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男人灼热气息随着他的声音喷洒在洛笙颈侧。
洛笙无措地望着头顶床幔, 才发现这偌大的床榻之上,绣着的是鸳鸯戏水、交颈相缠。
周身温度居高不下,她额角都沁出细密的汗珠。
萧楚淮手掌箍紧后松开, 洛笙胸腔里被压紧的气息倏然得到了舒缓的余地。
她近乎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嘤咛。
洛笙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看向萧楚淮。
发现他同样别有深意地看着她。
视线相触,方才那股强势威压的感觉再度涌了上来。
仿佛能被他那双深若寒潭的眸子侵占。
洛笙战战兢兢地垂眸回避。
青松气息从她四周脱离, 连带着那滚烫氛围。
萧楚淮从屋内离开后, 洛笙才轻轻蜷缩起刚刚被打开的身体。
手指一点点收拢, 握紧旁边的鸳鸯锦被, 扯出一层褶皱。
身体的酥软和麻意聚集在小腹, 让她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她身上还残留着男人手掌的温度, 仿佛仍然在他的掌控之中。
洛笙眼尾湿漉漉的, 沾染了她眼角红痣, 整个人显得愈发可怜。
洛笙轻轻吸了吸鼻子。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 她发现,她的身体实在是太容易被调动起来。
调动起来承欢。
可她躲在屋内和未婚夫一墙之隔, 与他的亲兄纠缠, 还被弄成这样。
她很难适应。
不知过了多久,洛笙才缓过来, 慢吞吞地从床榻上爬起来, 收拾规整好自己的衣物。
打开房门时,屋外小太监还在等着。
见她出来也规规矩矩地行礼, “洛姑娘。”
而后, 他从袖口拿出了真正的赐婚圣旨,“这是陛下圣旨, 还请洛姑娘收好。”
洛笙见他手里的圣旨轻轻攥了攥手指。
圣旨明明就在他手里,却一直到现在, 她备受欺负后才给她。
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可转念一想,她对萧楚淮做的事情,好像更过分一些。
洛笙叹了口气,这个小太监一定是跟随萧楚淮授意,将她骗到这里来。
她伸手接过小太监手里的赐婚圣旨,根本也无心打开查看,径直下了石阶。
洛笙心神不宁地走回长廊,眼前落了一道阴影。
洛笙抬头,在看到那张熟悉面孔时,心尖一颤,声音极轻地遮掩自己的异常,“你怎么找来啦?”
萧楚沉缓步走上前,“去哪了?”
洛笙伸出手,“去拿了下赐婚圣旨。”
好巧不巧,她一伸手,手腕上被捏出来的一圈红痕毫无征兆地暴露在两人视线中。
萧楚沉瞳孔微缩。
洛笙手抖了一下,故作淡定的拉上袖子,“你要不要看一看?”
长廊下,一时间满是沉寂。
洛笙手臂酸麻。
良久后萧楚沉握过她手腕压下,“不用。”
他另一只手拉过她不太规整的斗篷,那双阴沉乖戾黑瞳里倒映出她不安的影子。
而后那冰凉如蛇蝎的手指轻握了下她的脖颈,指尖拂过她颈间红痕,低声道,“笙笙这里也有。”
洛笙心脏猛然间被一只大手抓紧,她惶惶不安地扯过斗篷衣领,“诗怡还在外面等着我,我去看看她。”
萧楚沉突然幽幽出声,“我知道你们在里面。”
洛笙脚步顿时僵住,萧楚沉还握着她的手腕,只不过手上力道很轻,把她带到自己身边。
洛笙迎面撞上萧楚沉身上的檀木香气,鼻息间残留的冷松气息被清扫干净。
萧楚沉轻揉着她的手腕,而后握着抬起,冰凉唇瓣碰到她手腕红痕时,洛笙吓得微微一抖。
里侧最为敏感的位置被吻过,“哥哥太不懂怜惜笙笙了。”
萧楚沉眸底乖戾幽光轻闪,“还好笙笙没选他。”
才刚刚被萧楚淮捆绑压制过的地方,就这样承受着另一个人的安抚吻,洛笙心脏仿佛都要冲出胸腔。
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没敢说话。
恍惚间,眼尾余光处看到了长廊另一端出现的人影。
洛笙定神看过去,赫然发现是萧楚淮!
萧楚淮就站在他们不远处,乌沉黑瞳望着另一个男人触碰她,明光一点点熄灭化为无边无际的黑暗。
洛笙一时间是抽手也不是,不抽手更不是。
她忙乱地出声,“阿澈,我们回去吧。”
“急什么?”萧楚沉仿佛知道萧楚淮在看,对洛笙说话声音仍旧温柔,说出的话却是,“笙笙下次受欺负了要跟我说,我可以帮你解决掉那个麻烦。”
洛笙心口咯噔一下。
萧楚沉又问,“要不要?”
此时他眼底已经浸染了幽戾阴森。
要不要都会得罪其中一个。
洛笙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萧楚沉握着她的手,转身回头,另一只手毫无征兆地多了一枚燕尾镖,刺激到了洛笙的眼睛。
她慌忙上前,挡在萧楚淮身前按住萧楚沉的手。
近乎是同时,一道尖利长剑弹出剑鞘的声音一同响起。
萧楚淮身侧沉翦拔刀随侍在旁!
洛笙又下意识想要护萧楚沉,“别!”
她夹在中间,左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死死地摁住萧楚沉握着暗器的手。
阻止他把事情闹大,“这件事情怪我的,你不要……”
“笙笙乖,不怪你,让开些。”萧楚沉轻哄,眼底却一片阴沉,“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
他用着最乖顺的样子对待洛笙,面对别人却是难以平息的凶戾狠意。
怎么可能跟她没关系。
洛笙摇头,“阿澈,我们回家。”
她抓紧萧楚沉的手,生怕他脱离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可她只感觉萧楚沉的手越来越难压。
洛笙知道他想要什么,“我们都要定亲了。万一出事,坏了我们的婚事怎么办?我们回去好不好。”
萧楚沉手上的力气僵持了片刻,果然卸了下来。
洛笙悬着的心放松不少,重复道,“我们回去,还有定亲的事情要忙。”
萧楚沉手里的燕尾镖转了一下,盯着对面萧楚淮在掌心把玩,随后收了起来。
“也是。”
萧楚沉带过洛笙,“我们回去。”
洛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跟着萧楚沉走开。
与对面萧楚淮擦肩而过时,萧楚沉再度开口,“我们的婚事还是更重要些。”
沉翦眉头紧锁,气恼地看着萧楚沉,又看向自家主子。
萧楚淮仍然站在原地,眉眼愈发晦暗,冷不丁一句,“希望你们婚事一切顺遂。”
“没有你,应当顺遂很多。”
萧楚淮眉梢微扬,“那可惜了。”
长廊下,这氛围紧张到令人窒息,洛笙只想赶紧先带走一个。
她不由得加快脚步,直到远离这一片是非区域,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方才的情况便是想想都觉得可怕,稍有不慎这两兄弟恐怕就会在宫苑内大打出手。
洛笙与萧楚沉离开,走到人来人往的紫宸殿前,洛诗怡正巧朝这边走过来,“诶,堂姊……”
她犹豫了下,还是依照礼制喊了一声,“殿下。”
“你们回来的正好,礼部尚书奉命过来相与咱们一起商议殿下与堂姊你的婚事,择选定亲吉日。”
洛笙点了点头,便跟随洛诗怡去了紫宸后殿。
但他们全然不知。
礼部奉命——奉的是萧楚淮的命令。
洛笙及家人与礼部商议结束,深夜才筋疲力尽的回到府中。
下车之时,洛笙碰巧与旁边下马的祝千帆撞上视线。
不知怎么的,祝千帆不自在的移开视线,轻咳一声,“这几日要议亲,我得先住洛府。”
“啊好。”洛笙看起来也有些不适应,一声“好”后,愣是半天都没能再多说一句话。
祝千帆迟疑着,“你先进。”
洛笙谦让了下,“你你先。”
“行了行了,你们干嘛呢。”洛诗怡上前,挽过洛笙,“进家门还要让啊,堂姊走啦。”
洛笙被洛诗怡拉过,先进了院子。
似乎有洛诗怡在,一切就都自然了许多。
其实洛笙与祝千帆一整晚也没太多交流,两人甚至与从前相比更加拘谨客气。
仿佛谁也没有适应过来。
到底洛笙婚事在即,需要父母长辈坐守,况且祝千帆与洛府来往甚密,也算是洛宗捡回来半个义子,因此暂且在洛府住着并没什么问题。
祝千帆跟在她们后面进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见是洛清晏。
“清晏兄。”
洛清晏示意他进门,“不必拘谨,这就当是咱们自己家。”
祝千帆说出顾虑,“我一直是怕,她觉得我拆散了她和洛家。我是个粗人,也不怎么会说话。”
洛清晏闻言弯唇,“这人情分之间是走心的,从来不在于什么名头。”
“笙笙是个好孩子,你在家中住一段时间,对她好的也不需要说什么,她心里都清楚。”
祝千帆点头应了下。
洛清晏笑容敛起,沉默片刻,“我该谢谢你。”
其实今日,祝千帆说出这件事时,他就要有机会了。
他再也不用碍于兄妹身份,不敢越线也不敢表露。
萧楚沉如今境况未必能在宫中长久。
只要这婚事稍有破裂,笙笙落单,他兴许能试一试。
总归他愿意等,一个月半年,甚至十年八年,都可以等。
祝千帆还没懂,“谢我?”
洛清晏弯唇换了个说法,“谢你拿拼过命的功绩,给了笙笙一个好身份,你比我更应该做这个兄长。”
祝千帆连连摆手,不敢接这般夸赞。
殊不知洛清晏是另一个意思。
洛笙回房简单的沐浴梳洗后,浑身上下筋骨都软了几分。
她熄灯躺在床上,脑海中接二连三地翻过晚间的事情,最后定格在剑拔弩张的长廊中。
她站在两人中间,抵挡着两边难以平息的硝烟。
前后都被焦灼地翻烤着,格外不适应。
许是睡前想了太多,洛笙做了一个极其大胆放肆的梦。
梦里,她如晚间一样被萧楚淮禁锢着,身前后背都温热滚烫。
她抽泣着挣动,突然间,她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强硬的握住她挣动的手腕。
而身后伸过来那只手腕上,刺着一株血红赤莲!
洛笙满头大汗地被压制在睡梦中,怎么都醒不过来。
直到清早含双焦急地叫她,洛笙才一下子睁开眼睛。
她惊坐起身,扶着胸口,慌张的环顾床榻才发现只是一场梦。
荒谬到极点的梦。
洛笙有些难以接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脸颊滚烫。
含双眉头紧锁,“姑娘,你怎么睡着一直发热还在哭?要不要叫郎中来看?”
洛笙这会儿眼眶还是湿的。
她匆忙擦了擦眼尾泪痕,没敢告诉含双自己梦见了什么,“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她正要翻身下床,动了动身子,才猛然间察觉到了一股轻微的啃噬感。
熟悉的小虫子在啃噬她骨头的感觉。
久违又令人惊恐。
洛笙瞬间想起来,萧楚淮曾说给她备的药,分成三次,吃完才能全部消解。
可她只吃了两次。
最后一颗,还捏在萧楚淮手里!
第102章
洛笙心口发慌, 惶惶不安地捏紧了被褥。
大抵是前两次吃药已经消解了大部分药性,洛笙这一次并没有太强烈的不适感。
但她清楚,如果不尽快吃药, 这不适肯定会越来越厉害。
可她还要去找萧楚淮吗?
洛笙一想到昨日的境况。
小腹再度酸麻起来, 连带着身体被药性侵蚀的异样愈发明显。
洛笙不敢想,以萧楚淮现在的气性。
她要是去找他, 肯定不是一个吻能把解药要过来的。
这时间算下来, 第三次吃药的时间——
应该是正好是那日她去景王府, 跟萧楚淮说清楚的那一天。
洛笙心底凉了半截。
十有八九, 这药是萧楚淮故意没给她, 等她再去找他。
昨日她那么激烈地反抗他, 这回倘若是她主动去了, 那肯定是任由摆布。
含双站在一旁收拾着, 看着洛笙脸色还是不好, “今日礼部来提亲,姑娘也不用前去, 不然还是叫郎中来看看吧。”
洛笙听到了什么关键字眼, “今日提亲?”
“是啊,昨日与姑娘说过的。”
洛笙回过神来, 记起来昨日他们是与她说过, 礼部今日来给萧楚沉提亲。
只不过昨日她一直心不在焉,什么都没听进去。
洛笙想起什么来, “那, 那宸王殿下会来吗?”
“殿下已经在前院了。”
洛笙连忙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那给我备衣物,我去前院。”
“啊?”含双还犹豫了下, “可是,可能不太合规矩。”
按道理,提亲女方不能出面,会有人说女方耐不住寂寞、上赶着嫁。
“你就帮我带句话,等他们结束了我偷偷见他。”
含双思索着点头,给洛笙挑了一件淡色的衣物,“不过姑娘别被外人瞧见,我瞧着今日礼部带来的闲杂人居多,都是碎嘴,来了就不停说闲话。”
本身京中之前就传言洛笙要和五王议亲,转头又指给了宸王。
这已经开始被人议论了。
“方才进门时,有个老婆子一直跟沁雪说,姑娘好手段。真想撕了她的嘴。”
洛笙抱过衣物,也顾不得这些,只应了一声好,赶忙去换衣服。
提亲由礼部操持,流程繁复冗杂,洛笙赶到院子里的时候也才进行了一半。
她躲在积雪满布的雪松后面,遥遥看了一眼,看见萧楚沉早早就坐不太住。
他本身就不是什么遵守规矩的性子,这么长时间的拘束让他无所适从。
因此,洛笙刚一探头,萧楚沉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出现。
视线一下子扫了过去。
洛笙触及他的目光,又心虚地往松树后躲了躲。
不小心碰掉了大片大片的积雪,洋洋洒洒从松树枝叶上落了下去。
到底是不合规矩,洛笙想起来含双的话,连忙后撤几步躲开。
谁料刚转身,眼前光影被遮住大半。
一抬头看见萧楚沉就站在她身后。
洛笙错愕地睁大眼睛,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后的大堂。
里面果真没了萧楚沉的身影。
“你怎么出来了?”
萧楚沉理所当然一句,“你不是来找我了么?”
“我……你,”洛笙动了动唇,愣是想不出什么能够反驳的话,“我也没让你现在就出来。”
“这会儿主要是礼部尚书与他们聊。”萧楚沉停顿了下,“礼部尚书怕我说话坏事,不让我说。”
洛笙听来觉得,礼部尚书说得有道理。
他是容易坏事。
萧楚沉问她,“怎么了?”
“哦,我就是……”洛笙犹豫着,也没有开门见山地说自己的想法,“来看看。”
萧楚沉好整以暇地打量了她片刻,视线落在她冻得发红的耳珠上。
他慢吞吞地伸出手,轻捏了一下,没松手,“虽然我很希望相信笙笙是因为想见我才来,但……”
萧楚沉拖了拖尾音,看着她的眼睛,“我猜应该不是。”
洛笙听着他的话,被看穿很不好意思,“抱歉。”
“不用跟我道歉,”萧楚沉打断她,“你肯对我提要求也好。”
证明起码在她这里,他还有用。
有用的人,通常不会被抛弃。
洛笙纠缠着手中的帕子,一时间也不知从何开口,磕磕绊绊道,“我可能,需要用一下你的那个药……”
萧楚沉思索片刻,倒是明白了是什么药,“怎么突然要吃药?病了?”
“嗯。”洛笙不敢说是那种毛病,“就是昨日风寒冻着了,一、一颗就好。”
萧楚沉看着她脸颊确实有些不太正常的泛红。
伸手将药瓶给洛笙,示意她自己拿,洛笙还是没忍住,“我能多拿两颗吗?”
“全给你都行。”
洛笙惶惶不安地准备多倒一点,雪松另一边忽然响起一个婆子的声音,“殿下!您得进屋了!”
洛笙听见那人的声音手一抖,只倒出来两颗就匆忙的摁上瓶塞,塞进萧楚沉怀里,“提亲我不便被人瞧见,不够我再问你要。”
她赶在老婆子过来时躲到了雪松另一边。
萧楚沉站在原地,轻弯了下唇,迎上那人,“知道了。”
婆子触及萧楚沉身上的阴冷气,还是心惊胆战地后退了几步,又多看了两眼雪松后面。
没看见什么。
萧楚沉往屋内走着,脑海中还是方才洛笙脸颊红润、眼波轻荡的样子。
他黑瞳微眯。
笙笙这病,可不像是风寒。
洛笙偷偷快步走开,手中一颗药丸放在掌心,另外一颗塞进了自己的零食荷包里。
以她现在的药性,这两颗药应当能撑很久。
其实按道理来说,未婚夫妻,她可以找未婚夫解药了。
但……
洛笙心不在焉吃下手里的那颗。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好在一颗药缓解之后,洛笙有十来天都没有再觉得不适。
她似乎可以通过这个一直等到她做好心理准备,接受他。
直到定亲当日。
洛府上下早早置办起来定亲所用的东西,府苑里外张灯结彩。
这场婚事即便是不情愿,也一定要盛大地办,保证洛笙日后在夫家能挺直腰杆。
洛笙清早起来沐浴梳妆,困顿地翻看定亲的流程安排。
她看到其中一项是给对方父母亲敬茶,有些惶恐,“今日陛下和皇后娘娘会来吗?”
