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叫我二郎。”
屠海是开赌坊的, 手下有不少的小弟。
因会放印子钱,追债找人最拿手,云霞镇的每个犄角旮旯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身为地头蛇,屠海在云霞镇的地位很高。
不论是镇子上的大户富商, 还是管理镇子的小吏, 轻易不会去招惹他。
大户富商怕屠海的狠戾手段,小吏则是不愿生事, 只想捞些油水合作共赢。
许七经沈回的请求, 要摆桌子请屠海吃顿饭, 有事相求。
他说来是个吏员,有些资历。可到底只是个管摊位收钱的, 没多大的权柄。
屠海又不做摊贩生意, 他的邀约估摸着是看不上。
对于请动屠海这事,许七不抱希望。
不过为了兄弟,他还是按着屠海的规矩, 讲究的写了请帖,送去赌坊。
那屠海无妻无子, 无父无母。家财万贯,却并无院子居所。
一直以来,吃住都在赌坊的后院。
那就是屠海的家。
许七手里拿着请帖,犹豫片刻后还是上前准备交给赌坊门口的看守。
没成想被一个乞丐打扮的高瘦男子劫胡。
“要给八爷的?正好我要去见八爷, 好心替你带一趟。”
许七实在是看不清对方的脸, 那人脸上乌漆嘛黑, 就一双眼睛能看清。
他本是不信此人, 却听高大威猛的看守对那“乞丐”恭敬的喊“猴哥”,许七心想这是来的巧,遇到屠八爷身边的人了。
许七心思一转, 姿态做足,“原来是猴哥,是我眼拙没认出来。猴哥仗义帮忙,许七在此谢过了。”
瘦猴被捧着心里头高兴,“那是,谁不知道猴哥我最仗义?”
说着就踮着脚走的吊儿郎当,一路畅通无阻,进了赌坊。
“八爷,管摊子的许七想请八爷吃饭。”
瘦猴从兜里掏出帖子,干净整洁的帖面被他脏兮兮的手一抓,留下几道污痕。
院子里,蹲在地上铲土种花的男人闻言起身。
他头发用玉冠全部束起,一身青衫,身形高挑,长相中规中矩但那双眼睛十分漂亮。
像狐狸一样,眼尾上挑,透着精明意味。
“你那爪子不知道洗洗?指甲里面的泥都要溢出来了。”
屠海接过请帖,看着被污的帖面,很是嫌弃。
瘦猴不好意思的挠头,“这不是扮乞丐蹲人嘛,那小子实在是太贼,蹲好几宿才蹲到。”
屠海没有理会瘦猴后面的话,自顾自的看起请帖。
管摊子的许七他知道,和赌坊这边没有什么牵扯瓜葛,没想到这人会主动来与他接触。
屠海本不太想理会,但再看到请帖后面具体内容时改变了主意。
赌坊这边的规矩,要见八爷必须下帖子。
这帖子与寻常帖子又不太一样,需要在上面写清缘由。若是要八爷帮忙,更要写清要帮的事情,还有给的报酬。
只要八爷接下说应约,那这事基本上就是成了。
屠海对找人没什么兴趣,但他对给的报酬很感兴趣。
至今为止托他帮忙的,所给之物都是金银细软,说给菜谱方子的还是头一个。
他一个开赌坊的,又不是厨子,要菜谱方子干什么?
屠海知道自己应该放下请帖,在看了瘦猴几眼后,还是点头,“通知许七,这约我应。”
“好嘞,我这就去说。”
瘦猴溜的快,眨眼人就没了。
许七显然是没想到屠海会同意见面,他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去包子摊找沈回和凌星。
这会正好做完生意,二人再收拾摊位。
“屠八爷答应见面了。”
凌星手里还抱着蒸笼,眼睛一亮高兴道:“太好了!”
“帖子写了明天中午在云霞酒楼吃饭,时间地点千万别记错。”
许七强调道。
默默的念两遍后,凌星点头回他,“都记下了,肯定不会错。”
找凌月的事情,有了一个比较大的进展。凌星受记忆情绪影响,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
辗转反侧的结果就是凌晨起来的时候,眼下一片青黑,整个人懵懵的,没有往日的精神奕奕。
沈回在凌星进灶屋的时候,视线就有意无意的落在他身上。
见凌星疲惫模样,就知道他没睡好。
出门时,沈回没让凌星背竹篓,而是把东西都背在自己的身上。
“哥夫看起来比较累,今天就先不背东西吧。”
凌星打了个哈欠,听话的点头,神思还没怎么去转过弯,只知道沈回说什么他应什么就好。
走上小路,沈回找了一根短点的树枝塞在凌星手里。
以防凌星精神不济,走路摔倒的话,他可以快速的扶着人。
树枝很短,一人握住一头,中间已经没有多少的空隙余地。
凌星知道自己没睡好会发困,反而比平时更加的注意脚下。
手中的树枝在晃动,凌星怕脱落往上拽一些,将最后的空隙占据。
指尖皮肤相贴,凌星并无所觉,他在紧盯着脚下周围,防止自己被绊倒。
沈回空着的手,指尖在颤动。抓着树枝的那只手,用力的几乎要捏碎树枝。
喉咙有干涸发痒的感觉,粗大的喉结滚动,沈回没有缩手,也不敢回头。
“二弟,你走的太快了,慢一点。”
凌星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沈回,他轻喘着气,喊沈回慢一些。
按着凌星说的,沈回慢了下来。
二弟。
既然可以叫李徽缘三郎,为什么不能叫他二郎呢?
