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萧楚沉后退几步, 身影隐匿在黑暗中,才转身离开。

    队伍之中,洛笙与洛诗怡并列, 洛诗怡与她说着这两日家里找她都快找疯了。

    皇帝和太子也在找萧楚淮, 总归是他们俩一同在猎场失踪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满朝文武。

    洛笙这会儿就算是想要避免家里知道,她和萧楚淮独处, 也是不太可能了。

    洛笙懊恼地思索着应该怎么跟母亲交代。

    她试探性地问洛诗怡, “那我母亲说什么了?”

    “伯母要急死了。”

    “她没有说, 我跟萧……”洛笙话刚说一半, 就看见萧楚淮微微偏头, 她一时语塞。

    洛诗怡听了一半, 其实没怎么听懂, 但不妨碍她说, “大伯母这两日说的话可多了, 具体的我记不住,你回去她肯定能都和你说一遍。”

    洛笙又偷看了前面萧楚淮几眼, 发现自己确实不好当着他的面, 说母亲不喜欢他的事,只能作罢。

    看来只能等晚上回去, 再看看情况了。

    队伍行进了半日停下来, 进行午间休整。

    洛笙正准备下马,面前突然伸过一只手, 她定神看过去, 发现是祝千帆。

    洛笙扶住他的手臂,借力下马。

    祝千帆开口, “诗怡去帮你领吃的了,托我带你去休息。”

    “哦好, 多谢。”

    祝千帆带她走着,片刻的沉默后开口问,“洛姑娘生母是哪里人?”

    洛笙被问得摸不着头脑,“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祝千帆很坦然,“就是觉得洛姑娘像是南方姑娘,不像是北方的。”

    洛笙也不知道自己生母是哪里人,动了动唇,关于自己的身世,也不好透露太多,“我是在南方长大,生母去的早,别的我也不记得了。”

    “那你生母应当挺惦念你。”祝千帆顿了顿,“她有没有给你留什么念想。”

    洛笙总感觉祝千帆话中带了点别的意思,但却又辨不分明。

    正当她疑惑的时候,祝千帆又开口,“比如我们那,会留平安扣串成手钏,上面刻上孩子的小字,随身佩戴。”

    他的话听起来,还是有些没头没尾。

    洛笙茫然摇头,“我没有这些,可能是我们那没有这样的习惯。”

    祝千帆眼帘压低,“都是小事,有没有倒也无妨。”

    不远处传来洛诗怡声音,招呼他们过去用午膳,“堂姊!今朝!快来!”

    *

    一片混乱的营地里,来来往往的禁军侍卫,收拾规整着东西,准备着提前结束围猎。

    皇帝坐于高位,怒目盯着下面的萧云衍,甩下卷轴,“人证物证确凿,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卷轴砸在萧云衍身前,字迹铺展开,上面皆是行刺被抓捕黑衣人的口供。

    字字句句将太子和萧楚淮所遭遇的刺杀和谋害,全部指向萧云衍。

    萧云衍脸色奇差,挺直腰板,抚衣而跪,“父皇明察!儿臣怎敢在外国使臣面前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不知这些人是受谁指使,既要谋害太子又要诬蔑儿臣,此等一箭双雕之计实在是恶毒!”

    皇帝拍桌而起,正要发作,屋外祯贵妃匆匆赶了进来,“陛下!”

    祯贵妃上前,跪在前列,“陛下明察,别说云衍不可能有忤逆之心,即便是有,又为何要在此等众目睽睽之下行事?!云衍何以蠢到如此境地!”

    “父皇,”萧云衍跟道,“这真正的幕后主使恐怕还逍遥法外,他是想谋害太子与五弟,然后再嫁祸到儿臣头上,这样朝中必定大乱,国之根基也会被动摇!父皇万不可听信这群人的口供!”

    皇帝听来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他扶着座椅盘龙扶手,气息深沉。

    屋外禁军侍卫跑来,“陛下,五殿下回来了。”

    皇帝闻言,面上突然间舒缓过来,焦急地起身,“回来了?”

    他二话不说,快步下了台阶,“快,朕去瞧瞧。”

    祯贵妃与萧云衍还跪在原地,看皇帝离开,也跟着起身。

    “不过是当年一个孤子,生母都被罚出宫,他至于吗……”祯贵妃往外走了几步,“你父皇既没捉拿你,那就还有余地。你该庆幸你如今是本宫的儿子,他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应当不至于直接定你的罪。”

    萧云衍跟上,淡淡垂眸,并不真心,“谢母妃。”

    “母妃觉得,此事究竟是谁做的?又是谁要陷害我?”

    “你的事情问我?”祯贵妃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喝了一口茶静神,“你可有头绪了?”

    萧云衍低头,“我打听到,听说萧毅他们中了那些人的埋伏,本来凶多吉少,结果被洛家那个小丫头带着人冲了进去,将他们救出来。”

    “又是她。”祯贵妃抿唇,“那小丫头平日里装得文文弱弱、蠢蠢笨笨。关键时候,总能做出点大事,怕也不是这么巧。”

    萧云衍辨别着祯贵妃的话,“母妃是怀疑,他们是早有预谋?”

    祯贵妃把玩着手边玉如意,“这朝中,除了他们,哪里还有忌惮你的人。说不准是他们做出来的戏,这两人受些皮外伤就能轻而易举的扳倒你。”

    祯贵妃扫向萧云衍,“恕我直言,你这些时日常往宫外跑是做什么呢,这么大的事都没有察觉?”

    萧云衍垂眸,“一些京中事务。”

    “别是外面养的哪个小妖精绊住了你。”

    萧云衍身形一顿。

    “喜欢就娶回来,”祯贵妃撑着额角,“我兄长元太尉被削权厉害,你要是再这么不上进,陛下虽然盛宠本宫,本宫也未必能帮得了你。”

    “是。”

    萧云衍正要出去,忽然又被祯贵妃叫住,“等等。”

    祯贵妃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外面那个,改日给本宫带回来瞧瞧。”

    萧云衍顿了下,并未回祯贵妃的话,径直往外走。

    他还未走远,径直被几个禁军侍卫拦住。

    屋外萧云衍的随身侍卫紧张地上前,“这是做什么?”

    禁军侍卫拿出抓捕令,“陛下有令,先关押祁王殿下,听后问审。”

    萧云衍看着四面围上来的侍卫,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低声叮嘱身边随侍一句,“先去照顾好她。”

    随侍微顿,看着过来的禁军也不敢应声,只能退下。

    萧云衍主动上前,“这件事,本王清清白白,不怕你们查。”

    说着,直接跟着禁军侍卫离开。

    *

    皇帝匆匆赶到萧楚淮的营帐,见他坐在榻前,连忙道,“你怎么没歇着?”

    萧楚淮拉过刚换好药的衣衫,“不过是些皮外伤,不劳父皇担心。”

    皇帝沉沉叹了一口气,“还好你没事,不然朕都不知该如何交代。”

    萧楚淮意味莫名的看他一眼,又平静收回视线。

    “云衍竟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真是太令朕失望了。”

    萧楚淮沉吟着开口,“既此事与我有关,还请父皇恩准,此事由我清查。”

    皇帝点头,“你办事清楚,自然是你来查。”

    “不过你伤着,也不便过于操劳,再加上大理寺吧。”

    萧楚淮深吸一口气。

    大理寺卿是祁王的人,皇帝怕是担心他压祁王太狠,找来制衡他的。

    萧楚淮早就猜到了这个凉薄帝王的习惯,皇帝应当是想惩戒萧云衍,但也不想完全废掉萧云衍,给他和太子架空皇权的机会。

    皇帝想到了什么,“诶对,洛家有个小姑娘,听说是为了救你们一起摔下山崖的,她如何了?”

    萧楚淮微顿,“她无碍。”

    皇帝点头,“洛家的孩子应当都不差,庶女也是个好孩子。”

    萧楚淮听着皇帝的话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

    正巧,张公公从外面进来,小声提醒,“陛下,月蚩公主来与您议事。”

    皇帝似乎早就知道,简单与萧楚淮说了两句话,就出去迎客议事。

    皇帝走出营帐,看见尉迟珈蓝等在外面,见他出来笑着上前行问询,“五殿下可好些了?”

    “瞧着精神不错,应当没有大碍,难为公主关心。”

    尉迟珈蓝笑了笑,她并不关心这个,“听说此番也确实多亏了洛姑娘,不然太子与五殿下怕是凶多吉少。”

    皇帝点头,“那确实是个好孩子。北仑一家看人的眼光还真是毒辣。洛家养的孩子,都天资聪颖、良善真诚。”

    “我还担心那姑娘,方才去看了一眼,好在没有受伤。”尉迟珈蓝看向这中原帝王,“本来是该前两日就与陛下议定这些事,但是因为刺杀一事耽搁了,现在大家相安无事,不知您这会儿是否有空,我们好好聊聊?”

    皇帝笑道,“这自然是没有问题。”

    “北仑也是个大家族,家产丰富,手握重兵,又是月蚩驻守边关的重臣,他们既看上了洛家女,那是她的福气。”

    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个绝妙的安排,月蚩人婚姻结构特殊没有嫡庶之分,只听是太子妃的妹妹就觉得尊贵无比。牺牲一个庶女,不止他们和月蚩之间的边关关系能稳定,就是日后应对丹尧,都要顺畅许多。

    这是一件,只对洛笙不好的事。

    除此之外,一本万利。

    尉迟珈蓝客气道, “只是听闻你们中原嫁女不愿意远嫁,我们怕洛家人不同意。”

    “这有什么不同意,他们高兴着呢,”皇帝手背在身后,“公主且放心,朕会安排促成此事。”

    灯火通明的营帐里,洛笙正一口一口地喝着陶晗喂的鸡汤。

    她心下发虚,偷偷看了看陶晗。

    只见陶晗一脸心疼,“乖乖受委屈了。”

    洛笙细声细气地转圜,“也没怎么受委屈。”

    “你与母亲说实话,”陶晗拉住洛笙的手,小心环顾四周,压低声音,“你们俩在一起,那禽-兽有没有对你……”

    洛笙更心虚了,她动动唇,“没有,母亲。”

    陶晗有些怀疑,“当真?”

    “他伤着了,不能对我做什么。”

    洛笙抿唇,试探性地补了一句,“反而,他还挺照顾我的。”

    “哎呀,那是假象。”陶晗将碗“啪”的一声放在了桌上,“你可千万别被这点假象骗了。”

    “你想想,那太子都被他骗了,从前对太子多好,结果说翻脸就翻脸。”

    陶晗想起前世两个女儿,一个生产在鬼门关,一个被拴上锁链关在囚笼,她绝对不可能再相信萧楚淮。

    陶晗板起脸来,“这次就罢了,日后离他远着些,别惹祸上身。”

    洛笙见陶晗面色不悦,也不敢再说别的。

    毕竟母亲前世应当受到了切实的痛苦,她不能这样轻而易举的否决母亲的痛苦,熟视无睹。

    洛笙声音很轻,“我知道的。”

    陶晗长叹了一口气,沉思着一时半刻没有说话。

    洛笙怕又惹到陶晗的伤心事,轻握了握她的手,“母亲,我好好的,您放心。”

    “其实前世,围猎场也有这么一场刺杀,”陶晗缓缓道,“只不过那一次,萧楚淮重伤险些丧命,太子没事。后来查出来是二殿下祁王做的,祁王被收缴王权,关了很久。月蚩担心惹祸上身,原本计划和亲也没谈,直接回了月蚩。”

    “我以为关系不大,也就没在意。”

    陶晗凝眉,“不过这么说来,好像就是后来萧楚淮销声匿迹两个月去养伤,恢复后,他再出现在大家面前就换了副性情,阴晴不定。”

    “然后不知他做了什么,祁王疯了。宫中事务基本都落在了他和太子身上,再就是你阿姊生产,他逼宫胁迫太子退位,皇帝也因身体不好被他控制。”

    “你瞧着,这几日他性情跟以前比如何?”

    洛笙被陶晗说得一阵不安,那按照前世的发展,距离那些变故也没多久了,“可他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啊。”

    陶晗点了点头,“我是怀疑,他性情大变,是不是代替太子受重伤的缘故。”

    洛笙思索着,“如今,他和太子都只是轻伤,应当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性情大变。”

    “是啊,很多事情都不太一样了,希望那些事也能有些变化。”

    “说来,太子殿下受伤了,阿姊月份也大了,母亲我是想着去东宫住一阵子,好照顾阿姊。”

    陶晗听着,觉得也好,“若是你能多陪陪你阿姊,她应当也能顺心些。”

    “不过就是萧楚淮也在东宫住着,你……”

    洛笙连忙安抚着陶晗,“我顶多就是探探他的动向,随时告诉父亲母亲。”

    要是真的有,那她就提前告知家里。

    要是没有,那也皆大欢喜。

    “你也小心些。”

    “我会小心的。”

    “对了,”陶晗想起来什么,“这阵子那个张嬷嬷好像把你上回说的那个侍卫送去咱们家了。我让管事先看看。”

    洛笙都快把这事给忘了,“这么快吗?”

    “张嬷嬷听说你感兴趣,立马把人送来了。”陶晗笑眯眯道,“等咱们回去瞧瞧。”

    洛笙微顿,脑海中浮现那张带着面具的脸,“那个,母亲,咱们既然是招侍卫,我也不一定跟他……”

    “母亲知道。”陶晗握着洛笙的手,“又不是说送来就让你们做什么,他是侍卫头衔进来的,是负责保护你的,你要是不喜欢或者其他方面不过关,咱们再赶走或者送出去就是。”

    “你就放宽心,只当他是来保护你的。”

    洛笙这么听来倒是觉得没错。

    长明寺周围有很多困难的百姓,有时会去长明寺寻求庇护。

    那个人好像挺可怜的,总是在寺庙边打转。

    她觉得他要是实在困难,能给他留个住的地方也行。

    正巧找到两人之后,这围猎也不可能照常进行下去,所有人都准备收拾着行装回京。

    皇后将她叫过去,又给了好些东西安抚,不乏围猎几日被宫人处理好的贵重狐裘。

    洛笙受宠若惊,在皇后那坐了好一阵从屋内出来。

    身后宫人大包小包的帮忙拿着封赏,送她回去。

    含双不由得道,“皇后娘娘是真喜欢姑娘啊。”

    “兴许也是因为我碰巧帮了太子殿下。”洛笙心里门清,“这人与人都是你来我往的,皇后娘娘也是好人。”

    洛笙说着,迎面碰上了旁边经过的元茉。

    元茉眉目幽深看她许久,也没打招呼,径直离开。

    元茉身后元佳滢和元家四少爷正有说有笑的,元茉手里拿着一把弓,远远与洛笙对上视线。

    洛笙抿唇,试着行见礼。

    元佳滢颔首回礼。

    两个姑娘各自离开。

    洛笙路过元佳滢身边时,听见元家四少爷说着,“阿姊最近怎么总是气急败坏的,我都不敢跟她说话。”

    “可能阿姊有些不顺心的事吧,我陪你不就好了吗?”