“多半不会。”含双觉得不太可能,“提亲都是礼部代劳,有可能直接省掉了这一步。”
洛笙想着,“也是。”
她合拢册子,含双正好也帮她梳妆完。
听到外面嬷嬷催着,“姑娘好了吗,礼部的人都到了。”
“好了。”洛笙提起裙摆起身。
她天生适合穿红,一袭礼制周全的红裙衬得她肤白胜雪,眸光潋滟。
洛笙抚平繁复裙摆,扶着含双出门。
在枯枝败叶、白雪皑皑的冬日里,她明艳得不可方物。
洛笙走到府苑正堂,远远看见屋内一众宫人整齐的排布在两侧,手里端着宫中王爷婚嫁仪制的东西,府苑内都是禁军侍卫看守,应和着两侧周正的红灯笼,阵仗颇大。
洛笙走在路中间,对这般隆重的摆布不太适应。
这看起来,好像还挺重视的,有一种皇帝皇后都坐在里面的感觉。
洛笙踏进正堂,脚步却忽然顿住。
正堂之上,皇帝皇后不在,但萧楚淮在!
洛笙看见他眼睫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又很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萧楚淮没有坐在主位上。
他是与萧楚沉并行在客位,主位坐着的只有洛展与陶晗。
能看出来,此时洛展与陶晗也局促不安。
陶晗只觉得椅子上有针一样,哪有王爷坐下面,他们坐上面的道理。
可这是萧楚淮示意的,他们也不敢违抗。
太怪了。
萧楚沉是女婿也就罢了,可萧楚淮这……
乍一看还以为,他们迎了两位女婿来定亲。
洛笙也这么觉得。
像是她要定两位一样。
萧楚淮在屋内,洛笙连气都喘不匀。
礼部尚书在一旁提点流程,包括定亲聘礼、回礼。
定亲聘礼单长到翻卷不完,礼部尚书活生生念了两刻钟。
萧楚沉听着并不高兴,声音很轻,只有他和萧楚淮能听见,“我的聘礼,不用你补。”
其实他准备的足够,这些年他也不是白在外面养杀手过家家。
萧楚淮眸光深不可测,却难得体贴,“本王唯一的胞弟要成婚,自然是要上心。这也不算是我补给你,你且当是父皇、母妃亏欠你的,本该属于你的聘礼。”
萧楚沉还是第一次从萧楚淮嘴里听到顺耳的话,他凝眉看过去。
萧楚淮漫不经心道,“否则,我这些时日,也不至于一直帮你张罗定亲事宜,今日也不会专程赶来,帮你坐镇。”
“你最好是想帮我坐镇。”
萧楚淮笑了,“夫兄也得给弟妻一个最正式隆重的定亲礼。”
他这一笑,笑得洛笙浑身发毛,被过分强调的夫兄与弟妻身份,让人浮想联翩。
谁也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洛笙没敢看他,正好要互换合婚庚帖,她接过庚帖,看见上面写着萧楚沉的名字与生辰八字。
确信自己真的只定了一位夫婿,才松了一口气。
没多久,礼部尚书提醒敬茶,萧楚沉要敬她父母,而洛笙只能敬萧楚淮。
洛笙屏气凝神端过茶盏走到萧楚淮面前。
她伸手,犹豫了半天该叫什么,最后只叫出来一句,“殿下……”
萧楚淮深澈眸光看她良久,而后淡然自若的伸手。
手却没接茶,反而突然间握住了她扶着茶杯的手!
薄茧磨过手指,遮挡刮过她细滑手背,而后扣在她手腕里侧,瞬间刺激到了洛笙用药压下去的蚀骨麻痒!
在一旁人的视野中,仍然是夫兄弟妻相敬和睦的敬茶画面。
洛笙抽了下手,死活都没抽开,反倒被握得更紧几分。
她额角都渗出汗珠,生怕被人发现在她的定亲礼上,与夫兄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萧楚淮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幽暗如鬼魅,“原是找他吃过药了,才没来。”
第103章
才刚刚提过他们夫兄和弟妻的关系, 就在所有人眼皮底下这样。
洛笙惊得手一抖,茶盏一下子掉了下去,茶水飞溅而出, 相当一部分洒在了萧楚淮和她的衣摆上。
他仍然不动如山。
洛笙却慌了神。
耳边是茶盏砸在地面上七零八落的声音,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洛笙连忙道歉,也顾不上衣摆的茶水, 慌忙拿帕子擦拭萧楚淮身上的茶。
碰到他结实有力、血脉喷张的大腿, 洛笙才意识到此举不妥。
她又慌忙抽手, 触及萧楚淮目光, 才发现他悠游地看着自己。
视线尖锐极具攻击力, 像是能把她揉进眼底。
萧楚沉上前, “敬茶而已, 皇兄何必难为她?”
“如何难为她了?”萧楚淮草草地抚掉衣摆上的水珠, 话中意味颇深, “不过是弟妹胆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见了本王心虚。”
萧楚淮复而看向洛笙, “本王难为你了?”
洛笙忙道, “没有。”
一旁礼部尚书见此,连忙上前打圆场, “五殿下宽宏大量不怪罪, 无妨无妨,再换一杯敬就好。”
他招呼着人换一杯新茶, 送到洛笙面前。
洛笙不安地看了看面前递过来的茶盏, 似乎对于刚才的事情还心有余悸。
她硬着头皮接了过来。
这会儿萧楚沉和礼部尚书都站在两侧,洛笙递过茶盏时, 萧楚淮只慢悠悠地等了片刻,才伸手。
粗粝指腹自然而然地轻划过她的指尖。
洛笙手又轻抖一下, 茶盏突然被萧楚淮牢牢稳住,不至于再掉下去。
指尖触感,一触即分。
但余韵却久久无法平息。
心脏疯狂地跳动。
萧楚淮看着她,喉结滚动,抿过手中清茶。
笙笙这身体,实在是过于敏感。
萧楚淮喝过茶,所有的流程结束,洛笙才仿佛抽掉了所有力气一般松了一口气。
订婚宴席上,她吃得心不在焉,早早就离席回房。
她坐在房中,轻按了下自己的胸膛。
砰砰的心跳仍然隔着胸腔衣衫轻撞她掌心。
洛笙深呼吸片刻,屋外传来沁雪的声音,“主母您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笙笙。”
洛笙闻声起身,陶晗正掀开帘子进屋,“母亲。”
陶晗示意她坐下,“我看你很早就回来了,吃饱了吗?”
洛笙敛眸,“我不饿。”
陶晗扶她坐在一旁,沉默良久叹了一口气,“都怪我。”
“母亲,”洛笙不想听她说这种话,“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不要这么说。”
“如果不是您之前说过,那这会儿我也不可能是以王妃之名明媒正娶。”
陶晗勉强笑了笑,一下一下摸着洛笙的手,“我这几回与萧楚沉闲聊发现,他虽然不拘礼节,但这辈子要比上辈子温和很多,还有了些人性。”
陶晗想,或许是洛笙已经给了他很多,他上辈子从未有过的东西。
但到底是与虎谋皮,陶晗还是有些低落,“我这几日一直在想,大概是我们洛家对不起你,总让你因为我们权衡抉择受委屈。”
洛笙不高兴,“您再这么说,我要生气了。”
陶晗捏了下她的手,“不生气乖乖。”
“没有父亲母亲,我还是可以被明码标价的瘦马,兴许早就死在江南,”洛笙看着她,“父亲母亲于我本没有血缘,也没有责任需要管我。你们当时也处于贬官落难之际,还是救了我,养我长大。”
“粗活重活没让我做过,极近体贴照拂,不在意我出身的流言蜚语,你们能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呢?”
陶晗伸手揽过洛笙,将她抱在怀里,顺着她的脊背,
洛笙拍了拍她,“母亲别担心,阿澈很听我话的,兴许我也能努力劝他不再追究那些。”
洛笙其实觉得,萧楚沉比萧楚淮好哄多了,还能冲萧楚沉发脾气。
萧楚淮就……不过可能是,萧楚淮没做过什么让她不满意的错事,没什么脾气可以对他发。
反倒是她一直对他做错事,忽视他的情绪。
洛笙敛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但萧楚淮既然答应了帮他们操持婚事,应当是要准备放下,但还需要时间。
他……总不至于真的枉顾道德人伦,她成婚后还要对她做什么。
应该不会吧。
定亲后的第二日,需要入宫叩拜皇帝皇后补全礼节。
皇帝坐于大殿之上,非常满意如今光景,笑得合不拢嘴。
皇后相比之下并不是那么高兴,但还是维持着温良笑容。
散场时,皇后叫了下萧楚沉,“喜事当前,我已传信给你母妃,但也不知她愿不愿回宫,本宫先为你准备了些东西,过来瞧瞧喜不喜欢。”
萧楚沉看向皇后,也未回话,只叮嘱了下苍垣好生照看洛笙,便但按照宫人的指引过去。
洛笙看着他们离开,还有些担心皇后娘娘会不会说出什么刺激到萧楚沉。
但转念一想,皇后娘娘的性子,怎么可能刺激到他。
洛笙放下心来,按照苍垣的示意先去了萧楚沉的重华殿等着。
皇后走到后殿停下来。
摸过一个盒子,里面放着孩童佩戴的长命金锁。
她看了一会儿,听到身后走来的脚步声才转过身,“这些年你不在本宫身边长大,本宫也不知道你过得如何,很是担心。”
“但想来,你跟着自己母亲,总好过我。”皇后伸手将盒子递过去,“本宫知道你有怨言,但其实你母亲很疼你,这是你小时候戴的。”
萧楚沉看着皇后手里的盒子,轻皱了下眉,没有接。
皇后也不在意他的无礼,顺手合拢,“她年轻时为了帮陛下争权,结下太多仇家,生产时有流言传出次子不祥。”
“陛下当年下令处死你时,你母亲在月子里为你提剑,差点杀到龙椅上。她带你离宫,将你藏起来是为了护你周全。”
“你们走了,小五被丢下,当做抱你离开的抵押。”
“我自然知道你在宫外也时常受到刺杀威胁,不见天日。但你兄长,他虽然过继在本宫名下,他过得也很是辛苦。”
“朝中记恨你母亲的仇家也记恨他,他幼时受尽了欺凌和白眼,毒杀暗算也不少经历,”皇后长叹一口气,“本宫是想不到,一个小孩是怎么长,才五岁就看不出喜怒哀乐,做事周全到永远让人捏不到把柄和错处,无孔不入、无坚不摧。”
“父辈遗留的过错,不该成为你们一辈子的阴影。”皇后走上前,“本宫大概能猜到,你回宫的目的,但笙笙是无辜的。”
一直没出声的萧楚沉开口,“我从没把她当做争权夺利的一部分。”
从一开始洛笙的存在,于他而言,就是脱离于朝堂皇家纷争的净土。
“我现在只要所有一切归于本位。所有应该付出代价的人,都付出代价。兄长如何,朝堂如何,我可以不再干涉。”萧楚沉这话锋矛头,指向的根本是那龙椅上薄情寡义的帝王。
萧楚沉自始至终想要的,无非是被公平对待、被看见承认、被爱。
而此时正殿中,皇帝等着所有人都退离,才叫一旁大太监过来,“这些时日,他如何?”
“回禀陛下,宸王殿下这阵子很消停,未有异常。”
皇帝心满意足地点头,“这门婚事定得可真好。”
他缓了一会儿,眉眼间微光轻闪,“不过……还是得尽早解决掉他,以免日后真的闹出大祸患。”
大太监微微心惊,俯身问着,“陛下是说趁着这阵子……”
“不,”皇帝摆手,“新婚的人最容易放松警惕,先等他成婚。”
“是。”
*
重华殿里里外外也都挂上红灯笼,一派喜气洋洋。
但洛笙踏进殿中,迎面看到层层叠叠的看守和禁军侍卫,乍一看有些心慌。
洛笙的脚步甚至也谨慎了些。
直到跟随苍垣走到屋内她才松了一口气。
苍垣拱手示意,“洛姑娘先小憩片刻,等殿下回来,带你出宫。”
洛笙应了一声好,乖乖地坐在房内。
屋内贴了喜纸窗花,倒是在萧楚沉一向死气沉沉的屋内增添了几分声色。
洛笙等了一会儿见萧楚沉还没有要回来的意思,索性站起来在屋内溜达。
她转着,看到了一旁贴着喜字的橱柜。
这个东西她知道,她屋内也有。
是给婚事准备的一些小物件,她那个里面放的都是头面首饰,还有一些婚用的喜帕、福袋。
柜子分三层,洛笙百无聊赖地拉开柜子。
第一层是冠带。
第二层是喜帕福袋。
洛笙拉到第三层的时候,看到了一本书。
她好像没有这个。
洛笙好奇地伸手拿了起来,第一页夹了一纸信件,说是供皇室子弟成婚研习。
洛笙没在意,刚翻了两页,书页上的画面入眼,她手猛地一僵!
她“啪”的一声扣上。
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涨红充血。
洛笙像是做了坏事的孩子,匆忙合拢书卷,将东西塞了回去。
却不小心碰到了柜匣的机关。
里面暗格弹出,洛笙顿时愣住。
入眼即是一个两寸唇齿大小的圆润镂空雕花玉球。
旁边散落着折叠好的锁链和皮扣,刚好能扣住手腕,剩下的包括绳索和蒙眼丝缎以及几个铃铛一样的物件,里面还有……
洛笙一惊,正常姑娘家可能不认识这些东西,可是她浸染在青楼,全都认识!
那铃铛是缅铃。
这些,这些是……
屋外传来苍垣的声音,“殿下,洛姑娘在里面等你。”
“哐当”一下,洛笙慌张地将柜子推了进去。
却因为用力过猛,柜子上的花瓶震了震,一个重心不稳从柜子上滚落下来。
七零八落地砸碎在洛笙脚边!
洛笙慌慌张张地后退几步,再想收拾已经来不及了。
萧楚沉就站在门口,看她站在那个柜子边手足无措。
洛笙整张脸近乎红得要滴血,她不敢看他,说话都结结巴巴,“我,我把这个,碰掉了。”
萧楚沉低笑一声,缓步上前。
嗓音极致温柔,“没伤着吧。”
“没有。”洛笙摇头,顾不得别的,慌不择路地找借口,“那个,我我,我母亲刚刚来信说在外面等我。”
洛笙边说边往外走,“我先走了啊。”
等洛笙一出门,她的走动就变成了跑。
她整个人慌慌张张地跑开,一个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独留萧楚沉站在原地,看了一眼满地的花瓶碎片。
眼底乖戾轻闪。
笙笙怎么发现了呢。
洛笙跑出重华殿,一路没停。
怎么回事啊,那些该不会是新婚想用在她身上的。
他怎么,怎么……喜欢这样啊。
洛笙按照宫人指示,直到找到陶晗才算松了一口气。
她扶住陶晗手臂,小心翼翼回头看了一眼,没有重华殿的人追上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陶晗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怎么了?”
“没什么。”洛笙连忙道,“我们回家吧。”
洛笙回家还心头发慌,原定的定亲后过几日再去东宫给阿姊陪产,回家就第二天就去了。
萧楚沉去看她正好扑了空,听洛府下人说她去了东宫,眉眼微动。
还真吓着了。
他轻轻用还不成吗。
洛笙清楚萧楚沉不可能来东宫,毕竟萧楚淮住在这里。
他不爱来不待见他的地方,这里是绝对的安全。
洛笙坐在水云殿内,猛地想起来,对啊……光顾着躲萧楚沉了,怎么忘了萧楚淮在这里。
才出狼巢又入虎穴。
洛笙欲哭无泪,抓紧了桌角。
洛熙剥好了橘子放在她面前,“想什么呢?”
洛笙拿过橘子,懊恼地窝在洛熙身边,“五殿下这两日在吗?”
“少在家,”洛熙摇头,别有深意地看了看洛笙,“听说他忙着操持你的事,东奔西走,亲力亲为。”
洛熙到底是在孕中,快要临盆,之前才受惊缓过来,这会儿不能听太多没必要的东西。
所有的事情掐掉不好的地方,落到她耳中,大体意思是,萧楚沉那日舍身救了洛笙之后,皇家权衡利弊,洛笙以身相许。
萧楚淮主动让位,并且对洛笙情深义重,还体贴地帮忙操持赐婚,让她的婚事完美无缺。
虽然有些疑点,但听上去还行。
“要我说,小五对你这真心难得,你嫁给别人,他还主动请缨。等他回来,你去他那看看他也好。”
洛笙有点担心,进去萧楚淮的屋子恐怕就出不来了。
她不好接话,只道,“嗯好。”
洛熙又问,“那个孩子我不了解,他如何?”
“挺好的。”洛笙低了低头,“他对我,也算是体贴照拂。”
屋外萧毅和萧楚淮是听着洛笙夸别的男人进门的。
萧毅笑道,“那就好。”
萧楚淮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唯有黑瞳寒凉,陪同走进房中。
洛熙扶着桌子起身,“你们也回来得巧,我跟笙笙也聊起小五呢。”
萧毅坐在一侧,问着,“聊什么?”
“我就是说,笙笙该好好谢谢小五。”
萧毅不置可否,“小五最近是挺辛苦的。”
毕竟少有人做得出,亲手送心上人出嫁这种事。
洛笙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坐得板正了些。
萧楚淮自进门起就没有吭声,两人之间的氛围看上去妙不可言。
萧毅与洛熙对视一眼,都心领神会。
他们肯定有自己的话要说。
萧毅开口,“我叫了御医请脉,你们先回去吧,让你皇嫂歇一会儿。”
洛笙还以为阿姊是真的累了,闻言起身,“那阿姊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说完,洛笙离开水云殿。
她出门才意识到不对劲。
洛笙跟在萧楚淮身边,沉翦跟在他们身后很远的地方。
四周只有他们。
萧楚淮漫不经心出声,“他是怎么体贴照拂你的,说来听听。”
这话问得尖锐,洛笙不知怎么的又想起那一柜子的小玩意,她连忙甩掉乱七八糟的想法,顾左右而言他转移话题,“多谢殿下不计前嫌,帮忙操持我的婚事。”
“只是我现在已经定亲了,于礼数,我们之间日后和睦相处……会不会比较好?”
