是好。”
嬷嬷一时间眼前发黑,一时间仿佛天都要塌了,砍头刀都架在脖子上一般,偏偏半天都没有听见屏风后的动静。
“姑娘啊,你倒是说句话,这可是大罪啊,怪罪下来我们要砍头,你们也不可能轻……”嬷嬷焦急的绕过屏风,看见洛笙坐在桌前,旁边打翻的笔墨被她捡了起来,放在旁边。
嬷嬷疑惑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嬷嬷,”洛笙抬头示意了下旁边架着的大幅屏风纸张,这个东西本是围猎开始后,用来展示在外面围猎彩头情况的。
洛笙看向嬷嬷,“这个能给我一个吗?”
宴席上,歌舞升平,分成两个部分。
一部分是月蚩来客献艺,另一部分是中原歌舞。
月蚩王室的歌舞文化与中原极为不同,偏向于豪放狂野,且献艺者多为男子。
两方歌舞交叉呈现,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台下众人越看愈发有兴致,月蚩剑阵结束,月蚩王上大呵一声“好”,下面人跟着鼓掌赞叹。
祯贵妃勾唇,看了一眼月蚩王上,“这月蚩的剑阵果真名不虚传。”
月蚩王上也不谦虚,“那是自然,不知你们下一场是什么?”
“这您可就问对了,”祯贵妃瞟了一眼那边的皇后和太子,“下一个听说是我们太子妃的妹妹,为您献舞《龙吟》。”
月蚩王上微微偏头,听身边翻译解释。
等同于未来皇后的妹妹,他恍然,“果真能入你们皇家的人,都不一般啊,这太子妃的妹妹一定与太子妃一样优异。”
月蚩王上大抵是出于客气,将还未出来的洛笙捧得极高。
皇帝听来倒是很高兴,“她们也是听说你们来,特意准备的。”
但皇后听着他们有来有往的对话,隐约有些不安,深深的看了祯贵妃一眼。
祯贵妃并不接皇后的视线,只端着身份坐在一旁,眼尾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第63章
旁边一个小太监过来, 在祯贵妃身边低声耳语片刻。
祯贵妃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整理着衣摆等着看好戏。
在这等场合出糗,那就是明摆着昭告天下,太子妃的妹妹一无是处, 太子妃想必也好不到哪去, 为皇后之位令人存疑。
当年太子迎娶太子妃可是力排众议,十里红妆满城喜酒又人尽皆知。
这笑话闹出去, 丢的可不仅仅是洛笙的人, 丢的那是太子的人。
在邦国面前颜面受损……
可有皇后和萧毅受的。
祯贵妃斜靠在座椅上, 饶有兴致的准备看戏。
这中间的空档时间长了些, 几个宫人被叫下去。
祯贵妃摇着扇子, 好整以暇的问着, “她怎么还没出来啊, 该不会是临场生怯……”
祯贵妃话还没说完, 洛笙便从场地一侧出现, 提起裙摆走上台面。
祯贵妃脸上的笑意缓慢凝固,牢牢的看着洛笙身上的衣裙。
宴席上, 近乎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洛笙的舞裙。
一旁的尉迟珈蓝颇为新奇的夸了一句, “你们中原这舞裙还挺好看的,我能也要一件吗?”
祯贵妃缓慢的捏紧扇骨, 眉头紧锁。
几丈之外, 少女身量纤纤,玲珑有致。
身上舞裙层层叠叠, 每一层墨迹不同, 叠在一起竟成了一副恢弘壮阔的水墨画!
在她走动间,每一步都是翩然仙气的风景, 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她妆容素雅,面若桃花, 更像是开在这千里江山水墨画上潋滟生姿。
洛笙眉心一点红色行龙简纹,她问礼绵柔,叫人身体发酥,“臣女献丑。”
说话间,宫人已经将那巨幅的屏风白纸放在了后面。
许久未开口的北仑公爵看着那台面上的少女,突然出声,“你们中原说话还挺有意思,这样还叫献丑。”
祯贵妃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身侧办差的宫人,却见他也愣在原地。
她平复心绪,仍端着笑脸,“这好像和先前说的舞不太一样。”
皇后打断她,“看看不就知道了。”
御用礼乐师得了示意起音,仍是用的《龙吟》乐曲,曲目恢弘,波澜壮阔。
这曲子意象龙吟山河,并不适合群舞,只有独舞才能将极强的龙行天姿展现而出。
前半段曲调悠扬,少女步点流畅,翩跹水袖宛若游龙。
水袖旋转而起,仿佛是她身边富有生命的精灵,将她玲珑身形勾勒得恰到好处。
祯贵妃深吸一口气,看了一遍周身的人。
倒也是北仑家族中一人悠游问一句,“是她吗?”
“是,与画像上一样,翩若惊鸿。”
祯贵妃听到北仑公爵夸奖凝眉,“好看是好看,只不过这舞她跳的太柔,缺了些……”
祯贵妃话还没说完。
曲调突然由平转扬,骤然抬高,洛笙水袖跟着鼓点甩出,随着她快速变动的舞步重重的打在偌大的屏风白纸上!
仿若一时间敲在了众人的心口。
水袖沾墨晃过一道虚影,她再次成为众人视线中的绝美焦点,唯一声色。
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近乎被洛笙牵着鼻子走,在她和屏画之间来回转换,最后只剩惊心动魄的震撼。
重重的一声琴音迸发,一轮红日点在屏画上空。
一副龙吟山河画卷跃然纸上,呈现在世人面前。
她的柔软与身后张扬恢弘的龙吟山河画卷,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张力。
屏画前,少女比上空红日还要明艳几分。
洛笙近乎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听到自己一下比一下重的气息声。
她真的好久都没有过这么大强度的活动量了。
洛笙行礼,月蚩王上突然一声,“好!”
才唤回所有人的注意力。
皇帝也跟着大笑,“赏!”
祯贵妃脸色已然难看到极致,深呼吸着平复自己的心绪。
洛笙适才松了一口气,“谢陛下,谢王上。”
不远处高台上,萧楚淮垂落在膝上的手,缓慢的转动着掌心的红琉璃佛珠。
指尖力气一下比一下大。
他身边不远处,再度响起北仑兄弟三个问身边宫人的声音,“你方才说,那姑娘叫什么?”
萧楚淮转动佛珠的手指停下,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的捻动着其中一颗。
其中一人用蹩脚的汉话重复了一遍,“洛笙。”
话语间,兄弟三人将她的名字反复咀嚼研磨。
萧楚淮将佛珠收拢,握在掌心,而后起身离席。
旁边萧云衍好整以暇的轻抿手中茶盏,观察着萧楚淮的动作,“萧彻怎么走了?”
他说着,又看向了正被人扶着准备下场的洛笙。
心下存了几分试探意图。
萧云衍朝身边宫人招手示意。
宫人上前。
洛笙直到全然离台,浑身筋骨才舒畅不少,她轻轻顺着自己的小心脏。
她问着身边宫女,“我刚刚没出什么岔子吧。”
宫女也会说话,“姑娘且放心吧,我瞧着陛下他们可高兴了。”
“我真的紧张死了。”
琴棋书画洛笙都会一些,但是非创作类的照葫芦画瓢,她更擅长一点。
这水袖作画的技法,小时候也学过。
毕竟干那一行的,要的就是让客人保持新鲜感,她什么新鲜玩意都得学。
“放心吧,姑娘做得非常好了。”宫女正要带洛笙去换衣服。
迎面一个教坊司的姑姑上前,笑眯眯的朝她们行礼,“还请洛姑娘先跟奴婢过来领赏,奴婢也给姑娘准备了更换衣物。”
宫女闻言撤开些,“有劳姑姑。”
洛笙跟着教坊司姑姑离开七拐八拐,拐到了皇家营帐的位置。
皇家安置选取的位置要比百官好很多,这一片山清水秀,还有些小溪流。
教坊司姑姑停在了一个营帐前,“还请姑娘在此等候片刻。”
洛笙应声进屋。
屋内比她的小营帐要宽敞很多,甚至区分厅堂寝卧和雅间,就是这屋内的熏香有些熟悉。
洛笙深吸一口气,是有些松木的气息。
她没多想。
兴许是宫中人就爱这种正经的熏香。
洛笙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坐下。
可她沾着满身的笔墨,一时间都不太好意思坐下染脏这屋内的座椅。
就在洛笙犹豫的时候,另一个宫女拿着换洗衣物进屋,体贴道,“姑娘可以先把舞裙换下来,在这里小憩片刻。”
洛笙欣喜的道谢,“多谢。”
“姑娘客气了。”
宫女退下,洛笙捧着衣物进了里间卧房。
她解开裙带,慢慢将满是笔墨的衣裙褪下,露出圆润雪肩。
这才发现,她身上都沾了些笔墨。
洛笙环顾四周,看见里间有些清水。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得先弄干净,才好穿衣服,不然也会沾到别的衣服上。
洛笙走上前,浸湿了自己的帕子,一点点擦掉身上的墨迹。
她专注又认真,完全没有注意到屋外响起的脚步声。
萧楚淮刚踏进营帐,就嗅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果香。
他剑眉轻蹙,恍惚中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只握紧了手里的佛珠,并未当回事。
却不成想,刚往里走两步,就听到了里面清越水声。
萧楚淮脚步微顿,凝神看了过去。
层层纱帐将里面的光景遮盖得严严实实。
但淅淅沥沥的声音还是从纱帐中倾泻而出,有意无意的撩拨心弦。
萧楚淮警惕了起来,缓步朝里间走了过去。
他修长手指挑开层层纱帐,薄纱随着他的脚步从他身边缱绻缠过。
越往里走,那果香就愈发浓郁,将他房内松木气息侵染吞噬,肆意的宣扬主权。
他停在最后一层薄纱前,看着里面朦胧人影,“你怎么在这?”
洛笙衣衫半褪,正擦着身上墨迹,冷不丁听到男人的声音,吓得惊叫一声。
她手一哆嗦打翻了面前清水盆,跌倒在地。
清水尽数洒在了女孩身上,浸透了她原本就染着墨迹的衣衫。
衣物紧贴着少女身形轮廓,晕开些墨色,显出些微妙的莹润。
萧楚淮正要上前,却看洛笙甚至顾不得别的,手忙脚乱的拢过衣物,在沁湿玉石地板上蜷缩了一下,慌慌张张的迎上薄纱外男人的视线。
萧楚淮停住脚步,别开视线,没有越过那最后一层薄纱。
洛笙却在看到是他后,莫名松了一口气,声音带着受惊后的轻颤,“是你啊,你怎么进来也不通传。”
萧楚淮微哽,一本正经的纠正道,“这是我的营帐。”
“你的营帐?”洛笙很是疑惑,“这不可能啊。”
她低头堂而皇之的隔了一层薄纱,嘀嘀咕咕的坐在里面整理衣物,总归也不是第一次在萧楚淮面前宽衣解带了。
即便是这样,萧楚淮这个正人君子也不会把她怎么样,洛笙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萧楚淮垂眸看着抚在官靴上的柔软薄纱,方才一触即分的身影,只觉得白得惹眼。
“洛姑娘就这么在我的屋子里换衣服,”萧楚淮拖腔带调,意味不明,“你阿兄和新侍卫没意见?”