    “是,大哥二哥都在边关,有五妹妹在,这家里也不算冷清。若是兄长父亲回来看见妹妹骑射都这么厉害了,一定也很高兴。”

    元佳滢谦虚道,“我比阿姊还是差点。”

    “阿姊倒是启蒙早,可这些年总不注意精进自己,纵情享乐,”少年叹了口气,“她的骑射早不能看了,父亲也说过她。”

    元佳滢眉眼微动,也没回答,只专注的擦着自己手里的长弓。

    元茉常以嫡长女自居,从来没担心过她这个庶妹,会一点点转移掉她在元家的重心。

    挑拨开她和所有家人的关系。

    两日后,围猎仪仗规整回京。

    浩浩荡荡的队伍排布开来。

    洛笙刚刚掀开马车帘子,忽然面前伸过一只陌生的手臂。

    手臂是束袖劲装,袖口缠着习武绷带。

    洛笙微顿,抬头迎上那双熟悉的黑瞳,以及他那半张泛着银光的面具。

    与上次相见不同,他面具上出现了几道细纹,像是摔碎了又被粘起来的。

    洛笙想起上次见他满身伤痕。

    他是不是又打架了。

    萧楚沉微微低头,恭敬又顺从,“姑娘。”

    洛笙回神,扶住他的手臂,下车,“你叫玄澈?”

    “是。”

    第72章

    洛笙了然, 往院子里走着。

    大抵是没听见身后跟来的声音,她回过头发现他还站在门口,洛笙才道, “进来吧。”

    有洛笙的准许, 萧楚沉才挪动脚步,跟在所有人身后进了院子。

    陶晗远远打量着这个孩子, 看起来身形是琼林玉树, 也很老实懂事, 关键是初次见面……他好听洛笙的话啊。

    洛笙没说让他进门, 他真的就守在门口。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脸怎么挡着。

    洛笙先回房收拾东西。

    陶晗先将萧楚沉叫去了主屋盘问了一番。

    只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寡言少语又老实内敛, 也很规矩。

    她便也准许他去洛笙的院子里领命。

    洛笙正规制着围猎带回来的诸多赏赐, 手上繁重的箱子骤然变轻, 身前落了阴影。

    洛笙看过去, 手里的箱子也被接走。

    他一言不发, 却也不闲着。

    洛笙看着他的身影,擦掉她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走到他身边, “我们虽然见过两次,但我还不太了解你, 你能与我说说吗?”

    萧楚沉放下箱子, 眼睫遮住眼底晦暗光色。

    其实他们见了四次,只不过她与他相处的一半时间, 她都当他是哥哥。

    “独身之人, 幸得姑娘收留。”

    洛笙敛眸,“我院子里很好当差的, 含双沁雪她们人也都很好,你不用这么拘谨。”

    萧楚沉看她片刻, 迟疑着开口,“那……姑娘能容得下小狸奴吗?”

    “你说棉棉?”洛笙弯起眼睛,“当然呀。你把它接进来,正好可以和我的阿福做个伴。”

    “阿福?”

    洛笙示意了下,“别人送我的一只兔子。”

    萧楚沉顺着洛笙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院子里一个精致的小草窝。

    里面蹲了一只白生生的小兔子。

    “别人是……”

    “就是……”洛笙舔了下干涩的唇,笑着回房,“就是别人嘛。”

    萧楚沉目光沉了几分,是哥哥送的。

    他看向那只兔子,缓步走了过去。

    小白兔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气息,咬着草看过去,头顶却压下阴影。

    偏在这时,院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沁雪从外院走进来,慌慌张张的跑进了院子里。

    萧楚沉脚步一顿,听见沁雪的声音,“姑娘,宫里来人了,请老爷夫人、还有你即刻进宫一趟。”

    洛笙疑惑的看着她,“这么急吗?”

    沁雪眉头紧锁,大抵也是感觉事情不太好,“宫人也没有细说,只说是……涉及到邦交的大喜事。”

    涉及到邦交的大喜事,还能有什么。

    洛笙放下了手中的物件,想到了洛诗怡前阵子与她说的事情,以及北仑三兄弟意图联姻的事。

    她眉头紧锁,应了一声,“知道了。”

    洛笙起身,简单的换了一身衣服,离开屋子。

    走到门口时,方才还在院子里的萧楚沉却没了踪影。

    洛笙问了一句,“他人呢?”

    “方才说,去接家里的小狸奴了。”

    洛笙点头,左右也没当回事,先去前院找父亲母亲。

    洛展和陶晗也面色凝重,收拾好行装准备入宫面圣。

    洛笙坐在马车里,问着,“母亲,今日才回京,该不会是去谈……”

    陶晗叹了口气,“十有八九。”

    “可联姻怎么也得是有一定身份品阶的贵女,我这身份……”

    “之前定的九公主没去成,我只怕按照月蚩那群人的品性,要多不要少。”陶晗叹了口气,“可能是一个郡主县主直接册封公主,带着几个朝臣的女儿,一起嫁过去。”

    “然后按照月蚩人的需求和他们品阶,公主就给皇子,朝臣女儿就分派给公爵,宫女就给下面的侍卫。”

    听起来像是分货物。

    洛笙有些不舒服。

    陶晗到底是高门主母,一切如她所猜想。

    皇帝就是这么个意思。

    大殿之上,皇帝与月蚩王上坐在上位高谈阔论。

    下面众人如坐针毡。

    不止有洛家人,还有几个朝臣带着自家姑娘。

    洛笙与对面姑娘对视一眼,都在各自眼中看到了不安。

    洛笙手里的帕子都快搅成了麻花。

    皇帝将联姻夸得天花乱坠,最后一句,“这些都是我朝肱骨,朝廷重臣,你们父辈在朝为官做贡献,培养的子女想必也不是自私自利之辈,愿意为了邦交发展做出些贡献。”

    “朕说得没错吧。”

    皇帝话说到这个份上,大殿之中一片死寂。

    洛笙眼睁睁地看着对面姑娘翻了个白眼。

    但这关乎全家前程未来,没人敢反驳什么。

    偏在这时,洛展突然起身,“陛下,小女身体不好,常年吃药病例在册,说难听些离京路途颠簸只怕会命丧半路,也无法对邦交做贡献,恕臣难以从命。”

    洛笙微微一怔,看向父亲挺拔身影。

    洛展话一出,大殿上周围几个老臣也开始蠢蠢欲动。

    他们小心观察着皇帝的脸色。

    只见皇帝眉眼间多了几分帝王威仪和压迫感,“月蚩地大物博,也有医术精湛的医师,令媛在中原总是生病,或许就是不适合中原水土。”

    大殿之上气氛有些凝固,“其实朕一直挺宽容你们洛家,本来朕定的是阁老家的嫡长女,但当初太子力排众议迎娶了你的长女,朕也没说什么。”

    “如今是北仑公爵赏脸,说你们家洛笙,贤良淑德,蕙质兰心,愿以正妻之礼迎娶回去。”皇帝慢悠悠道,“那朕也说句难听的,令媛的身份在京中,顶多也就只能下嫁到四五品官员家中做正妻,一品公爵是根本不可能。”

    “北仑也是月蚩边关重臣,你弟弟掌管。你们答应了,这是无边的富贵,但得罪了他们一家,对你没有好处,对你弟弟又有什么好处?”

    “你可要想好了。”

    片刻的沉默后,洛展慢慢转身回头看了看洛笙。

    洛笙迎上父亲视线,轻握扶手。

    周身有些窒息的压抑。

    洛展又回身,福礼跪下,而后郑重摘下官帽,仔细放在一侧。

    洛笙与陶晗皆是吓了一跳。

    连忙起身,跟随跪在洛展身后。

    皇帝眉头紧锁,“你这是做什么?”

    “陛下说的是,”洛展跪姿仍然挺拔,“纵有万般好处,若臣答应了,臣日后就是害死亲生女儿的凶手。”

    “孩子是我们养大的,她哪怕是庶女,哪怕在陛下眼中并不起眼,她也是多年前,臣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一条命,臣良心所在,做不到再把她送进鬼门关。”

    “万般富贵,大抵是我女儿福薄,无法肖想。”洛展俯身叩首,“臣知此举自私,无颜面圣,特请辞,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也没想到,站起身,“你威胁朕?”

    “臣不敢,臣句句乃发自肺腑。”

    “你……”皇帝指着他,“你以为朕不敢吗?!”

    一旁皇后突然开腔,“我们也只是在商议,洛大人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你这样岂非是误解了陛下一番好意。”

    皇后看皇帝面色缓和些,又道,“知道洛大人爱女心切,陛下没有直接下旨,还将你们叫来,就是征求你们的意见,别动不动说辞官,弄得像是皇家胁迫你们一般。是不是,陛下?”

    皇帝面子被找回来,沉着脸看着下面洛展,“原本是喜事都被你弄得这般严肃,动不动就辞官,七八年前就这样,好容易回来安生三年,你当朝廷是过家家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洛展听着,也不多言语。

    皇帝训了洛展一顿,找回面子,就以“从长计议”为借口暂时遣散了众人。

    洛笙跟着父亲母亲走出大殿。

    洛展大抵是没站稳,一下子踩空一个石阶,踉跄一步。

    好在身边太监公公及时扶住,才不至于让他摔下去。

    “洛大人仔细着些。”

    洛展笑着摆了摆手,“多谢公公。”

    洛笙鼻尖酸涩,走上前,“父亲,没事吧。”

    “害,多大点事。”洛展转过身,“有父亲在,不用怕。大不了辞官在家养老嘛,你阿兄在朝就够了。”

    “陛下也不可能真让你辞官。”陶晗还算是清醒冷静,“他还要用二爷,太子要留清晏,逼走你那说出去多难听。”

    洛展故作轻松道,“我早就知道。”

    陶晗拍他一下,“你知道什么。”

    她还能不了解他。

    这洛家人都是一根筋,直来直去,洛展年轻的时候脾气更直接,不然也不至于总是升了贬。

    更不用提洛宗,一赌气自己就应召入伍,去了边关。

    洛笙声音发哑,“让父亲为难了。”

    “不许说这种话。”洛展上车才直说,“我跟你讲,这个皇帝老儿就是吃硬不吃软,越软他越有病,你硬气了,他反倒开始说人话了,贱兮兮的。”

    陶晗制止他,“你快小点声吧,再给人听见你就不是贬官辞官了,你脑袋得留在这。”

    洛笙听着他们轻松的闲谈,心里也知道其实这事一点都不轻松。

    不过好在皇帝肯定多少要掂量一下,不会那么逼迫他们家了。

    只是皇帝肯定也不会这么轻轻揭过,开了这个头,整个联姻和亲之事都不好谈。

    他们如果想要做例外,应该需要付出些代价。

    洛府马车顺畅的走过长街,回到家门口却突然看见一辆规制颇高的车马停在门口一侧。

    这样的规制,一看就是宫里来的。

    马车上下来的几人再次紧张起来,洛笙不由得握紧了陶晗手臂。

    门口护卫小声禀报,“老爷,五殿下来了。”

    洛笙疑惑的眨了下眼睛,倒是放松了些。

    萧楚淮怎么来了?

    但洛展眉头紧锁,心下想着这皇帝老儿果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就派萧楚淮来抓他了。

    洛展挺直腰板,抬手示意妻女不用担心,转头理直气壮的走了进去。

    他甚至都做好了萧楚淮抓他下狱的打算,一进门却看见萧楚淮坐在客位上。

    洛展愣是脚步一停。

    也没看见禁军侍卫,只有沉翦在屋外候着。

    洛展迟疑中,萧楚淮起身,客客气气一声,“洛大人。”

    虽然萧楚淮此时语气仍旧是波澜不起,但已经是洛展八百年不见的平和语气。

    洛展行礼,“殿下。”

    心下不停打鼓,揣测着萧楚淮的意图。

    他懂了,给一颗糖,再给一巴掌。

    事出反常必有妖!休想哄他答应让女儿去月蚩!

    洛笙偷偷看了看萧楚淮,随母亲行礼。

    洛展即便是挺着腰板,但也愣是没敢越过萧楚淮的客位坐主位。

    他很有骨气的坐在了萧楚淮对面,“殿下今日莅临寒舍,是有何指点?”

    萧楚淮平静开口,“听闻我父皇近来在找洛大人商议洛姑娘与月蚩北仑联姻的事情。”

    看吧看吧,果然是为这事兴师问罪的。

    洛展沉下脸,“是有这么回事。”

    “洛大人对此事如何考虑。”

    洛展深吸一口气,硬气的直接道,“小女身子不好,在家也是隔三差五的看诊,根本离不了我们,也不可能去月蚩。”

    洛展看向萧楚淮,都做好了被萧楚淮反驳的准备,却见萧楚淮点头,“却是如此。”?

    洛展眼神肉眼可见的变得迷茫。

    萧楚淮又一句,“我父皇此事确实欠考虑。”???

    洛展凝眉看向萧楚淮,愣是没摸清他到底什么意思。

    “不过让他彻底松口,这么硬着拒绝即便是洛姑娘可以不去联姻,日后对洛大人你,还有洛清晏,都后患无穷。”

    洛展谨慎了些,“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推诿不必这么生硬,只需要一个合理正当的理由。”

    萧楚淮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洛笙,继续道,“若是洛姑娘有其他亲事定下来,父皇必定不会强求。”

    洛笙心跳一滞。

    洛展竟然觉得萧楚淮说得该死的有道理,“就是找谁定,这个……”

    萧楚淮嗓音仍旧偏淡,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但说得却是,“可以找我。”

    第73章

    “可以……”洛展点头, 点到一半愣住,“……找找找谁?!”