“我们现在相处得不是很和睦么。”萧楚淮气度沉稳,“洛姑娘怎么回事,给我敬个茶,手都端不稳。问你一句话,战战兢兢不肯正面回答。”
“你心里,是不是藏着些别的什么,才一直这般不自在。”
萧楚淮说着停下。
洛笙也不得不跟着停下,这才发现他们身处于东宫一片茂密雪松林之中。
四周矗立着高大松柏,顶着积雪将他们围聚在方寸之间。
寒气更甚。
洛笙脸颊又是寒冬时的白里透红,这会儿神色稍显慌乱,像是突然间被囚困的小兔子。
萧楚淮幽幽道,“怎么?又心虚了?”
洛笙眼睫颤着定神,“没有。”
“跟他定亲时看见我,是不是想起,你我在佛堂棺椁里亲密无间,才那般心虚。”
洛笙连忙否认,“不是。”
萧楚淮根本不理会她的否认,每走近一步,身影就如一旁松柏一般,压到洛笙面前,“是不是也会想起,笙笙在曲江池酒楼里纠缠我。”
“还有无数次在景王府,你我暗中私会。”
“深夜房中拉着我的手索取,在山林里……”
“我没有想,”洛笙忙扬声打断了他的话,脸颊更红,“不许说了。”
他眼底发红,声音沙哑,“为何不能说?”
萧楚淮话语恶劣,“看着他的脸,会想起我们做过的事吗?”
洛笙那纠缠不清的感觉又来了,脑袋也晕晕的,声音弱了几分,“我已经定亲了,这样是不对的。”
“那些都过去了,我们还是不要再提了吧。”洛笙知道他一直很在意自己的名声,缠着手中帕子,“这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啊。”
萧楚淮仿佛已经不再想要名声,“是过去了,那些算什么,小把戏而已。”
“日后要做的才是厉害千百倍的正事。”
第104章
那橱柜里的确厉害千百倍的物件刺激着洛笙。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 总觉得萧楚淮最近有点吓人,还是捉摸不透的吓人。
仿佛氤氲着一场风暴,伺机席卷她。
洛笙咬了下唇, “或许, 或许殿下也可以早日娶得合心意的妻子,日后幸福美满, 不再受困于我的过错。”
萧楚淮肆无忌惮地看她片刻, “那借你吉言。”
他说完, 回身继续往前走。
洛笙见状才彻底缓过来, 跟上萧楚淮的脚步。
萧楚淮是有意送她, 但也没多说话, 只在她的院门口停了一下示意, 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洛笙在东宫内住了一阵子, 其实见到萧楚淮的次数也不太多。
他只是偶尔差人让洛笙挑选婚事用的东西花样, 也不是亲自来。
想来他也没怎么难为她,就是说两句出出气。
但洛笙还是有点害怕, 总觉得有什么未知的事情在等着。
积雪融化之后天气稍显暖和起来, 院子里久违暖洋洋地格外舒服。
一日午睡还未醒,含双便匆匆忙忙地从屋外跑进来, 急得连招呼都没打, “姑娘,姑娘醒醒。”
“啊?”洛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怎么了?”
“娘娘临盆了!”
含双的话在洛笙脑海中过了一遍, 她瞬间清醒过来,从床榻上爬起, “要临盆了?”
“方才午休起来见红了。”
洛笙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御医稳婆都到了吗?”
“都到了。”
“父亲母亲呢?”
“已经在通传的路上了。”含双看着她着急忙慌地样子, “姑娘也不用太急,稳婆说眼下才开始疼,估摸着晚上才能生。”
“要疼大半天啊。”洛笙听来就害怕,她总归是坐不住,翻身下床。
她陪产也并不比稳婆她们厉害,左右不过就是安抚洛熙的作用。
洛笙带了许多吃的,听说这种时候最是消耗体力,偶尔需要吃点东西。
等她到的时候,洛熙已经疼得满头大汗。
但见她过去,还是弯唇伸手,“来了。”
洛笙擦了下她额角汗珠,“怎么样?”
“就是一阵一阵的,这会儿好点了。”洛熙缓了一口气,“就是还得等一会儿。”
“别怕,我陪你,今晚一定没事的。”
洛笙声音很轻,像是觉得自己大声说话都会吓到洛熙一样。
洛熙握住洛笙的手,莫名安心了许多。
洛笙陪在旁边,时不时跟洛熙聊天转移她的注意力。
洛笙偶尔会发呆,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萧楚沉今晚不可能发作,过来以阿姊威胁太子退位。
如今只需要阿姊平平安安地生产结束就好。
洛笙安抚着洛熙,洛家人很快也从家中赶了过来,怕吵到洛熙就等在偏殿。
萧毅御医在外间等候,里间只有洛笙和稳婆宫女。
洛熙的疼痛一直到晚上,但稳婆一直说还差一点。
她已然疼累了,洛笙哄着她吃了点东西。
不知何时,屋外突然传来繁重的脚步声。
屋内的人听来都是纳罕。
有宫女不满,放下东西走出去,“娘娘临盆,怎么还……啊!”
一声尖叫瞬间打破了原本安定的夜晚。
洛笙心里突然间咯噔一下。
一股不太好的预感骤然涌了上来,连洛熙握着她的手都紧了几分。
“怎么了?”
“没事阿姊,”洛笙轻拍了拍她,“我出去看看。”
洛笙起身往外走,这才发现,院子已经乱成一团。
宫女捂住嘴巴惊慌间后退躲避,而院子里,不知从哪冒出来好几只老鼠。
洛笙最是怕这些东西,她一瞬间汗毛直立,硬是忍着没能叫出声。
萧毅也赶过来,看见院内禁军侍卫来往捕抓这些老鼠。
那动乱脚步声都是他们抓捕的声音。
他们已经非常控制自己的动作。
其中一个跑来跟萧毅低声禀报,“殿下,这不知是哪来的,都是毒鼠!”
萧毅脸色发白,“都拦住,这些东西绝对不能进殿!”
御医匆忙提醒,“殿下,毒鼠猖獗可熏硫磺,可到底娘娘在生产不能熏多。当围着屋子,撒一圈鼠药,屋子里外所有的空隙都堵住,先避过这一段时间。”
“但鼠药剧毒……”御医迟疑着,“恐怕不便进入娘娘房中。”
萧毅左右斟酌着,“先在殿外一圈撒,先别送进娘娘殿里。必要的时候,再在房内用。”
侍卫接下命令,连忙离开。
萧毅转头又叮嘱御医,“娘娘那边,孤不论你们用什么办法,务必保证她的安危。”
“必要的时候,可以去子。”
御医心下一紧,点头答应着,“殿下放心。”
洛笙浑身发凉,冬日毒鼠还格外爱往屋里钻。
这好端端的突然出现这么多毒鼠,只怕是想要在这种时候要太子妃和孩子的命。
她踉跄着后撤几步,跑回房中。
进门前深吸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
她僵硬地扯了扯唇角,绕过屏风,故作轻松道,“没事的阿姊,就是方才那宫女出去摔了一跤罢了。”
洛熙疼得又皱紧眉头,气息也变重了一些,“那,那外面的声响是……”
“娘娘这会儿就别关心外面如何了,”稳婆催促道,“娘娘稳住气,什么都别管,什么都别想。”
“就是来了一些禁军守院,这是大事,所以人多了点。”洛笙胡编乱造着,“阿姊且当他们不存在。”
洛熙点了点头,又抓住了洛笙的手。
洛笙连神经都敏感几分,眼尾余光不断地观察四周,生怕有什么东西爬了进来。
为什么会突然进来这么多毒鼠,是谁放的?
不可能是萧楚沉,他怕她生气。
那这会儿还有谁想要对阿姊下手。
洛笙也下意识地抓紧了洛熙的手。
但洛熙的注意力并未在这,因此也未察觉异常。
屋外的声响越来越繁密,起先听起来还距离宫殿有一段距离,这会儿听着越来越近。
稳婆还提醒着,“娘娘稳住气,使劲。”
洛笙自己都快稳不住气了,但也帮忙哄着洛熙。
洛熙疼痛的感觉上来,根本抓不住洛笙的手,转而扯住了挂在床头的布帛。
洛笙坐不住,轻拍着洛熙。
有宫女匆匆忙忙走进来,跟屋内的同伴小声递话。
屋内的宫人都尽量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赶去塞孔洞检查缝隙。
不知道是哪个宫女去检查房间缝隙时,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突然间惊叫一声。
这一声惊到了洛熙,洛笙想捂住洛熙的耳朵这会儿也晚了。
稳婆大为不满,“谁在一惊一乍地吓娘娘就都滚出去!”
洛熙这会儿也察觉到了屋外是出了事情,她凝眉也不多问,只伸手扶了下洛笙,专注于听稳婆的话,
洛熙身边的大宫女气势汹汹的走上前,拽起地上的宫女。
她刚将人提起,径直看到是外面的毒鼠顺着墙壁,撞开了窗沿!
这会儿突然间在微微开合的窗沿边上掉了下来!
周围人见状纷纷后退,捂着嘴巴不敢出声。
紧接着,洛笙就听到了老鼠“吱吱”声响。
屋内伺候的宫女慌慌张张上前阻拦毒鼠。
洛笙期盼洛熙没有听到这些,她们的神经都仿佛被老鼠啃噬得脆弱敏感。
但聪明如阿姊,洛笙能感觉到洛熙已经发现了,洛熙显得紧张却又努力保持平静。
稳婆催促着她放松。
殿外早已一团乱麻。
洛家人都被关在偏殿,只能听着外面越来越混乱的声响。
一盆一盆的水往外送。
萧毅忙叫住出来换水的宫女,焦急地询问,“怎么样?”
宫女看了一眼房内,“娘娘太紧张,一直不顺利。”
“三姑娘在里面安抚娘娘,稳婆说,这样僵持下去,耗干了力气拖久了生不下来只怕会有大麻烦。”
萧毅浑身发凉,“我进去看看。”
“诶!”宫女拦住萧毅,“里面血腥气重,殿下还是先在外面,尽快解决了这鼠患的好。”
萧毅走到一半又不得不停住,他是个感性的人,但很多时候不得不被理性挟持。
萧毅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还是提剑进了院子。
偏殿内陶晗心神不宁地左右踱步。
前世过往一幕幕翻涌而上,不能是这样啊,明明都已经改变了这么多。
为什么还是会……
陶晗正想着,突然间看到院内东宫禁军侍卫焦急地往一个地方过去。
洛展站在她身边,也瞧见了这些,“那边是怎么了?”
他们的视线穿过繁密的人群,忽然间看见了被人群围堵的萧楚沉!
萧楚沉仍然是一身灰衣,远远看上去犹如地狱修罗从深渊爬出,带着一众杀手出现在这般危机紧张的时候,他们身上都带了武器。
逼得身前禁军侍卫也拔刀相向。
陶晗心跳瞬间停滞,眼前的画面与前世相重叠!
她脚步不稳地上前几步,扶住窗框。
什么意思……
他还是想要逼宫太子吗?!
屋内洛笙也听到了宫人来送信,说萧楚沉闯进来,带了许多杀手,怎么拦都拦不住。
她眉头紧锁,在洛熙面前也不敢表露出来,她轻轻拍了下洛熙,“阿姊你且听稳婆的话,我再去给你拿点糖,补体力。”
洛熙气力虚弱,脸色发白,其实知道洛笙大概不是去取糖,她只能不让他们担心,“去吧,我可以的。”
洛笙缓了缓心绪,气势汹汹地提起裙摆,冲出了屋子。
她刚跑到殿门口就看见萧楚沉和苍垣带着身后一众人进了院子。
萧楚沉身后的人都是暗色杀手着装,一进院子就带着浓烈的肃杀气息,凌冽逼人。
东宫内的禁军侍卫纷纷上前与之僵持,却因为大半禁军都被毒鼠分散了注意力,而显得势单力薄。
偏偏这会儿,东宫后院门大开!
另一批兵马鱼贯而入!
是萧楚淮从外面赶回来,带来的援兵。
他脸色发冷,一瞬不瞬地看着站在院子里的萧楚沉,似乎是在辨别他的动向。
洛笙轻咬唇瓣,板起脸,也顾不上院内来往吓人的毒鼠,三两步往萧楚沉的方向走。
萧楚沉看她一眼,也没当回事,有几分挑衅地盯着萧楚淮,动了动唇似乎是下了一句命令。
四周杀手暗卫一瞬间抽出自己手中匕首,刀剑寒光明锐刺目!
“阿澈!”洛笙突然出声阻拦,“你干嘛呢?”
萧楚沉听出洛笙话语间的不悦,微微一顿,像是在反思自己的过错。
憋了半天只一句,“我……想帮忙啊。”
与此同时,杀手们四散开来,正好走到她身边杀手手里暗镖一闪,直接刺穿了跑到洛笙脚边的一只毒鼠。
洛笙猛地哽住。
第105章
毒鼠血迹流淌在鞋边, 她不由得挪了挪脚步。
抬眼一看所有的杀手拿着武器纷纷去追捕毒鼠,这才反应过来萧楚沉的话。
她唇角颤动了下,声音气势也弱下来, “你带杀手来抓老鼠?”
“我身边只有这种人。”萧楚沉没想过这个问题, 理所当然道,“会杀人不也会杀老鼠吗?”
“你不喜欢, 那我再养一批会抓老鼠的。”
“不不不用。”洛笙有点抱歉, “我刚刚是以为你闯进来做不好的事。”
“他们自己的人手不够, 又总是阻拦不让我进来帮忙, 还恶语相向。我就打伤了他们几个人, 闯进来而已。”
萧楚淮在一旁听着他们两个有来有往的对话, 抬手示意了一下。
身边的侍卫也都纷纷四散开抓捕毒鼠。
“谁知道你带的杀手进来, 是想杀老鼠, 还是藏有别的心思。若是真对太子、太子妃不轨, 比这老鼠有更大杀伤力。”
萧楚沉抬眼看向萧楚淮,那好声好气的模样瞬间烟消云散。
他唇角勾起, 故意刺激萧楚淮, “我能有什么心思,我的心思都用在我未婚妻上了。她的心思就是我的心思。”
萧楚淮黑瞳微眯, 手中短刀轻转。
洛笙现在觉得, 他俩碰面还是比老鼠杀伤力大一些,她待不下去, 连忙摆手转身, “快点先把毒鼠抓起来。”
洛笙提起裙摆往回跑,刚跑到门口, 忽然听到屋内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原本东宫院内紧绷的氛围瞬间被新生气息笼罩,所有人神经在一瞬间舒缓下来。
殿内传来些响动, 洛笙愣是在原地顿了顿脚步,而后连忙跑进了房中!
连带着周围捕捉毒鼠的侍卫都停了停。
萧楚淮冷声吩咐道,“你们的事还没结束,继续。”
“今晚要放跑几只,就往你们房里送几只。”
屋内一部分稳婆处理着新生儿,另一部分照看着洛熙。
洛笙进门的时候,屋内又是一阵躁动不安。
一个稳婆跑了出来,“不好了!娘娘大出血了!”
洛笙一瞬间浑身恶寒,她忙不迭地冲进房中。
迎面看见旁边的清水盆被帕子染得鲜红,一盆一盆地往外端。
鲜血刺目,仿若梦中所见,洛笙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她跑到榻边。
洛熙犹如抽干了所有的气力,连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洛笙给洛熙塞了一块红糖在唇边,“阿姊,先吃糖。”
洛熙看她一会儿,咬过她手里的糖,默不作声地缓了缓。
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无人顾得上刚出世的婴儿,他的啼哭声又大了几分,生生拉扯着众人的心弦。
一个宫女又忙上前去照看小皇孙。
屋外脚步声忙乱。
萧毅脸色苍白地从殿外跑进来,扔掉手中刀剑,跑到榻边。
洛熙没有精神,也只是无声地迎上他的视线。
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生命一点点流逝。
洛笙不得不给萧毅让开位置,守在旁边,看屏风外御医忙张罗着开药方止血,稳婆忙着想办法止血。
屋内屋外长久不消停。
萧毅身形不稳,弯身单膝触地在榻边握住洛熙的手。
洛笙能看到他手掌有细微的轻颤。
萧毅唇角颤抖了许久,才只说出一句,“别怕。”
洛熙倒还算是平静,“若是我福薄,还请殿下给孩子寻个慈母。”
萧毅气息混乱,“不许胡说。”
洛笙抓紧了手里的糖袋,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不会的,母亲说前世阿姊也是难产大出血,但最后是没事的。
所以眼下也应当不会有事。
肯定不会的。
屋内外的喧嚣与忙乱似乎都与这里无关。
萧毅眉头紧皱,又是沉默良久,“嫁给我受委屈了。”
洛熙敛眸,“是委屈。”
“但不后悔。”
不知过了多久,宫中御医与稳婆忙里忙外,总算是止住了洛熙的出血症状。
院子里的毒鼠也通通被抓起来。
萧毅近身照看发妻,将她收拾好后,才出门。
屋外坐着的陶晗与洛展见状起身,陶晗先支会一声,而后绕过萧毅进了屋子。
萧毅走到洛展面前,俯身拱手一礼。
洛展惶恐地扶他,“这可使不得。”
萧毅道,“我有一事,想要跟岳丈大人商议。”
洛笙与陶晗陪在里间,等洛熙睡着了才出来,出来时看到父亲一脸凝重。
陶晗还问着,“可是出什么事了?”
洛展摆了摆手,“还能有什么事比阿熙的事大,她眼下可还好?”
“睡着了。”
“让她好好休息。”
时候太晚,东宫内安排洛家人留宿东宫,先回了房间休息。
今晚虽然是太子妃生产,但谁也没有太高兴。
一直到鼠患彻底结束,被堵在宫外的皇后才得空进东宫。
碍于洛熙睡了,她也不便进屋,只坐在殿外听萧毅将今晚的事情一点点告知。
皇后到底是太子生母,她无比了解这个儿子。
听着他的话锋,就察觉到了什么,听到一半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是如何想的?”