他目视前方,黑眸深沉,蕴藏着琢磨不透的情绪。
“我比你大许多,叫我二郎吧。”
就像叫李徽缘三郎一样。
叫什么对凌星来说无所谓,算算年纪,沈回现在二十三,他前世是二十一,现在是十六还有三个月就十七岁。
确实不管前世今生,都比沈回小。
那么个高壮汉子整天被他喊弟弟,似乎是有些憋屈。
凌星爽快道:“好啊,二郎。”
吧嗒。
“二郎,树枝断了!”
沈回嗯了一声,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神色。
将断掉的树枝随手扔掉,沈回又去找新的树枝。
凌星低头接沈回新找来的树枝,语气有些担忧,“二郎,你手抖什么?冷吗?”
沈回声音低沉,压着不知名的情绪,平静道:“不用管它,它只是暂时不听话。”
……
今日要见屠八爷,包子摊收摊之后,沈回和凌星把该买的都买好,然后全部都存仓库去。
等离开时再拿。
云霞酒楼是云霞镇最大的酒楼,它有两层高,外面木头看着有些灰扑扑的,不过用彩绸装饰着倒也有些鲜活气。
这顿饭是凌星自己花钱,之前方家赔的那二两银子,他全带来了。
被小二引着去二楼的雅间,只有许七在。
凌星把手里的凉粉交给小二,让小二送去后厨帮忙做一下。
他说了调料,小二复述一遍才离开。
正午的时候,屠海来了。
身后跟着两名高壮的汉子,他们没有进雅间,而是守在门口。
凌星见到屠海的时候,只觉得很有反差。
他脑子里勾勒的画像,是一个身高体壮不亚于沈回的,然后留着络腮胡脸上或许有刀疤的大汉。
没想到是一个看起来有些风流俊秀,又有些文雅气质的青年。
天还没热,这人手里就拿着一把折扇,原以为是为端方风雅,但落座后又将那扇子转出了花。
整个人往椅子里坐,没骨头一样的斜躺瘫倒,狐狸眼放着光,似乎是抓到了要宰的猎物。
屠海扫视一圈,视线精准的落在凌星身上。
“哥儿?”
凌星从强烈的反差感中脱离出来,又想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性别,慢半拍的点头。
屠海转着扇子,懒洋洋的开口,“你要拿什么食谱来换?”
沈回不动声色的看向屠海,心道此人洞察力很强。
屠海移动视线,与沈回对视,狐狸眼微微眯起,感觉到了威胁。
两人之间的暗涌流动凌星和许七完全没察觉,凌星早就想好要给什么菜谱,他想把凉粉的方子让出去。
其他的方子没有经过实践,屠海不一定会要。
就算是要了,也会经过实践才会真的能成。
凌星想快点去找人,干脆就把凉粉交出去。
他已经卖了几天,生意怎么样,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
能节约不少的时间。
“是凉粉,我卖了好几日生意很不错。今天也带了些过来,待会上菜还请屠八爷尝尝味道如何。”
赌坊离糖坊街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凌星的包子摊也就那周围有些名声,还没传的那么远。
不过屠海手下众多,遍布云霞镇。
镇子上有点风吹草动,只要屠海想知道,他就能知道。
糖坊街的包子摊,卖新奇的吃食,这事屠海有所耳闻。
手下也会买来孝敬他,那包子馒头他吃过,味道也就那样。
什么好东西他没吃过?好面粉做的面食而已,还不至于叫他觉得好吃的不行。
特殊的是那包子馒头绵软的口感。
至于凉粉,他也尝过。
算不得珍馐美味,不过也确实有一番新意。
虽说这几样入不了镇子上大户富商的眼,可却能入普通老百姓的眼。
赚不了什么大钱,长期下去,倒能小富即安。
“不用尝,味道还行,我吃过。”
屠海将扇子握住不再转动,他稍稍坐起身,终于有一些谈事情的态度。
“方子给我,你那边不能再卖。”
赌坊的收入多,兄弟也多。
有些受了伤,有残疾的赌坊也都养着。
屠海能拿得出钱去养,也不介意养他们。
可兄弟们觉得自己是废人,是拖累,活着就剩一口气吊着,整体人不人鬼不鬼的。