    陶晗倒吸一口凉气,仿若前世画面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她突然握紧扶手, 指甲扣出划痕。

    洛笙也完全没想到,错愕的看向萧楚淮。

    他的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可偏偏还是不太真实。

    找他的意思是……嫁给他?

    萧楚淮气度沉稳, 很是官方地罗列这件事情的合理性, “我与洛姑娘于山中共处, 人尽皆知, 于情理该负责。”

    “洛姑娘若成婚对象身份不够, 满难免让人觉得是在敷衍帝王, 余留后患, 找我不会。”

    “并且此后, 父皇必不敢轻慢洛家。”

    话落,萧楚淮迎上洛笙难以置信的视线。

    洛笙仿佛被这一眼锁住, 慌忙避开目光, 看向洛展与陶晗。

    洛展还在发呆,陶晗也好不到哪里去。

    直到萧楚淮问了一遍, “洛大人意下如何?”

    洛展觉得自己仿佛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与妻女对视一眼,略显慌乱地起身, “殿下是好意, 但陛下也会迁怒殿下您,这恐怕……”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

    洛展闻言心脏突突的, 斟酌了许久措辞,“这……”

    虽然萧楚淮并未给他们施压, 可他在这里,就能给人带来极大的压力。

    陶晗起身,肉眼可见的紧张,“臣妇先谢过殿下的好意。”

    “可我这个女儿虽是庶女,可也当着嫡女养的,从没怠慢过也没吃过苦。”

    “与我成婚,也不会吃苦。”

    “是,我们相信殿下,可日后的事情谁能保证,”陶晗声音有细微的颤抖,“小女身子不好,也不比寻常姑娘聪颖伶俐,臣妇也不奢望她日后攀龙附凤无边富贵,就是别嫁去复杂人家受欺负受委屈,再牵扯到与她无关利益争斗。”

    她看向萧楚淮,“我们不想难为殿下,也不敢跟殿下提要求,就是这些妻妾、皇权纷争事情在皇家都无可避免。”

    萧楚淮一时没有说话。

    陶晗半晌又低低补了一句,“臣妇为人母自然考虑的多些,只是这事有些突然,不好这般潦草定下,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洛展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萧楚淮的脸色。

    不得不承认,那张脸当真很难看出来他的情绪。

    萧楚淮拂过衣摆起身,“不必如此紧张,洛夫人的担忧确是事实,爱女之心有何可怪罪。”

    “我也是考虑洛姑娘是否介意山中之事,再替皇兄皇嫂想个办法。”萧楚淮缓慢掂量了一下,“你们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差人送去东宫,一起商议。”

    洛展跟道,“多谢殿下。”

    萧楚淮往外走了几步,走到洛笙与陶晗身边,突然意味莫名再次开口,“若是洛夫人所担心之事不会发生,二位是否觉得,是个可以考虑的好姻缘。”

    陶晗凝眉,“会不会发生并不是以口舌保证。若是真有这样的人选,不需要多高的身份,只要人品靠得住小女愿意,我们也是欢喜。”

    萧楚淮不置可否,只道一声,“好。”

    便离开洛氏正堂。

    这一声好有些意味莫名。

    洛笙与陶晗思索了半晌,还是先搁置下。

    屋外,萧楚淮已然走到了洛府院门口,日光落在他身上。

    玄色蟒袍上的金线泛出耀眼明光。

    他脚步缓缓停下,偏头看向身后某处。

    萧楚淮视线所及的树影之下,一个黑衣劲装侍卫装扮的少年倚靠在墙壁边,怀里抱了一只小白猫,树影将他半张脸遮盖住。

    树影摇晃间,那身影多了几分诡秘气息。

    萧楚淮意味莫名的停顿了很久,又收回视线跨出府门。

    只待他离开,萧楚沉才抬头看过去。

    萧楚淮回了马车,沉翦上前,“殿下,围猎行刺的审讯已经都出来了。”

    萧楚淮淡声问着,“结果。”

    沉翦将招供卷轴递了过去,“都指向二殿下。”

    萧楚淮接过来翻看着,看了半晌冷不丁道,“虽然萧云衍是欠收拾,可他也不至于蠢到如此境地。不过既然有人想让他背锅,那就让他先背着。”

    萧楚淮翻着,停了一下,“刑部,现在喜欢用檀香了?”

    沉翦略显疑惑,“没有啊。”

    萧楚淮眼底卷过一道微光,剑眉轻蹙,有意无意看向了方才那片树影。

    而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

    屋内洛笙扶着双腿发软的陶晗,缓缓坐回去,担忧道,“母亲。”

    陶晗脸色不太好,声音很轻,“没事,我还以为他要发火,强要你回去呢。也是古怪,他怎么……”这么好说话?

    她还记得前世,那人居高临下,视这世间万物如蝼蚁一般的眼神。

    谁说一个不,下一刻就会被挫骨扬灰。

    洛笙扶着她坐回去。

    “该说不说,我还是觉得五殿下虽然面冷但还算正派。”洛展坐在旁边,“我在朝中仔细留意一番,也没听到什么异常,兴许真是想帮咱们。”

    陶晗眉头紧锁,“不能是我记错了啊。”

    陶晗想得有些头疼,伸手招呼着洛展,“你不然去帮我叫下郎中,莫不是我真臆症了。”

    “你也别急,咱们慢慢来。”洛展说着出去叫郎中。

    陶晗仍拉着洛笙的手,转头问她,“方才我情急,忘了问你的意思,你觉得呢?”

    “母亲说的是。”洛笙其实没有什么意见,父亲母亲考虑得本就非常周全。

    哪怕抛开萧楚淮到底会不会性情大变作恶,就是她这般突然嫁过去了,以身份论肯定是妾室,那萧楚淮一个王爷肯定会有正妻王妃。

    她这么笨,深宅大院争斗一点都不会,王权变故她也不行。

    往小里说会受气,往大里说可能小命不保。

    她为难,萧楚淮也为难。

    洛笙本就不爱考虑婚事,但无法否认,他此番是好意,她该好好谢他。

    洛笙试着帮他说话,“虽然婚事再议,但今日殿下当真是在帮衬咱们,他今日都没以王爷自居。”

    陶晗长叹一口气,“是我太敏感了吗。”

    洛笙小声道,“朋友我们兴许还会误解他,何况是咱们家极少来往的人呢。”

    陶晗觉得洛笙说得有些道理,“罢了,今日折腾得也累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洛笙答应着先回了房。

    她走到院子门口,看见那个新来的小侍卫靠在廊柱边,正喂着带回来的小白猫。

    他察觉到洛笙的视线才抬起头。

    洛笙走上前,“一会儿我差人给棉棉布一个小窝,它喜欢什么颜色的?”

    “奴捡到它时,它被人丢下,孤苦伶仃,在街上被几只恶狗追咬,得姑娘恩准留宿已是不易,”他声音很轻,“姑娘给的,它都喜欢。”

    洛笙伸手摸了摸棉棉的耳朵,它嗅到熟悉的气息抬头蹭了蹭洛笙的手指,“那也肯定是有它自己的喜好,要试试看它想要什么。”

    萧楚沉掀起眼帘看她。

    洛笙察觉到他的视线时,萧楚沉才遮掩着开口,“姑娘回来,心情好像不太好。”

    他低声问着,“是出事了吗?”

    洛笙闻言,叹了一口气,“没事,你好好适应,有需要的告诉我。”

    她说完进了屋子。

    萧楚沉站在原地,看她回去才收回视线。

    含双出来叫他,“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在洛笙身边伺候的下人都住在她院子偏院,里里外外很是热闹,打理得也很干净。

    只是看他进来,众人都不约而同噤声,看着他进门。

    萧楚沉面色沉了沉,一副生人勿近的防护姿态,被含双带到房间门口。

    正巧这时不远处一个小厮喊他,“诶,新来的!”

    接着一个东西砸了过来!

    萧楚沉警惕的看过去,伸手接住,正要还手却发现他接住的不是石头污泥。

    是一个橘子。

    萧楚沉微微一怔。

    小厮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身手还不错,这橘子树我种的,可甜了,尝尝!”

    萧楚沉看过去,眼底带出些意外。

    小厮被这副表情看得有点懵,抓了抓头发,“不够啊?”

    “行行行,”他抱着竹筐,一把塞到了萧楚沉怀里,“都给你,树上还有好多。”

    他说着又抱了个竹筐去后院摘橘子。

    这个院子随主人,明媚又鲜活。

    含双笑着接过萧楚沉怀里繁重的竹筐,“你的屋子我刚找人打扫过了,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咱们院子里事少,但也不能怠慢了姑娘。”

    “门口这条路拐出去,直走就是姑娘住的,你这几日先记记路。”

    含双简单规制了一下,就先退出房间。

    萧楚沉坐在桌边看着手里的橘子。

    直到四下无人时,“啪”的一声,橘子落在桌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身后窗户“吱呀”一下,萧楚沉身后俨然跪了一个人影。

    萧楚沉幽幽问着,“哥哥走了?”

    “走了。”男人低头,“今日五王来谈婚事,多半是因为陛下叫洛家人去谈联姻……”

    男人知道那副画像,是他们主子要求送过去的,也知道萧楚沉是想以洛笙牵制五王,“如您所料,五王的确不会袖手旁观,他若是真的跟陛下要走了洛姑娘,陛下也会对他离心,到时我们再……”

    “他要不走她。”萧楚沉打断了他的话,暗色黑瞳翻卷着暗流,气息混乱。

    “他休想!”

    第74章

    屋子里气压骤然降低, 一股无声的肃杀之气汹涌而出,男人连忙噤声,生怕触怒了主子。

    缓久, 萧楚沉沙哑嗓音阴沉响起, “联姻之事,另做打算。”

    *

    上一回在朝中闹的事情似乎有点用处, 皇帝几日暂时没找他们。

    只为了保持帝王威仪, 也不能让洛展这么轻松, 拿掉了洛展朝中一些事务, 小惩大诫。

    但好歹这样也算是一种转机。

    虽然目前为止还没松口洛笙可以不去, 但她也没有那么担心了。

    洛笙在屋子里呆了几日, 给两个平安扣打了络子。

    中秋节晚宴, 将其中一个送去给了父亲。

    洛展被拿掉了点职务, 看起来也没有不开心, 反倒显得开怀不已,“那些破活我早就不想干了, 他不拿掉, 我还不好意思说,此番正中我下怀!”

    洛展喝了一杯酒, “我跟你们讲, 管国库真的太琐碎了,一丁点差池都不能有。”

    洛宗陪了一杯, “管兵崽子也琐碎啊, 你那好歹都是死的,我这都是活的。”

    洛宗说着说着, 想到了什么,“说起来, 我刚回来的时候,京中一部分兵力是跟二殿下交接的,上次围猎行刺一事,收了二殿下的管兵权,现在人查得怎么样了?”

    洛展摆了摆手,“本来要定罪了。听说大理寺介入,找出来些关键证据呈给陛下,表示不是二殿下做的,你知道大理寺是二殿下的人。”

    “人倒是放出来了,但五殿下抓着给了一个用兵不严,防护不周的罪名。但也收了他的权,挫掉他的锐气,一时半刻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洛宗叹了口气,“这二殿下在京多年,也不是这么容易连根拔起的。”

    “谁说不是,怕也是陛下不愿意拔起。”

    下面几个孩子听着他们两兄弟谈政事,稍显无聊。

    洛诗怡轻勾了勾洛笙的小指,示意她窗外。

    洛笙看见窗外夜空中飘起一盏又一盏的天灯,闪烁着跳跃的明光。

    洛诗怡轻声道,“中秋燃灯会好像开始了。”

    洛笙又看了看桌上两个相谈甚欢的长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起身,“父亲,二叔,那个燃灯会开始了,我们想去看看。”

    洛展好说话,“去吧,路上小心点。”

    洛宗又提醒道,“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女孩子不好单独出去,叫几个侍卫。”

    洛清晏起身,“没事,我陪着就好。”

    洛笙与洛诗怡匆匆应下,三人便一并出了府门。

    街市上张灯结彩,半条街都是挂灯猜灯谜的活动,还有些杂耍表演。

    酒楼上近乎满座,全部都是出来吃团圆饭的人家。

    京城另一侧,天边一盏盏天灯飘摇而起,遍布整片天空。

    洛诗怡感叹着,“就是今晚没有月亮,要是能看见月亮就好了。”

    “这会儿有些阴天,小心下雨,笙笙带伞了吗,要不要我去拿?”洛清晏说话间,有意无意看向洛笙腰间,那个平安扣。

    她准备了两个,一个给了父亲,那这个是……

    洛笙四下张望片刻,心不在焉的回,“没事,我们就在外面逛一会儿就回去了。”

    说着,两姐妹就跑进了人群里。

    洛清晏扬声,“我去取伞,你们别跑远。”

    洛诗怡扬高的一声“知道了”,接着隐没在人群中。

    洛清晏回院取了两把伞,重新来到街上时,只有洛诗怡在射箭小摊前搏奖励。

    洛清晏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洛笙的身影,“笙笙呢?”

    “堂姊啊,”洛诗怡瞄准对面靶心,松手正中十环,在一片叫好声中说着,“堂姊说她约了人。”

    洛清晏眸光暗下去,自言自语一句,“难怪她今晚这么主动要出门。”

    洛诗怡听了一半,“有朋友相约,自然是要积极一些。”

    洛清晏有一阵没说话,将一把油纸伞放在了洛诗怡身边的桌上,“我先回去了。”

    “啊?”洛诗怡回神,“堂兄你这就回去了?”

    “嗯,”洛清晏敛眸,“你也早些回去。”

    洛诗怡有些摸不着头脑,“哦好。”

    洛清晏走到半路,脚步微顿,在曲江池外看见了萧楚淮身边值守的侍卫。

    而此时曲江池边,洛笙稍显拘谨的看了看身侧的男人,原本挂在腰间的平安扣被她攥在掌心。

    水边晚风清凉,不掺杂寒气,迎面扑来还有些舒适宜人。

    洛笙抿唇正斟酌着该怎么措辞,身边男人却突然出声,“上次的事,你是如何想的?”