“太医说,她孕中多次受惊,这几月又每日惊惧不安、辗转难眠。今晚又遭遇鼠患,能保下一条命已是不易。”萧毅话语间显得比方才冷静了许多,仿若经过深思熟虑,“儿臣觉得,眼下她需要个清静地方调养。”
“这皇城之中,你觉得哪里清静?”
“没有清静之处。”萧毅伸手拿出袖口太子玉契,“所以,我要带她走。”
他将太子玉契放在桌上。
清冷月色之下,大殿内外此时一片孤寂。
萧毅的声音浸染萧条月色,“或许是儿臣,没能力在这皇城中给她留清静之处。”
*
东宫偏院内,洛笙过完一整日的大起大落,魂不守舍地进了屋。
洛笙一整晚顾不上喝水,嗓子发干,她喝了一口清茶润喉过后,轻声问含双,“阿澈回去了吗?”
“宸王殿下方才带着人都走了,他好像不太喜欢留在这里。”
洛笙点头,“今晚是我错怪他了,也没跟他道歉。”
“想来都要成婚了,殿下不在意这些。”
洛笙轻转了下手中茶盏,“好在阿姊没事,就是恐怕她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
洛笙一想到晚间的场景,心绪就难以平静。
她屏退含双,独自坐在屋内。
不知怎么的鼻尖发酸,眼泪缓慢地盈满眼眶,又从她眼尾滚落。
一颗又一颗,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不知何时,脸颊边突然递过来一张帕子。
洛笙猛地吓了一跳,抬头径直看见那一身灰衣锦袍,神色幽冷的萧楚沉。
她鼻音哭腔浓重,轻拍了下他手臂以示不满,“你怎么来了也不吭声呢。”
男人伸手擦过她脸上眼泪,“看你在哭,就没出声。”
洛笙也没有拒绝,某一瞬间觉得,他的动作娴熟且仔细,又带了几分从容不迫。
不像是笨手笨脚的萧楚沉,反倒有点像他那个事事周全的哥哥。
洛笙猛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看眼前男人,触及他身上衣物时又收回视线。
不能,萧楚淮今晚穿的是玄色衣袍,不是这件。
他们兄弟俩其实区别很大,洛笙在清醒的状态下不容易认错。
虽然她的确觉得最近有几次萧楚淮气疯后,和阿澈的状态很像。
正好他又出声道,“你阿姊已经没事了,放毒鼠的人兄长也抓到了,正在问责。”
洛笙思绪又被拉回来,“抱歉,我今晚误会你了。”
男人垂眸,慢悠悠道,“不怪你,我本来就爱做坏事、恶贯满盈,被误解也是咎由自取。”
他骂自己骂得好狠。
洛笙听来不忍心,“也不是这样,你也不要这么说。”
他听来反倒没有高兴,幽幽一句,“心疼了?”
洛笙抿唇,并不回答这句话,“今晚还是要谢谢你的。”
她顺手给男人倒了一盏茶,递到他面前。
对面人看了一眼推过来的茶盏,“其实今晚兄长也在帮忙操持,宫中之事,后续处理都需要他。”
他说话间伸手拿过茶盏,露出的手腕间根本没有那血红赤莲!
但洛笙没看见。
她还以为他是在吃醋,“他是辛苦,你帮我代为感谢吧。”
对面男人喝下一口茶,慢条斯理打量了她片刻,“我这人很是宽宏大量,你也可以自己去谢他。”
洛笙才不信他宽宏大量,她怪紧张的,“我们就先别提你兄长了好不好?”
屋内气压只因为她这一句话低了下来,男人忽然伸手将人从她的座椅上捞了过来。
“好,不提他。”男人大概是气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我们来聊我们的事。”
洛笙气息微滞,再缓过神来时,已经被箍紧腰身坐在了他腿上!
他们还没有这般亲密过。
他说着,宽厚手掌覆盖住洛笙的小腹,轻按了一下,“笙笙要是害怕,以后我们就不生了。”
小腹顿时被按得一阵酸麻。
话题转得太快,一下子提到生孩子上,让洛笙不太自在。
洛笙正好看到他俯身低头,视线描摹过她唇瓣,气息压了下来。
洛笙下意识的伸手抵住。
触及他眼瞳,看见了他眼底猩红的血丝。
他饶有兴致低问,“跟未婚夫不能做这种事吗?”
洛笙看着他的样子很是不安,这动作、语气、言辞,无一不与另一个人重合!
洛笙紧盯着他看了许久,冷不防出声,“萧楚淮,是你吧。”
男人挑眉,眼底反倒是浮现了一丝雀跃,握着她腰身的手更紧了几分,“笙笙还能认出来。”
他一承认,洛笙顿时头皮发麻!
她如坐针毡,像是突然意识到掉进陷阱的困兽,挣扎着想要从他身上下来,却被牢牢箍紧。
洛笙想要叫含双,出口却是细弱一声,“救命。”
他好可怕。
萧楚淮现在真的好可怕。
他怎么能装成她的未婚夫,对她做这种事。
她差一点,差一点就任由他摆布。
那要是新婚之夜,他装成另一个男人,一熄灯不说话,他对她做什么事她是不是都不会发现!
第106章
洛笙后怕想要从他身上脱离, 身形不稳,撞翻了身旁的桌子。
萧楚淮也没再阻拦她,松开手淡然自若地坐在座位上。
洛笙慌慌张张地躲到一旁, 和他保持着距离。
生怕他疯起来, 再抓她回去。
屋外含双听见了里面的动静,担忧地敲门, “姑娘……”
洛笙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含双的话。
含双索性推门而入。
一打开门看到的就是屋内两人一站一坐。
两人中间是被打翻的桌子。
含双甚至也辨别了一会儿, 还是恭恭敬敬地问候一句, “宸王殿下, 您怎么回来了?”
她明明记得萧楚沉早早就离开了。
萧楚淮显然很是满意。
他唇角弯起, 别有深意地看向洛笙, 仿佛对一切都尽在掌握。
屋内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 含双不得不打破沉默, “今日时候不早了, 殿下不然还是早点回去休息。”
“说的也是。”萧楚淮起身,拂过衣摆, “那我先走了。”
他并没有直接出门, 反倒是朝着洛笙的方向走过去,“早点休息, 未婚妻。”
洛笙眼睫轻颤避开萧楚淮的视线。
萧楚淮一踏出房门, 洛笙仿佛抽干了力气,双腿发软。
而此时, 真正的萧楚沉在重华殿中, 逗弄着那抓来的一箱毒鼠。
原本萧楚淮是打算直接处理掉所有毒鼠,这些是他的手下抓来, 他背着哥哥藏起来的。
笼子里毒鼠“吱吱”乱叫着,直到苍垣从殿外进来禀报, “殿下,五殿下那边查清,目前的线索来看,十有八九是祠堂里的那一位被贬为才人的贵妃做的。”
苍垣停顿了下,“说来也巧,那位才人前两日曾经传信来过重华殿。”
萧楚沉身形往后一靠,手里的枯草轻戳笼中毒鼠,“什么信?”
“属下以为那信件殿下不会看,所以也就没给您。”苍垣伸手将存放了几日的信件递到萧楚沉面前,“毕竟那位元才人,之前不止一次谋害过洛姑娘。”
萧楚沉接过苍垣手中信件,打开潦草扫了一眼。
“她是想让我去见她,说有事相谈。”
萧楚沉颇有兴致的眯了眯眼睛,放下手中枯草,“那我就去跟她聊聊好了。”
苍垣迟疑了下,“现在吗?”
“当然。”
萧楚沉起身,朝着屋外走过去,刚走到门口,恰好看到了大片的看守侍卫。
萧楚沉轻“啧”一声,似乎这才明白刚刚苍垣为什么会问“现在吗”。
苍垣跟在萧楚沉身后,只听萧楚沉一句,“真麻烦。”
而后又转头回了屋子。
再一眨眼之间,萧楚沉瞬间没了踪影。
院内层层看守的侍卫对此浑然不觉。
皇家灯火昏暗的祠堂内,屋内烛火轻爆声响时不时响彻大殿。
在某一瞬间与屋外阔步而入的脚步声相互映衬。
大殿上跪着的女子慢慢睁开眼睛,看向殿前供奉的层层牌位。
屋外进来人的身影投落在屋内,她的身边。
元才人出声道,“你来了。”
萧楚沉调侃着,“难为娘娘幽禁深宫,还知道我的存在。”
她弯唇,“本宫自然知道赫赫威名的宸王殿下。”
“本宫不仅知道这些,”她起身,正色道,“本宫还知道你身为尊贵皇子,却被遗弃在宫外,还要承受天师诬蔑所带来的追杀与毒害。”
萧楚沉唇角笑意一点点消失,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你所受待遇不公,被当做萧楚淮的影子养着,大家永远看到的都是光鲜的萧五王爷,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
“如今哪怕你回来了,他们也是草木皆兵,从没把你跟萧楚淮比肩,当做兄弟。”
元才人看着他的脸色,心知自己说到了他心中最在意的地方,“你该恨毒了这里,你想报复他们,但你如今形单影只,一定不好动手。”
“正好,本宫如今也被关押在这里,如果我们联手,我相信我们都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萧楚沉挑眉,“你想要什么?”
“我要的东西很简单,”她挑眉,“后位,还有日后的太后之位。”
她看向萧楚沉,“只要我想要的东西能得到,那你所求,本宫皆能如你所愿。”
萧楚沉听笑了,“所以我们是以什么关系合作。”
“萧楚淮过继在皇后名下,你要是想要跟他竞争,需要一个同样具有竞争力的母亲。”元才人也不拖泥带水,“本宫正好缺一个孩子。”
“论家世,本宫不比皇后差,论宠爱,本宫是皇后的数倍。”
她听上去很是得意,“凭什么后位不是本宫的,是她那个废物的。”
“眼下你也孤苦无异,倘若能过继在本宫名下,日后不论做什么,都会事半功倍。”
“听起来很不错。”萧楚沉慢悠悠道,“今日得知见娘娘,就知娘娘一定不会亏待我。”
元才人听着萧楚沉是能松口的意思,眼底带过一抹得逞微光,喜上眉梢,“若你答应,本宫必不会亏待你。”
萧楚沉唇角扬起,眼底却幽暗阴鸷,“只可惜娘娘似乎不知道。”
他手里端了一个红绸包裹的木匣,弯身将木匣放在地上,手指隔着木匣锁扣轻轻一拨。
木匣被打开,萧楚沉森冷的声音继续响起,“我,是有母亲的。”
他阴恻恻地笑着转身离开,“给娘娘备了一份大礼,还请娘娘笑纳。”
元才人轻皱了下眉,看向被萧楚沉放下的那一个红绸笼子。
在笼子暗门打开之时……她骤然听到了老鼠“吱吱”声!
她踉跄几步,看见一只又一只毒鼠从笼子里钻了出来。
就是她差人放进东宫的那一批!
原本无比寂静的大殿中,骤然响起女子尖利的惊叫!
她叫得越惨烈,步步走远的萧楚沉就越是高兴。
折磨人是他的乐趣。
萧楚沉心情大好地走出皇家祠堂。
迎面碰上一个身影,萧楚沉僵住,撞进女人那双明艳锐利凤眸之中。
她披着黑衣斗篷,身后跟着无数宫人,是才回宫的架势。
萧楚沉眉眼微动,而后理所当然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你要大婚了。”静宸眉梢微扬,“本宫得回来看看你又惹了什么祸事。”
她看向他身后,不怒自威,“干嘛了?”
萧楚沉并不当回事,“小惩大诫。”
他又心虚补充一句,“她让我认她做母亲。”
静宸看了一眼祠堂,“平时怎么教你的,做这种事不能给人留下把柄,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做的。”
“知道又能如何?”萧楚沉看向静宸身后,“皇帝老儿精着呢,算计着这阵子不敢动我。”
话音刚落。
他们身后响起一声尖利的禀报,“陛下驾到。”
帝王轿撵停在仙灵宫门口,皇帝被人搀扶着从轿撵上下来,双脚刚刚落地便火急火燎地往仙灵宫内赶,而后在静宸面前不远处停下。
皇帝似乎确认了半晌,才意识到是她回来了,“你……”
“犬子不服管教,闹了点小麻烦,陛下恕罪吧。”静宸没有给他留什么说话的机会,这话不像是在商量,更像是告知。
紧接着就给身边宫人递了个眼色,“带本宫去皇后坤宁宫。”
她说完就走。
旁边没见过这阵仗的小太监都惊愕地瞪大眼睛。
他伺候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世上有人敢这么跟帝王讲话。
小太监谨慎地看了眼身边皇帝。
发现那说一不二的皇帝此时也踟蹰在原地,看起来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
人在的时候不敢吭声,走了皇帝反倒双手背在身后,“回个宫跟朕欠她的一样,又不是朕求着她回来的。”
仙灵宫祠堂内仍旧响起惊叫声。
皇帝这会儿才注意到,提步往祠堂走,“怎么回事?”
仙灵宫一旁宫人连忙解释着,“方才宸王殿下来看元才人,放了几只毒鼠进去。”
“毒鼠?”皇帝凝眉。
“好像是今晚东宫太子妃生产那边抓来的。”
祠堂内宫人已经把地上来往蹿动的毒鼠抓了起来,元才人昏倒在地,一旁的宫女惊叫着上前,“陛下不好了,娘娘被毒鼠咬了。”
皇帝眉头紧锁,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宫中纷争,这前因后果仔细一想就能猜到一点关联。
他犹豫着想去坤宁宫,一想到静宸那张冷脸,就又止住脚步,慌忙喊着,“先叫御医!”
坤宁宫内,皇后才回宫殿,就看见静宸坐在正殿里等她。
她低落的情绪微微扬起一些,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疾步上前,“昭妍。”
昭妍是静宸闺名,大名秦芷。
秦芷放下茶盏,“这么多年,你这坤宁宫还是这么素净。”
皇后不在意这些,“懒得布置,这样就挺好。”
“贵为皇后就该有皇后的贵气,免得下面那些人觉得你好欺负,惦记着拉你下来。”
皇后笑了笑。
她看着站在旁边的萧楚沉,又看了看秦芷,“你这是……已经回来有一会儿了?”
“我是长明寺主持送回,先去的宫中佛堂祠堂仙灵宫。刚巧碰上他惹事。”
萧楚沉看她一眼,到底是没解释。
皇后思索了片刻仙灵宫能有什么值得萧楚沉惹事的,想起来了,“是因为元才人吗?”
秦芷也听过,“听说之前是贵妃,入宫十年,宠冠六宫。”
皇后深深地看了秦芷一会儿,“若你没走,那就是你。”
“元才人这些年,也就是靠着你的影子才到贵妃,她兴许比你好的就是虽心高气傲,但肯示弱、肯服软,男人嘛都喜欢这种。”
秦芷懒散道,“他眼光倒是越来越差了。”
他们正说着话,外面宫人前来禀报,“娘娘,元才人方才被毒鼠咬伤,陛下先将她接到寝宫了。”
皇后闻言,“知道了。”
这个消息并不新奇,皇后从一开始就猜到,皇帝迟早会找个借口放她出来。
最晚是在元太尉班师回朝的时候。
眼下,无非是对秦芷忽视他的不满与示威。
仿佛在彰显,他如今已经另有新欢不在意她了一般。
萧楚沉琢磨着什么,“我还以为能咬死她,下次放个毒性大的。”
皇后制止他,“别胡说,被旁人听见可不行。”
秦芷看向萧楚沉,“她不消停是吗?”
萧楚沉言简意赅,“想坐后位罢了。”
秦芷点头,随意一句,“知道了。”
旁人听着以为秦芷只是字面上的知道了。
只有皇后听出来了不对,她拉过秦芷的手,“你回宫是为了阿沉的喜事,不要大动干戈。”
秦芷弯唇,“姐姐,这点事还值得我大动干戈啊。”
“我不过是要找个机会恭贺她复宠之喜罢了。”
第107章
洛笙在东宫水云殿陪了几日, 小皇孙比预想中的要乖。
相比于一直静养、不便操劳的洛熙,洛笙陪着孩子的时间甚至还要多一些。
每天孩子醒得早,洛熙醒得晚, 洛笙就先去偏殿看看自己的小外甥。
她如往日一般进了水云殿, 就碰上嬷嬷笑眯眯地相迎,“姑娘来了, 小皇孙刚醒呢, 在这边。”
隔着里间的门, 洛笙遥遥听着婴儿哭闹的声音。
嬷嬷推开房门还哄着, “小殿下快看看, 是谁来了。”
屋内的哭腔又哼了几声。
直到洛笙走近, 嗅到那股清清甜甜的气息, 才止住哭声, 睁大眼睛看着摇篮边。
嬷嬷看着都不由得赞叹, “小皇孙是喜欢姨娘的,三姑娘一来就不哭了, 一直盯着姨娘看。”
洛笙接过嬷嬷的拨浪鼓, “佑安长得好快啊。”
她记得刚出生时,他还是皱皱巴巴一小只。
宫人应和着, “是啊, 长得是越来越像娘娘了,大眼睛。”
“也像太子殿下, 是高鼻梁。”
“咱们小殿下, 日后一定是个翩翩小公子。”
洛笙顺手捏了一下小家伙的脸颊,他仰起头哼哼唧唧地抱住洛笙的手, 似乎觉得洛笙身上的荔枝果子味道很香很爱闻,想吃。
洛笙呆了没多久, 屋外宫人进来通传,“洛姑娘,宸王殿下的母妃回宫了,请您去正殿见见呢。”
“他母亲来了啊。”洛笙听到这个消息有些紧张,“可我今日都没有准备,也没有带礼物。”
“那位娘娘不是爱讲礼仪规矩的人,你去了就好。”
洛笙闻言点了点头,既然萧楚沉的母亲来了,她没有不见的道理。
她连忙规整了一下自己的衣物,抚平裙摆褶皱,前往正殿。
含双颇为好奇,“那位娘娘,多年不在宫中,听说怎么请都请不回来,如今竟也回来了。”
“我只听说她好像有点厉害,”洛笙局促不安,“你说她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怎么会呢。”
洛笙觉得含双是在安慰她。
她和那宸妃娘娘两个儿子纠缠不清,是个做母亲的恐怕都觉得她狐媚,不正经。
洛笙颇为紧张地走到一半,忽然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
“这位姑娘,你知道主殿怎么走吗?”