“萧楚淮~”洛笙根本不接他的脾气,也没听他阴阳怪气说什么,哼哼唧唧道,“你能不能进来扶我一下,这里好滑。”
第64章
萧楚淮深吸一口气, 不得不看过去。
薄纱后面少女扶在架子边,沾湿衣衫滑过肩头,紧贴肌肤, 娇滢玉润, 无措的找借力之处。
刚接好的佛珠紧紧缠着他的手指,手臂青筋绷紧。
洛笙看他掀开薄纱, 与她对视片刻。
他眸色沉沉看不清情绪, 洛笙不得不催了他一声, “扶我一下。”
萧楚淮这才上前, 走到她面前, 俯身握住她手臂。
原本找不到借力的洛笙一下子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支撑力度, 她沁湿的衣衫外是男人滚烫的手掌。
她被萧楚淮扶起, 又听到头顶一句低低的, “不是有新欢了, 不愿意理我吗?”
他的声音有些轻。
“你在说什么呀。”洛笙自顾自的整理着衣襟,觉得他说话莫名其妙的。
她哪里不愿意理他了。
“我衣服都湿了, 萧楚淮……”洛笙这时才正儿八经的仰起头看他, “我能再借你的沐浴间用一下吗?”
萧楚淮还生着气,被她磨得火气怎么都发不出来, 见她也站稳了索性松开手, “你觉得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洛笙晃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架子追他几步, “我只是小小的借用一下, 又不是跟你一起洗……”
说到一半,洛笙感觉不对劲, “我一定会给你收拾干净的。”
洛笙见萧楚淮不回答,上前两步小声道, “不然我还会把新衣服弄脏的……”
萧楚淮剑眉紧蹙,“去吧。”
“谢谢你。”洛笙心满意足的拿起新衣物进去。
她刚走到沐浴间屏风边,身后再度传来萧楚淮的声音。
“洛笙,”萧楚淮停顿片刻,“不要总跟我撒娇。”
洛笙抿唇,将衣服放在旁边,轻声细语一句,“我没有撒娇。”
这句也像撒娇。
她的嗓音永远像是带了小羽毛,听来发痒。
萧楚淮垂眸,索性没再继续跟她说话,转身离开。
这卧房与沐浴间相比于宫中也略显简陋,仅仅只是一扇屏风将沐浴间隔开。
萧楚淮并不合适继续呆在这里。
他出门,叫了文兰去备热水。
转头又将门口看守侍卫叫来,“方才你们不在这里守着?”
侍卫心里咯噔一下,“殿下恕罪,刚才青萍掌事说叫我们去领驱虫香,不知大家怎么都走了。”
萧楚淮声线玄寒,“这么容易就被差走,是本王这里留不下你们吗?”
侍卫连忙跪下,“属下知错。”
“去领罚,二十杖。”萧楚淮冷淡道,“再有下回也不必留在我身边。”
“是。”
萧楚淮站在原地,青萍掌事,是祯贵妃的人。
他慢慢看向了不远处树丛。
树丛一阵窸窣作响,里面藏着的人连滚带爬的离开。
不多时,文兰很快备好水进屋。
洛笙一看是她,放松了些,“你来得正好,能不能帮我擦一下后面的墨。”
文兰应着接过洛笙手里的帕子,洛笙很自觉地转过身,露出后腰。
少女腰身纤细,后腰处腰窝明显,一擦一个红印。
文兰一阵脸热,沁湿帕子擦着洛笙后腰上的墨迹,“姑娘这身上怎么这么多墨汁啊?”
她一直在后方,并不知道前面宴会的事情。
脑袋里第一反应,就是这洛姑娘和殿下又整了新的玩法。
洛笙叹了口气,“别提了,折腾死我了。”
文兰惊愕的睁大眼睛,还真是她猜得那样?
“我也总算是熬过去。”洛笙坐在桌台边,“不说这个了。”
文兰唏嘘不已,“殿下性子的确是凶了一点。”
洛笙微微偏头,这跟萧楚淮性子凶有什么关系。
“但殿下是凶了点,可也只是凶而已。”文兰笑了笑,“好歹为人正派,不跟宫中有些主子一样耍阴招,因而也算是个好主子。”
文兰的话与这些时日洛笙接触到的萧楚淮也很是相符。
洛笙慢慢的说着,“我觉得他也像个好人。”
文兰心里,你俩都玩这么大了,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但嘴上,“皇后太子秉性温良,咱们殿下能与他们朝夕相处,其实骨子里也是个温良的人。所以姑娘不必担心,殿下一定会给姑娘名分的。”
“啊?”洛笙吓了一跳,怎么就聊到名分了,“你误会了,我没要名分。”
文兰笑了,“姑娘也不用这么委屈自己。”
“不委屈。”洛笙连忙否认,“名分什么的还不至于,我们没什么关系的。”
怎么好端端就让她成婚关在后院做妾。
这么吓人的事情。
呸呸呸。
文兰眼皮跳了跳,愣是没想到洛笙这么说,一知半解的帮她擦墨迹,“这样啊。”
她作为一个合格的宫女,也没有多问,擦好便退下去。
洛笙简单的净身换上新衣服,才离开屋子,萧楚淮还在外面坐着。
她拉着层层薄纱,小心翼翼的出来,“萧楚淮,以后你的这里能不能别铺白玉了,沾了水真的很滑诶。”
萧楚淮没什么情绪道,“洛姑娘以后又不在我房里住。”
“说得也对,”洛笙反应过来,“但你不也容易滑倒吗?”
萧楚淮慢条斯理的看她。
洛笙脸上的献舞妆容已经全部洗净,可惜那张脸本就长得不怎么素净,顾盼之间仍然眼波流转,秋水盈盈。
萧楚淮缓慢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洛笙平静的望着他走近,慢慢仰起头看他。
萧楚淮走到她面前停下来,没什么情绪的开口,“脸上染料没擦干净。”
洛笙伸手擦了擦脸颊,“不应该,我好好洗了脸的。”
她看着手指上也没有颜料,又看向萧楚淮,求问着,“在哪啊,你帮我弄一下。”
她仰着头对上萧楚淮宛若深渊的黑瞳。
在听到她的要求,萧楚淮才伸手,那漂亮得过分的手指轻捏住了她的脸颊。
带着薄茧的指腹在一个地方碾过。
一股怪异的麻痒袭来,洛笙眼睫跟着抖了抖。
萧楚淮动作却没停,慢慢磨出了一小片红痕,他的视线却不在那一处。
而是在她唇间描摹,片刻后又落在她桃花眸间。
良久情绪不明的对视后,他仍然没松手。
嗓音仍旧清寒,“我为什么要帮你弄,我们又没什么关系。”
洛笙眼睫一颤,心知他刚刚是听到了自己的话,她纠结的出声,“那只是……”
他眉梢微扬,故意曲解她的话,“哦,只是亲过的陌生人而已。”
洛笙感觉到萧楚淮手指用力捏了一下她的脸,而后松手离开。
“诶,萧楚淮。”洛笙叫他两声,见人没停也就不追了。
她擦了擦脸上,碰到他磨过的地方,才发觉烫得厉害。
为什么……他反倒像是在跟她要名分。
洛笙心绪复杂间,出门碰到了含双。
“姑娘你怎么在这啊。”含双拉过她,“夫人叫你回去呢。”
洛笙没提去萧楚淮那,“没事,我只是先去换了身衣裳。”
含双说着,“夫人还想问你,怎么跟之前在家练的舞不一样了。”
而此时前去通风报信的宫人凑到了萧云衍耳边,“殿下您猜得不错……”
宫人将事情尽数告知。
萧云衍黑瞳半阖,“他们还真的有私情?”
“岂止是私情。”宫人压低声音,“这五殿下进去后,不仅没把人赶出来,没多久还叫了水,两人在里面呆了很久。”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叫水。
稍微一猜,就能猜到在里面做了什么事。
“我说这小姑娘怎么如此聪颖,屡屡逃脱,原是和他暗通首尾。”萧云衍手指有意无意轻敲桌案,思索着什么,“萧彻动了心,可比婚事好牵绊他。”
身边宫人忽然道,“元姑娘。”
萧云衍抬头,看到元茉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
手指紧紧的攥着帕子,大抵是听到了刚刚的对话,脸色极其阴沉。
萧云衍也没在意,示意了下身边的位置,“你来了,坐吧。”
元茉压根也没听萧云衍说什么,径直甩袖离开。
元佳滢看着元茉气势汹汹的赶回来,起身上前相迎,“阿姊,快回去用膳吧,上了好几个……”
元佳滢话还没说完,元茉直接装着没听见绕开,脸色阴沉的回了营帐。
身旁婢女小声询问,“这又是谁惹她了?”
元佳滢脸上笑意不减,“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她走到营帐入口,听见元茉一如既往的摔了东西。
元佳滢垂眸看着,仍是体贴的进门,“谁惹我们阿姊不高兴了,说出来也好过些。”
元茉眸色阴暗,“一个贱民肚子里爬出来的野种,也配妄想踏入皇家攀龙附凤。”
元佳滢眉眼微动,隐约听明白了些,她试探性的问了问,“可是洛家那个?”
“那个妓子。”元茉说得很是直白,“全京城都知道我与五殿下在议亲,她恬不知耻的偏要横插一脚,不愧是青楼那等下贱之处养出来的东西。”
元佳滢听着这番辱骂,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处接茬。
元茉自小心高气傲,想要的东西总是排着队的送到她面前。
她要做就做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起先一度想要做太子妃,做未来的皇后,后来被祯贵妃阻拦,明里暗里说太子迟早要换人。
选萧楚淮做五王妃是最万无一失的尊贵之位,正好还能替他们拉拢。
元茉并没有多喜欢萧楚淮,她更喜欢五王妃之位。
她决不允许,那样出身的一个人,将她踩在脚下。
那是她一生尊贵的耻辱。
“即便是她日后真的跟五殿下有什么,那也是做不了正妻的。”元佳滢试图转圜着,“殿下兴许只是一时兴起。”
元茉不想听这些,“你出去,把卫琏叫进来。”
元佳滢应了一声是。
那卫琏,也是元茉的入幕之臣。
元佳滢心神不宁的出门,将守在门口的侍卫叫进了屋子。
男人进门就放下了帘子。
元茉摁着额头,“寻芳阁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卫琏上前,“咱们人已经到扬州寻芳阁了,不过那边的人好像拿了好处,嘴巴都挺严。”
元茉眉头紧锁,睁开眼睛,“没用的东西。”
“姑娘,”卫琏接过元茉的手,按着元茉额角,“要奴才说,何必如此麻烦。”
“你不喜欢洛家那小贱人,让她永远消失就好了。”
第65章
元茉微微眯起眼睛, 看向卫琏。
“围猎场上,猛兽四伏,刀箭无眼。”卫琏狭长眸子毫不避讳的看着她, “即便是发生了什么, 好像也都合情合理。”
元茉忽而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那你就去办吧, 办好了我重重有赏。”
卫琏目光暧昧几分, “姑娘想赏奴什么?”