    洛笙思路被打断,还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那天谈成婚的事。

    “虽然北仑那事是有些紧急,可若是因为躲这个,仓促定亲成婚,那对殿下也挺不负责的。”洛笙深吸了一口气,清凉气息让她心绪舒缓不少,“而且,现在陛下应当也不会非得逼我嫁给他们吧。就,就不搭上你了。”

    萧楚淮听着她的说辞,沉默良久,“我想问的是对于你而言,这事如何?”

    “对我也挺仓促的。”洛笙眨了眨眼睛,尽量不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来,但还是不得不说实话,“我母亲说的是,我嫁进王府,真的好容易受欺负,我不想被欺负。”

    萧楚淮看她,“你是指被谁欺负?”

    “那肯定是你的王妃啊,下人也会看人下菜,”洛笙慎重思考良久,“我又不喜欢和别人争宠。”

    为了在深宅后院讨生,费劲巴力的分那么一点点宠爱,太没意思了。

    “除非你娶个良善的姑娘做王妃,但那也不是你能决定的,陛下肯定要帮你挑。”

    不知怎么的,身边人一直没说话。

    洛笙觉得她是不是说的太多,把气氛搞得有点糟糕了,“没事,现在也不用考虑这些啦,毕竟说婚事也是一时情急……”

    “笙笙不是之前一直说喜欢我,”萧楚淮漫不经心的出声,“不想负责的喜欢?”

    洛笙从青楼学来哄男人的话信手拈来,并不走心,“我就是因为太喜欢殿下了,所以也不想难为你。”

    萧楚淮点评,“你不真诚。”

    “哪有不真诚,”洛笙挪开撑着围栏的手,转头脚步轻快的沿着湖边走,“我真心可鉴。”

    萧楚淮看她走开,步履沉稳的跟上前,眸光落在她背影上,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以往洛笙说这种话的时候,会抓着他的手,放在她心口,让他感受着她的心跳,再告诉他,她真心可鉴。

    洛笙有意转移话题,“好多放灯的啊。”

    她穿过围栏,看着一盏盏天灯升起,中秋多是与家人一同放灯,偶尔也有男男女女小夫妻在水边放着。

    两人走过热闹的人群,来到较为僻静的水边。

    这一片就属于皇家游园,多是朝臣与皇室来此处,外人鲜少能进来,四周就稍显空旷。

    洛笙走着走着,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绕过树林,手里拿着一盏天灯。

    她脚步微微停住,“那姑娘也是官家女子啊,我在文渊阁见过她。”

    萧楚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是谁后,又收回视线。

    平静的转移开洛笙的注意力,“那边有个花房,去看看吗?”

    洛笙一时没回话,又拉住他的衣角,“那不是祁王吗?”

    “他们……”洛笙看着那边的情形,“祁王不是还没有妻室吗,一起放天灯的是家人?可他妹妹不是……”

    洛笙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来。

    星遥没死。

    什么想法电光火石间从脑海中滑过,她上次就觉得这姑娘像星遥。

    洛笙正要细看,一只大手突然蒙住了她的视线,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只有他的声音。

    “别乱看。”

    他宽厚手掌将她脸颊熨帖得温热。

    整个人都被萧楚淮的力气带了过去,随着他的力气小跑两步。

    洛笙隐约感觉自己好像猜到了什么,“那是不是……”

    洛笙触及到萧楚淮目光,感觉到了这不太能继续问,遂噤声轻咬了下指节。

    萧楚淮看着掌心带过来的人,没头没尾一句,“有的人,没有血亲却以兄长自居,行得并非兄长之事,对妹妹的心思也未必干净。”

    洛笙闻言,抬头看了看他。

    总觉得萧楚淮这话掺了情绪,夹带私货。

    但她也没细想,总不能是在说她。

    两人沉默半路走到了花廊。

    花廊架子上爬满了月季,铺天盖地的盛开着。

    洛笙这才想起来那块被她带了一路的平安扣,“哦对了。”

    她停下脚步,规规矩矩、板板正正的将平安扣递了过去,“多谢殿下愿意帮我出主意。”

    花廊下点着零星的花灯,花香满溢。

    萧楚淮站在她对面,清寒目光借着朦胧光线扫过躺在她掌心的白玉,深思着什么。

    洛笙见他半天没接,偷偷看了看他,“殿下?”

    萧楚淮这才有了动作,伸手拿了过来,白玉上还带着她的温度,触之温凉。

    他粗粝指腹轻轻摩挲着,看着洛笙与他之间的距离,不由得开口,“你最近,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

    洛笙低头看了一遍自己的衣饰,“没有不一样吧。”

    萧楚淮思绪深沉的看着她的举动。

    不爱亲近他了。

    开始和他保持距离了。

    连送礼物都这么规矩,她第一次给他送香囊可不是这样。

    萧楚淮指腹轻轻扣紧白玉,冷不防出声,“我也给你个礼物。”

    洛笙没想到自己也有礼物,好奇的看了看,“什么礼物?”

    萧楚淮眉梢微扬,眸光深邃,直直的看着她。

    秋色晚风,佳节盛会之中,响起男人极具蛊惑气的声音,“过来。”

    第75章

    花灯光线不明, 照得四周花影幢幢,落在两人衣摆上。

    洛笙隔了两步远的距离看着萧楚淮深不可测的眸子,隐隐察觉到了些危险气息。

    与梦中被猛兽紧盯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脚步踟蹰, 又停在原地, “我站在这里也能看见。”

    萧楚淮轻啧一声,缓步走开, “不想要算了。”

    “诶。”洛笙跟上几步, “谁说我不想要了。”

    萧楚淮步子大, 洛笙费劲地小跑两步才勉勉强强能跟上他, “你这人怎么……”

    她伸手刚拉住男人袖子, 身前人却突然停了下来, 回过身看她。

    洛笙脚步没刹住, 猝不及防的撞到了他身上。

    萧楚淮顺手扶了她一下。

    不过扶的是腰。

    洛笙腰上一麻,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心弦骤然拉紧抬高,连同心脏都仿佛要跳出来。

    萧楚淮清俊的面容仍旧波澜不惊, 仿佛当真是被她亵渎投怀送抱撞进怀里。

    他还一本正经的问着, “我这人怎么了?”

    洛笙动了动唇,好半天才接上一句, “怎么这样啊……”

    几分惊颤、柔软的声音, 配上如今的光景,就变得别有深意了些。

    萧楚淮垂眸看她, “哪样?”

    洛笙回过神来, 慌忙伸手推开他,结结巴巴道, “没,没哪样。”

    萧楚淮扶腰的手一空, 手指轻轻蜷曲了一下,继而缓慢收紧。

    再一次被她拒绝推开,一如他曾经无数次推开她那般。

    只是颠倒过来,将男人胸腔中点点火星骤然被烧旺。

    以至于那深澈黑瞳中带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暗色。

    从前日日缠在青松上的藤蔓极近张狂的撩拨,在青松枝干上留下千丝万缕的痕迹后,却又退散抽离,规规矩矩与他相敬如宾。

    只剩下遍布全身的空荡与酥痒。

    恨不得被再次缠绕的疯狂渴望开始滋生蔓延。

    洛笙脸颊像是熟透的番茄,尴尬地转移话题,“你到底想送什么?”

    洛笙抿唇,思索了一会儿,“别,是骗我的吧。”

    萧楚淮状似平静地转身,负手继续往前走,瞳孔深处却一片晦暗,“前阵子我去一位游医那,寻到了可解蚀骨散的药。”

    洛笙循声看过去,来了精神,“真的啊?”

    “刚才不还觉得是我在骗你。”

    “这不是你刚刚一直不告诉我,”洛笙跟在他身后,更关心那个药,“那殿下今日带来了吗?”

    “带了。”萧楚淮嗓音很低,“不过这东西我拿到费了一番功夫,就这么给洛姑娘,我觉得很不划算。”

    洛笙了然,“我白拿的确也挺不合适的,殿下想要什么尽管说,我能给得起的都好……”

    洛笙停顿了下,又补充一句,“给,给不起的,就一点点还。”

    萧楚淮也不难为她,“给得起。”

    “不过药分三次,药和酬劳都一次一次给,洛姑娘可愿意?”

    洛笙答应得很痛快,“好啊。”

    萧楚淮也适时停下来,回头看她。

    洛笙发觉眼前男人目光多了几分深意。

    他拿出了一个小罐子,正要伸手递过去,忽然一阵大风平地而起。

    花廊之上花枝摇晃,片片花瓣震颤坠落,洛笙长发一时间也被吹散。

    头顶大颗大颗的雨滴砸了下来。

    “怎么这会儿下雨了。”洛笙刚说完,雨势越来越大。

    夜空天灯一盏一盏的被雨水熄灭打落,掉了下来。

    头顶花廊并不合适躲雨。

    萧楚淮带过她,离开了曲江池畔。

    可惜这附近之处,并没有什么可以躲雨的地方。

    他们跑了一阵赶到了园子里一处小院落边。

    院落周围同样种着爬藤月季,屋门紧闭,但好在门口延伸出来一个小屋檐,能暂时遮挡风雨。

    洛笙停下来时,身上被淋湿多半,她试着拍掉一些雨水,但也于事无补。

    这场秋雨来得又急又快,天边猛地打了个闪。

    原本漆黑的夜空骤然间被照亮,还未等人反应过来,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响彻天际。

    洛笙浑身一抖,下意识往萧楚淮那边靠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臂。

    男人手臂结实,带着无声的安全感。

    洛笙悬着的心脏稍稍平静下来,这才想起来看他的反应。

    却不成想对上男人目光,萧楚淮也不知看了她多久。

    屋檐上细密的雨声将一切隔绝在外。

    有些像是数月前从仙灵宫出来,油纸伞拉开一层雨幕,将他们笼住。

    天地之间,风雨飘摇。

    独独这雨幕方寸间,静谧无声。

    洛笙脸上方才退下去的温热又莫名其妙的烧了起来,拘谨地想要收回手,却一下子被男人灼热掌心覆盖住,动弹不得。

    早已被他握得温热的小瓷罐塞进了洛笙的掌心。

    “药给你了。”不知怎么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可以要酬劳了。”

    他的手仍然没有松开。

    洛笙眼前的闪电都被萧楚淮身影遮盖大半,明光亮起,她看清他眼底幽深的掠食意图。

    洛笙眼睫轻颤,大抵是被他拒绝过太多次,也从未想过,两人能在清醒状态之下这般亲近。

    以至于洛笙本能还是有些未知的恐惧与不习惯,下意识轻撤了身形。

    这一举,却彻底点燃了凶兽的侵略欲。

    洛笙手腕被钳制住,扣紧反剪在身后,“哐当”一声重响,她整个人被压在身后的门板上!

    被反剪住的双手,连同她腰身又再次一提,洛笙不安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手腕挣动了一下,又被严丝合缝的扣紧。

    萧楚淮说话间,气息就与她的交织在一起,“最近跟我挺客气?”

    语气是不满与质问,混合着他往日的审讯风格,听得人心颤。

    “没……嗯。”洛笙刚发出一个字音,就被强硬地堵了回去。

    她肩颈缩紧,在这不容抗拒的攻击之下逃无可逃。

    被雨水沾湿的衣衫勾勒出漂亮的锁骨线条,随着她绷紧的动作愈发明显。

    她气息轻而易举的乱了节奏,忘记呼吸只被动的承受索取,又承受给予。

    这样被人全然掌控的感觉令人不安,她身后的双手试图挪开钳制住它们的大手。

    但桎梏纹丝不动,男人粗粝的指腹只消刮过少女细嫩手腕,她就在他的掌心卸了力气。

    洛笙浑身发软,有些喘不上气来,眼尾沁出几分朦胧湿意,和近乎祈求的轻哼。

    犹如幼猫绵绵低泣。

    萧楚淮扣住她的下颚,撬开她的牙关,眉目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沉沦堕落。

    他仍旧孤傲道,“不会换气?话本没好好看?”

    洛笙眼睫颤动了下,艰难又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乍一看有几分可怜。

    萧楚淮收走她喘息的机会,好心好意提醒道,“下次收酬劳,中间就不停了。”

    洛笙脑袋缺氧发钝,手脚都没了力气。

    仿佛天地颠倒。

    耳边混合着绵绵细雨和呼啸而过的风声,外面阵阵雷鸣每一次响起都欺负着她脆弱的神经。

    眼尾水汽更浓。

    她真的很容易被欺负得神志不清。

    而此时不远处瓢泼大雨中,一把油纸伞静静地矗立在一侧。

    伞下青色身影站在雨幕中,被模糊掉身影。

    洛清晏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退离这片僻静的角落。

    洛笙被送回洛府时,觉得自己浑身都发热发烫,小脑袋靠在马车边半天都晕晕乎乎的。

    她甚至以为自己又要发作了。

    洛笙低头看了看手里攥着的那个小瓷罐。

    将里面的药丸拿了出来,借着马车里放着的水服了下去,但那发烫的感觉还是没有消散下去。

    她不自在地摸摸脸,该不是发烧了?

    是,浑身上下都被雨淋得湿漉漉的。

    刚才的吻也……

    侍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姑娘,到了。”

    洛笙慢慢应了一声,起身出去,一把油纸伞已然撑到了她的头顶。

    洛笙看见面前的青竹袖口,是阿兄。

    洛清晏自然而然地扶她下车,神色如常,“去哪玩了,怎么这么久。”

    洛笙声音都发虚,“就,跟一个朋友多聊了一会儿。”

    洛清晏突然提醒,“这是萧楚淮的车马。”

    洛笙心口一跳,没办法否认,毕竟她身上的披风也是他的,“对,是他。”

    就在她紧张洛清晏会不会继续追问的时候,洛清晏偏又没有继续问。

    他只有一句,“玩得开心吗?”