洛笙停住脚步,一回头,忽然间愣住!
洛笙径直迎上秦芷那张惊艳得熟悉的面容。
她张开的嘴巴又张大了几分,懵懵地眨了眨眼睛,“静宸师太?”
秦芷弯唇,似乎早就知道是她,但还是说着,“原来是你啊,这么巧。”
洛笙看她不仅去了尼姑衣装,还衣裙华贵,看过去便惊为天人。
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您,您您今日是……”
“回来有点事,”秦芷很喜欢她的反应,“又听说东宫太子妃生产,便来探望。”
洛笙眨着眼睛。
她知道最近是有些人进东宫贺喜。
只不过因为那日晚间毒鼠的事情,绝大多数还是被挡在了东宫外。
能放进来的,肯定是太子与皇后信得过的人。
洛笙不由得问,“您是皇后娘娘的朋友?”
秦芷饶有兴致看她一眼,“是。”
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总归是皇后娘娘信任的人,洛笙也信任。
洛笙也记得,当初她给自己那个碧玺的时候,是提过认识太子与皇后。
洛笙示意秦芷主殿的方向,“我正好要去,我带您过去。”
秦芷走在她身边,这才闲聊起来,“你可好久都没来看我了。”
洛笙抿唇,“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
秦芷不置可否,“京中最近是有许多麻烦事,太子妃受得也都是无妄之灾。”
“东宫不太平,皇后劳心伤神的我也不放心,”秦芷打量了洛笙片刻,“我瞧着你精神也的确不太好。”
洛笙点头,“我确实也有些困惑。”
“是喜事上的困惑?”
洛笙坦白道,“是。”
秦芷仿佛很是了解洛笙的境况,并未问太多,就直接慢悠悠道,“缘分因果环环相扣,感情之事最难理清,说不上应该是谁,不应该是谁。”
“有的时候也不一定非要把自己局限在世俗框架里。有的事情其实需要努力的不是你,笙笙只需要享受就好。”
秦芷拉过洛笙的手,“就像是吃饭,这顿饭你喜欢,那就开开心心的吃,不合胃口了就换别的吃。会有人想尽办法做你爱吃的饭。”
秦芷一向离经叛道,想法与常人不同。
这话的意思就是让他们争去吧,谁赢了才有上位的资格。
连这点竞争都比不过,拿什么给妻子未来,在这深宫内保证妻子日后安危。
总归是她的儿媳,至于是哪个儿子的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洛笙似懂非懂地听着,但她的脑袋对于这种深奥又隐晦的话,还是很难转过来。
洛笙绞尽脑汁地想着。
最后把这番话理解为,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事情已定,那她就享受好了,不要太为难自己。
“多谢师太开解,我懂了。”
秦芷觉得她没懂,但不妨碍什么,她弯唇笑着。
与洛笙一同走到主殿。
皇后已经到了,不止皇后,还有太子、萧楚淮和萧楚沉。
这么规矩的场面,洛笙刚刚才放下的紧张情绪这会儿又提了上来,她轻轻拉了拉秦芷的手,“我们今天是要见宸妃娘娘,您别害怕。”
秦芷很有意思的看她片刻。
殿前皇后起身道,“昭妍你来了。”
皇后看见秦芷与洛笙的举动,“原来你已经见到笙笙了呀。”
“我与笙笙怕是命定的缘分。”秦芷调侃着,将洛笙拉到了自己的位置旁边,“你跟我坐着。”
对面萧楚淮与萧楚沉闻言,皆是警惕的看着她的举动。
洛笙还在感慨静宸师太的体贴,“不过我坐在这里,只怕一会儿不好拜见宸妃娘娘。”
秦芷笑了,“我在这里,笙笙还想拜见谁?”
洛笙还在认真理解这句话。
紧接着旁边来了个送茶的宫女,恭恭敬敬一声,“宸妃娘娘,请用茶。”
洛笙整个人忽然间愣在原地!
她呆呆地看着宫女送完茶后离开,秦芷端坐在她身边,还笑眯眯地问她,“笙笙喝不喝茶?”
“不不,”洛笙一个激灵起身,接连后撤几步,不小心又撞到了身后的宫人,“抱抱抱歉。”
她稍显慌乱,连忙行礼,“臣女参见宸妃娘娘。”
秦芷轻啧一声,“这般与我,就太客气了。”
“过来,”她慢条斯理地拍了下身边座位,“坐。”
洛笙这回儿是死活都坐不下。
她甚至还没有能接受,眼前一直与她来往的师太就是他们的母亲。
啊?
她这不就是之前天天跟萧楚淮的母亲聊,怎么勾引萧楚淮吗?!
现在,又要跟她另一个儿子成婚?!
啊???
她要昏过去了。
萧楚沉出声,“你非要逗她做什么?”
“逗她,你也心疼?”秦芷顺手将洛笙拉了下来坐着,眼尾余光却看向了自己另一个儿子。
萧楚淮表面依然看不出情绪,安静地喝着茶。
秦芷看热闹不闲事大一句,“你这是跟你哥哥学得会疼人了?”
萧楚沉脸色不好看。
萧楚淮喝茶的动作也顿住。
洛笙本就没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这是好事,你从前那样,能有哪家姑娘愿意跟你,多疼疼笙笙她才愿意嫁给你,不然我瞧着人家挺勉强的。”
洛笙连忙打圆场,“不勉强。”
萧楚淮掀起眼帘看过去。
秦芷勾唇,“不勉强就好。”
她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清茶,触及萧楚淮的视线。
“对了,我听说这次婚事,是阿淮帮忙操持是吧,这般不计酬劳和回报的情分着实难得。”
“是难得。”皇后也道,“小五近来辛苦了。”
屋内忽然沉寂了很久。
秦芷还是点了下萧楚淮,“许久不见,出来我们单独聊聊吧。”
洛笙胸腔内像是有一头疯牛在乱撞。
她的视线跟随秦芷离开,看萧楚淮面色清寒地起身出门,那头疯牛才像是停了下来。
皇后见状笑道,“笙笙别怕,昭妍她很喜欢你的。”
洛笙答应着,但还是不安。
院内开阔,秦芷走到一棵梅花树边停下,适才开口,“不甘心吗?”
萧楚淮淡淡道,“二十多年没管过我,如今想为他插手了?”
秦芷深吸一口气,“本宫承认,本宫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她放纵自由,不爱拘束又任性妄为。
一个孩子被她抛弃在狼巢虎穴的深宫,一个孩子又因她曾经过错剥夺了一切权利。
在他们的生命中,都是被丢下的那一个。
这两个孩子的问题也都是源于她。
“所以,如今局面,本宫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不能偏向你们任何一方。”秦芷明白这件事情她根本管不了,“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提醒你,一码归一码。你和笙笙自己的纷争恩怨,你和她另行单独解决。”
“但你们兄弟间纷争,就不要让笙笙因为你们两个紧张、担心。”
“这两者间,我一向能分得清。”
秦芷又道,“笙笙胆子小,那点小心思都动在保护家人身上。纵使辜负了你,你给她个痛快也好过总是吓唬她,让她整日提心吊胆。”
萧楚淮深吸一口气,拖长音调,“好。”
秦芷与萧楚淮在院内呆了很久。
皇后见他们一直不回来,洛笙又拘谨得很,就让洛笙先回去。
只留下了萧楚沉等秦芷和萧楚淮回来。
洛笙刚出门,正巧碰上秦芷进屋。
秦芷笑着问她,“笙笙要回去了?”
“嗯,我回去看看阿姊。”
“快去吧,今日就是见见你,也没有什么事。”
洛笙恭恭敬敬一礼。
她转头正要下石阶,忽然间被后面路过的萧楚淮握住手腕!
洛笙身形猛地被拉扯了下,停下脚步。
她奋力想要抽开,却被越抓越紧,她慌慌张张地环顾四周,“好多人……会被看见的。”
萧楚淮慢条斯理地开口,“今晚,来我房里取药。”
洛笙轻咬唇。
萧楚淮垂眸看她慌张的样子,想起秦芷方才的话,微微弯身靠近她,“今晚不对你做什么。”
“笙笙要是诚心来我房中,承认我们的过去,给我个交代,”他指腹轻拨开她轻咬的唇瓣,“用这里就能拿走药。”
“我保证今晚过后,到你成婚之前,不再纠缠你。”
洛笙有点心动,没在意话语细节,“真的吗?”
萧楚淮眼底意味颇深,“嗯。”
让她舒服一阵子。
成婚后,再给她个痛快。
第108章
洛笙低了低头, 声音细若蚊蝇,“好。”
萧楚淮果然在听到答复后松开了她。
洛笙也多少缓了过来。
其实给他个交代是应该的。
如果这样能安抚好他那再好不过了。
这样以后,他好好过他的生活, 也不至于跟她乱七八糟的。
洛笙心不在焉地走在去水云殿的路上。
沉翦看萧楚淮离开, 摸准时机,才小跑上前, “洛姑娘。”
洛笙回神看过去。
沉翦抱歉地笑了笑, “你别怕, 我们殿下一直嘴硬心软, 你也知道。”
“我跟他快二十年了, 他那倔脾气也就是嘴上不饶人罢了。方才宸妃娘娘也与他说过了。”
沉翦确定萧楚淮走远了, 听不见他的话才如实道, “他就是能装, 其实也知道这件事你本来也没太多选择的权力, 这次操持婚事,殿下很上心的。大到规制流程, 小到摆件用具, 他都要亲自过目斟酌。”
“他要是真的讨厌你,怎么会这般仔细。”
有常年跟在萧楚淮身边的沉翦这么说, 洛笙放心了不少, “多谢你还来安慰我。”
沉翦只是觉得遗憾,“姑娘快些回去休息吧, 别担心。”
洛笙点头, 转身回了院子。
想来也是,萧楚淮都大度地帮他们操持婚事了。
还想让他怎么样呢。
只是再要一个吻罢了。
洛笙有了点信心, 这么听来,她今晚去问萧楚淮要那颗药。
态度好一点, 他应该会比较好说话。
洛笙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
不远处主殿外,秦芷远远看着他们各自离开。
身边侍女担忧地出声,“娘娘,您真的不打算插手吗?”
“在丛林之中,雄兽争抢雌性的配偶权,要进行竞争与搏斗,雌性会选择更具有竞争力的获胜方,来保证日后自己与后代的安危。”秦芷淡淡道,“皇宫不减丛林凶险,既然他们都觉得自己该是正夫位,笙笙在他们之间又是顾虑家人和自己的生存和未来,干脆让他们试一试,谁能解决掉笙笙的顾虑,给妻子更好的生存与感情条件,谁就是主位。”
“这正常,”秦芷慢声道,“我有什么好插手的。”
傍晚时分,夜色浓重,天空中又飘起零零散散的雪花。
洛笙偷偷摸摸地离开房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她和萧楚淮的院子原本就是挨着的。
她能看见萧楚淮仍然亮着灯的房间,在漆黑雪夜之中,澄明柔和。
因着雪下得不大,洛笙也没有打伞。
她拢了拢自己的斗篷,半张脸都埋进了斗篷毛领里,就朝着隔壁院子走了过去。
一向是在萧楚淮院子门口看守的侍卫这会儿也不在,但院门大开。
像是故意给她留的院门。
洛笙小心又谨慎地环顾四周,回过神来才意识到。
她好像在偷……情啊。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确实是这样。
洛笙深呼吸片刻,鼓足勇气朝着院子里面走了过去。
萧楚淮的房门也给她留着,洛笙还是在门口停了一下,礼貌性地敲了敲门。
屋内没有叫她进去的声音,但是有书卷合拢放在一旁的声响。
洛笙迟疑着没有再敲门,一点一点挪到了屋子里。
进门看见萧楚淮正坐在桌前等着她。
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
洛笙手指绞紧,“我来了。”
说完她就后悔了。
好笨的开场白。
萧楚淮手里握着那个瓷罐,轻敲了下桌案,久违的一句,“过来。”
洛笙唯唯诺诺地走上前。
萧楚淮也站起身,动作间身后的椅子被带出一阵响动,厮磨着洛笙的神经。
他看着她,走近,“我想再问你一遍,抛开一切,从我和他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洛笙沉默着,半晌只道,“我抛不开一切。”
对她从小生长环境来说,婚事才是最无关紧要的那一个,她身边人的安定远高于她嫁给谁。
萧楚淮思索良久,缓步走到她面前,滚烫手掌碰到了她被风雪冻得冰凉的脸颊。
洛笙微微屏气,但不得不承认有点舒服。
“好。”萧楚淮指腹薄茧压了下她的唇,俯身低头,眸光深邃,“那说你喜欢过。”
洛笙掀起眼帘,碰到他的目光,只觉炽热逼人,像是要把她点着。
萧楚淮磨她唇齿的力道重了几分,“从前不是说喜欢我,张嘴就来吗。”
洛笙敛眸,确实没什么说不出口的,这也是实话,“喜欢过。”
萧楚淮他的眼底倒映出了门口另一个男人的影子。
他眼睫压低,当着另一个人的面覆上洛笙唇齿,撬开牙关、攻城略地。
青松气息久违地灌入肺腑。
洛笙闭了闭眼睛,忽然间听到了身后沉闷的脚步声!
她惊得一下子睁开眼睛,回头刚看见不知怎么闯进来的萧楚沉,就又被身前的萧楚淮扣住后脑,一下子拉了回去!
再一次攻占就带了侵略性。
洛笙脑袋发懵,方寸间城池失守!
她稍显无措,听见身后赶来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靠近,她被侵占得愈发厉害。
而她手臂被身后男人握住,犹如梦中那般往后拉。
她即将脱离之时,腰身又被萧楚淮禁锢压在他身前。
仿佛博弈一般,又多了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掌掐住了她的腰身!
她整个人都混乱起来,只觉得身上好几股力气,将她前后拉扯。
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
她想挣开,但是谁都不许。
洛笙颇为无助地轻哼几声。
那股被两面灼烤的感觉又来了。
洛笙肩膀缩紧,站都站不稳,别说逃掉两个,一个都逃不掉。
突然间大概是萧楚淮主动放了手,亦或者是萧楚沉占了上风,洛笙一下子被拉开,那缺氧窒息感才好了些。
萧楚沉嗓音阴冷,“兄长这是趁人之危。”
萧楚淮略过他,看向洛笙,“笙笙来得不诚心,还带了一个?”
萧楚沉将洛笙拉到身后,“我与她定过亲,怕是比有的人来得更名正言顺。”
萧楚淮站在桌边,“是,你们都定亲了我还能如何。”
他伸手将瓷罐递过去,意味莫名,“既然如此,我祝你们新婚大喜。”
“多谢兄长成全。”萧楚沉替洛笙接过瓷瓶,转身拉着洛笙离开。
洛笙与萧楚沉回院,一路无话。
雪下得更大了些,洛笙斗篷帽子遮挡住簌簌而下的鹅毛大雪。
洛笙指甲被自己刮了一下又一下,刚要解释一句什么。
萧楚沉就突然开口,“我知道你和哥哥的事,你是不是喜欢过谁我不在乎。”
洛笙微微偏头地看着另一张熟悉的脸,心情有些复杂。
“只要笙笙心里能有一个位置是我的,眼里永远能看到我的存在,我可以什么都不管。”
“我们都定亲了,你不要胡思乱想。”洛笙嗓音很轻,“满京城人都知道我要嫁给你,婚书也送上去留档,你哥哥今晚过后应当也要放下了,一直这样对大家都不好,他应当也是知道的。”
萧楚沉安静了许久。
他不可能放心,都是男人,谁不懂谁。
他将洛笙送回院子,把手里的瓷瓶递给她,“你回去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洛笙接过来,“路上小心。”
她说着进了屋子。
只有萧楚沉在院子里站了许久。
又折返回去。
萧楚淮坐在屋前长廊下,身上披着狐裘大氅,手里握着一坛酒,看着的方向正是他们离开的方向。
因此萧楚沉一回来,就正面迎上了他。
萧楚沉朝着他走过去。
隔着几层石阶,望着长廊下的男人。
“你明明什么都有了,为什么不肯放手?”
“你凭什么觉得,我什么都有。”
“这皇城之中王权富贵,都是拿命换的。不是我的命,就是别人的命。过够了。”萧楚淮递过去一坛酒,“如果你要,这些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萧楚沉没接他的酒。
萧楚淮嗓音悠扬,“没毒,我还不至于对胞弟痛下死手,何况你马上就要新婚。你死了,京中会有人传她克夫。”
萧楚沉这才拿了过来,“你总不至于,是真心帮我们办婚事。”
“为什么不至于。”萧楚淮笑了,话语间讽刺无比,“我在京中风评名声,不值得你相信吗?”
“你未过门的小王妃就很信任我,我说什么她听什么。”萧楚淮轻缓道,“她一直夸我,是个好人。”
“我是个恶人。”萧楚沉也不避讳,他得到这门婚事的手段并不光彩,“若是此番得罪了兄长,还请兄长海涵。”
萧楚淮听着他的话,忽而开口,“也不是只有你会算计。”
“你敢不敢抛开这些,我们公平竞争试一次,愿赌服输。”
“竞争什么?”