*
另一边还是热闹非凡的宴会, 时不时响起月蚩人豪放的叫好声, 听得人有些头疼。
洛笙坐在席位上, 与陶晗洛展说着候场发生的事情, 两人皆是面色凝重。
陶晗不高兴了, 拍了下桌子看洛展, “这又是谁?”
洛展冷不丁被凶了一下, “这,又不是我, 夫人何必动怒。”
“你整日在前朝, 这前朝的弯弯绕绕你不比旁人清楚,总是让人欺负到咱们后院来。”
洛展低眉顺眼的听着, “说来, 敢在这么大场合动手脚的,想必也不是一般人的小打小闹。”
他冷静的分析着, “肯定也不只是针对怀夕, 但咱们家能往上翻的,只有太子。”
“那估摸着就是祯贵妃和二殿下等人了。”
“前阵子, 邓娄一家流放又身亡。元太尉又被敲打,迎了新武将入京, 相当于元太尉被削权。”
“二殿下那边大受打击,丧失了一部分眼线,很是不满,正在四处搜寻着太子和五殿下的短处。这么一来,这事也就能说得通了。在别国面前丢人,那损的是国威,陛下是一定会惩处咱们和太子的。”
洛笙倒是没想到,简简单单一个舞裙被弄脏,能牵扯出来这么多弯弯绕绕。
还好她还会一点点作画能救场。
洛笙正庆幸着,几个宫里的嬷嬷走过来,直接搬了一个赏赐箱子过来,“这是陛下给洛姑娘的赏赐。”
他们一家不得不起身相迎,洛笙震惊的看着送来的东西,领赏谢恩,“多谢陛下。”
“姑娘一舞龙吟,赏心悦目,陛下龙心大悦,也直夸洛大人教女有方。”
洛展还在为刚刚洛笙所说的事情心惊,如今听着夸奖只觉得心有余悸,“哪里哪里。”
身后响起一道陌生的语言,“谦虚什么。”
众人循声看过去,发现竟然是尉迟珈蓝走了过来。
几人皆是一阵惊诧,朝尉迟珈蓝行礼。
尉迟珈蓝眉目深邃艳丽,一身异域华服,身上挂着泠泠珠宝,在日光之下耀眼犹如神女。
身边侍女将尉迟珈蓝的话用汉话重复一遍。
尉迟珈蓝示意了下身后的箱子,“这是我们给洛姑娘的见面礼。”
洛笙实在是没觉得一支舞,值得这般兴师动众,“臣女惶恐。”
尉迟珈蓝眉梢微扬,似乎在理解洛笙口中这句惶恐。
她上前,伸手摸了下洛笙的脸,“有什么好惶恐的,难得我喜欢。”
洛笙瑟缩了下肩膀,想躲却又不敢。
她隐约记得,月蚩人举止是开放一点,喜欢贴贴抱抱,这是他们寻常礼节。
尉迟珈蓝倒是很喜欢她的反应,“那副屏画,我父王要走了,我能请你帮我画一件裙子吗?我们那没有。”
洛笙应了一声,“好。”
“好乖。”尉迟珈蓝轻啧一声,“瞧着你哥哥也乖,要是我能都带走就好了。”
翻译的侍女听到这么一句话,犹豫着没敢翻过来。
等尉迟珈蓝回到自己的席位。
一旁的北仑三兄弟已经恭候多时,“殿下,怎么样?”
“挺好一姑娘,就是身板弱了点,”尉迟珈蓝坐下,“怕是吃不消你们三个。”
其中一人不置可否,“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可以轮换着,又不一起。”
尉迟珈蓝看了他们一眼,对于这群男人的话,是一个字都不能信。
不一起,就不是月蚩人的风格了。
“我看上的那个,跟你们看上的刚巧是一家人。再怎么也不可能把人家家里两个孩子都要走。若是我帮你们提了,怕是那个我就带不走了。”
“那个你本来就带不走,人家太子都来找你了。”
尉迟珈蓝有些不悦,“再说我也不帮你们提了。”
“别啊。”他们三个都清楚尉迟珈蓝话语的分量,这位日后的女王说话甚至比得过她父亲,“殿下……”
尉迟珈蓝听着他们的奉承话,转头看向洛笙那边。
洛笙正思索着,该给尉迟珈蓝画什么花样好,那颜料肯定也不能是普通的,不然一见水就晕了。
她恐怕还得等围猎结束回家想想。
清爽秋风吹散了些篝火晚宴的烦躁闷热。
烟火气中隐约夹杂了些许浅淡的草木气息,午后号角声响过,围猎的队伍就出发了。
洛笙坐在营帐里想着给尉迟珈蓝的衣裙花样。
外面洛诗怡跑了进来,“堂姊!我抢到了银箭!”
洛笙坐直了身子。
洛诗怡坐在洛笙面前,泄了一口气,“可惜他们不让我进猎场。”
“为什么啊?”
“说是太危险了,等过几日开放游猎再去。可是过几日游猎就没什么好东西了。”
洛笙安慰着她,“我听父亲说这几日,表面上是狩猎,实际上是朝中各方博弈,你进去了万一受伤了二叔还要担心。”
“这样啊,”洛诗怡点头,“说的也是。”
洛笙拉她起身,“不然我们在附近转转吧,总能有些小野兔什么的。”
“好。”洛诗怡跟着她走到营帐外,叫过来自己的小马,“堂姊你会骑马吗?”
洛笙迟疑着看了看面前高她不少的黑马,“不太会。”
“没事,我教你。”
洛诗怡率先翻身上马,却发现这样好像不太方便拉洛笙上来。
洛诗怡又下去,两个姑娘大眼瞪小眼,洛诗怡尴尬的意识到,她从前在军营里遇见的人都会骑马,她好像不太会教人骑马。
偏在这时,身后响起爽朗少年声,“小鬼头,就你这两把刷子还教别人骑马?”
洛笙惊讶于这个月蚩人竟然会说汉话。
洛诗怡不用看都知道是谁,“要你管啊。”
她回头问,“你怎么没有上猎场?”
“大哥去了,我跟二哥留下。”少年看了看洛笙,“不然我们教这位姑娘骑马?”
“不,不……”洛笙拒绝的后撤两步,又撞到了一个,仍是深蓝如宝石的瞳孔,人高马大压她一个头。
洛诗怡拉洛笙过来,“我堂姊认生,你们别欺负她。”
“教骑马而已,如何敢欺负洛姑娘。我在下面牵着缰绳又不与姑娘同乘,可以吗?”
听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洛笙刚应了一声“好”,忽然间被握住腰身,跟提小鸡一样,直接将她放上了马背。
动作快到让她完全没反应过来。
洛笙惊愕的看着下面男人,震惊于他站在下面竟然能把她举上来。
他弯起眼睛笑了笑,唇角露出一颗虎牙,“别紧张。”
男人手里的鞭子折叠,轻点了点洛笙的小腿,“腿松开,你夹住它,它会想跑。”
洛笙小腿被他点得一阵发麻,连忙松开些。
男人摆正她的坐姿和拉缰绳的动作,如是三番下来,洛笙脸颊温度也不受控制的攀升而上。
洛笙坐好,试着让马匹走了两步问道,“这样可以吗?”
他们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很好啊。”
“洛姑娘很聪明。”
洛笙被他们夸得心虚,总觉得这话中带了点很明显的意图。
傍晚时分,北仑家大哥送来打好的猎物,亲自清理猎物,架火,告诉她,“中原炙烤还是差了一点,你尝尝我们那边的炙烤。”
洛笙虽然是新奇,但多少有些不自在。
这三个人高马大的围在她身边,压迫感一下子冲了上来,月蚩男人长相又是偏粗狂的类型,让洛笙总觉得自己在他们面前稍显被动。
他们随便一个就能轻易拎起她, 三个人围在一起左右拉她都像是能把她拆散。
洛笙小声问洛诗怡,“你的朋友们还挺热情啊。”
洛诗怡早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尴尬的笑了两声。
而后洛诗怡小声用月蚩语问着其中一个,“你们该不会看上我堂姊了吧。”
少年也用月蚩语回,“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洛诗怡瞪圆了眼睛,“我把你们当兄弟,你们想拐我堂姊!”
“别说那么难听,我们会正式迎娶。”
“你们那点事,我可都清楚,我堂姊本就体弱,我不同意。”
“跟你又没关系。”
洛诗怡警告道,“你再说一遍!”
“三弟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老跟小孩一样。”北仑兄弟中年长的一位,将东西递过去,“你也别闲着,闲着就爱找事,诗怡别理他。”
洛诗怡现在已经不是理不理他的问题了,她现在很焦灼。
洛笙听不懂他们的话,偷偷问洛诗怡,“你们在说什么啊?”
洛诗怡张了张嘴,这三人偏还听得懂汉话,总不可能当着这三个人的面说他们,“回去我再告诉你。”
对面三人相视一笑,似乎势在必得。
洛诗怡更焦灼了。
丛林阴翳茂密,一身劲装束腰肩身宽阔的萧楚淮才从猎场回来,就这么站在不远处,安静的看着这边的光景,半边身影遮盖在层层叠叠的树影之中。
而他暗色披风之中,一只白生生的小兔子蹲在他掌心,探头探脑的伸出脑袋,想要往外看。
很快又被他摁了回去。
想送的礼物送不出去,萧楚淮回身,正要离开。
好巧不巧碰上同样站在原地的洛清晏。
洛清晏手里拎着一个食盒,此时过去也稍显多余。
两人无声的对视一眼。
萧楚淮伸手,将小兔子放在了洛清晏食盒上,“你妹妹一直这么招人吗。”
洛清晏凝眉,“北仑一家,这是什么意思?”
萧楚淮像是并不着急,慢条斯理一句,“怕她去联姻的话,有个办法可以杜绝这件事。”
洛清晏看向萧楚淮,“什么?”