    洛笙被问得有些无措,“还行。”

    洛清晏送她进院门,没有说话。

    片刻的沉默后,洛清晏再度开口,“方才父亲母亲还挺担心。”

    洛笙抬头看他,“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突然下雨。”

    “不管在外面玩得多开心,只要知道回家就好。”

    洛笙听得一知半解,以为是他不高兴了,“家肯定要回的,我下次一定提前说。”

    洛清晏在她院子门口停下,将手中的伞递了过去,自己又撑开一把。

    洛笙接了过来,“阿兄也早些回房休息。”

    洛清晏嗯了一声,目送她进去后,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洛笙走进院子,迎面就看见廊下一个被淋透的身影,安安静静地等着她。

    洛笙脚步一停,顺着模糊的轮廓,看清了人。

    是玄澈。

    洛笙连忙将伞一并递过去,“你怎么淋成这样了?”

    他银色面具上一串串水珠落下,声音很轻,“方才去找姑娘忘了带伞。”

    洛笙闻言心下愧疚,“我也回来了,你赶紧回去洗沐,别再受凉。这把伞给你。”

    她正要将伞递给他,却刚好看见他手臂上,一道血水顺着他的手掌滴落在地上。

    大抵是发现了洛笙在看,他又不自在的将手臂藏了起来。

    洛笙讶然,“这是怎么伤得?”

    “摔了一跤划破了而已,不碍事。”

    萧楚沉出神片刻,脑海中再度浮现雨夜的场景,夜色模糊掉了他眼底落寞。

    相比之下,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在淋雨,是不是在受伤。

    洛笙眉头紧锁,“如何不碍事?”

    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气他傻,还是愧疚自己晚回来。

    洛笙推开自己的房门,“先进来。”

    萧楚沉低着头,“这是姑娘的房间……”

    “进来。”洛笙这脾气,难得强硬。

    萧楚沉这才挪动脚步,走进屋子,屋内独属于少女的馨香将他包裹住。

    只不过掺杂了另一个男人的气息。

    他幽暗的眸子看向了洛笙换下的披风,上面沾满了哥哥的气息。

    连她也是。

    心中恶念在一瞬间疯狂地滋长。

    他真的很想,把她身上哥哥的气息狠狠洗掉。

    再都换成他的!

    第76章

    这屋内几人都在可怜他。

    没有一个人能猜到他心中那恶劣至极的念头。

    洛笙吩咐含双和沁雪一个备水一个拿药, 走上前先看了看他的伤。

    “这么大口子,又淋了雨,你不赶紧处理就要发炎了, 还在外面等我, 你手不想要了吗?”

    沁雪都少见他们姑娘这般严肃,将消毒的东西和药放下, 帮衬着剪开他的衣袖, 将手臂部分擦干、清理。

    蜿蜒而下的一道血口子, 看得人一阵心惊肉跳。

    沁雪小心翼翼地给他涂着药, 刚一碰上, 少年轻吸一口气。

    沁雪问着, “疼吗?”

    萧楚沉声音虚弱, “不疼。”

    这声音气力果然吸引了旁边女孩的注意力。

    洛笙走上前, 轻叹了一口气, “我来吧。”

    她坐在萧楚沉身边,握住了他的手腕, 手下人很是乖巧得任由她摆弄。

    不论洛笙怎么上药, 他都不喊疼。

    搞得沁雪站在旁边自我怀疑了一阵,还是去给他们准备换洗的衣物。

    洛笙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低头涂着药, 出声提醒着,“疼就说。”

    “嗯。”萧楚沉应着, 目光却落在了她微红的唇间。

    今日临走前浅色的唇, 被蹂躏成艳红才回来。

    萧楚沉周身气压越来越低。

    直到洛笙一句,“好了。”

    他才回神。

    洛笙将包扎布条一圈一圈缠上, “你回去,这只手臂不要碰水了, 一会儿我差人给你送姜汤,记得喝完驱驱寒气。”

    萧楚沉点了点头,当真像极了他捡回来的那只小白猫,乖顺又可怜。

    洛笙叹了一口气,“你自己的身体要紧,别这么傻乎乎的。”

    他看向洛笙,触及她当真担心的目光又移开。

    萧楚沉许久没说话,再度开口时指了指旁边挂着的披风,“回去路上有些冷,能向姑娘讨那个披风吗?”

    洛笙犹豫了一下,“那是别人的衣物,我不太好给你。”

    她给了一件她自己的披风,“这个给你吧。”

    萧楚沉不动声色的接过来,低声道,“多谢。”

    洛笙送走了他,才觉浑身疲惫,自顾自的去沐浴间梳洗后就睡了。

    这场雨下了一整夜,屋外风声阵阵,一下一下敲打着门窗。

    洛笙喝了安神驱寒汤,因而睡得格外沉。

    不知何时,屋内一个小偏窗“砰”的一声被吹开。

    而后暗夜里传来脚步声,缓步走到窗边,将吹开的窗户关上锁死。

    萧楚沉扶着窗户,在一片漆黑寂静的夜色之下,看向了床榻上熟睡的女孩。

    他一改白日的小可怜模样,悠闲的朝着床榻走过去。

    拂过衣摆,掀开床幔。

    少女手臂搭在床边,露出一截皓腕,白皙惹眼。

    他就这么看了许久少女睡梦中恬静姿态。

    顺手带上了锦被,覆盖住她露在外面的手。

    冰凉的手指顺势而上,碰到了洛笙恢复如初的唇瓣,压了一下。

    软绵绵的触感。

    萧楚沉眼底情绪不明,手上却恶意的用了些力气。

    大抵是不舒服,洛笙无意识地躲开,原本就被折腾得脆弱的唇一下子被刮破。

    她细细地嘤咛一声,唇间渗出细微的血丝。

    萧楚沉定神看了片刻,躁郁的心绪反倒平静下来。

    她身上,终于也有他的痕迹了。

    洛笙这一整夜睡得很沉,但却做了一晚上噩梦。

    梦里像是母亲告诉她那般的前世模样。

    伸手不见五指的囚笼中,被男人掐住脖颈,野兽般地撕咬、占有。

    好疼,好难受。

    洛笙惊惧地瑟缩成一团,直到含双叫醒她,洛笙才发觉这些只是梦。

    洛笙一头冷汗,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些。

    她呆坐在床边平复了下心绪。

    含双正在帮她收拾东西,“姑娘,咱们明日就去东宫陪娘娘了,你看带这些衣物够不够?”

    洛笙看了看含双拿出来的东西,随口应了一声,“够了。”

    说话间扯动唇角,唇间轻微的痛感让她停顿片刻,伸手轻碰了一下,走到铜镜前。

    铜镜之中映出她唇间细微的血痕。

    怎么破了?

    是昨晚与萧楚淮……

    洛笙想到一半,身边含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怎么了姑娘?”

    “没事。”洛笙舔了下干涩刺痒的唇瓣,“我去梳洗,你先收拾着。”

    “哦对了姑娘,雨停了,一会儿我们去置办东西吧。”

    “嗯,好。”洛笙应着,走进沐浴间,将冷汗津津的寝衣换下来,整个人泡进了浴桶之中,清洗着昨晚夜里出的冷汗。

    忽然屋内不知哪个角落里,响起一声细弱的猫叫。

    洛笙扶住浴桶边,轻坐直身子去看,正巧棉棉从角落里钻了出来,沿着架子一路跑到了洛笙身边,朝着她“喵喵”叫,似乎是怕她溺水。

    洛笙朝它伸手,一只白生生的爪子搭了过来,但却又不敢靠太近,就只在旁边的架子上蹲守着她。

    偶尔叫两声催她出来。

    洛笙看见棉棉,不自觉地想到了它那个主人,“他从前怎么过得,你知道吗?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呢?”

    棉棉趴在旁边,喵喵地回了两声。

    虽然谁也没听懂谁。

    洛笙简单沐浴过后,用完早膳,出门去置办在东宫所用的东西。

    房门推开,守在旁边的萧楚沉站起身,朝她走过去,“姑娘。”

    洛笙没跟他说话,略过他自顾自的往下走。

    萧楚沉微顿,没太明白她的反应,只得匆匆跟上前,在洛笙下台阶时,伸出手臂,示意她搭上。

    掺杂几分小心机的将受伤的那处包扎,暴露在洛笙眼前。

    洛笙看了一眼那只手臂,上端还缠着绷带,渗出丝丝缕缕的血痕。

    她平静地收回视线,搭过了另一侧含双的手臂走下台阶。

    什么话也没有说。

    萧楚沉被冷落得有几分无措,连忙上前,“姑娘可是生气了?”

    洛笙走出几步,闻言停下来。

    她正色地回身看他,声音即便是严肃也带了温软,“阿澈。”

    萧楚沉脚步一顿,隔了一段距离看她,脑海中仍然回荡着这个称呼。

    “我这里,不需要你作践消耗自己,来谋求生存的空间。你既进来了,就是我的家人,我自然希望你们都对我好,但我也希望你们自己也过得好。”

    “爱人先爱己,你要先爱惜好自己,我才能相信你也可以爱惜保护好我的家。”

    说到底,不懂爱自己的人,也不会爱其他人。

    洛笙转过身,离开院子,末了一句,“好好养着,别再受伤了。”

    只有萧楚沉还站在原地,睫羽细细颤动着,缓慢压低,遮住眼底的茫然。

    他不过是想,让她多看他几眼罢了。

    为什么生气了。

    洛笙上了马车还是有些生气。

    含双缓和着氛围笑道,“玄澈也是个奇人,能让姑娘出言训斥。”

    “他这样弄得我压力也很大,可这本是完全没必要的事情。他要么可以打伞、要么受伤了可以叫人帮忙,他这样折腾自己做什么。”洛笙出神片刻,“我只怕他这样极端的付出,我日后做得不合他心意,会闹不愉快。”

    含双安抚着,“怎么会呢。”

    洛笙就是觉得不安,“可能是我想多了吧,但我不喜欢这样。”

    她们闲聊着,路过文渊阁,马车外一阵喧闹躁动。

    紧接着她们的车子也停了下来,让了一条路靠在旁边。

    车夫禀报着,“姑娘,咱们得等一下了,好像是官差奉旨拿人。”

    “无妨,咱们不急。”洛笙看向车外,果真看到了一排接着一排的禁军侍卫来来往往搜查着什么。

    洛笙正要放下帘子,忽然看见一个纤弱的身影被簇拥着推了出来。

    她脊背挺直,踉跄一步站稳。

    禁军首领毫不客气的伸手撤下她脸上的面纱。

    洛笙不自觉的攥紧了手里的车帘。

    那果然是星遥。

    禁军首领拱手行礼,“九公主,为躲避和亲假死可是重罪,如今还被月蚩人给发现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星遥被身后人用力推了一把,推进了收押队伍里。

    含双瞪大了眼睛,直到他们离开才结结巴巴的问洛笙,“九公主?活的?”

    洛笙虽然也震惊,但惊讶得根本不是一件事。

    她明明昨晚才看见了星遥和萧云衍。

    怎么今早就被发现抓走了?

    洛笙心神不宁的放下帘子,总觉得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但凭借她的小脑袋瓜也想不明白。

    还不如等去了东宫问萧楚淮呢。

    洛笙回家已时至傍晚。

    进院子,那一直守着的人并没有在原位守着,洛笙问了下院子里的看守。

    说是玄澈听着她的吩咐,在屋里养伤,洛笙才放心下来。

    洛笙回房,与含双一起打包收拾着第二天去东宫的东西。

    收拾好后已经是亥时深夜。

    洛笙疲惫的坐下喝了一口茶,窗户被风吹得发出细微的响动,她顺势起身去关窗。

    不成想,棉棉顺着打开的窗户缝隙钻了进来,朝她叫了两声。

    洛笙也没拦它,由着它进屋,“你怎么又来了呀,不在阿澈房里呆着?”

    棉棉蹲到了她的床榻边,在地毯角落里蜷缩了一下,回头示意洛笙。

    好像是在问她,可以不可以让它睡在这里。

    洛笙拿了一条宽大的手巾,铺在了角落,顺了顺它柔软的毛发,“好啦,你先在这里呆着吧。”

    洛笙这才发现棉棉的颈间挂了一个红绳。

    上面卷了一张字条。

    洛笙抽出来,看到了里面一句话,“对不起。”

    第77章

    洛笙抿唇, 其实他没什么需要道歉的。

    只是别再那样子了就好。

    洛笙将字条合拢,自言自语轻声道,“没关系。”

    她又摸了摸棉棉的脑袋, 不知道是在摸猫, 还是在摸人。

    棉棉蹭着她的手指,而后踏实地窝在小窝里睡了过去。

    整个院落之中一片祥和。

    皇宫之内灯火通明, 星遥跪在殿下。

    皇帝气得来回踱步, 抬手砸碎了桌上所有的杯盏。

    碎瓷片顺着台阶一层一层的溅开, 在身型单薄的女孩面前四散而落。

    一旁站着的萧云衍手指紧握成拳, 正要上前, 被身边随侍拦住, 眼神示意不行。

    萧云衍本就是风口浪尖上下来的, 如今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削了权, 他要是这个时候再出头, 被发现了和星遥的关系,恐怕连亲王之位都保不住。

    “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皇帝粗哑的怒气嗓音震慑着大殿之上所有人。

    宫人齐齐跪下。

    星遥垂首, “父皇息怒。”

    “息怒?”皇帝盛怒之下冷笑一声, “你怕不是想气死朕!朕真是白把你捡回来收做义女,好吃好喝地养着, 你就是这般报答朕的?!”

    皇帝牢牢看着她, “光凭你一个人,也不能假死出宫吧。说, 是谁帮的你。”

    星遥手指扣紧。

    高位上又是沉沉一声, “说话!”

    星遥身子抖了一下。

    萧云衍甩开随侍,刚要上前, 突然看见星遥福礼叩首,“是, 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再就是身边的宫女帮衬,不过我出宫后,他们都被遣散离宫回乡了。”

    “千错万错,都是星遥一个人的错,是星遥逼他们的,父皇不要牵连无辜之人。”

    皇帝冷嗤一声,“牵连无辜之人,听你这么说朕反倒是十恶不赦了?”

    “不敢。”

    “让你去和亲委屈你了吗?你嫁的可是月蚩王室子,很不愿意?”

    “是星遥一时鬼迷心窍,过于自私。”

    皇帝盯着她深吸几口气平复心绪,拿过旁边茶盏正要润喉,突然重重地咳了起来。

    几下之后,清澈茶水中,沁出些许血珠。

    祯贵妃一怔。

    皇帝定定地看了片刻,而后狠砸在了地上。

    祯贵妃也忙跪了下去,大气不敢出一口。

    皇帝扶着桌子坐在龙椅上,四周气压一瞬间变得极低。

    谁也不敢这个时候再说什么触怒龙颜。

    不知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皇帝才出声,“月蚩那边,你就是不想去也得去!他们王室的怒火,你自己去平!”