萧楚淮轻敲了下额角,“这里。”
“她的心里惦记着很多人。谁能赢,就说明在这权势纷争的皇城中,谁可以给她和家人最安稳的余生。”
萧楚沉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他们两人的身影被风雪席卷,长袍卷起,无声中暗流涌动。
萧楚沉并未正面回答萧楚淮的要求,只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鹅毛大雪落在萧楚淮衣冠上,他看着萧楚沉将手中那坛酒喝尽,看着他离开。
这广袤空寂的东宫中,只剩下他一个人。
萧楚淮瞳孔缩紧,那张清寒面容在雪夜之中更显清贵不可攀,他手指轻轻转动着酒坛。
萧楚沉离开东宫,回到重华殿。
屋内没有点灯,将他整个人的身形轮廓映照得灰暗模糊。
苍垣上前,“最近五殿下确实只是在操持你们的婚事,没有什么异动。”
萧楚沉眼底幽光忽明忽暗,“我总觉得他藏着什么。”
他眉眼微动,“婚期将近的时候,在京外弄出点麻烦,把他差出京城。”
“然后,把他关到成婚结束。”
“他不是说要公平竞争,试试谁能在皇城运筹帷幄护她平安,落入陷阱也是他此番输了。”
“是。”
他们的婚期定在春三月,花满京城的时节。
于当下还有四个来月。
在寒冬霜雪遍地时节,太子萧毅退位,皇帝身体不好。
朝中众臣推五殿下接任太子监国,说到底朝中也再无更合适的人选。
萧楚沉入了朝,皇帝并不敢让他经手重要的朝政,左不过是分担一些零散的政务。
萧楚沉察觉到自己在什么地方不受待见,他就会怠政。
他这个人,不乐意去费劲讨好那些本不喜欢他的人。
因而他更适合游离在京城里外,而非朝堂。
洛熙出了月子就随萧毅前往泉州过冬静养,小皇孙才出世不便离宫,就留在了皇后身边。
洛笙前去京门口送行,洛熙轻拢了下洛笙的衣领,“可惜你大婚,我回不来。”
“不急,等你养好,我们还有很多机会见面。”洛笙握住洛熙的手,才发现她的双手仍然冰凉。
是气血亏损所致。
洛笙有些心疼不舍,但说到底小皇孙也还在宫中,洛熙是迟早还会回来的。
只希望他们回来时,朝中能安定一些。
洛熙招呼了一下旁边的嬷嬷。
嬷嬷上前怀里抱了一个红木盒子。
“这个是我送你的新婚贺礼,也不算贵重,但想来会比较实用。”洛熙小声提醒了下,“婚后再用。”
洛笙注意力还在前半句,很是开心,“我也用不着贵重的东西,多谢阿姊。”
她命人将贺礼盒子收起来,很快就到了启程的时辰。
离京的车马和队伍走远,洛笙与家人一直到队伍末尾都消失在视野之中才动身回去。
洛笙一转过身,忽而在人群之中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萧楚淮身边跟着许多迎送萧毅的朝官,他仍旧清寒孤冷,洛笙瞥见他腰间的太子玉契,又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萧楚淮如今已是监国太子。
他比起从前更加遥不可及。
洛笙站在原地看了他许久,直到感觉有人走到了她身边。
开口是洛清晏的声音,“他安排阿熙与萧毅去泉州,我们理应去谢他,跟我过去吗?”
洛笙抬头迎上洛清晏的视线,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好”。
洛清晏提步,带洛笙走上前,朝萧楚淮行礼,“微臣谢殿下照拂吾妹。”
萧楚淮停下脚步,“也是为了照顾长兄,称不得谢。”
他说着看向了洛清晏身边的洛笙。
洛笙碰到他的视线。
还是他先开口,“尚衣局这几日应当前去洛府了。”
“是。”洛笙回着,“前日婚服尺寸已经量好了,劳殿下费心。”
萧楚淮慢声说着,“不费心。”
“你嫁过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谨。”萧楚淮又道,“对了,阿沉回宫时日太短,不好给他收拾府苑,所以大婚就在东宫办,你们新婚也暂且住在东宫,喜欢哪一间院子做婚房?”
洛笙听他都开始叫“阿沉”了,想来是彻底放下了,“全听殿下安排。”
萧楚淮深深看她一眼,弯唇点头,“好。”
萧楚淮问完这些琐碎事情,便在身边宫人簇拥下离开。
洛诗怡就站在不远处,听着这一切,等萧楚淮走了,才凑到洛笙身边,“他连你的婚服、婚房都这么上心啊?”
洛笙闻言,说不出话来,“他一直很周全。”
洛诗怡轻拍着洛笙肩膀,“那可未必。”
“我瞧着他自己整日都是黑衣也没个花样。”
洛诗怡与洛笙乘坐同一车马,关起门来姐妹聊天就口无遮拦。
“我说啊,虽然五殿下……哦不,太子殿下他是个正人君子,但是你俩过往又有点那什么,如今日后还住在同一屋檐下,你来我往的,”洛诗怡提醒着洛笙,“你可别犯错啊。”
“我我我能犯什么错啊。”洛笙被她说的浑身发毛,“萧楚淮他很有原则的,谁能做这种事,他都不会做的。”
“再说他如今都已经不在意了。”
“别紧张,”洛诗怡笑着,“不会那就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嘛。”
洛诗怡又补了一句,“就是他们俩长得还一样,你别认错就行。”
洛笙脸颊涨红,又想到了那日晚间的场景,她连忙伸手捂住洛诗怡的嘴,“你不许说了!”
洛诗怡拨开她,“哎呀,没事啦,你认错了萧楚淮那正人君子,也不会怎么样的,兴许还好心的给你送回宸王那。”
洛笙发觉洛诗怡也就刚回家时,嘴上还有个把门的,“怎么不给你也嫁出去啊。”
洛诗怡笑着,“我还想去边关呢,嫁什么呀。”
今年冬日是个暖冬,还算是舒服,因而春日来得早。
花朝节前后就已经春花遍地,上一年朝中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部清缴,不仅萧楚淮忙,连萧楚沉洛笙都少见。
听说萧楚沉擅长折磨人,萧楚淮就给了他一个折磨刑犯的活,他手底下就没放跑一个情报。
不过洛笙听着这兄友弟恭的消息,也算是放心。
这样是最好了。
婚前几日,洛氏府门大开,来来往往的宫人和府中家丁张灯结彩,爆竹红纸满地。
洛笙坐在房里准备着大婚用的东西,洛诗怡还经常叫着军营里的同僚进来帮忙。
满皇城上下,开年之后,唯有洛家如此热闹。
甚至连东宫都稍逊一筹。
洛笙坐在房中,看他们摆好绣品,和含双一起塞福袋。
沁雪从屋外进来禀报,“姑娘,元家五姑娘来了。”
洛笙甚至还思索了一下,才想起来,是元佳滢,“她来了啊。”
洛笙起身,“快让她进来。”
元佳滢进门看见洛笙出来迎她,命婢女将贺礼放下,还笑着,“不必这么客气,坐吧。”
含双将桌上散碎东西规整了一下,起身让开。
“你来就好了,不用带贺礼的。”
“新婚怎么能不带礼,我听说你体虚,这些都是滋补的东西。”元佳滢坐在了桌子边,笑眯眯地看她,“不过瞧着你最近气色挺好的。”
“是,”洛笙弯起眼睛,“最近还比较清闲。”
“成婚还比较清闲的也就你了,事事都有人替你操心。”
“我笨手笨脚的,让我安排我也不明白。”
洛笙说着发现元佳滢的衣饰要比往日规制高一些,整个人面色红润,显得大气端庄。
洛笙有些好奇,但一时间也不知道好不好问。
她与元佳滢坐在桌边,犹豫了下问道,“我近来一直在家中待嫁,许久不知外面的事了,上一回你阿姊……”
洛笙欲言又止,元佳滢也知道洛笙想问什么。
她闻言笑了笑,也并不避讳这件事,顺手帮洛笙塞着福袋,“我阿姊还在关押呢,其实这事不该多说,但我想告诉你应当没事。”
“我们家主母虽然心疼女儿,但到底家中也不止她一个女儿,这事太大家里不能给她揽下,既然是她自己招惹的祸患,那就她自己去承担。”
洛笙听了一半,但也大概能听懂。
元家这是想要弃卒保车,彻底放弃掉元茉。
“主母想着元家颜面不能丢,我母亲早亡,平日里又鲜少在京中露面,所以打算把我记在她的名下,以嫡女名义养着。”
洛笙听着很是意外,她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恭喜。
话到嘴边打了几个弯,“那,那……”
元佳滢道,“恭喜我?”
洛笙见她自己都这么说,便点了点头,“恭喜你。”
元佳滢笑了,在洛笙面前丝毫不避讳自己的野心,“等再过十几二十年,又有谁记得,这元家还能有个元茉。”
所有人,都只会记得她。
“我还看上了右相的长子,右相想给他娶续弦,我想争取一下。”
洛笙思索了下,“续弦?不会委屈吗?”
元佳滢笑了,“我又不图情爱,我要所有一切都有利于我,再也不要受制于人。若不是续弦,我还攀不上这个位置。如今我只求荣华富贵,不求真情。”
元佳滢看向洛笙,“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不好?”
洛笙没觉得,“你也没伤害无辜的人,为自己争取又有什么不好。”
“我即便是想要争取,脑袋也不太够用。”
她这辈子也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安安分分地就好。
元佳滢装好了几个福袋,放在一旁篮子里,“人各有命。就像你家中父兄姊妹和睦,也不需要你争取什么。”
“我呢,可能境遇差一点,但我如今也可以自己控制很多事情。”元佳滢说话间是比往日从容很多,“家中的几个兄长,对我比阿姊还亲近一些。挪到主母那边,我也能说得上话。”
洛笙觉得,这比元佳滢从前的境遇要好了太多,“那很好了。”
元佳滢轻握了下洛笙的手,“所以我希望,我如今顺遂与安定,能贺你新婚来日。”
“若我日后能入相府,定帮你夫婿在朝中安稳。我要值得的人,都有她该有的一切,当然我也值得。”
*
大婚前三日。
按理说萧楚沉不能与洛笙见面,父辈的皇帝更不可能操心,便由萧楚淮代劳。
晚间,萧楚淮前来洛府与长辈商议大婚之事。
洛笙听着流程繁复冗杂,但好在说那日都有嬷嬷领着她,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好。
商议结束,萧楚淮好心好意地送洛笙回院。
洛家人知道他们俩多半有话说,也就不多做打扰。
春日暖风拂面,洛笙听着萧楚淮走在她前面的脚步声,比往日放松很多。
直到萧楚淮问了句,“还缺什么吗?”
“不缺了。”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萧楚淮再度出声,“这阵子,过得可舒服?”
洛笙听得一知半解,大概懂了,“有殿下操心,一切都好。”
在洛笙看不见的角度中,萧楚淮清朗眸底光芒晦暗几分,“好好休息,成婚那日会很累。”
洛笙道了谢,便先进了院子。
萧楚淮看着她的背影,手里轻轻捏着那一串红琉璃佛珠。
清风霁月的俊朗面容被夜色笼罩,仿若一直以来的面具悄无声息的碎裂,在某一瞬间露出了尖锐獠牙。
他粗粝的指腹捏住了其中一颗,悄无声息的用力研磨。
不远处,沉翦火急火燎地赶来,“殿下,不好了。京郊开春走商队,突然间爆发匪患,闹得京外不得安宁。”
“陛下下旨,命您即刻离京前去处理匪患。”
萧楚淮收回视线,平静道,“知道了。”
洛笙进了房间,一转头看见萧楚沉坐在她的房里,她吓得连忙关好房门,“你怎么来了?我们不是不能见面的吗?”
萧楚沉正关上了她的一个嫁妆箱子,“来送点东西。”
“什么东西啊?”洛笙走上前,却被萧楚沉拦住,“大婚当晚再打开。”
洛笙听来古怪,“什么要大婚当晚才能打开……”
洛笙走上前,看着萧楚沉垂落的衣袖遮住手腕,想起来什么。
她上前一步顺势握住了男人手臂。
萧楚沉身形猛地一僵,手腕处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
洛笙翻看了下他的袖口,看到那手腕上的赤莲仔细辨别了一番,“这个在右手手腕啊。”
“怎么了?”
“没有,”洛笙有点心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再确认一番,“我就是看看,还挺好看的。”
萧楚沉贪恋着她的触碰,“你不然再看看?”
正好屋外,含双敲门,“姑娘!怎么关门了,宫中把婚鞋也送来了。”
含双推门的时候,只看见了洛笙一人在房里,她自然而然地将婚鞋送过去,“姑娘试一试吧。”
洛笙坐下来,心虚地回头看了眼微开的窗户。
萧楚沉放好东西,离开了洛府府苑,苍垣压低声音,“殿下放心,萧楚淮已经在前往京郊的路上了。我们的人也都等好了。”
“只要他一离京,绝对逃不出埋伏。”
萧楚沉思量片刻,拿出一个瓷瓶,森冷道,“这东西给他喝下去,能睡五日。”
“等他醒了一切就都晚了。”
皇城中权势纷争萧楚沉的确不擅长,可阴人的把戏,他信手拈来。说到底这门婚事也是他利用皇帝从萧楚淮手里阴来的。
萧楚淮这辈子克己复礼,遵规守矩才是难做阴人的手段。说白了,好人最易被恶人束缚摆布。
苍垣接过来,“您放心。”
萧楚沉眼底光线阴鸷,“他那还没动静?”
“是,没有。”
萧楚沉犹记此番博弈是萧楚淮说要试一试,他眸光幽暗,“那我还是得亲自去,堵死他还手的余地。”
博弈抢亲,谁心慈手软,谁就输了。
萧楚沉从来就不是会给敌人留余地的那个。
深夜匪患横生的京郊,一片人仰马翻。
而大婚前日的洛府无比祥和。
洛笙房间里外都是红灯喜幡,床枕也都换成了大红色。
宫中将婚服和凤冠霞帔摆放在屋内,准备好。
洛府挑选专门的喜婆前去做铺床礼,洛府与东宫都要做。
洛府内,洛笙回避,但能听见隔壁喜婆在最前面领着,“铺床铺床,龙凤呈祥……”
洛笙新奇的竖起耳朵,冷不丁听到一句,“一铺鸳鸯戏水!”
洛笙微微顿住,她那被荼毒过的小脑袋瓜里,突然间出现了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她微微躲开些,低头给自己的喜帕补两针。
紧接着又是一句,“三铺鱼水合欢。”
好巧不巧,她补得两针正好是合欢花。
洛笙抿唇,脸颊开始充血。
好烦,那就是正常的贺喜词,她什么时候才能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洛笙索性起身放下帕子,转移注意力,顺手拿起一本书。
一打开她就后悔了,这是圆房的册子。
洛笙刚放下,又听见一句,“早生贵子,播种成双!”
洛笙的脸和屋内的红绸摆设一个颜色。
那抹红润从耳根蔓延,攀爬到她脖颈,领口,身上浮出几分浅粉。
洛笙连忙将自己的屋门关上,成婚前翻出来了佛经。
静气凝神、专心研读。
成婚也不一定要做那种事嘛。
大婚当日。
尚未破晓,洛府的灯盏就接连亮了起来。
洛笙稀里糊涂地被嬷嬷从被褥里捞了出来,送去沐浴梳洗。
起得太早,洛笙浑浑噩噩地有了清醒意识时,又被宫中送嫁嬷嬷从水里扶出来,擦拭着她身上的水珠。
洛笙是被碰清醒的,她身体实在是旁人碰不得。
洛笙伸手接过嬷嬷手里的绸布,“我自己来吧。”
嬷嬷瞧着,“姑娘这身子生得可真好,新婚夜红烛彻夜不灭是大吉之兆,姑娘争取一下。”
洛笙怎么能不懂嬷嬷的意思,她羞怯地将自己裹紧了些。
“姑娘别怕,这是喜事。”
洛笙浑身又开始发烫,瓮声瓮气道,“先,先别说了。”
屋内嬷嬷们相视而笑,见洛笙不自在也就不说了。
洛笙像是被悉心装点的娃娃,穿戴好衣物又将她按在梳妆镜前,梳妆盘发。
屋外天光大亮之时,就响起了喜庆的爆竹声响,院内来往走动张罗与贺喜声多了些。
娘家来帮忙的宾客也都入了府,准备等东宫来迎亲。
府苑里外越来越热闹。
洛笙这场婚事的礼制周全与盛大,不减当年太子妃出嫁时的光景。
长街上自有人起就看到了沿街的红灯笼与喜幡红绸,与迎亲沿路已经准备好的看护的禁军侍卫。
路边洒满了喜糖与花生干果。
沿街商铺也沾着今日这场皇室婚礼的喜气,等着迎亲。
新娘衣妆要麻烦一些,等洛笙收拾差不多,听着外面迎亲的也来了。
洛笙原本平静的情绪这会儿也被接连的爆竹声弄得很是紧张。
她恍惚中有些不真实感。
她竟然要出嫁了。
喜婆上前将却扇递给洛笙,叮嘱她,“姑娘这却扇是要一直遮面的,轻易不能拿下来,等到了婚房再说。”
洛笙正要点头,身上凤冠霞帔坠着她不敢乱动。
她握着扇子伸手扶了下头饰,稳住额前珠玉。
直到外面有人高喊着新娘到了出门的吉时,洛笙才在身边嬷嬷的搀扶下走出屋子。
她面前挡着扇子,不好看路,身边嬷嬷便一直领着,直到她走到正堂。
洛笙在扇面缝隙中,看到了一身喜服来迎亲的男人。
他平日里总爱穿灰,如今正红色看起来到让他整个人鲜亮了不少。
洛笙敛眸,扇面又挡回视线中。
拜别双亲后,离开前去东宫。
出门前越过石阶,洛笙手臂被一只结实有力的大手扶住,送她出门。
洛笙也自然而然地搭上,她隐约觉得,今日的萧楚沉有些沉默寡言,怎么有点……
不知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洛笙忽然间轻轻拉了下身侧男人的袖子。
眼尾余光瞥见了他右手手腕处,那抹明晃晃的艳红赤莲!
洛笙又默不作声的松手。
她在想什么呢。
肯定不会啊。
洛笙被送上轿撵,举着扇面的手才放下,轿子外面含双说着,“姑娘要不要吃点东西,一会儿到东宫还要忙一阵呢。”
洛笙没拒绝,拿过来点喜饼咬了两口。
她突然想到什么,往轿子边靠了靠问着,“一会儿到东宫,陛下皇后娘娘会在吗?”