“让她跟我定亲。”
第66章
洛清晏神色一僵, 移开视线,“不至于。”
这样就想把洛笙抢走,他做梦。
萧楚淮悠游道, “或许洛阿兄可以想个更好的办法。”
洛清晏拦住要跳下去的兔子, 听着萧楚淮的称呼眉头紧锁。
萧楚淮每一句,都再强调, 他和洛笙对外的关系。
洛清晏捧过那只小兔子, 看着那小家伙乖顺的在掌心啃青草, 犹豫很久才没把它扔了。
洛笙晚间才与洛诗怡回房, 掀开帘子, 看见洛清晏坐在房内, 桌上摆着一个小篮子。
篮子上铺满了青草和切好的胡萝卜, 里面蹲着一只白生生的小兔子。
洛笙和洛诗怡都欣喜的凑了过去, “哇。”
洛笙摸了摸小白兔的耳朵, 毛茸茸的顺在指尖,“阿兄, 你不是伴驾没去猎场吗, 你从哪里捡到的。”
洛清晏看着她的反应,沉默片刻还是如实告知, “五殿下送来的。”
洛笙摸兔子耳朵的动作停了一下。
“五殿下。”洛诗怡想起来了, “就那日把我赶走,非要跟你独处的那个?”
那天萧楚淮是找她算账。
怎么洛诗怡说出来感觉怪怪的。
洛笙捧过小兔子, 捏起一片胡萝卜喂它, “没有,不是要独处。”
洛诗怡笑着, “其实他对你好像还挺好的。”
屋内有片刻的沉默。
“他……”洛笙无法否认,“是挺好的。”
萧楚淮对她确实还不错。
洛清晏只在一旁听着, 毫无征兆的出声,“今晚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点,我从御前小厨房带来的。”
洛笙收回思绪,也没有拒绝,“我想再喝点粥。”
洛清晏盛好放在她面前,“你胃口浅,吃多了野味不消化,我去差人备的养胃粥。”
“是啊。”洛诗怡拍了下腿,“堂姊这般细嫩是该好生娇养着,要是去月蚩那大漠荒原,吃吃不好,睡睡不好……”
洛笙听来疑惑,“我不去月蚩啊。”
“北仑那一家想联姻娶你。”
洛笙一口粥呛住,勉强咽下去重重的咳了起来。
洛清晏轻拍着她脊背顺气,洛笙诧异的看洛诗怡,“联姻?”
“为什么呀?我就跟他们见了一面。”
“见色起意呗,”洛诗怡太了解这帮月蚩人了,“可能是昨日堂姊你那舞跳得太好了。”
洛笙小脸皱成一团。
“不用担心,这还是没谱的事,五……”洛清晏欲言又止,“我觉得肯定还是要宫中商议,也要问你的意见,不可能随意敲定。”
“说得也是。”洛诗怡叮嘱洛笙,“明天他们来找你,你就别跟他们出去了。”
洛笙点头应下来,盘算着第二天若是他们来找她玩,她还是在屋里躲着。
正好也可以想想给尉迟珈蓝的花样。
洛笙第二天晨起是被进猎场的号角声吵醒的。
她照常梳洗,果然没多久北仑一家来找她出去玩。
洛笙其实来围猎很想出去玩,但若是跟他们三个去,她还是有点害怕,月蚩人长相也有点凶。
她小声跟含双说,“说我昨日着凉了,还在歇着。”
含双心领神会,出去回话。
但这次围猎,不仅是猎场上活动颇多,在营地四周也有很多给女眷解闷的东西。
洛笙硬是在屋子里坐着,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
这么躲下去,她该不会出来围猎,就只在屋里坐七日吧。
第二日,洛笙闷得有些绝望,她把转了下手里的毛笔,偏头看向蹲在桌上篮子里的小兔子。
笔尾轻碰了下兔子白嫩嫩的耳朵,小家伙一抖,躲开她的撩拨,转了个身子继续吃草。等她不撩拨了,它好似觉得缺了点什么,又探头探脑地看她。
洛笙隐约觉得,这只兔子的反应好像一个人。
她正想着,洛诗怡进屋,“堂姊,我打听过了,今天一大早,北仑一家就被他们国王叫上猎场了,我们可以出去玩啦。”
洛笙来了精神,“真的啊?”
“也不知是怎么了,昨日太子和五殿下把月蚩人的彩头压得特别难看,国王觉得丢了大人,特地将北仑一家叫上了猎场。”
洛诗怡朝洛笙眨了眨眼睛,“别的不说,这倒是个好办法啊。我与我父亲也说了,估计他们恐怕几天应该得被他们耗在猎场上抢彩头。”
“那会不会不利于邦交啊?”
洛诗怡并不在意,“这有什么,大家公平竞争,有本事他们打回来。”
能出去玩,洛笙也不在意这么多了,“快闷死我了。”
洛诗怡也很高兴,“正好,我再教下你骑马,你也能去打马球了,空闲时咱们也能去附近山头转转。我昨日找到了一个山头上有一片花海,特别好看。”
“好啊,就是我学得慢了点。”洛笙牵过了旁边放着的马匹。
如今她上马虽然费劲了些,但好歹不需要人抱了。
洛诗怡站在下面牵过洛笙的缰绳,“没关系,堂姊学得很快,你那天都能自己跑了。”
该说不说,北仑一家的骑射是真的厉害,教人也是好手。
洛诗怡带领着洛笙的马往前走,“其实你这匹马也很乖顺……”
此时,丛林之中一道黑影在原地停留许久,远远的看着她们的身影。
而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洛笙放心的跟洛诗怡学了两三天骑马,空闲时去隔壁看看歌舞,吃吃东西。
几日下来,虽然不算骑得特别好,但已经算是有些熟练。
正巧也到了开放游猎的时间。
午后,洛诗怡早早就备好了她领回来的宝贝银箭,背上了箭篓,兴致勃勃的叫洛笙。
“堂姊,我先带你去看花海!”
她吹了声口哨,洛笙身下的马儿仿佛听到了指挥,顺着洛诗怡的指引跟了上去,跟着跑了出去。
后面陶晗大喊着,“你们路上小心啊,仔细别摔着!”
洛诗怡扬声,“伯母放心吧!”
马蹄扬过,卷起一阵微风。
洛诗怡束起的长发迎风飘摇,她照顾着洛笙,特地放慢了速度,因此洛笙跟上也并不费劲。
马蹄速度加快,山间清凉微风拂面,裹挟着草木清香。
四周是潺潺流水声响,跑起来格外舒服,洛笙体会到了洛诗怡说的那种自由感。
难怪她总说京城沉闷。
她们一前一后跑进山林,四周灌木枝丫横斜而出,两人也并没有在意。
马身擦过柔软枝叶跑了出去。
“堂姊,过了这片树丛前面就是了。”洛诗怡与她介绍着,“我那天来看过,前面就是他们围猎的猎场,我在这里蹲了很久,里面太热闹了。”
洛笙还是觉得猎场那种地方有些危险,他们正好跑过最后一片树丛,眼前视野逐渐开阔起来。
一片粉色花海顿时映入眼帘,“这里就很好了,猎场我还是不去……啊!”
洛笙话还没说完,身下马匹忽然乱了脚步,剧烈的抖动了下。
吓得洛笙心尖一颤,下意识的拉动缰绳安抚它。
但没有任何用处。
她身下的马儿突然间发了狂,猛烈的扬起嘶鸣一声!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洛笙不得不抓紧缰绳。
马儿前蹄落地,而后迅速的朝着花海冲了过去!
“堂姊!”洛诗怡也吓了一跳,顾不得许多,连忙催马去追。
洛笙本就经验不足,这会儿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耳边原本温和的风声变得凌冽,猛烈的剐蹭着她的脸颊。
她一下子闯进了花海中,路上的花都被急速而过的马摧毁,花瓣被卷起的气流四处飞扬,落在洛笙发间。
洛笙隐约记得尉迟沧溟提过的约束马的窍门,可她力气弱,这会儿只要拉缰绳,马儿就迅速的甩头。
一来二往洛笙也不敢动缰绳。
眼前光影迅速的变换着,他们此时处于山顶,甚至能看到方才洛诗怡说的山下的猎场。
洛笙尽量让自己稍稍冷静一些,兴许进猎场能碰到什么人帮帮她。
或者稳住身形,等它跑累了总会停下。
她这么想着,刚放松了些,不远处猎场上密密麻麻的人影在她视野中渐渐清晰。
洛笙正想要求救。
忽然一道箭羽从人群中飞旋而出,正中的并不是什么山鸡野兔,而是另一个人的喉咙!
鲜血骤然飞溅在旁边草木上。
洛笙蓦的愣住,呼救声噎住,彻骨的寒意陡然汹涌而上!
下面哪里是在围猎……
这分明是在交战!
她就这么闯进去……
洛笙抓了抓缰绳,想要阻拦身下马儿的动作,却不料越阻拦它越是发狂。
整个猎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一片混乱,禁军冲在前列尽快疏散猎场上的人离开,但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冲进来的马。
“拦住她!别让她进去!”
洛笙大脑一片空白,耳边不仅有风声,还有些刀光剑影的冷兵器声音。
身后洛诗怡的声音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禁军侍卫追赶她的声音。
洛笙闯进密林,树林茂密遮天蔽日,黑压压一片看不分明。
仿佛丛林深处蛰伏着不知名的洪水猛兽。
厮杀声和血腥味愈重,马蹄踩过不少尸体,令人心惊。
洛笙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只是等她再次冷静下来时,看到了密林深处被一片黑衣人围堵的萧楚淮和萧毅。
洛笙忽然间明白,这交战和月蚩没关系,这是冲着太子和萧楚淮来的!
萧楚淮俨然受了伤,将萧毅挡在身后,可他们腹背受敌,无数翻着寒光的刀剑指向他们。
在这吃人的密林里,显得孤立无援。
两人怎么抵得过数十人。
其中一个黑衣人开了口,“五殿下,我们不想伤你,你别自讨苦吃。”
“小五……”萧毅闻言想要推开萧楚淮。
突然被萧楚淮呵止,“闭嘴!别动!”
“既然如此,别怪我们不留情面。”几个黑衣人四周腾起杀气,手里的剑光泛出幽冷寒光,直冲着中央的两人而去!
他们算好了,引开了萧楚淮的手下,这深山老林一时半刻,援兵不可能来这么快。
只是他们没有算到,不远处一个小姑娘毫无征兆的朝着这个包围圈冲了过来!
洛笙近乎是被动的撞开了挡在她前路的人,身下的马一视同仁的踹开拦路黑衣人!
四周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一众黑衣人一时间都愣在原地,没想通这是怎么回事,就看到洛笙身后跟着十数名阻拦她的禁军侍卫!
禁军侍卫同样没想到追一个姑娘,竟然追到了刺客刺杀太子,他们顿时戒备起来,搭箭拉弓瞄准了不远处的包围圈!
“快!保护太子和五殿下!”
萧毅意外非常,“笙笙?”
萧楚淮剑眉紧蹙,看着马背上的少女惊惧不安,手足无措,再加上她身下脱离掌控的马,瞬间明白了什么。
萧楚淮拆下腰间的荷包药瓶塞给萧毅,“必要时可救命。”
“诶!”萧毅张了张嘴,“你小心!”