    星遥一颗心沉入谷底,“是,儿臣领命。”

    皇帝闭了闭眼睛,屋外太医匆匆忙忙进门,查看皇帝情况。

    大殿众人被匆匆遣散。

    星遥起身,被宫人带离宫殿,走到门口微微偏头,但还是没有敢看向那个人。

    萧云衍停在宫门口,身后祯贵妃声音泛寒,“你当真一点都不知情?”

    萧云衍并未回话,停顿片刻后,大步流星的离开。

    “萧云衍!”祯贵妃还第一次见他这般无礼,脸色发黑,“他怎么回事?!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

    “娘娘息怒,估摸着这阵子殿下也是事事不顺心。”

    深夜,宫女安置好星遥,便退离了宫殿。

    星遥呆坐在桌前,发愣许久才微微缓神,她扶着桌子起身,正要去关窗。

    忽然间男人官靴抵在了她鞋尖。

    星遥惊颤地抬头,眼前阴影压了过来,大步流星地朝她走进。

    吓得星遥连连后退。

    “为什么不说是我逼你?”

    星遥眼睫轻颤,避开萧云衍的视线,下巴却忽然被握住,抬起来。

    “不是很想我死吗?今日怎么没告诉父皇,是你答应和亲的当晚,我就闯进了你的闺房。”

    “你说了,我一定死。”

    星遥气息一点点变得急促,打开他的手,“你疯了吗?”

    “我疯了,我早就疯了。”萧云衍捏住她的手腕,“从你心甘情愿嫁去月蚩给王室几兄弟的时候,我就疯了。”

    星遥被他逼得连连后退,跌坐在床边,惊惧的想要站起。

    反而被摁下。

    “为什么不说是我给你灌了假死药,是我把你关进文渊阁?”萧云衍撕开她的衣裙,“阿遥不想让我死了?”

    星遥咬唇,闭口不谈。

    “还是你对我有感觉了。”

    他一如往常蛮横强势,“你只要说是,什么月蚩、皇帝、太子我都不放在眼里。”

    “没有,不是!”

    星遥声音颤抖着,“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你不能再这样犯错了……”

    “我们唯一的错,就是身在皇家,做任人摆布、生死由命的棋子。”

    长灯燃尽,宵禁将至,萧云衍才离开皇宫,回到祁王府。

    清冷月色照彻他书桌上的字条印记。

    萧云衍静静地看着,眸底一片阴寒狠厉。

    自他七岁,皇帝薄情寡义去母留子,杀他母族收权,又装着爱护他将他送去祯贵妃那时,他就对这个皇家就不再有任何眷恋。

    这人世弃我如敝履,休怪我不念及人情。

    和亲,皇位,都将由我做主。

    深夜,几个全副武装的黑影悄无声息的从祁王府离开。

    隐没在漆黑沉重的皇城夜色里。

    *

    次日清早,洛笙带着东西高高兴兴的准备去东宫。

    临走前摸了摸阿福的耳朵,抱了抱棉棉,语气中难以掩饰的开心,“我要出门一阵子,忘了跟你的主人说了,你就看着他好好养伤。”

    说完,洛笙就放下了棉棉,坐上了前去东宫的马车。

    洛笙前脚刚离开。

    后脚萧楚沉就走到了后门。

    身后属下压低声音道,“依照您的吩咐,星遥昨日已经找回去了,前朝应当不会惦记送其他姑娘去了。”

    “但萧云衍好像有点疯,他……”

    “他怎么了?”

    “他为了抓月蚩过错,打算在城中放月蚩那的西湎热瘟。”

    “热瘟?”萧楚沉看了属下一眼,“全城?”

    “不,好像只有东宫。他应当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不好收场,所以只加害东宫,可以一举两得。”

    “放哥哥那就随他去。”萧楚沉并不在意。

    他抬手示意属下退离,自己进了洛府后院。

    即便是半张面具遮掩,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放松与舒缓。

    棉棉迎面朝他跑过来,钻进萧楚沉怀里。

    萧楚沉抱着它,“昨日在她那乖不乖?”

    棉棉轻叫了一声。

    扬起脖颈的时候,萧楚沉看见了它颈间的字条。

    他伸手打开,上面是几个娟秀小字,“没关系”。

    萧楚沉就这么看了一会儿,仿若一股暖流渗入心腹,轻弯起唇角。

    沁雪迎面走来,“诶,你今日还挺开心的嘛,伤恢复得如何了,要不要换药?”

    “无妨,”萧楚沉上前,“我去看看姑娘。”

    “啊?”沁雪有些意外,“你不知道吗?姑娘今日去东宫探亲了。”

    萧楚沉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凝固,“去哪?”

    秋意渐浓,长街上卷过大片落叶,伏地飘扬却骤然间被马蹄踩碎。

    马蹄在长街上扬起一阵灰尘,如烈风疾驰而过,吓得街市百姓一阵惊异,看着那匆匆赶过去的背影,“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此时洛府的马车行至东宫,帘幕卷起,洛笙鬓角碎发被吹开,她不由得避了避风。

    含双将她身上的衣衫拢起,“姑娘,披风系好些,别再受了凉。”

    洛笙顺着她的话,简单的在披风领口打了个蝴蝶结,“好啦,我也没那么金贵。”

    东宫一早就接到了洛笙的来信,门口早就有前来恭迎的宫女和小厮,看见洛府马车停下来,立马迎上去,“洛姑娘这一路舟车劳顿,娘娘盼您多时,快些进来吧。”

    洛笙被人护进了东宫院落,沿着长长的宫街朝着水云殿的方向走过去,“阿姊进来孕相可好?”

    “娘娘胎挺稳的,听说姑娘你来高兴了几日,连小皇孙都不闹娘娘了。”

    东宫大院的门缓缓关上。

    萧楚沉刚好赶到,他翻身下马,瞥见洛笙长长披风衣摆一点点隐没在门内。

    繁重的大门关上,像是一堵永远无法跨越的高门,横亘在他们之间。

    萧楚沉气息急促,匆忙上前。

    却被侍卫拦住,“进东宫需要请旨,有旨意吗?”

    萧楚沉顿了下,“没有。”

    “没有旨意不得入内!退下!”

    *

    院内仍是风平浪静。

    洛笙听着嬷嬷与她讲洛熙孕中之事,觉得有趣,“小太孙还挺皮的吗?”

    “上月开始有动向,这月听说太子受伤就频了些,不过也还好,御医说还算正常,就是让娘娘不要太劳心伤神。”

    嬷嬷笑道,“还好姑娘你来了,也要麻烦姑娘好好帮娘娘疏导一下。”

    洛笙点头,“那是自然的。”

    洛笙走上水云殿,看见洛熙扶着孕腰在等她。

    美人孕中更显和气温润,浑身上下都带着几分柔美。

    洛笙小心上前,“阿姊,别站着呀。”

    “御医也说我要多活动活动,站着走走也无妨,”洛熙拉过洛笙的手,“我听说围猎场上,你也遇到了些事情?”

    洛笙敛眸,“一些小事情罢了。”

    “如何小,我都知道,太子说是你及时出现,才救他们脱离埋伏。”洛熙凝眉,“你的马还受惊失控了。”

    “后来五殿下帮我控制住了,我们就是掉到了一个山谷里,我没什么事,但萧楚淮受了点伤。”洛笙细声细气道,“不用担心的阿姊。”

    洛熙如今看她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自然也不再担心什么,“救人还是其次,你要先顾自己。”

    洛笙望着她,弯了弯眼睛,“我其实也是误打误撞帮了他们一把,正巧他们也帮了我,兴许是我们平日都真诚待人,所以险境中我们也都好好的。”

    洛笙抱过洛熙的孕身,耳朵放在她的肚子上,“小太孙今日有没有调皮呀?”

    洛熙抚着肚子笑道,“姨娘来了,他自是不敢的。”

    洛熙拨开她的碎发,“你跟他怎么样了?”

    洛笙轻眨了下眼睛,明知故问,“什么怎么样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洛笙仍然笑着,“不知道。”

    “好,你不知道。”洛熙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之前住的那个小院子最近在翻新修缮,日后想要给小皇孙住。我又给你安排了一个院子,你也累了一整日了,先去休息吧。”

    洛熙身边嬷嬷上前,朝着洛笙示意。

    洛笙开心的应了一声,“那我晚些时候来陪你用晚膳。”

    “好。”

    洛笙起身,跟随嬷嬷指引离开水云殿,朝着洛熙重新安排的小院子走过去。

    东宫规模颇大,院落也很多。

    洛笙顺着东宫湖水,走过一条小路,进入一片红枫林就到了新的院子。

    新院子里布置精良,比她之前住的地方要宽敞开阔,里面东西也齐全。

    院子里十几个宫人,四处也有看守的侍卫。

    到底是要在这里长住一阵子,洛笙放下东西,开始兴致勃勃的四处闲逛。

    她走着走着,走到了后院小花园,花园一角有一扇花门。

    上面爬满了蔷薇藤蔓,只不过现在没有花了。

    洛笙好奇地看了一会儿。

    伸手摸了摸木门。

    却不成想,稍一用力,木门毫无征兆地开了一道缝隙。

    一阵清风伏地而过,蔷薇藤蔓摇晃一下,紧接着整扇门被风吹开。

    洛笙视线穿过隔壁院落,与对面屋内男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洛笙愣是在原地反应了片刻,而后错愕地环顾四周,几番探查才敢确认,这确实是她院子里的后门。

    屋内萧楚淮看她一眼,又低头专心致志地看手里公文。

    洛笙踟蹰片刻,还是提着裙摆走过这一条小花路。

    她趴到萧楚淮窗前,“为什么我的新院子在你的旁边啊?”

    萧楚淮并没抬头,仍是一派神圣不可侵犯的清贵模样,“洛姑娘挺心机的,特地搬到我旁边住。”

    “我才没有,谁稀罕和你挨着住。”洛笙提起裙摆就要往回走。

    紧接着东宫后院大门被人打开,乌泱泱地进来了一片捂住口鼻的禁军侍卫,匆忙将偌大的东宫环住。

    萧楚淮凝眉起身。

    “今日跟随太子入宫的随侍病倒,经查是西湎热瘟!陛下有旨,东宫所有人原地封禁,未经允许不得擅离一步!”

    洛笙脑袋里硬生生的过了一遍这个消息。

    还没消化完,就地被侍卫推进了萧楚淮的屋子。

    萧楚淮没先管她,沉着脸急匆匆出去。

    与侍卫交谈良久,半个时辰后才回房,他看着无比拘谨地坐在他房里的小姑娘。

    两人无言对视片刻。

    萧楚淮好整以暇一句,“不稀罕和我挨着住那可真遗憾,这下你得和我一起住了。”

    第78章

    洛笙唇角僵硬的抽搐一下, 顺着窗外看见了将院子封的严严实实的铁栅栏。

    外面禁军把守,看起来很是吓人。

    她一颗小心脏悬在半空,“西湎热瘟是很严重的病吗?”

    “是月蚩常见的瘟疫, 在月蚩已有比较成熟的治疗办法。只不过是第一次在中原出现, 中原人的体质与月蚩人差别很大,目前情况不得而知。”

    洛笙心绪越揪越紧, 那月蚩人高马大的, 可以扛过去, 可是他们这里的人……

    她担忧的起身, “阿姊, 我阿姊怎么样了?”

    “三位御医赶去随时监察太子妃的情况, 不过这个病发情况不一样, 快得当日能查出来, 慢的三五天。”

    洛笙越想越是紧张, 阿姊月份大了,生病怕也是不能随便吃药,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个病, 月蚩人带来的吗?”

    萧楚淮只淡淡一句,“未必。”

    洛笙竖着耳朵, 起身上前, “那是有人故意要害阿姊?”

    萧楚淮正要将外衣褪下,脱到一半转身就看见小姑娘走到他面前, 仰着脸看他。

    “怎么不说话?”

    洛笙正着急着, 还以为是他在忙着脱衣服吗,顺手帮他拉了下来。

    萧楚淮身形发木, 被动地被她顺下外衫,挂在旁边衣架上。

    她转过身又叫他,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语气拖腔带调,绵绵悠扬。

    萧楚淮移开视线,嗓音仍旧淡漠,“事发突然,还在调查。”

    洛笙不太满意这个回答,细眉蹙紧,后悔帮他挂衣服了。

    下次不挂了。

    萧楚淮看着她,显然眼下境况,有些行为或者目的并不合时宜,他还是开口,“不过还是能告诉你一些事情。”

    片刻的停顿后,熟悉的一句,“过来。”

    恍惚间闪过中秋那晚的光景。

    洛笙眼睫轻颤,反倒是后退了一步,“我不要。”

    她现在没有心情做这种事。

    萧楚淮收回视线,眼眸表面平静无波,转身走到一旁坐下,反倒怪她,“让你过来说,你在想什么?”

    洛笙踟蹰着,一时间还真以为是自己想多了,规规矩矩的走过去。

    “沉翦今早在东宫周围抓住了几个举止异常的人,本是要审讯,但他也被封禁起来,为了防止热瘟在京城扩散,我调了几个人进来,需要费一点周折审讯。”

    “但其实要猜,也好猜,也就祁王眼下着急抓月蚩过错,又惦记东宫,但……”

    萧楚淮顿了顿,后面的复杂猜测没有说出来。

    洛笙听着叹了口气,她只可怜阿姊,还有小太孙。

    “牵连妻儿的无妄之灾。”

    她甚至有些自私地想着,“阿姊要是不是太子妃就好了,嫁进你们皇家可真麻烦。”

    萧楚淮敛眸。

    屋内毫无征兆的沉默片刻。

    屋外又传来敲门声,开门是章太医和几个宫女太监遮面而入。

    章太医进门看见屋内是他们两人,还愣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睛反应片刻,恭敬地朝萧楚淮行礼,“殿下,老臣奉旨照看您……和洛姑娘。”

    洛笙被他们看得有些不自在,不得不出声解释着,“我就是路过,然后被扣下了。”

    章太医和气地笑笑,在宫里当差,什么“巧合”没见过,“特殊情况罢了,姑娘不要介怀。”

    “不过当下,最好还是……”章太医迟疑着看了看萧楚淮的脸色。

    萧楚淮面无表情道,“看我干什么?”