“当然啦,刚刚东宫来信儿,陛下皇后还有宸妃娘娘都已经到了呢。”
洛笙其实想问的不是这个,她又拐着弯的问,“那太子殿下……”
“他前两日刚离京去处理匪患了,估摸着是有点麻烦的,这两天一直都没有回来。”
洛笙了然的应着,心不在焉地吃了半块饼。
应该是她想多了。
洛笙吃不下,将喜饼用红绸抱起来放好,下轿撵之时再递给含双,重新拿却扇遮面。
皇帝皇后和秦芷早早就入了席。
皇帝今日看起来面色红润地看着他们拜堂敬茶,开怀大笑。
整个屋内的人都是一脸喜色,欢庆一堂,丝毫没意识到什么。
只有秦芷,她在看到来人时,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随着他们行礼敬茶,她的气息愈发沉重。
周身气压低到可怕。
她那一身喜服的儿子与她对视一眼,他深澈黑瞳里暗潮汹涌,波谲云诡。
仿若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秦芷眉头越皱越紧,恍惚中意识到了什么。
她立马伸手拿过桌上婚书,迅速翻开!
而那红纸喜字婚书上。
明晃晃写着的名字,是萧楚淮!
所以当初定亲后,送入朝廷留存入婚档的,根本就是洛笙和萧楚淮!
这场婚事,从一开始,原就是萧楚淮为他和洛笙准备的!
然而下一瞬,礼官高喊,“礼成!送入洞房!”
第109章
正殿内一片贺喜声。
喜婆将两人护送离开。
喜庆至极的氛围完全压盖住了秦芷的异常。
皇帝长长舒了一口气, 轻拍了两下手边扶手,起身前去宴席。
皇后一并起身时,才注意到秦芷的脸色异常, 她走上前, 小声问道,“这大喜的日子, 你不高兴吗?”
秦芷在座位上坐了很久, “我倒是没什么不高兴, 只是低估了他的手段。怕是有别人要不高兴了。”
皇后听得一知半解。
秦芷将手中婚书递给她, 便起身往外走。
皇后茫然地打开婚书, 在看到婚书内容的一瞬间也是脸色大变!
耳边的贺喜声通通模糊成一团被格局在外, 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她慌忙看向了那新婚两人离开的方向, 但那早已没有人影, 两人大概是已经送进屋内进行下一步的仪式。
皇后缓了一下, 她按道理说,也是看着萧楚淮长大的。
可刚刚那人气质幽暗, 神态举止都像极了才入宫的萧楚沉。
或许是因为穿得也是他们两人不常穿的正红色, 与往日的风格差距极大。
可,这也不能……
皇后还是难以接受, 自己竟然都没有看出来。
她想到了什么, “那笙笙……”
大殿外,突然间被点燃的爆竹将她们的对话声淹没。
屋外烟雾连天, 爆竹红纸被炸开飘扬在四周, 长久的鞭炮声响后,空气中满是暖洋洋的气息。
洛笙还浑然不觉, 坐在屋内从扇面缝隙边上看外面飘扬的红纸。
屋外热闹非凡。
屋内嬷嬷们分站两侧。
看他们同榻而坐。
却扇礼后,洛笙才放下扇面, 但也没好意思去直视身边坐着的男人。
她只能感觉到身边人的存在感极其强烈,让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嬷嬷们接着端来托盘,托盘上的碗中放好了餐食。
要新婚夫妇同食过礼。
后面嬷嬷紧跟摆过合卺酒。
洛笙握过酒盏,迟疑了一下,听着身边嬷嬷扬声要求他们对坐共饮合卺酒,洛笙才转过去。
她眼帘压低,视线所及之处只能看到男人身上的喜服和他的喉结。
不看他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上落了一道很是滚烫的视线。
将她今日面容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
洛笙的长相很适合新婚红妆,明艳夺目,沁水桃花眸压低,有几分欲拒还迎的娇怯。
眼尾那颗红痣在婚妆之中像是带了钩子,顾盼之间勾魂蚀骨,令人魂牵梦萦。
对面男人伸手,袖口落下,再一次露出了那赤莲红印的一角。
洛笙绕过他手腕后,不得不抬头,一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黑瞳。
她心跳漏了一拍。
莫名又借着这个动作看了看男人袖口的赤莲。
睫羽在眼尾处打下一片浓密的阴影,犹如翩跹而过的蝴蝶。
距离近到洛笙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是檀香。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还是说因为今日新婚?
洛笙没敢再看他,辛辣苦酒入喉,直冲上脑海,让她脑袋发晕。
秀眉打了结皱起来,眼尾也被辣出了几分湿泪,看起来楚楚可怜。
与她近距离对视的男人安静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幕。
喉结不动声色地轻滚一下。
洛笙并没有注意到,她抽回手,放下了酒盏在身侧嬷嬷的托盘里,轻轻顺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大抵是有了身份,萧楚淮视线顺着她的动作大胆又放肆地下移。
今日大婚,她又束胸了。
结发礼成后,正式结束。
但新郎需要出门待客,送走来宾。
洛笙需要在房中坐帐。
皇家的礼节要更为繁复,只不过繁复得不在洛笙这里。
总归是关着门,寻常人也不会进来,所以她怎么样也没太有人知道。
按规矩将新娘不能随意吃东西,但屋内有意给她摆了很多爱吃的糕点,虽没明说但明眼人也能看出来这是给她吃的。
洛笙等他们都走了之后,嘴巴就没停下。
就是没有正儿八经的饭,吃起来怎么也不太舒服。
洛笙一面吃一面想着,阿澈是个很不爱拘束的性子。
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外面跟宾客来往一整日。
想着想着,她自己呆着就有些无聊了。
屋子里都是婚前就已经准备好的摆设,以及她带来的部分嫁妆。
洛笙在屋子里随意翻看着,摸到了旁边一个小箱子。
她打开看了两眼。
发现好像是前两日萧楚沉塞进她嫁妆里的东西,让她今天晚上再打开。
洛笙抿唇。
总归也是闲得无聊,索性直接拨开了箱子锁扣。
她刚翻开,摸摸碰碰,忽然间碰到了一个熟悉的机关。
而后同样熟悉的暗格弹出声响。
是一个比之前更大的储物盒子!
当然也装了更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洛笙只看了一眼,就“啪”地一声关上。
洛笙屏住气息,顿时觉得面前放了一个火盆,只要靠近就烧得她浑身发烫。
萧楚沉怎么把这些直接让她带到婚房了啊。
该不是……
洛笙拘谨的后撤几步,又上前想要将整个箱子搬出去。
刚动了念头就意识到不可能。
搬出去外面宫人肯定要检查的呀,这些玩意怎么能给人看到。
可是这个箱子是装寝衣的,晚上肯定要翻出来。
洛笙硬是在屋内团团转了一会儿,只能先将暗格从箱子里面抽了出来。
左右翻看着找他肯定不会碰的地方,索性藏在了一旁她的梳妆台里面。
她今晚不如就等他回来,哄他早点睡觉好了。
*
而此时京郊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院内。
萧楚沉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一杯一杯的闷茶喝下。
而他身边,屋内屋外近乎上百名死侍看守将萧楚沉团团围住,沉翦为首。
沉翦好心好意地拿来了一个盒子,“我们殿下怕您饿了,给您送的喜糖。”
“……滚。”
“别这么大脾气嘛,”沉翦坐在萧楚沉对面,或许是期盼已久的小王妃进门,他今天满面红光,“我们主子还是很照顾您的,给您选了个风景最好、最舒适的大宅院,都是主子出来静养住的。主子说,您喜欢送您都行。”
萧楚沉深吸一口气,抬眼迎上沉翦的视线,“这个时辰,仪式该结束了,能放我走了吗?”
沉翦常年跟着萧楚淮,心理素质极佳,这极具杀伤力的一眼,根本不算什么。
“得新婚过三日才准我们放您走。”沉翦弯起眼睛,主打一个陪伴,“您别怕,我陪您。”
萧楚沉突然间伸手,指环暗刀突然弹出,直指沉翦喉间!
沉翦微一偏头,猛地闪开握住萧楚沉手腕。
喜事临门的人脾气就是好,沉翦仍是笑眯眯地,“怎么这还藏着个暗器呢。”
他给萧楚沉摘下来,交给旁边的死侍。
萧楚沉轻咬了下牙,气笑了,“好,这回且算是哥哥赢了。”
他也不是输不起的人,“愿赌服输。”
“不过我这人可没什么伦理道德。兄嫂,我更喜欢。”
“谁规定,笙笙只能被一个人保护。”
“他最好看好他的小太子妃。”
*
婚房之中格外清静,洛笙一个人在屋子里就把晚上的事情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她想着该怎么开口跟萧楚沉说合适。
真的要圆房吗?
洛笙一想到那一箱子的小玩意,就开始害怕。
不要吧,她还没准备好。
她好好哄哄他,应当是能直接睡觉的吧。
再不行她就装生气好了。
洛笙整理着自己的衣摆,想好了办法和对策,便放松下来。
晚间入夜约么戌时的功夫,洛笙听着屋外人声喧闹渐渐弱了下去。
还有太监扬声张罗着起驾回宫的声音。
洛笙手里拿着自己用喜帕折出来的一只小船,竖起耳朵,判断着他们是不是结束了。
可眼下这个时辰结束好像很早。
她起先听说要一直进行到亥时。
洛笙正想着,突然房门口“吱吖”一声轻响。
洛笙连忙坐板正,果真看见那一身喜服的男人从屋外进来,进门远远看向她,复而将身后房门关上。
“咔哒”一声,落锁。
洛笙听到了锁扣的声音,掀起眼帘看过去。
只见那人盯着她,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
自然而然地放在桌上,问她,“饿不饿?”
洛笙还是有些不习惯他们这样在同一屋檐下共处,她声音都弱了几分,“不太饿。”
她想着尽量多说点话,让氛围不至于这么奇怪,“我刚刚在屋里吃了一些点心。”
“再来吃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
洛笙听着他的声音又低又沉,仿若砂纸轻磨。
再就是他今日怎么给她感觉……
洛笙磨蹭了一下,起身朝着他走过去,“你今日好像有点话少。”
男人忽而幽幽看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气息沙哑,“可能是累了。”
洛笙觉得有道理。
她走到一旁,头顶头饰还是坠着她。
洛笙不由得问,“我能先把这些摘下来吗?”
她微微仰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头饰后仰,她又不得不低头缓一缓。
眼睫刚刚压低,就感觉什么东西从发间抽离。
紧接着看见身前男人手里多了一只凤钗,放在桌边。
而后洛笙头顶发饰被一点一点拆下。
每一个动作她都能察觉到,这种感觉很奇怪。
像是在剥离她身上的每一件衣服、每一个束缚,直到完全展露在他面前。
他不说话,只有屋内喜烛的火光将他的身影映在她的身上和墙壁上。
连彼此间的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听清楚。
这氛围越来越怪,逐渐往某些不可描述的方向上发展。
洛笙连忙出声,“那个我自己来吧。”
她转过头,扶住剩余的头饰,一点点拆下。
剩下的东西也不多,洛笙手脚利索的放好,转头看见他已经将带来的吃的摆好。
桌上放了两壶酒。
他始终没怎么说话,让洛笙心绪越来越不安。
她迟疑着,轻唤了他一声,“阿澈?”
男人倒是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来。
洛笙看着像是萧楚沉的眼神,阴鸷血性眼底对她有着不容分说的占有欲。
可这细致入微的感觉上,又像是另一个人。
洛笙转过身,“要先洗一下手吗?”
她走到清水盆边,听到他也跟着走了过来,洛笙主动道,“我帮你洗吧。”
她说着,握过男人粗糙的手掌,拉到了清水旁边。
他也不动,就这么乖乖地任由她拉。
洛笙嗅到了他身上的檀香,翻开他的袖口,再一次看到了他手腕上的赤莲花纹。
乖得像,气息像,连痕迹都像。
洛笙没有再往别的地方想,她毫不设防地帮他洗了下手,“你今天怎么这么体贴了呀,跟换了个人一样。”
她柔软的手指触及他掌心薄茧。
撩起的水无可避免地落在男人手腕上。
而后下一瞬,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手腕上那株血红赤莲被温水融化晕开!
洛笙握着他手腕的动作狠狠一僵。
指腹还难以置信地轻蹭了一下,然后,她的指腹上,就明晃晃地沾上了那抹红印!
这是假的!
仿若一道白光直冲向脑海,轰然炸开!
洛笙惊吓地松开手,细滑手掌却一下子被男人反握紧!
掌心传来不容抗拒的力道,她甚至能看到他手腕处的青筋随着握紧她的动作而隐隐浮动。
手臂肌肉血脉喷张。
动作间,两人面前的水盆被接连撞出一阵阵水波!
叮当乱响。
洛笙抬头,正被毫不留情的卷进萧楚淮风暴四起的眼瞳中。
“为什么跟换了个人一样,”他声音嘶哑,回答着她的问题,“因为本来就不是他。”
洛笙甚至连惊吓都没能叫出声,今天一整日的疑虑忽然间汹涌而上,明晃晃地告诉了她答案!
她慌忙抽手,抽不开,反倒被握住了另一边手臂。
两边都被禁锢住的触感,瞬间滋生出麻意,遍布四肢百骸!
她心脏都仿佛被捏住!
旁边的水盆架子被他们的动作撞翻。
屋内一阵七零八落地乱响,尖锐地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清水洒了一地。
萧楚淮适时放手,洛笙就一下子后撤撞在了身后的喜床边。
洛笙意识到身后是床榻,又慌慌张张地远离。
萧楚淮不着急抓她回来,总归她今晚跑不了。
才戌时,还有一整夜。
足够拿来好好清算他们之间的账。
萧楚淮缓步走到桌边,轻敲了下桌案,“先吃点东西。”
洛笙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久久没动,屏气凝神地看着萧楚淮的动作。
萧楚淮坐下,缓慢抬起眼皮,深邃黑瞳一阵一阵惊涛骇浪翻涌而过。
而他的语气却始终平稳低沉,越是听不出情绪,就越是骇人,“笙笙。”
熟悉的一句,“过来。”
洛笙手指紧扣住身后的架子。
气息一下重过一下,她的慌乱在屋内清晰可闻,每一声都刺激着男人。
想让她更慌一点,更乱一点。
甚至喘息声也更大一点。
萧楚淮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静静地坐在桌边,黑瞳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他本就自带压迫感,自打监国之后,威压更重。
洛笙根本受不住。
她攥紧手中喜帕,硬着头皮走过去。
站在桌边稍显手足无措。
萧楚淮提醒她,“坐下。”
洛笙扶桌坐下,双腿发软。
萧楚淮看笑了,嗓音悠扬,“笙笙今日好乖。”
洛笙越看越觉得他可怕,他怎么连熏香都换了,整个人在两种状态间收放自如。
他甚至不用怎么刻意伪装成萧楚沉,只需要疯一点,狠一点,他看起来比萧楚沉还要可怕。
而且好像难哄。
洛笙低头看了看自己绞紧的手,还是问出一句,“他,他人呢?”
萧楚淮脸上的笑意瞬间烟消云散,“怎么,婚前几月,相处出感情来了?”
“孤可给他安排了不少差事,他应当没空跟你相处才对。”
洛笙一时间浑身恶寒,恍惚中她自以为正常的所有事情,实际上都在萧楚淮有意为之的掌控之中!
难怪她都少见萧楚沉。
天哪,这兄弟两个,怎么没有一个能惹得起的。
“你,我,”洛笙话说得乱七八糟,“今日,这件事,不不好。”
“若是让大家知道你,你,你……”
“知道我强占弟妻?”
他过度直白的言辞,听得洛笙微哽。
萧楚淮慢条斯理道,“那你说,我信你谗言多次救你于危难,助你兄长科举、帮你和你阿姊隐瞒身份又苦心给你寻亲封侯爵位抬身份,勠力劳心。笙笙是拿什么回报我的呢?”
洛笙不敢吭声,她的确没对他干什么好事。
“所以如今我被刺激得情绪不稳,容易做出些不计后果的过激行为,想必笙笙可以理解。”
萧楚淮轻转了下酒盏,故意隐瞒着他对于这场婚事所做的一切,“不过你说的也对。我这般做,对我的名声不好,于世俗也难容,后患无穷,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
“你要是赢了,那我就把他换回来,我们回归本位。”
“输了,笙笙今晚就拿你自己来补偿我。”
洛笙听得头皮发麻,“什么游戏啊。”
“你擅长的,”萧楚淮将她面前的酒盏斟满,喝过酒的嗓音浑厚,“清欢令。”
清欢令三个字,犹如平地一声惊雷。
炸得洛笙半天没反应过来。
萧楚淮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递给她骰盅,“看看笙笙今日大喜,运气如何。”
“一局输一次,按照原来的规矩,脱一件。”萧楚淮幽幽补了一句,“我给你脱。”
“我们先脱完的那个人为输。”
洛笙顾不得去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萧楚淮一定有很多种办法知道。
她沁水眸光轻晃,虽然她一直运气好。
可是豺狼虎豹在前,她又觉得自己今晚仿佛注定不会赢。
“你会不会出老千?”
“这次不会。”
她不太相信,认命地先把骰盅推到萧楚淮面前,“你先。”
萧楚淮看了眼她的动作,也没有推拒,握住手里的骰盅简单一晃,开盅。
五点。
洛笙接过来,闭了闭眼睛。
开盅,八点。
洛笙还有些难以置信,她仔细看了看,确实是她赢。
她正要高兴,听到萧楚淮出声,“过来,帮我脱。”
洛笙脸上的笑容僵住。
但转念一想,只要不是他帮她脱就好说。
她磨蹭着走过去,弯身去解他腰带。
忽然间腰身被揽过,她一下子坐在了萧楚淮身上,手里是刚刚扯开的腰带。
萧楚淮轻拍了下她的后腰,洛笙尾椎一酸。
看他眉眼压低,一句命令,“坐在这里玩,方便。”
方便什么?