洛笙身下的马也没有因为撞到了人而停下来,反而因为被刀剑误伤而更加狂躁了些。
洛笙有些压不住它,顾不得关心太子和萧楚淮怎么样了,整个人都被颠起来,吓出了眼泪。
她别是今天要交代在山里了。
父亲母亲肯定会很难过。
洛笙绝望的开始试图跟马对话,“你怎么了……啊!”
“停停下,求……”
忽然间,周身带过一阵冷松清风。
她手上的缰绳被用力扯了一下,身后突然一重,坚硬而宽阔的胸膛抵住她轻颤的脊背,男人另一只手不由分说的扣住她颠簸的腰身,稳住她的重心。
萧楚淮沙哑的声音在耳侧,将凌冽寒风隔绝在外,从天而降, “笙笙求它,不如求我。”
第67章
洛笙久久未曾平复的情绪仿若在一瞬间被接住, 有了着落。
他平稳深沉的气息声此时听起来犹如神祇降临。
马屁步履跌宕,而他们正前方狭窄的密林视线骤然打开,浩荡幽深的山谷赫然出现在他们视野之中。
前面是悬崖!
洛笙倒吸一口凉气。
而此时, 对面山崖之上, 黑衣少年怀里坐着一只小猫,手中璎珞被花瓣红艳花汁浸透。
黑衣人踉跄几步走来, 捂住身上伤口, 跪在白衣少年面前, “主子, 属下办事不力, 五殿下一直拦在太子前面, 属下没敢轻举妄动……”
“那就连他一起动。”萧楚沉看着被浸染几分的璎珞, “听说京中官员都来了, 我回朝见到怀夕姑娘, 拿这个给她做见面礼如何?”
“甚好,”黑衣人压根没心思看玉, “方才, 属下的确是要一起动五殿下,可中间他在洛家那个小情人不知怎么追了过来, 带了好多追兵。”
萧楚沉凝眉, 隐约听见了不远处的嘶鸣声。
他循声看过去,径直看到了对面山崖处两个都无比熟悉的身影。
他蓦的起身!
山崖上萧楚淮按下机关, 手臂袖剑弹出, 刺入身下马匹。
马儿嘶鸣一声,速度不得不放慢下来, 奋力将他们甩下马背,下一秒它独自发狂越过山崖。
洛笙一瞬间连呼吸都有些凝滞, 脑袋却突然被扣住,摁在男人胸口。
萧楚淮一下重过一下的心跳轻撞着她。
两人重重的摔在地上,强大的惯性逼迫他们滑了出去,洛笙紧闭着眼睛,只觉得某一刻身体突然悬空失重。
而后猛烈下坠!
萧楚淮的袖剑滑过石块发出一阵粗粝尖锐的声音。
周身石块接连滚落。
七零八落。
洛笙心脏被一只大手攥紧。
他们仿佛下坠了很久,直到剑身断裂!
洛笙与萧楚淮跌跌撞撞的落地,四周鸟雀惊起四散飞落。
她抱着他,缓过来收手赫然看到了满手的鲜血。
洛笙浑身上下一阵惊颤,抬头看过去,却发现萧楚淮躺在她身下,闭着眼睛一时半刻没有反应。
洛笙嗓音抖得不成样子,“萧楚淮,你……你醒醒啊。”
他还是没有反应,洛笙鼻尖泛酸,手足无措的想要查看他的伤势,“你别吓我。”
洛笙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拆下来腰间的药瓶,那是萧楚淮给她的,如今只剩了一颗。
洛笙看他伤成这样,身上还有之前与人交战的伤,也不知他们的武器有没有毒。
洛笙顾不得多想,双手颤抖的倒出来,塞到了萧楚淮唇间。
可药物落在唇齿间,她笨拙的扶着他的下巴,却怎么也不见他咽下去。
洛笙愈发焦急起来,“你……怎么办……”
洛笙想来自己醒着都不能干吃药,更何况他昏着。
洛笙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蜿蜒而过的溪流,她忙起身,双腿还发疼发软,踉跄几步摘了旁边宽大的梧桐树叶,圈成漏斗,在溪边取了一捧水,又慌慌忙忙的跑回来。
洛笙废了些力气将人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将梧桐叶捧到萧楚淮面前。
溪水从他唇角溢出落在洛笙手上,没有任何用处。
洛笙呼吸急促,胸口起伏越来越剧烈。
她顾不得多想,捧过梧桐叶,将溪水喂进自己口中,低头俯身。
唇间软绵,她生涩的试探着撬开男人唇齿,空荡山林中只听得到自己砰砰心跳,
口中溢满冷松轻香,她近乎忙乱的哺水,却碍于没有经验费了好大的劲。
牙齿磕磕碰碰,磨得她很疼。
好在几次后总算是将药丸推到了他喉间,祝他咽下。
将药喂进去,洛笙才松了一口气,这会儿才想起来脸红。
她重新把人放着靠在石壁边。
片刻之后,洛笙就觉得自己脸红早了,萧楚淮不醒,她得先帮他把伤口简单处理了。
洛笙盯着他的衣襟看了许久,不得不伸出手,“萧楚淮,这可不是我要轻薄你,是你自己不醒……”
不对,听上去好怪。
“我得帮你处理伤口,你别多想。”洛笙费劲的解开他腰带,抽开放在一旁,将他身上围猎穿的衣袍,铠甲一件一件卸下来。
很快萧楚淮身上褪去束缚,只剩下了黑色束腰劲装,上面被鲜血浸透,有些吓人。
洛笙紧张的屏气,生怕弄疼了他,将他的衣襟拨开,露出领口流畅的锁骨和肩颈,胸口没伤但沾了手臂上的血迹,肌肉线条喷张。
洛笙慌乱的移开视线,褪下他半边衣襟,看向他手臂伤口。
洛笙将他伤口和衣襟分开,避免鲜血凝固,衣服和皮肉相连。
一并将周围血迹擦干净。
洛笙前阵子看了些古怪医术,也有些基本救治方法,眼下她得去找一点止血草药。
洛笙看着天色渐暗,她恐怕得赶紧去,才好在天黑之前回来。
她将萧楚淮安置在山崖下面的小山洞里,摸出来他随身带着的火折子以备不时之需,而后扶着膝盖起身,撑着身上的不适快步离开。
这一片草木荆棘丛生,洛笙一面拨开荆棘树丛,一面找着止血草药。
她走了一段距离,才看见了些车前草。
洛笙上前蹲下身刚弄出来几颗,紧接着隐隐听见了四周诡秘的风声,瘆人的寒气侵入骨血,敏感的神经最先察觉到危险。
她下意识拿出怀里的火折子,点燃面前的草垛,捡起一根燃烧的木棍,先弄出来了一个小小的火把。
山里一些猛兽最怕火,她得先防备着。
突然间,山林不远处响起一声粗旷的低吼!
洛笙吓得跌坐在地上,接着听到了进攻的声音,好在离她有一段距离,那猛兽应当是没有注意到她
她慌乱的弄好火把,回身正要撤离,忽然看到那野兽低吼的方向,一个人被一头黑熊缠住。
那人影,俨然是萧楚淮!
他手中紧握匕首,刀尖直刺进黑熊脖颈!
鲜血四溅!
黑熊痛苦的咆哮声震耳欲聋,疼痛间宽厚的熊掌朝着他扑了过来。
洛笙忙拿着火把起身,“小心!”
可还是慢了一步,男人匕首被卡住,他胸口重重受了一掌,撞在了旁边石块上!
黑熊正欲上前,突然面前灼热的火光燎到了它的毛发。
它惊恐地后退。
萧楚沉吐出一口鲜血,抬头却看见她纤弱单薄的身影就这么挡在他面前,与比她高大多倍的黑熊僵持。
他浓眉轻蹙。
洛笙牢牢握着手里火把,第一次这般胆大的靠近猛兽,胁迫驱赶着。
黑熊脖颈本就中了一刀,如是一番只能狼狈的逃走。
此时天色已然暗了下去,四周一切都看不太分明,洛笙回过身,小步跑到男人身边,“你怎么来了?你还有伤……”
两人一摸一样的脸,都穿着黑衣,这会儿他的衣衫也被黑熊撕扯烂,沁出鲜血。
以至于根本让人根本无法区分。
纵使洛笙也疑惑他昏迷着为什么会醒来,但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这世上还有和他一摸一样的人。
洛笙手忙脚乱的拉他衣襟,“给我看看。”
萧楚沉忽然握住她的手,试探一声,“洛笙?”
洛笙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叫她,“我在,你别怕,你没事的。”
但眼前男人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安慰而放松下来,反倒因为她承认自己的身份,目光愈发幽深起来。
原来她真的是洛笙。
方才他在崖边看萧楚淮抱着她坠下去时,还没敢相信。
洛笙见他直直的看着自己,只觉得那她熟悉的深邃黑瞳隐匿着微不可查的疼痛,“怎么了?”
他又唤了她一声,“洛怀夕……”
洛笙就这么被叫小字莫名脸颊发胀,“萧楚淮你不要总叫我,你先告诉我,你怎么样,还能走吗?”
萧楚沉很久没动,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他有一瞬间觉得,他该死于那只熊的攻击下,而不是被她救下后。
发现这世间唯一在意他,对他好,希望他存在的人,其实是误把他当成了哥哥。
果然,所有人都只肯承认哥哥的存在。
所有人都只喜欢见到萧楚淮。
没有人在意他。
萧楚沉眼底浮起些红血丝。
洛笙被他握着的手能感觉到他越来越用力,以为是他伤重了,以至于说不出话来,“是不是很疼啊。”
萧楚沉望着她,“疼。”
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拆开揉碎,每一寸都告诉他,他好像真的该死。
萧楚沉从不信鬼神,在某一瞬间也会觉得,这痛苦是不是他当初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设计伤害洛笙的报应。
可又觉得,凭什么他会有报应。
说他不祥,择令杖杀的天师没有报应,抛弃他的父亲没报应。
宫中所有一切想要抹杀他的人没报应,追杀他、欺负他、视他如草芥野狗的人没报应,独独他有报应!
他袖口藏着的见面礼璎珞缠在他手腕上,鲜血顺着被打伤的手臂浸染璎珞珠玉,滴落在草地上。
心肺破碎般的疼痛
哥哥什么都有。
连她也要占一份。
洛笙不放心,想要抽开手,去解他的衣襟,“你得给我看看是不是又有新伤了?”
忽然,她手被用力往前一带,牢牢的禁锢在男人掌心。
她脖颈也被毫无征兆的握住,拉到了他面前!