    章太医颔首,满头冷汗,“那个还是,先分房间住比较好。”

    “也,也不远,”章太医补救,“就隔壁,出门两步就到了。”

    “哦,好。”洛笙倒是没什么意见,她也不怎么想跟萧楚淮住一个屋,多不方便。

    怎么睡啊。

    洛笙走上前,道了一声有劳,便跟着几个宫女太监离开。

    洛笙走后,屋内章太医已是冷汗津津,“殿下恕罪。”

    “何罪之有,”萧楚淮走到书桌边坐下,一派沉稳准备处理公务的模样,“我自己呆着清静。”

    章太医谨慎的点头,正要上前诊脉。

    听见萧楚淮冷淡地下一句,“又没名没分。”

    他声音极轻,只有离他最近的章太医能听见。

    章太医不敢插嘴,只是规矩地诊脉。

    东宫宫人都封禁关在各自的房中。

    进来伺候的都是宫里派来的,其中一个小宫女偷看了一眼端坐在书桌前清贵明朗的皇子,眉眼微动。

    等众人退出屋内时,她不由得碰了碰身边的同伴,“那五殿下和洛姑娘是什么关系啊。”

    “谁知道呢,不过听说上次围猎遇刺,殿下就跟洛姑娘在一起呢。”

    “可我瞧着殿下对洛姑娘好像不太感兴趣。”小宫女整理了下自己的裙摆,“不然应当从山里回来就给名分了。”

    “主子的心思,我们哪知道啊,”同伴并没太在意,“不过殿下身为王爷,身边有几个女人不都正常吗。”

    小宫女心下有了数,点头,“说得也是。”

    几步远的小厢房里,洛笙随宫人简单规整了下房间,准备了一些日常生活梳洗用的东西。

    洛笙先前准备好的都被关在隔壁院子里,想来也都是白准备了,计划不如变化快。

    她还答应好要去跟阿姊用晚膳,这下也肯定是不可能了。

    一旁宫女行礼,“姑娘,都收拾好了,您看有什么需要的再吩咐奴婢。”

    洛笙连忙道,“前院太子妃娘娘的消息,能随时带给我吗?”

    “可以的,姑娘别担心,太子妃娘娘那边很多人照顾着。”

    洛笙点了点头。

    宫女给她备好茶水,“您也要照顾好自己,想必娘娘也很担心咱们这边。”

    洛笙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

    外面一个小太监走到窗口,“洛姑娘,您兄长,洛监察给您送了些东西过来。”

    洛笙闻言心下多多少少有了些慰藉,“阿兄来了?”

    “只在门口停留片刻,将东西放下就让他走了,眼下境况不好,京中走动还是得少。”

    他们说的没错。

    洛笙接过来包裹,里面放了一些笔墨纸张,小画书,口风琴,编绳珠串,还有她平日里喜欢弄的胭脂水粉,香料香粉。

    再就是一大箱小零食,最底下放了一罐糖。

    糖罐里面每一颗糖都包了漂亮的纸。

    最上面是一封信。

    信里前半段是安抚她的话。

    最后告诉她,这糖罐里的糖一天吃一颗。

    每一颗里面都写了一个礼物。

    她吃到几个礼物,等回家,洛清晏会一并送给她。

    大抵是在这种危险的时候,看到家里人送来的东西也格外的委屈。

    洛笙想哭,但忍住了。

    她是一个很坚强的小姑娘,这么大点事情有什么好哭的,矫情。

    洛笙红着眼睛,坚强地把东西规整到一旁。

    心不在焉地拿出来里面一个小话本翻看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平复心绪。

    洛笙窝在自己的小床上。

    一面啃零食一面看着,也不知道是吃困了还是看困了。

    她放下书本靠在旁边小憩片刻。

    直到晚间宫人前来送晚膳。

    洛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这会儿才发现身子疲得厉害,头重脚轻。

    整个人昏昏沉沉,站都站不稳。

    “姑娘怎么了?”宫人起先还试着上前询问,在看到洛笙泛红脸颊时大惊失色,慌慌张张跑了出去,大声喊着,“章太医!”

    洛笙扶着旁边床架,饶是如何,也发觉了自己的不对劲。

    这次发热还和之前情热不同,她浑身都发酸发疼,头晕又恶心。

    洛笙虽然知道自己身体弱,但也没想到这么弱。

    这才来第一日,清早才发现的热瘟,晚上她就不行了。

    章太医闻声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面目严肃、全副武装。

    他试了试洛笙额头温度,又诊着她的脉息,一时间眉头紧锁。

    洛笙隔着床幔薄纱看外面的太医。

    听到章太医叹了口气,“是热瘟。”

    洛笙心绪凉了半截。

    章太医匆匆写着药方,交给旁边的宫女,赶去熬药。

    “姑娘好好养病,别多想。”

    洛笙试着撑起身子,“我阿姊……”

    “太子妃娘娘还没事,若是这三日静养都没事,那可能也就没有得病。娘娘很好。”

    洛笙眼睫压低,“那能不能,先别告诉她,我怕她动胎气。”

    章太医也了解,“这是自然的。”

    洛笙放心的点头,“有劳您。”

    这院子里,一共也没有多少人,洛笙病倒一事很快整个院子都知道了。

    萧楚淮放下手中文书,抬头就能看见几步远的房间,亮着微弱的灯光,里面只安排一个宫人近身来往。

    他起身,这一举动把章太医吓了一跳,“殿下这是去哪?”

    萧楚淮平稳道,“我去看看。”

    “这可使不得。”章太医挡在门口将他拦下,“洛姑娘已经病倒,您去那肯定也跑不了。”

    萧楚淮也没在意,“我本来就跑不了。”

    “不不,”章太医硬着头皮将人劝住,“眼下,太子被扣留,太子妃有孕,这东宫也就您来做主了。您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去看洛姑娘是不是?”

    萧楚淮没抱希望自己可以逃掉,也并不觉得这个病能对他有什么影响。

    但洛笙不一样。

    他正要出门,门外一个小太监上前,“殿下,宫外也有几处,说得了热瘟。沉翦大人送来些消息,怀疑是祁王虚张声势,但可以从这几个放假消息的入手清查,请您拿主意。”

    萧楚淮脚步停下来,视线不得不从隔壁收回来,接过那纸密信,先回到书桌旁。

    章太医大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离开屋子。

    洛笙即便是休息,也根本休息不好。

    烧得浑身难受,头昏脑涨。

    直到她房中伺候的宫女叫她起来吃药,洛笙才勉勉强强撑坐起身。

    顺着宫女喂药的动作,将苦涩的汤药喝下去。

    胃里灌着苦药,一阵翻江倒海。

    洛笙躺不下去,索性撑着身子起来。

    宫女习惯性的要去扶她,却见洛笙摆了摆手,“没事,我就活动一下,身子躺得疲。”

    洛笙走到窗边,眼尾余光看见了不远处亮着灯的屋子。

    她抬起头,发现萧楚淮还坐在房内,手里专注的写着什么。

    洛笙想起来问道,“殿下没事吧?”

    “殿下还没事。”

    洛笙了然应了一下,正要回去。

    冷不丁看见院子里一个小宫女,面色绯红,衣着单薄,手里端着茶点,在萧楚淮的门口停了一下。

    风吹过宫女的衣衫,吹开了她轻散的裙领,露出肩膀。

    她又含羞带怯、遮遮掩掩的拉上,虚虚的挂在肩头,仿若随时能掉下去一般。

    第79章

    那小宫女生得漂亮, 是那种在这一批前来伺候的宫人中,一眼就能看到的漂亮。

    即便是面巾遮住下半张脸,也能感觉到她样貌出挑。

    洛笙愣是半天都没挪动脚步离开窗口。

    秋日里天凉, 大家衣衫收束起来并不像是夏日那般松散。

    这样风一吹就掉的……洛笙可太清楚是什么目的了。

    她之前那什么萧楚淮, 就这么穿衣服。

    洛笙轻轻扶了下窗框,看着那宫女只停顿片刻, 就走上前, 敲萧楚淮的房门。

    大抵是屋内人准了, 宫女便走了进去。

    洛笙身后站着的宫人见她半天都没有从窗口回来, 不由得道, “姑娘, 你还在发热, 不好吹风, 先关上窗吧。”

    洛笙慢吞吞的应了一声, 而后也没敢再看对面屋内的光景,将窗户掩上。

    她走回屋子里, 没头没尾的问了句, “殿下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病了?”

    宫女应声,“殿下是知道的, 叫我们好好照顾姑娘。”

    洛笙抿了抿茶水, “那,那你替我跟殿下道声谢, 说……给殿下添麻烦了。”

    宫女听得莫名, “哦好。”

    “他有什么话,你到时候带回来给我就成。”

    “姑娘放心, 我去差人传话。”宫女说着出门,叫了个院内的小太监。

    毕竟她贴身伺候洛笙, 也不可能擅自再去萧楚淮的房内。

    洛笙听着他们去送信,轻轻握了握手里的杯盏。

    刚刚的困顿莫名其妙烟消云散,只是病中脑袋还有些混沌晕眩。

    片刻后,洛笙又偷看了一眼门外,没有宫人要回来的意思。

    她手里那杯茶也见了底。

    许是萧楚淮忙着别的事情,并没有给他们带话回来。

    忙着什么事呢。

    洛笙脑袋里不由自主的想起春日,她手帕掉在萧楚淮面前的光景。

    跟那小宫女要做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分别。

    洛笙自动脑补上了那小宫女进门之后的场景,越想脑袋越重。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

    她想这个干嘛呀。

    萧楚淮如何那是他的自由,他一个王爷三妻四妾都很正常,她好久没勾-引萧楚淮了。

    怎么还不准别人勾-引了。

    洛笙拍了拍自己的脸,制止了自己脑袋里混乱的想法。

    洛笙瞥见了放在桌边的糖罐。

    刚刚喝过药,还残留在口腔中的苦涩感这会儿不知道怎么的变成了酸苦的味道。

    她伸手摸过来糖罐,拧开罐子,随意摸出一颗糖打开塞进嘴里。

    看见糖纸上画了一个手钏。

    她咬着糖块,不知怎么的也没有遵循阿兄书信一天一个的频率,又摸出一颗糖,上面画着聚福轩的全家福糕点盒。

    洛笙拆完第三个才觉得心情好了些,慢慢的将糖纸铺好放起来。

    总归是阿兄答应她的,又不能耍赖。

    洛笙收好东西,熄了灯盏,心不在焉的回到床榻边躺下。

    她安静的望着头顶床幔,眼前又出现了那小宫女被吹开衣裳的样子。

    洛笙胸口起伏剧烈了些,狠狠的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秋夜浓黑,屋外一片寂静。

    孱弱的虫鸣声在草丛中此起彼伏,扰人清梦。

    房间里熏有祛病气的草药,起先洛笙也没觉得这味道有什么,这会儿忽然觉得有些难闻。

    洛笙掀开被子,一下子坐起来,她撑着酸疼的身子,还是起身朝着窗边走了过去,自言自语道,“我就是开窗通通风。”

    接着,她偷偷打开了一道窗户缝隙。

    目光却看向萧楚淮的卧房。

    不远处那间卧房早早就熄了灯盏,方才开着的窗户此时也被严丝合缝的掩上。

    怎么这么早就熄灯了呢,窗户不需要开着通风了吗?

    院子里只有宫人值守,听见动静过来询问,“姑娘,可有吩咐?”

    洛笙摇头摇到一半停住,还是问了句,“殿下睡了吗?”

    宫人看了眼萧楚淮的房间,回了一句,“哦,还没呢。”

    洛笙讶异的眨了眨眼睛。

    关灯关门还没睡,那是在里面……!

    “有事吗姑娘?”

    “没,没有。”洛笙咬了下唇,关上窗户。

    而此时从后院送完信回来的萧楚淮走来,正巧看见洛笙垂头丧气的关上窗户。

    他走上前,问了宫人一句,“她还没睡?”

    “没呢殿下,许是病着,姑娘睡不好。”

    萧楚淮看了看虚掩的门窗,这会儿没有章太医阻止,便径直推门。

    洛笙才关上窗,又听见风把窗吹得“吱吖”作响,把外面宫人嘈杂的脚步声也带进来了点。

    她有些烦地回身,狠狠地拉上了窗户,“砰”的一声!

    这下有些重。

    吓得外面宫人也一哆嗦。

    萧楚淮也停住脚步,隔着内室帘子看着里面的清晰的光景。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寂静得只能听见她不断起伏的气息声。

    洛笙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小脾气。

    她走回床边,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物,而后莹白如玉的手指捏起肩颈寝衣,拨开些许后,轻轻松开。

    丝缎寝衣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到肩头,像是窗外一股细风拂过。

    与那小宫女衣衫滑落的样子如出一辙。

    衣襟顺滑,丝缎脱离雪肤。

    洛笙看着露出来肩颈锁骨,而后是一条一勾就断的细线,轻轻吊着里面的小衣。

    她身上极浅的花印若隐若现,将开未开。

    洛笙脑袋混沌的欣赏着自己。

    她看着小衣里收拢的轮廓,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末了不屑地轻哼一声。

    “就这么点把戏,你都能上钩,男人果然都一样。”

    洛笙坐回床榻上,床幔并没有拉起,而是摆在了自己的身边,随手拉扯着。

    无声中带出些朦胧氛围,更衬得里面的人窈窕柔软。

    洛笙把玩着手边纱帐,将自己的寝裙系带抽开一段,“这点算什么嘛。”

    她还以为他真的跟别人不一样呢。

    洛笙把玩着寝裙蝴蝶绳结,绳结松开,寝裙上身散落。

    带来些清凉舒缓感,缓过她烦闷的心绪。

    拉开的寝裙没有全部褪下,只褪到手臂后面,剩余的衣物被卷起松散的堆在腰间。

    但里面的小衣仍然规规矩矩地系好。

    凌乱中的规矩,更加刺激人的摧-毁-欲。

    让人恨不得撕开那纤弱的遮掩。

    她有些烦,摩挲着手里的薄纱,“……是不是谁勾-引你都上钩啊?”