洛笙握着他的腰带,明明这局赢了反倒显得手足无措。
萧楚淮说话就在她面前,让她有些难以呼吸。
洛笙慢吞吞地把他的腰带抽出来,手指无可避免的碰到他结实的小腹。
下一瞬,她忽而察觉到了些不同寻常的感觉。
洛笙顿时愣住,慌忙想要起身却被按得结结实实。
萧楚淮凉凉一句,“赢了放你下去。”
洛笙如坐针毡。
她浑身发软,轻应一声,细声细气地催了他一句,“那你快摇。”
洛笙出口才意识到这话也很令人误会,手臂鸡皮疙瘩又冒了起来。
萧楚淮深深地打量她片刻,看着她红得快摇滴血的脸颊,拿起了骰盅。
几局下来,洛笙觉得她好像发挥出了她的真实水平。
一连五局只输了一次,次次都是高点数。
萧楚淮如今还剩黑色里衣。
她屏气,任由这一局赢了的男人抽开她的喜服裙带,他的动作带有很强烈的破坏性。
径直抽开扔在地上,顺带着拉下了她的裙衫。
裙衫从肩头滑落,掉在他们身边。
下一层纱衣摇摇欲坠,透着里面雪玉般的肌肤,还有那已经含苞待放的花印。
他脱多了。
但洛笙不敢说,她只制止着按了下领口,将手里骰盅递给他。
抬眼间有些可怜,正与萧楚淮幽深晦暗的眸子对上。
洛笙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亲起来了。
她被抵着,按压腰窝,每被按一下就是一股暖流在她的身体里肆意蔓延。
冲撞开她每一寸毛孔,只有喜烛燃烧的婚房内升温,迅速攀爬而上,仿佛到达某一个点就会全然崩盘!
大抵是婚前数月,他们都是相敬远离的夫兄和弟妻状态。
以至于这一回,洛笙被严丝合缝地掠夺着。
他的力气难以抗拒,甚至没有她任何活动的空间与喘息的余地。
她愈发觉得事情不受控制,眼尾被逼出泪花。
根本碰不到地面的双腿晃动挣扎着,却又踢不到他。
洛笙推不开,就锤他的腿,一锤手就发酸。
连气息都便得灼热几分。
洛笙坐不住,双手不得不扶在桌边,桌子被推得吱吖响了一声。
又被一只大手“哐”的一声死死压住!
屋内满是混乱的衣物摩挲声,和洛笙微不足道的挣扎声响。
洛笙眼前光影都开始虚晃,鼻息间褪去表面那一层虚浮的檀木香气。
冷松味道愈发清晰。
她要被弄乱了。
待他分神,她慌忙偏头,细密的吻又落在了颈间,恶意咬了她的锁骨一下。
洛笙狠狠一抖,推拒着他,“没说输了还要……被咬。”
萧楚淮低笑出声,“笙笙从寻芳阁出来,不应该不知道,正儿八经被咬,是什么样。”
洛笙的神经被重重拉扯一下。
听到他又是一句,“我也学会了,试吗?”
洛笙肩膀缩紧偏开头,“不要。”
她抖着手,把骰盅递给他,“你快,你快点。”
萧楚淮还有一件,就输了。
萧楚淮甚至都没晃,潦草地开盅,开的是洛笙上一局输了的点数,两点。
洛笙眼睛亮了下,慌忙晃了一下,其中一个一点的骰子只翻滚一下。
“四点,我赢了……啊!”
洛笙突然间被抱了起来,抵在了后面桌案上!
更加凶狠的力道径直压了上来。
他挤身她身前,大手扣着她的腰身,声音放肆沙哑,“是啊,笙笙赢了。”
洛笙慌忙推他,“你答应我的,你不能反悔,我赢了就不需要这样补偿你。”
“哦。”萧楚淮打断了她的话,慢条斯理道,“我是答应你了,可我没说不能反悔。”
洛笙哑然,脸颊憋红,“你!”
萧楚淮拆下她最后的盘发簪,“笙笙不也是说喜欢我又反悔,说嫁给我又反悔了吗?”
瀑布般的乌发蜿蜒而落,散在她身上。
他声音震动着她的耳膜,钻入骨缝,“此番我就要反悔,笙笙能如何?”
萧楚淮粗粝指腹勾住她里裙,用力一扯!
裙带松散坠落!
他偏偏还故意问着,“新婚夜,笙笙想跟夫兄怎么过?”
“我们这是在犯错……”洛笙躲不开,身后就是她的梳妆镜,双腿自始至终都没碰到地面。
那个桌子上摆放着她的梳妆台。
此时就在她的挣动中被她撞得摇摇欲坠。
而后某一瞬间当着她的面掉在了地上。
她今日新婚,梳妆台上并没有什么东西,因而只是掉了一个盒子。
可,那个盒子里面……
洛笙不仅声音,连呼吸都止住了。
一阵七零八落的声响中,屋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萧楚淮一瞬不瞬地看着地上滚出来的小物件……们,眼底那浮现了一丝兴致。
缓久,响起他悠然声音,“原来笙笙喜欢这么过。”
“不不不!不是!”洛笙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可她又不敢在此时丧失理智的萧楚淮面前说,这是他弟弟准备的。
萧楚淮挑挑拣拣,那只漂亮温润的手混杂在不堪入目的地板背景中,带着神祇堕落入地狱,比修罗更疯几分的骇人。
也不知是不是今晚新婚,屋内什么动静屋外都像是不管一样。
洛笙见来了机会,得空从桌上跳了下来。
慌慌张张地想要往门外跑,眼看着自己就要摸到门框,突然身后一只大手伸过来,拽住了她的手腕。
她硬是看着自己又被拖回去,颤声喊了一句,“含双!”
洛笙被攥住手腕,拦腰扛起。
声音也断断续续,不成调。
她被扔到铺满红绸的鸾榻上,床褥软绵,她身形轻轻跌宕。
刚稳住,就看见萧楚淮手里只捡了一瓶油。
高大挺拔的身影压在床边,落在她身上,将她的视线完全遮盖。
他缓慢靠近,“可惜笙笙今晚初次会受伤,下一回再玩别的怎么样?”
洛笙瑟缩着后挪,“别这样,于礼不合,会毁了你的。”
“怎么毁了我?”萧楚淮单手撑上洛笙身侧的床枕,他手臂肌肉鼓动青筋暴起,这才将他堪称疯魔后做得一切恶意掠夺之事尽数告知,“婚书上,我已经改成了我们的名字入档,成婚在我的地界,今日和你拜堂成亲的是我,喝合卺酒结发的也是我,怎么于礼不合毁了我?”
犹如这几月清贵君子伪装碎裂,被她辜负、被她气到疯性满溢的男人隐忍到极限,开始跟她正式清算。
洛笙霎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你是,是一早就算好了。”
他身形再度靠近。
洛笙又瑟瑟发抖的后挪。
她挪一下,身前人就欺近一寸。
“笙笙玩弄孤,就没想过后果?”
“知道自己有多欠收拾吗?”萧楚淮扯开她的里裙,眼底风暴彻底翻覆而上,“还好,从今日起,哪怕日日夜夜罚孤的小太子妃,都合乎夫妻情理。”
第110章
屋内红烛喜帐翻卷, 灯火烛心火花轻爆。
像是炸在了洛笙脆弱的神经上!
萧楚淮身影完完全全将她覆盖,她腰间一紧一松,外面凉气丝丝缕缕顺着她的肌肤钻入。
紧接着又被男人手掌滚烫温度侵蚀, 熨帖心肺。
洛笙狠狠一颤, “萧楚淮,我们改天, 改天, 不要今天……”
她慌慌张张地摁住萧楚淮的手臂, 却拦不住他, “你先消消气好不好。”
手掌被他手臂肌肉浮动带得起伏。
她有点害怕。
怕萧楚淮今晚这幅样子, 会弄死她。
“我都消了五个月的气, 现在挺冷静的。”萧楚淮声音犹如鬼魅催命符, “冷静地知道该怎么收拾你。”
“这些时日, ”他声音愈发幽然, 字句发沉,“每一天晚上, 每一次见到你。”
“我都想得无比清晰。”
洛笙本能的想要起身, 从床榻另一边下去,连松散的衣襟都顾不得, 任由它们下滑露出锁骨雪肩, 连那露出来的小衣绳带此时都显得孱弱不已。
但还是没能挪出去几寸,被握着腿弯强硬地拖了回来。
“不要!”洛笙拉扯着, 想要抓住什么不至于被拖回去。
却只扯住了被褥床枕, 红色锦被生生拉扯出一层细密的褶皱。
少女雪白的手指攥紧上面绣着的花样,显得格外羸弱。
而后, 突然间被一只大手压覆而上!
洛笙桃花眸满是这副体质所赋予的盈盈泪珠,她涂着口脂的唇微微开合喘息的空隙就被趁人之危地无情占据!
仿佛她只要稍有松懈, 就会有一个城门失守。
她一瞬间丧失了所有挣扎的能力,被完全压制。
能动的只有指尖,细细轻颤着。
洛笙被亲吻着牢牢扣着手腕,死死地摁在床枕中,任何挣动都是徒劳。
她整个人都被压得微微陷进去。
像是被摁进了一团棉花熔炉里,严丝合缝的包裹熨帖。
突然间唇上传来一抹轻微刺痛,口腔中带出几份血腥气息。
她轻声呜咽一下。
“年关时,你入宫请安问礼,敬奉皇室祠堂,是我带你去的。”
“笙笙对我言听计从,真是令人想要遣散所有宫人,将你拖进佛堂,关在里面。”
忽然间感觉他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娃娃上的紧束被撕扯开。
耳朵里听着他的话,想起那日他们在佛堂。
殿内只有他们和奉香火的宫人。
洛笙按照宫人的指示敬香行拜礼,起身回头看见萧楚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问他是不是礼数错了。
原来不知,那会儿男人的脑海中根本没有礼数二字。
此时也仿佛是真的在佛堂。
高耸佛像之下,她被按在香火桌上拉扯摆布。
被神佛居高临下地审判着他们的逾越行径。
贴身绳带被扔在香炉之中焚烧出几分甜气。
匀称纤细的小腿蹭过香火绸缎,过于不安地踩着什么,却只让自己足踝被绸缎缠住动弹不得。
洛笙脑袋发蒙,意识到自己行为受制,恍惚地看过去才发现桎梏住她脚踝的不是绸缎。
她轻扯了下萧楚淮的衣襟,却是一扯就开,她的阻拦反倒像是邀请。
萧楚淮握过她的侧颈,声音从她颈间响起,“还有年节,去你家拜访,笙笙在荡秋千。”
“那秋千也很适合拿来收拾笙笙,当日回来,我就在院里命人做了个秋千。”
“开春踏青的营帐里……”
“我们前去选大婚用具的马车上……”
萧楚淮言辞与行为一同折磨着她,洛笙声音变成了细细的抽泣,“不要,不听,不要听。”
她想撑起身子去推萧楚淮的手,却起不来身。
四周零散的衣物乱成一团缠在手臂上,身上,又将他们两人缠住。
洛笙不敢想,她过去几月觉得舒服又平和的日子,实际上每一天都是豺狼虎豹给她精心打造。
而她所享受的一切背后,都等待着她的补偿。
“为什么不要听?”萧楚淮眉梢微扬,恶劣到极点,“可笙笙看起来很喜欢。”
“如今连花油珠都用不上。”
洛笙心口轻颤,下意识地想要遮掩,却被卡住。
在喜烛红纱帐内,姿容潋滟乱人心魂,神态却纯净得不可方物。
萧楚淮沉沉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这般费心费力费神迎娶回来的人儿。
像是娶回来一只小妖精。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还是拿起一颗油珠,“从前不是想尽办法引-诱我,还一直气我不动?”
洛笙染着口脂的唇轻咬,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萧楚淮。
又心神不宁地收回视线。
仿佛她才没有要勾-引谁一般。
可又心虚。
这般欲拒还迎被教得很是自然的模样,让男人气息愈发沉重。
油珠捏破。
油珠破开的触感让洛笙不得不回神,这是前兆。
那轻微的顺滑浸润皮肤,触感带了尾钩。
萧楚淮看着她的反应,缓慢低头,“笙笙不然求求我,兴许会考虑放过你。”
洛笙顾不得细想别的,手指扶了下他的手臂,她虽然觉得不太可能,还是想要能缓和一下他的破坏性。
“殿下别生气了,”洛笙说这话时,鼻息还一抽一抽,声音也断断续续不成调子,“我求求你放过我,我们都已经成婚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们改天,我跑不掉的,你让我准备一下。”
相比于其他,洛笙更怕今晚被弄死。
她挪过来的膝盖上俨然是清晰的指痕红印。
雪白与大红喜被,格外相称。
洛笙顺着他的手臂扶过他肩颈,轻吻过他唇角,身形却一抖。
她叫停,“殿下!”
他意有所指,花油浸润,“还要准备什么?”
洛笙搭在他颈间,生涩地吻他耳尖,“不是,我,心里,心里没准备好。”
“殿下……”
“还叫殿下?”
洛笙敛眸,动了动唇,好半天才挤出一声细弱的,“夫……夫君。”
萧楚淮否认,“不对。”
洛笙那曾经在山洞里体验过的一切又充斥布满了她所有思绪。
萧楚淮修长有力的手仍旧漂亮得不像话,在此时灯火昏暗正红铺满的喜帐中,被拢在阴影中,犹如不染纤尘的人世仙君堕入魔魅泥沼。
她气力不稳,“萧楚淮……”
不对。
“萧五哥哥……”洛笙边哭边换着称呼喊,气息愈发接不上声音。
她说话都带了满满的哽咽,她的脑袋思绪开始一点点抽离剥空,神经绷紧。
受不住前,咬住他衣襟,“萧彻……你混蛋。”
萧楚淮眉梢微扬,深不可测的眸底满是血性。
扣住盈润膝盖腿弯,身形沉下,声音压低,残忍宣判,“对,我是混蛋。”
红烛灯芯一点一点燃烧,火苗沉沉下移,将灯芯吞噬包裹,而后缓慢跳动试探着。
灯影在屋内轻轻摇晃,震颤。
不过两根喜烛,莫名就将婚房之内的温度烧得滚烫。
烧得人难以承受,甚至能听到绵绵低泣的声音。
东宫春日新湖冰面破冰融化碎裂,微风拂过,吹得湖面春水潋滟,泛起一圈一圈涟漪。
水波轻撞在一旁石壁上,轻轻冲刷着润滑石壁,石壁边刚刚冒头,含苞待放的小花也殃及。
花瓣被汹涌而上的湖水拉扯、撞开。
被迫盛开的样子有些可怜,但丝毫不掩春花艳丽。
花瓣一片一片被舒展。
每一寸经脉都被细细照拂撩拨过。
深夜风声渐重,某一刻忽而将湖面水波扬起,重重地拍打在石壁上。
惊得石块边花朵狠狠摇晃轻颤,丧失所有的反抗能力和反应能力。
任由一下重过一下的水浪摧残折磨蹂躏。
被压弯的花朵还未等直起身就又是一阵疾风骤雨。
屋外流水潺潺,寂静无声。
即便是洛笙连父亲母亲都叫出来了,可还是没有人听见回应。
没有人理会这个听起来很是可怜的小姑娘。
白日里热闹非凡的东宫,此时婚房里外所有宫人都被差走清退。
偌大的院落空荡无比,只有院门口值守的宫女打着瞌睡,突然间被一声尖叫吓醒。
宫女环顾四周,问着同伴,“怎么了?”
同伴脸颊红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新婚夜,你说怎么了。”
别说,这位新迎的小太子妃,声音有点好听。
婉转细弱,绵绵悠扬又显得娇气。
怪不得殿下,是个人就受不了。
屋内洛笙浑身发麻,被占据到懵住。
她哭着想出去,手都拉住了外围床幔,“我都求你了,萧楚淮,你说你会放了我的。”
“我只说你求求我,兴许我会考虑。”萧楚淮看着她想逃离的举动,任由她往外挪动。
她挪一尺,突然又被狠狠追上,洛笙跌落,被压在床枕边!
“我考虑过了,已经放过笙笙很多次了,”萧楚淮声音犹如裹了沙子,“这次休想让我再放过你!”
洛笙尾椎酸麻,想逃的念头更加强烈,却又是被放任着挪一尺,再度追上。
乐此不疲地放任追逐,最后再也逃不出去。
她手指从床幔上滑下来,虚虚搭在喜帐红纱外,长发一同铺散在榻边。
妖妖娆娆,一举一动连一根头发丝都令人丧失理智。
洛笙目光虚晃,鸾榻边挂着的福袋摇摇欲坠,最后被撞落她身边,滚出些许干果。
屋内熏香完全丧失了作用。
空气中满溢荔枝甜香,浓郁到醉人。
洛笙只能看到头顶床幔上绣着龙凤呈祥,纠缠难分。
她疲惫敛眸,又看见大红顶帐上,绣着二龙戏珠。
她额角满是细密的薄汗,秀眉轻蹙,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梦境里仍然是今日大婚之喜。
而她身边人手腕上的赤莲印记没再能被她擦掉。
她的手腕也同样一下子被握紧,纠缠询问,声音同样危险,“是不是今日不是哥哥,笙笙很遗憾啊?”
洛笙吓了一跳,本能反驳,“我没有。”
萧楚沉却笑了,“我知道你喜欢他。”
他步步紧逼,洛笙跌坐在鸾榻边,刚要起来又被按下。
连同气息一并压紧,“可那又怎样呢,笙笙还是嫁给我了。”
洛笙从睡梦中惊醒,亦或者不是惊醒,轻叫阻拦了一声,“阿澈!”
她身后的萧楚淮忽然间捏住她,“叫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