洛笙吓了一跳,朝他跌过去,怔怔的看着突然拉近的俊颜。
两人急促的气息此起彼伏,诡异的交织。
第68章
他身上有股浅淡的檀木香气, 眉目血性,像是浸染在佛堂里,却生出獠牙的修罗。
洛笙秀眉轻蹙, 为什么觉得, 萧楚淮有点陌生。
像是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人一样。
“这么关心,你喜欢我啊?”萧楚沉气息还带着重伤后的脆弱, 口中明明问的“我”, 却像是在帮另一个人试探。
洛笙心跳一滞, “什么?”
他冰凉带血的手指顺着她的脖颈攀爬上她的下颚, 犹如毒蛇在慢慢缠绕他的猎物, “告诉我。”
你有多喜欢他。
洛笙有点害怕, 想动却动不了, “你, 你别这样, 我害怕。”
萧楚沉深深看她。
洛笙说不上来喜不喜欢他,但是她能听见自己发抖的声音, “你这样, 我不喜欢。”
眼前男人剑眉轻蹙,扣住她脖颈的手毫无征兆的松开些。
洛笙得了喘息的空间, 心神不宁的环顾四周, “天要黑了,这里好危险, 我们不然先回山洞。”
洛笙扶他起身。
她也不知是不是他们刚刚的对话实在不合时宜。
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山洞不远处, 他才突然出声,“我们先捡点柴火吧, 晚上好用。”
洛笙想来也是,“好, 你不方便别捡了,回去休息,我稍微捡一点就回去。”
男人气息虚弱的应声,“嗯。”
洛笙也不敢走远,就在附近的荆棘从间,捡了点晚上取火用的树枝。
等她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山洞里隐隐有些篝火明光。
洛笙走到溪流边,看见萧楚淮正坐在篝火边,处理着身上的伤口。
他竟然比她早捡好,还升好了火堆。
这一切虽然衔接得过于流畅,但洛笙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她小跑上前,看到萧楚淮裸露在外的肩臂满是血痕,“我刚刚还弄了点止血草药,你等我,我很快。”
萧楚淮抬眼看她,气息比往常弱几分,“下回可以叫我一起出去,我的伤也没那么重。”
洛笙顿了顿,可他不是跟她一起回来的吗。
还是说他刚刚没提,这会儿才想起来叮嘱她,“你都昏过去了,我总不能把你叫起来或者等你醒了再去。”
洛笙压下那股怪异感,拿着东西走到了小溪边,将草药洗干净在旁边晾好磨碎走回火堆边。
萧楚淮维持着半边衣衫散开的状态,看着她走回来。
澄明滚烫的火苗映照在男人令人血脉喷张的肌肤上,洛笙明明刚刚还大着胆子摸过来着,这会儿莫名不太敢看,“那个,你是自己来还是……”
萧楚淮看了她一会儿,“我只有一只手能动。”
话说到这个份上,洛笙只能走上前,“那我来了啊。”
洛笙坐在他面前,打眼一扫,也没看见刚刚熊拍的地方有伤痕,难道那一掌真的没事?
“也不能别光顾外伤,别身体里面有什么不对,再耽搁了。”
萧楚淮没接她的话,只扫了一眼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没吭声。
洛笙保持距离的伸手,发现够不着他,只能窘迫的挪过去一点。
还够不着,再挪一点。
就在马上要够到他时,萧楚淮往后轻轻一靠,仍然平静的看着她。
这意思落在洛笙眼里,像是在躲她。
洛笙不满的动了动唇,不是,他不喜欢她碰他,那有本事自己弄。
但碍于他是伤员,洛笙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往前狠狠一挪,坐在了萧楚淮腿边,在前面就是他和石壁,他再怎么躲也躲不开。
洛笙瞪了他一眼,“这可是你让我弄的,躲也没用。”
洛笙将手里研磨出药汁的草药一点点铺在他伤口上,动作仍然小心细致,温暖火光落在她侧颜上,连细密卷翘的睫毛都轻轻颤动。
刚铺完一部分,洛笙察觉到什么,她抬头忽然发现自己和萧楚淮之间的距离极近。
他淡淡垂眸,眼底光影将她拢住。
对视的片刻之间,靠在石壁上的萧楚淮突然倾身,换回原来的姿势。
如此一来,洛笙过于靠前的姿势就有些尴尬,仿佛彼此的鼻尖都要碰到,“你……”
萧楚淮轻缓低音悠游道,“你觉得我这样是为了躲你?”
洛笙眼睫颤动,忽然伸手,将他推回石壁上,“你药都快掉了。”
萧楚淮被推回去倒也没继续再动,隔着这一点距离看着眼前小姑娘从颈间开始泛红,一路红到耳根,再到脸颊。
萧楚淮敛眸,她身上的花应该也开了。
他见过。
洛笙屏气凝神,试图忽略那些令人心烦的视线和萧楚淮这扰人的身体姿色,专注的涂药。
可有些事情,越是忽略,就越是明显。
她脸红得像是要熟透了。
萧楚淮空闲的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仍然看着她。
洛笙能感觉到,她忍了一会儿,实在是没忍住,“你干嘛总看我?”
萧楚淮视线缓慢描摹过她红得要滴血的脸,轻啧一声。
“刚才趁我昏迷偷亲我,乱撞我牙齿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害羞?”
他伤病中沙哑的嗓音缓缓回荡在不大不小的山洞里。
轻撞石壁,又是一阵低低回音。
震得洛笙耳朵发麻,浑身僵硬。
洛笙断然没想到那时他已经有意识了,冷不防被拆穿,她话都说不利索,“我,我那,那那是,喂你吃药,你你吃,烦死了你自己弄吧。”
她将手里盛着草药的梧桐叶塞到了萧楚淮的手里,跌跌撞撞的起身,背对着萧楚淮去弄一旁的火堆。
他都能这样调侃她了,自己上个药肯定没问题了。
萧楚淮看着洛笙气鼓鼓蹲在火堆边的背影,觉得有些像他那日送过去的小兔子。
他自顾自的拿过药草,随意的涂在伤口处。
其实这伤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左不过是皮外伤,又死不了。
也只有她觉得他好像受了很大的苦楚,东奔西走的帮他处理。
“那只小兔子还没足月,取名字了吗?”
洛笙戳火堆的动作顿了顿,瓮声瓮气一句,“取了。”
“叫什么?”
“阿福,福气的福。”
萧楚淮了然的应了一声。
或许是萧楚淮伤着,他的声音沾了倦懒沙哑,比往日温和许多。
“从前,总听皇兄说,皇嫂家有个小福星,沾上会变得有福气,如今看来所言不虚。”
洛笙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她明明还在生气呢。
萧楚淮干嘛突然夸她。
洛笙一时间不知道这气该不该继续生,不生又有点没面子。
她舔了下干涩的唇,尽量让自己听起来还在对他不满,“为什么这么说?”
“很多事情,好像今年都变得格外顺畅,皇后病好了,眼中钉拔了,洛清晏入朝、武将重整,皇兄不再被动,”萧楚淮缓慢的条条罗列,“我本打算今日困局,鱼死网破 ,你又来得刚好。”
洛笙听来心虚,“你把这些……都归功于我啊?”
“不应该吗?没有你又做不来。”萧楚淮放下梧桐叶,看着她,“劳烦小福星再来给我点恩惠。”
洛笙发觉萧楚淮有点会夸人,就是从前没听过。
让她想拒绝都不太好意思。
洛笙俨然忘了自己还在生气,“什么恩惠?”
“帮我包扎,我一只手不方便。”
合情合理。
洛笙又走了回去,凑到他面前。
“既想让我包扎,用不着铺垫那么多,”洛笙开始摆谱,“你求求我就好了。”
萧楚淮眉梢微扬,无声轻笑一下,“不是铺垫。”
“好吧。”洛笙反正被夸得挺开心,也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萧楚淮递给她几条束腕绷带,他本就是是防着在围猎场受伤备的,
洛笙也心领神会的接了过来,绕过萧楚淮一只手臂,一圈一圈的缠住。
洛笙适才意识到萧楚淮手臂上的肌肉尺寸,足有她两个小臂宽。
难怪每次挡她非礼时,总是那么有劲。
只是平日里穿衣服看不出来,他是属于比例很协调的那种,不碰是不知道这么结实。
直观的力量感就在面前,洛笙还是忍住了。
难得有萧楚淮求她的时候,她勤勤恳恳的帮他包扎好,还是不能趁人之危。
洛笙故作平静,“好了。”
她抬眼,与萧楚淮映衬着火光乌沉黑瞳对了个正着。
洛笙心跳忽而加速,心虚的遮掩着,“你自己看看行不行。”
萧楚淮慢条斯理一句,“怎么没摸摸看?”
洛笙刚刚小心思突然被点出来。
“我那是正常包扎,你说什么呢。”洛笙没敢看他,自顾自的找借口起身,“火要灭了,我再添一点东西。”
萧楚淮并没有拦她,“洛姑娘最近对我挺拘谨。”
从前她轻薄他时可不是这样。
怎么他愿意让她碰,她反而收敛克制了,还得哄着让她过来。
洛笙装着自己很忙的样子,给火堆添了些木条架起来,认真道,“我本来就是个很矜持的姑娘。”
这话说完,洛笙自己都有点不自信。
她能感觉到身后一道灼热的视线打量着她。
心底发虚,都知道没必要勾-引萧楚淮了,她肯定要回归正常相处模式啊。
她又不是总爱那么不规矩的和人相处。
但萧楚淮并不知情,仍然思索着她行为变化背后的小情绪。
山洞中有片刻的沉寂。
洛笙靠坐在旁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专心致志的生火。
她和萧楚淮之间隔了一丈远的距离。
洛笙下巴搭在自己膝盖上,四周异常安静,只有火舌舔过枝丫的滋滋声响。
萧楚淮大抵是从脑海中,将之前的前因后果都过了一遍,分析得出结论,“你这样疏远我,只是因为我上回不够凶?没让你高……”
他说到一半停下来,看见小姑娘俨然靠在石壁边睡着了。
这初秋的夜里渗着丝丝凉意,洛笙轻抱着手臂。
朦胧睡意间,一件衣袍将清秋的寒凉阻隔在外,熟悉的松木香气将她裹住。
迷迷糊糊听到一句,“真的很想我那么对你?”
洛笙无意识的将自己半张脸埋进满是雄性气息衣袍里。
半梦半醒的思索着这话的含义,怎么对她……
当然是粗暴一点对她。
撕开她的衣服,狠狠地帮她消解这讨人厌的病症。
惩罚她这不规矩的身子。
洛笙又做不太好的梦了。
她清早醒过来,很快就意识到,好像又到日子了。
她现在频率越来越快,距离上一次吃过也不过三四日,以至于洛笙怀疑了很久,是不是山里的小虫子在咬她。
她呆呆的撑起身,下意识的想要摸药瓶,却扑了空。
坏了,她怎么忘了,昨天把药喂萧楚淮了。
洛笙手上扑空,心绪也坠了下去。
谁能想到这日子短成这样。
她茫然的呆坐了一会儿,听到脚步声,正好看见萧楚淮从外面走了回来。
萧楚淮手里一根长长的树枝,顶端削尖。上面插着一条鱼,像是刚从小溪里弄出来。
“醒了。”
“嗯。”洛笙声音满是刚睡醒的绵软无力,有些焦灼的问着,“萧楚淮,你带了那个药吗?”