    屋内轻轻的回荡着她略带病气的虚弱声音,与这般场景混合反倒令人神魂颠倒。

    哼,应当是这样。

    这个二十多年忙于政事,没碰过女人的王爷,被她打开了闸门,就一发不可收拾。

    毕竟一开始清高,后来上瘾的男人,她在青楼里可见多了。

    他们男人都喜欢什么来着……

    洛笙拉开裙摆,露出纤细匀称的小腿。

    她又往上拉了点,直到大腿上方,她才停下来。

    喜欢这样,裙子越短越好。

    洛笙双腿轻轻蜷曲了一下,膝盖磨蹭着蜷起,靠在锦被边,自言自语着,“你是不是也喜欢?”

    她百无聊赖的拉过旁边的薄纱,松散的铺在自己腿上。

    轻轻晃动着,“肯定喜欢。”

    在山里把她欺负成那个样子,还要装正经。

    怕不是早就想要换掉手指,狠狠折磨她。

    洛笙不高兴,“我之前那才用了三成功力,还没认真呢。殿下就吃不消了,我还以为殿下多厉害。”

    “我要是用十成,非得要殿下半条命不可。”

    洛笙磨蹭了一下,手指顺着膝盖滑开,指尖勾过裙摆,一点点上滑,“还好没用十成,真不值得,给旁人勾勾手指就走了。”

    从外面看,一层细细的薄纱晃在床侧,床榻上的女孩衬得朦胧。

    犹如天边坠落凡间的仙子,纯净又能轻易勾起最原始的荼毒想法。

    洛笙轻吸了一口气,或许病中本就因为一些小事委屈。

    她甩开手里薄纱,“我才做两日正经姑娘,就忍不住去找旁人了,果然还是喜欢不正经的。就这还想娶我,我才不要进你的大染缸。”

    女孩声音被病气沾染得迟钝缓慢,发热带来的思绪迟缓让她并没有注意到屋内不远处多了个人,“既找了旁人,就休想碰我了。”

    “这十成功力,才不用在你身上,”洛笙翻了个身,整个人趴在床榻上,腰身下塌,曲线起伏有致,双腿翘起交叠晃在身后,她拉过枕头,“家里还养着小侍卫呢,那是个干净的。”

    “还听我话。”

    她本就松散的寝裙,随着她的动作彻底从她手臂间坠下来,将她腰身缠住,瀑布般的长发蜿蜒铺展在她身后,又像是个天生的小妖精。

    洛笙拿枕头垫了一下手肘,正要再点燃床头灯盏,看一会儿小画书再睡觉。

    突然映着刚刚亮起的火光,看见了不远处桌边坐着的萧楚淮!

    洛笙愣是吓得浑身抖了一下,惊愕地张了张嘴,却连惊叫都没能发出来。

    她呼吸停滞了片刻。

    “不可能,”洛笙嘀咕着又缩了回去,缓了缓病中发昏的脑袋,“一定是骂了这个禽-兽太久,都给我气出幻觉来了。”

    她得了热瘟,他大晚上来这干嘛啊,不怕生病吗?

    再者他不还有个新欢小宫女吗?

    洛笙抱着小话本躺回去,过了片刻,身体被盯穿的焦灼感越来越真实。

    她心跳越来越快,那不能是真的吧……

    洛笙试探性的转过头

    只见萧楚淮靠在座椅上,仍旧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嗓音令人不寒而栗,“笙笙在家养了个什么?”

    第80章

    洛笙心跳都跟着停了半拍, 悬在半空中久久没能落下去。

    她定定看着不远处的萧楚淮,无声对视之中,洛笙将自己刚刚所有放肆大胆的举动和言论都过了一遍。

    甚至她身上的衣衫, 还带着似有若无的撩拨气。

    洛笙眼睫抖个不停, 若无其事地遮掩着,“哎呀, 殿下你怎么来了呀。”

    洛笙自己都觉得这反应虚假。

    萧楚淮没接她的话。

    洛笙声音就弱了下来, 手里的话本遮住自己半张脸,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楚淮用自己那古井无波的清寒嗓音, 说出一句, “从这点小把戏, 我就上钩开始, 到你那十成功力, 想要我半条命。”

    洛笙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血液逆流而上, 直充头顶。

    本就在发烧,这会儿浑身更烫几分。

    她整个人都暴露在萧楚淮的视野之下, 洛笙一时间觉得自己再也没法见人了。

    洛笙四下看着, 生病没哭,这会儿想哭。

    救命, 怎么没有个地缝能让她钻一钻。

    “我生病了, ”洛笙轻轻拉上旁边的床幔,“病中的人就是爱说一些糊涂话, 做一些糊涂事。您不要见怪。”

    “用上您了, ”萧楚淮慢条斯理道,“不叫我禽-兽了?”

    洛笙更想哭了。

    她拉过被子, 遮盖住自己,主要是为了蒙上脸不想见人, 因此也没遮住裸露在外面的双腿。

    “殿下快回去吧,我得了热瘟,我怕传染给您。”

    “不是正好想要我半条命?”

    洛笙憋红了脸,坐起来打断了他,“不许再提了!”

    萧楚淮撑着额角,却忽然轻笑一声,低低的声音回荡在屋内,“那宫女已经关起来了。”

    “宫里新来的,不懂规矩,我差人在教她规矩。”

    洛笙听着他的解释,还是觉得丢脸,再次将脸蒙起来,“我困了,要睡了,殿下回去吧。”

    萧楚淮又看了她片刻,眼底情绪不明,“还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

    洛笙窝在被子里扯着被角,到底没敢说话。

    萧楚淮自觉地说了,“谁勾-引我都能上钩是吧?”

    只遵循身体本能的,那确实叫禽-兽。

    谁都可以,不挑不捡,糜乱又随意。

    一生重名节的萧五王不屑。

    萧楚淮并不喜欢解释太多,言简意赅,“我这么容易上钩,洛姑娘你这数月就不会被我屡屡拒绝,如今还在洛府,做未出阁的姑娘。”

    洛笙偷偷拉了下被子看他。

    萧楚淮补了后半句,“你该一直在我床上。”

    他说什么话都这么直接,偏还顶着一张矜贵脸,听得洛笙浑身发烫,轻轻磨蹭了下被子。

    萧楚淮其实不喜别人随意触碰他,大大小小的规矩,但凡留在他身边的人都清楚。

    不清楚的都不可能留在他身边。

    政务差事足够令人伤神厌烦,萧楚淮的身边也留不下心机繁重、复杂多变的人。

    萧楚淮的亲疏界线非常明显,一如他对自己条条框框的规则设定。

    任何让他觉得相处疲惫的人,都被他划在自己的领地之外。

    永远不可能近身。

    萧楚淮将她磨蹭被子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平静敛眸,“想我留下?”

    洛笙不知道自己从始至终的动作都带了暗示意味,散发着浓浓的需求。

    她自然也没反应过来萧楚淮说的话有别的意思,还体贴地回了一句,“你别再被我传染了,这个病挺难受的。”

    萧楚淮沉吟片刻,“你自己可以解决?”

    “当然可以。”

    屋内的沉默带了几分莫名的诡异。

    萧楚淮晦暗视线略过她裸露在外的双腿,又落在了小姑娘拉着被子的纤纤玉指,意味绵长几分。

    洛笙这才觉得氛围怪怪的。

    怎么,她自己可以……很奇怪吗?

    洛笙小心翼翼地拉好被子和床幔,将自己挡在里面,“所以……你先回去吧,你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萧楚淮眼帘压低,并没有第一时间走。

    他又在外面坐了一会儿,“那我还有一个问题。”

    萧楚淮漫不经心地接道,“你说做了几日正经姑娘,是什么意思?”

    “从前跟我接触,是故意不正经?”

    洛笙轻咬了一下指节。

    那是她之前以为他是坏人,故意勾-引他,想要探消息。

    当时亲近他,说喜欢他,那都是装的,只有当目的性极强的时候,才会那么肆无忌惮,为达目的极近撩拨。

    不得不说,萧楚淮这人真的太敏锐了。

    她眨着眼睛,轻轻回了一句,“那现在不是已经到手了吗?”

    洛笙觉得这个理由简直完美,“到手前后,态度是会不太一样的。”

    萧楚淮眉梢微扬。

    他忽然间冷笑一声,“谁跟你说到手了。”

    “你不是都想娶我了吗?”洛笙翻了个身,嗓音慵懒,“还不算到手。”

    萧楚淮起身,朝她走过去,“你不是不嫁吗?”

    洛笙煞有介事地说着,“嫁了就不划算了。”

    萧楚淮以为她是指做妾室。

    他扶住洛笙床边的灯盏,隔了一端距离看她。

    “要是划算,你嫁吗?”

    洛笙轻哼两声,“那也得先划算再说。”

    萧楚淮无声勾唇,熄了她床头灯盏,“好。”

    洛笙眼前光线骤然暗了下来,她安静的听着身后人帮她熄灯后离开了房中。

    她才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过去,见人真的走了,洛笙轻轻松了一口气,踏踏实实地盖好被子睡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了点,还是今天吃的药管用了一些。

    洛笙身上没那么难受了,甚至大胆放肆地嘀咕,“这西湎热瘟,好像也不过如此。”

    她甚至觉得自己三天就能好。

    不成想第二天过了晌午,洛笙就成功高烧到下不了床。

    吃不下睡不着,只有浅薄的意识,觉得她还活着。

    身边宫人忙里忙外,御医两个时辰来看一次。

    她隐隐听见宫女焦急地问御医,“怎么办,姑娘把吃的药都吐出来了,已经第三回了。”

    “总这么吃了吐,吐了吃怕是药没管用,肠胃也弄坏了。”

    洛笙头疼得厉害,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她轻轻蜷缩了下身子。

    满脑子都在挽救自己昨日的张狂想法。

    对不起,热瘟大人,小女子年少轻狂不知您的厉害。

    您最厉害了,小女子快烧死了,求求您饶过我吧,我再也不敢看不起您了。

    好难受。

    洛笙细眉紧蹙,听着外面来来去去的人声。

    宫人又喂她吃了一次药,四周才算是彻底安静下来。

    洛笙混混沌沌地躺着,也不知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只是朦胧中听见屋内响起脚步声。

    她思绪钝了钝,也没在意。

    一片寂静漆黑的房间里熏染着药草,遮掩着房内的病气。

    这死气沉沉摆件之中,唯一鲜活的人,此时也卧床不起,被拢在层层床幔里面。

    萧楚沉走到床边,望着缠绵病榻的女孩,剑眉紧蹙,心绪翻涌。

    他试探着伸手,穿过层层床幔,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时停了下来。

    他手指蜷缩收紧,看着她烧红的脸和眼角沁出的泪花,愧疚地低声喃喃,“对不起。”

    洛笙大抵是听见了,她睁不开眼睛,却偏了下头,温热的脸颊碰到了他的手指。

    凉凉的,有些舒服。

    萧楚沉屏气,得到了她的默许,手上便慢慢挪动了一下。

    手掌轻贴她的脸颊,舒缓着她病重的不适。

    洛笙大抵是缓过来些,睁开眼睛,在模糊的视线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又认错了人,以为是萧楚淮又来了,“你怎么来了啊……”

    萧楚沉没接话,东宫如今缺人手,所有人又避之不及。

    他安插在宫内的势力,想方设法进来不算一件难事。

    洛笙微微偏头,“你也会得病的。”

    “无妨。”他嗓音嘶哑,“是我的错。”

    洛笙听得一知半解,一团浆糊的脑袋也不知他说什么,头顶降温的毛巾掉到枕边。

    被萧楚沉捡起来,他去换洗,拿来个新的铺在洛笙额间。

    “有人口口声声要娶你,还不是怕生病不来照顾你。”

    萧楚沉握过洛笙的手,拿着湿毛巾笨拙地擦拭,“他这个人,有的东西太多,根本也不会把精力都放在你身上。”

    萧楚沉皱眉,“而我只有你。”

    洛笙觉得,这种话不是萧楚淮能说出来的。

    反倒有些像是她家里的那个小可怜。

    她烧得有些糊涂,恍惚中以为自己是做梦了。

    洛笙缓缓收拢手指,握住他凉凉的手掌,“你有很多的……可能是你眼下,只看到了我。”

    萧楚沉看着她,思绪复杂纷乱。

    却在此时,突然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

    他微微一怔,立马起身抽手。

    萧楚淮踏进房中,朝着洛笙床榻边走过去。

    他刚走到一半,脚步微微一顿,在房内满溢的草药香气中,嗅到了一股细微的檀木气息。

    萧楚淮脚步放缓,环顾四周,终究还是床榻上人一声难受的嘤咛将他唤回神来。

    洛笙又开始打寒颤了。

    她身子蜷缩起来,将自己环抱住,身上带着细微的颤抖。

    这热瘟,身上感觉越冷,就意味着烧得越厉害。

    萧楚淮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大大方方撩开床幔,毫不避讳地抚过她额头,将人扶起来。

    屋内一瞬间灯光大亮,照在了窗外萧楚沉半边肩膀上。

    他背靠在窗口,安静地听着房内的声响。

    洛笙窝在男人身上,这会儿有意识了。

    她被灯光照得闭上眼睛,听见有人送东西。

    而后是耳边胸膛震动的声音,“得吃点东西,再吃药。”

    她现在吃什么吐什么,哪里还想吃。

    洛笙将脸埋进了萧楚淮胸膛,“我不想吃。”

    “撒娇没用。”萧楚淮握着她的下颚,将她的脸挪出来,“吃点。”

    “我是病人,”洛笙本就难受,听他这般与往日无异的冷硬语气,更加不满,“你不能逼我。”

    萧楚淮突然接了一句,“算我求你。”

    洛笙动了动耳朵,勉强睁开眼睛,仰起头看见说这话的人确实是萧楚淮。

    那个清冷淡漠、不近人情的萧楚淮。

    嗯,求人的语气也很硬。

    她懵懵地看看他,“你……这样是求人啊?”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萧楚淮握着她下颚一抬,而后当着屋内宫人的面,突然俯身低头,覆上她微开的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