女孩子刚睡醒的声音,再加上她的问题,听得萧楚淮动作一顿。
他迟疑很久,才开口,“我的药留给皇兄了。”
洛笙心凉了半截。
第69章
那就是他们现在, 没有可以帮她消解病症的药。
可是她好像快要发作了。
洛笙肉眼可见的慌了神,她又问着,“那, 我们今日有希望回去吗?”
“这深山地偏, 还有刺客,今天估摸会比较紧张。”萧楚淮也不能给出明确的答案。
他本身掉下来, 身上也没太多东西可以通信。
两人突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这奇怪的氛围反倒让洛笙反应越来越明显。
萧楚淮突然出声, “是到日子了?”
“不是, 没有, ”洛笙尴尬的遮掩着, “我前两天才吃了药, 应该是明日, 后日, 我是怕回不去。”
萧楚淮将抓来的鱼架在篝火上, “明日他们应该能找到这里,最迟明晚。”
明晚应该还好吧, 按照之前来算, 明晚也才是第五晚啊。
洛笙不安地应下,收拾起身, 往外走。
萧楚淮问, “去哪?”
“我想去梳洗一下,就在这里, 不走远。”
洛笙说完, 也不再给萧楚淮问什么的机会,小步跑着到了溪水边。
洛笙捧了点水洒在脸上, 静了静神。
冰凉的溪水平复了她乱糟糟的心绪。
洛笙自言自语安慰着自己,“这会儿也还不是很明显, 现在应当不至于这么频了吧。”
到底一开始是说七日呢。
应该不会真的这么早发作。
这样她日后不得日日都想被……
洛笙还是觉得有小虫子在咬她。
她环顾四周,见这深山老林里也没有旁人,索性解开衣带,放到了旁边。
扶着水边石块慢慢下去。
夏末还有些暑气,下水也不算太凉。
洛笙简单的清洗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灰尘,发觉在这溪水呆着,刚好能缓解自己身上那细微的异样。
舒服很多。
洛笙靠在溪水石壁边,放松下来。
应当只是错觉。
她才不是那么淫-乱的小姑娘,日日都想被弄。
洛笙心绪平复了不少。
山洞内,萧楚淮备好吃的,许久不见人回来,起身正要出去找人,就看到倚靠在溪边石壁的人影。
少女盘发轻靠,几缕细碎的发丝落在白皙颈间。
明媚日光映照得水面波光粼粼,时不时被她弄出些水花。
她像是个沉溺于玩水的孩子,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男人的动静。
正好萧楚淮也没有想要打扰她的心思,就这么看了一会儿,重新回了山洞。
直到洛笙玩饿了,才想着从水里出来回去。
洗沐完,洛笙精神都好了不少,活蹦乱跳的回去看见萧楚淮已经准备好饭了。
听见她回来,萧楚淮将一个装满鱼肉的梧桐叶递了过去。
洛笙微微讶异,“这是你挑的?”
萧楚淮没回答。
洛笙不妨碍开心,“我就是奇怪嘛,殿下竟然这般仔细了。”
“怕你卡着,再怪我。”
洛笙觉得不至于,“从前阿兄跟我吃鱼的时候,也是怕我卡着给我挑没刺的地方,可我也没有那么娇气。”
萧楚淮往她叶子上放虾的动作停了下,情绪莫名的收了回来。
洛笙张了张嘴,干嘛呀,又是一提阿兄他就不对劲。
不吃就不吃呗。
洛笙很有骨气的没要,又听见萧楚淮问,“你阿兄给你剥虾吗?”
洛笙奇怪,“虾还要别人剥啊。”
话音刚落,她叶子上放回几只剥好的虾。
洛笙:“……”
她古怪的看向萧楚淮,“你干嘛?”
“剥好突然不想吃了。”
洛笙眉梢微扬。
果然吧,提起阿兄,萧楚淮这个人就会变得很怪。
反正洛笙饿着,她也不拒绝。
吃过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了正午,天气转暖,她那股怪异的感觉再次浮了上来。
洛笙再次跟萧楚淮提了一声梳洗,就匆匆的跑了出去。
可是这一回不如早上,洛笙呆了一会儿但是收效甚微。
她蜷在水边,下巴掩在水面之下,身上也被头顶日光烤出了一层薄汗。
直到她将整个人都埋进去才稍微好了一些。
一个时辰后,萧楚淮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洛笙。”
洛笙吓了一跳,从水里探了出来,借着半边石块遮掩着自己的身子,看着出来的男人,小声问着,“怎么了吗?”
萧楚淮言简意赅,“太久了,出来。”
洛笙并不想出去,她扶着旁边石块,“久了你也要管啊。”
“水太凉,不能呆这么久,会生病。”
洛笙犹豫着,他说得也有道理,“我知道了。”
萧楚淮进去后,洛笙才磨磨唧唧的从水里出来。
洛笙想着不然她今晚就早些睡吧,睡着做个梦缓缓就好了。
她是这么打算的,也是这么做的。
两人入夜吃过东西后就很快各自休息。
但洛笙死活都睡不着,她翻来覆去半晌,终于忍不住起身。
萧楚淮闭目靠在石壁边,俨然是一副睡着的模样。
洛笙不安的坐在原地,她身边不远就是取暖火堆。
这会儿取暖作用倒是不明显,她反而像是被架在火堆上翻来覆去的烤。
洛笙看向山洞外,唯一的凉意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深夜山林中一片漆黑,连月光都被茂密树影遮蔽得零零散散。
时不时刮过一阵山风,吹得树影摇晃震颤,抖落朦胧露珠水汽。
洛笙有些害怕,但还是轻轻屏气起身。
午后的水被太阳晒得很暖和,这会儿是不是就凉下来了。
不然先去洗个脸冷静一下,这山洞里好热。
洛笙悄悄的绕过萧楚淮,正要往外走,忽然间被叫住。
“去哪?”
洛笙身形发僵,停住脚步,回头看见萧楚淮睁开眼睛,平静的又扔了树枝进火堆添了一把火。
火势缓慢升旺,像是烧在了洛笙的身上。
洛笙气息急促,手指绞紧,“你不是睡着了吗?”
萧楚淮这才看向她,乌沉黑瞳像是能将她看穿。
洛笙心虚的解释着,“我刚出了点汗,我去洗个脸,很快就回来了。”
萧楚淮沉吟片刻,似乎是在怀疑她的说法。
一时间,洛笙紧张的掌心沁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萧楚淮缓慢的收回视线,起身,“我跟你去。”
洛笙细眉轻蹙,“我就洗个脸怎么还跟我去呢?”
“我也顺便洗个手。”萧楚淮走在前面,背影又沾了点往日不近人情的气息,“不跟我去,那等我回来你就不能出去了。”
洛笙不得不追上前,“萧楚淮,你这样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
萧楚淮净手后,才道,“我已经很讲道理了。”
洛笙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她走到溪水边,拿凉水冰了冰脸,但并没有舒缓多少。
她心里发憷,该不会今晚真的要发作了。
就在洛笙意识到这一点时,突然传来萧楚淮低低一句,“但这深山里,只有你我两人,我要是真不讲道理,你有办法吗?”
洛笙小心脏突然扑通一跳,气息重了几分,看进他深若寒潭的黑瞳里。
萧楚淮朝她走了几步,“那我们不然讲点道理。”
在她面前停下来,直白道,“是不是发作了?”
洛笙这会儿浑身都敏感,被这种暗示性极强的话听来近乎软了半边骨头。
她本能的后撤一步。
萧楚淮走近,沉吟片刻,“再试试吗?”
洛笙呼吸急促了起来, “啊?”
萧楚淮扫过她绯红脖颈,“这次我应当不会轻。”
洛笙听来心颤,步子微挪,却猝不及防的踩到了溪水边石块。
脚下一滑,洛笙惊呼一声,手腕突然之间被抓住,整个人毫无征兆的被单手扛起,
洛笙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大步流星的回了山洞,将人放下后,不由分说将人推回了角落。
那是洛笙睡觉的地方,下面还垫着他宽阔的衣袍。
洛笙踉踉跄跄的跌了进去,身形相比于他的铠甲纤弱很多,近乎是小小一只。
洛笙慌于在萧楚淮面前这样被动的姿势,扶着石壁又要起身,腰身突然被扣住。
只一个用力,她就被强硬的带到了男人的腿上。
洛笙鼻尖轻撞他的肩颈,适才发现,萧楚淮用的是那只受伤的手箍住她的腰。
近乎用身形,将她围堵在了山石角落里,无处可逃。
而萧楚淮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正在拆她的裙带。
洛笙脑袋懵了一瞬,“你……”
萧楚淮嗓音低了几分,沉沉的回荡在她耳侧,“试不试?”
洛笙动了动唇。
还没等回答,听到他又一句,“问不问也无妨,过会儿笙笙失去理智,肯定会答应。”
下一瞬,裙带已经被他抽开仍在一侧。
衣衫松散开,寒气侵入。
他本就没打算放过她。
洛笙陌生的蜷曲了下身子,本能拢了下衣衫。
那细微的动作,又被男人筋骨分明的手强硬的阻拦,放在她后腰的手禁锢住她的手腕。
前阵子被蛰伏猛兽觊觎的危险气息,如今像是从梦境中挣扎破出,无孔不入的将她缠绕包裹住。
洛笙突然开始惊惧于这未知的强势入侵。
她好像突然明白,刚刚萧楚淮跟她出去洗手才不是为了陪她。
萧楚淮那双一直被她夸漂亮的手,触到她温热肌肤,洛笙不由得轻颤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萧楚淮眼眸背光,隐匿在阴影之中,深沉得有些吓人。
她抓紧他的衣襟,“萧……”
“那话本粗糙,我学艺不精,疼了还是要说。”
他平稳的气息变得沉缓,一下一下响过洛笙耳侧。
同他缓慢试探的动作一样,仿佛带了电,刺激着她敏感的神经。
她此时本就浑身紧绷,周身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放大,占据着她身体的每一寸角落。
洛笙甚至还反应着萧楚淮口中的话本,突然间被急速而上的白光打断思绪。
她下意识的挣动了下,试图挪开萧楚淮的手,却只能感觉到钳制住她手腕的力道更重了几分,将她牢牢的禁锢住。
他……好凶。
第70章
洛笙想要挣开, 在意识到身后那是萧楚淮受过伤的手臂时,又停下了用力挣扎的动作。
她完全被动的接受着,还有些恍惚, 萧楚淮这如宫中定海神针、京中神祇的人, 往日对她所有引诱都无动于衷,如今秉持着面不改色的姿态将她束缚在这里。
浑身上下气度仍然稳如泰山, 掌控着她的轻颤、抽泣、每一寸气力。
他衣服没乱, 动作没乱, 只有气息说不上的沉, 像是能把什么压进胸腔肺腑。
相比之下, 洛笙什么都乱了。
双腿蜷曲又踩直, 膝盖抖个不停。
她无措而恐慌的埋进了他的衣领, 哭音绵密, “殿下……”
萧楚淮垂眸, 那双漆黑瞳孔看着女孩的反应,所有的动作都显得游刃有余。
不得不承认, 他是一个极为聪明, 学习能力很有天赋的人。
那话本上一知半解的东西,在他的指尖具象化。
“这不是你很久前就想要的吗?”
“是, ”是这样没错, 洛笙还是不受控制的轻颤着,“但是……”
萧楚淮打断了她的话, “是就没有但是。”
洛笙微仰脖颈, 唇间蹭到了他的耳廓,“先, 先等下!”
没用。
洛笙好像说什么都没有用,一如他刚刚在溪水边告诉她, 他不讲道理,她能有什么办法。
看上去只要不听到疼,萧楚淮就没有要等她的打算。
这种事上,仍然维持着他果决凌厉的行事风格,也没留给对方任何喘息的空间。
山洞外风声呼啸,由缓入急,树枝震颤,树影婆娑摇晃,鸟鸣声混杂在山涧潺潺流水声间。
洛笙什么都听不见,她只觉得自己乱糟糟的呼吸声,挣不开躲不掉。
被陌生的浪潮翻卷又揉搓,倾覆在水中,窒息缺氧后被掀了起来,误以为自己得到生路时,又被重重的拍打进水中!
如是三番,女孩已经近乎失去了意识。
洛笙俨然从之前非得要萧楚淮帮她,变成了有气无力的推拒。
她眼泪沾湿在冷松气息的衣领上,哭得一塌糊涂。
唇碰着男人肩颈肌肤,洛笙本能试着示好,换来些喘息的机会,直到轻吻变成了泄愤的咬。
她说什么求什么,可没提到疼和不舒服。
因此也没有得到饶恕。
直到濒临极限,白光破晓,才获得了片刻的停歇。
洛笙隐约能听到些什么了。
低低缓缓,是萧楚淮在说话。
但语气沾了几分了然,“我还以为笙笙多厉害,原来还不到半刻钟的功夫。”
洛笙觉得自己被瞧不起了,有气无力的反驳,“你胡说……”
“嗯,我胡说。”萧楚淮并不理她,“解药用一次当是不够。”
洛笙懵了一瞬,警惕的想着,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脑袋还没转过来,甚至那白光还没散,突然间又被浪潮卷了进去。
洛笙再也压抑不住,被他禁锢的手也适时松开。
她双手不受控制的抓紧萧楚淮肩颈衣襟。
纤腰试图躲开,却又被轻而易举的跟上。
“你,你走开,解药够了,我不想……”洛笙说什么都没有用,她觉得萧楚淮甚至像是一尊岿然不动的大佛,听什么都无动于衷,只专注于他当前的事情。
他甚至眼底极强的目的性压制着情动,像是看待他无数经手的公务,果决又狠厉,亦或者是一张准备拉满的弓,不把它拉到极限不肯松手。
以至于洛笙嘴里,“萧楚淮”、“殿下”,“萧五哥哥”乱七八糟的话喊了一遍,都没有任何用处。
直到她哭哭啼啼圈紧他脖颈,哀哀怯怯喊了一声,“混蛋。”
萧楚淮微一偏头。
就在洛笙以为自己威慑到他的时候,突然间她的感官被骤然翻覆,刚放松下的神经被动的拉紧。
一张绷紧的弓,在男人手中被拉到了极限。
然后轰然断裂。
霎时间天翻地覆,山川倾覆,河海倾泻。
洛笙朦朦胧胧间又听到一句,“笙笙早说喜欢混蛋。”
这语气听上去,带了点报复意味。
“没,没……”洛笙目光都失焦,手指虚虚的扯住萧楚淮束紧的手臂,“我没有。”
萧楚淮觉得她这种时候说的话,没有什么可信度,“胃口也不大。”
“三次连三刻钟都没撑够,还想找侍卫。”
洛笙咬唇,看他抽出她腰间的帕子,慢条斯理的擦过他修长手指。
她眼睫轻颤没敢看,下意识别过头,“我还没找呢。”
萧楚淮深深看她一眼,突然扣住她下巴,转过来,逼她直视。
洛笙不满,“你干嘛?”
“看着。”
洛笙脸颊又烧了起来,“你真的好烦啊。”
“笙笙挺无情,”萧楚淮故意将帕子还给她,“用过就开始烦我。”
洛笙将帕子又扔开,“我不要了。”
萧楚淮意味不明的将帕子捡回来,放在旁边。
任由她气息凌乱起伏了一阵,又慢慢归于平静,才拢过她的衣衫。
他沉默良久,看着毫无气力的洛笙,才意识到今日自己有些失控。
萧楚淮眼帘低垂,试图恢复些理智。
碍于生母的缘故,他自小有意控制自己的一切。
从衣食住行的分寸掌握,到喜怒哀乐的情绪自控,再到贪婪欲望的摒弃自持。
他不想失去控制,抛开道德底线越轨、不考虑后果、不负责任,变成疯子。
压制自己变成习惯。
他是一个对自己条条框框束缚很严格的人。
但今天被撕开一个口子。
或许不止今天。
萧楚淮整理好洛笙皱巴巴的裙摆,衣摆掀动起伏间,白皙匀称的双腿在松散的衣裙下若隐若现。
方才它们无助挣扎,剐蹭在他衣袍上的动作犹在眼前。
甚至小腿足踝上,有不小心剐蹭在石壁上的红痕。
萧楚淮敛眸,将衣袍重新铺好,正要放洛笙躺上去。
忽然间看到,那垫在他们身下的玄色披风上,不太明显的暗色水痕。
空气中,那原本清淡的荔枝枝叶香气,不知什么时候扩散成甜润的果汁气息。
像是熟透的果子,被碾压揉碎,榨出的气息。
等萧楚淮注意到的时候,浓郁到令人无处可躲。
洛笙这一觉睡得很沉,沉到梦中男人都没放过她。
像是借着解药之名,在惩罚她不亲近他,惩罚她意图去找其他小侍卫。
直到清晨鸟鸣声与外面清晰的脚步声传来,洛笙才从睡梦中惊坐起身。
她还浑身发虚,恍惚中以为是她被男人折磨时,要被来往路过的人发现。
直到看自己衣衫整齐,她才分清梦境与现实。
洛笙轻攥领口,抬头看见萧楚淮坐在她对面,目光深沉晦暗,牢牢的看着她。
两人隔了一段距离,洛笙仍然被他看得发慌。
清早外面日光浅薄,屋内的火堆燃烧殆尽,只有隐在里面的火星,时不时发出轻爆。
四周略显幽暗,更衬得她对面的男人满是压迫感和未知的危险气。
他慢悠悠开口,“梦见什么了?”
洛笙心里咯噔一下,“没有啊。”
萧楚淮挑眉,视线慢慢打量她片刻。
洛笙避开视线,转移话题,“外面那些是来接我们的吗?”
“嗯。”
洛笙试图起身,腰身的酸软随着她的动作变得明显,看着整个山洞没再有其他人的影子,只是山洞外熙熙攘攘。
萧楚淮见她起来,才出去。
没过多久,洛诗怡跑了进来,“堂姊,我可终于找到你了。”
洛诗怡捧了捧洛笙的脸,察觉洛笙确实完好无损,激动的抱住她,“吓死我了,堂姊你要是出事,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洛笙刚睡醒浑身发软,声音也有气无力,“没事。”
她轻拍了下洛诗怡的后背,一时疑惑,“其他人呢?”
洛诗怡回头看了看,“他们在外面呢。”
她说着,拿出来干净崭新的衣物,“是想先让堂姊换身衣服再出去的,所以我先进来了。”
洛笙了然,慢吞吞接过洛诗怡的衣物。
她将身上弄脏的衣服都换了下来,洛诗怡又帮忙给她简单的束好发,才算是衣衫整齐的出去。
山洞外一片禁军侍卫,正与萧楚淮交谈着。
洛笙即便是有心理准备,看到门口这么多男人时,还是心下一紧。
忽然庆幸,自己是换了干净衣服收拾好出来的,不至于太丢人。
等到她出来,禁军侍卫才进去收拾萧楚淮遗留的东西,整装准备回营地。
祝千帆牵了一匹马走到洛笙面前,“能上马吗?”
洛笙点了点头,“能,我自己来就好。”
她说着,接过祝千帆手里的缰绳走到马边。
她并没有注意到,祝千帆目光始终落在她眼尾红痣上。
洛笙只注意到了萧楚淮站在她身边。
洛笙如今见他,还有些莫名的拘谨。
她正想要装没看见,翻身上马,却突然瞥见了萧楚淮腰间的帕子。
洛笙上马的动作一僵,定神看了片刻,才确定那真的是她的那个。
眼见着萧楚淮要走,洛笙没忍住叫他,“那个好像是我的帕子。”
萧楚淮并没有要留下的意思,闻言反倒是拆下来,伸手递过去,“给你洗干净了,看你会不会想留。”
洛笙讶异的张了张嘴,怎么也没想到萧楚淮会帮她洗帕子。
她接过来,“你的手不是伤着?”
“伤在手臂上,手能碰水。”
兴许是昨晚才刚刚经历了些事情,洛笙听后半句话脸颊莫名其妙开始升温。
被萧楚淮看在眼里。
氛围突然变得怪异。
洛笙也察觉到了什么,生怕这话题越来越怪,连忙催促道,“我们该走了吧。”
旁边沉翦没意识到什么,敬业接道,“对,可以走了,快些出去兴许能赶在天黑前。”
禁军队伍得了命令,立马按照先前预设的路线,将他们护送出去。
而此时,丛林深处,一道黑色身影与密林融为一体。
萧楚沉静静的看着队伍有条不紊的离开,只觉得那画面刺眼至极。
气血上涌,萧楚沉扶着树干重重的咳起来。
咳喘牵动了胸腔前日被黑熊一掌拍出来的伤,蜷曲成拳的手中,沁出一层鲜血。
萧楚沉失神的看了片刻,他一时间分不清是伤得疼,还是心口疼。
萧楚沉深吸一口气,厌烦的擦掉鲜血,看向那逐渐消失的队伍。
不重要,这次回京,他要拿的多了。
哥哥有的,他都要。
包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