屠海曾经想过给他们寻个手艺营生,可身有伤残,也没匠人要。
更关键的是,学徒的时间也忒长。
也不好武力逼迫匠人,他能在云霞镇相安无事,没被县令摘掉,就是因为他不动无辜之人。
这是一个微妙的平衡,但凡他逼迫匠人,县令那边就能有千百种方法平掉他的赌坊。
小吃摊的买卖也算个营生,屠海今天过来,也是冲着这来的。
凌星知道会有这个要求,他没犹豫直接点头应下。
凉粉的做法很简单,要了笔墨纸砚,屠海亲自写,由凌星口述。
写完之后,屠海欣赏了一会自己的字迹,还邀请其他人一起欣赏。
凌星看不出好坏,只点头说好看。
许七只能看出屠海的字比他好看,就算是不好看,他也不会说。
倒是沈回语出惊人,“有形无神,屠八爷尚需多练。”
许七呼吸一滞,凌星下意识的往沈回身前挡了一下。
想着要是屠海恼羞成怒,他看能不能再给个菜谱出去让对方冷静下来。
沈回没有预料到凌星的动作,他低头看着凌星的发顶,久久不能移开。
屠海并没有生气,他才练了一年的字,有这样的效果已经是出类拔萃的。
外面将他传的喜怒无常,无比可怕。
但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挺虚心受教之人。
“你字写的好?来写看看。”
屠海将笔一转,如果写的不如他好看,那他就要发火了。
沈回收敛心绪,将所有情绪全部藏起,移开视线。
“不必担心。”
他低声对凌星道:“哥夫。”
凌星闻言仰头看沈回,却见沈回伸手越过他,接过笔,在空白的纸上写下了一个字。
還。
第32章 第 32 章 “张嘴,我看看牙齿伤没……
干净的纸面遒劲有力的字, 似乎能穿透纸背。
“笔力千钧,矫若游龙,好字啊!”
屠海展开写着“还”字的纸,举起来细细欣赏, 咂摸着一笔一画的韵味走势, 越品越觉得字好。
“你倒是有真材实料,难怪敢来试探八爷我。你叫什么名字?”
言语间的不恭维, 能够看出另一人对此的态度反应。
屠海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想探他的底线忍耐度在哪。
对此并没有放在心上, 无伤大雅,而且这字他确实喜欢。
屠海自觉自己也很爱才, 看在这手好字的份上, 便也不打算计较。
沈回观察着屠海的细微变化,知道他没放心上,这才道:“沈回。”
“好名字。”
屠海随口一说, 其实并不知道这名字好在哪。
他的心思全在那张纸上,盯着字看一会, 又问沈回,“怎么会写这个字?”
人在这种情况下写的字,一般都会有些特殊的意义。
屠海看不出“还”字的特别,便张口问了。
“还”的意思有很多种。
还家, 归还, 还原, 回报, 报复……
于沈回来说,此字还有一个意义。
兄长,沈还。
沈回低眸沉声道:“是故去兄长的名讳。我的字, 兄长教过许多。写字时,难免会想起他。”
屠海了然,并未再追问,心中倒是觉得可惜。
无缘见到比这更好的字。
……
云霞酒楼的一顿饭,吃去凌星一两银子。
屠海并不重口腹之欲,又或是他吃过的好东西比较多,云霞酒楼的菜色没有好到屠海喜爱的程度。
镇子小,好东西也少。
按着凌星前世吃的那些菜色来说,云霞酒楼的菜确实不够看。
但是不耽误它卖的贵。
一两银子,他要起早贪黑卖十几天包子才能赚到。
屠海临走前给了凌星准信,说回去就会安排手下帮忙寻人。
凌星把凌月的外貌特征说一遍,屠海拿纸笔记下后就带着手下人走了。
桌子上菜基本没动,凌星是不好意思多吃,虽然他这具身体挺馋的,但席间也只能忍着,不好露怯。
后面那些菜都被许七带回去了,人家帮忙请人,也不介意菜色被动过,凌星便将其全都给许七。
不能再做凉粉,凌星却不打算少项收益。
他准备在包子摊再加个发糕。
做发糕要糖,也不用特别多,加些进去能吃出淡淡的甜味就够。
白糖价贵,一两要十六文,一斤一百六十文。
红糖一两比白糖便宜六文,要十文。
蜂蜜的价格随着季节和不同花蜜有调整,春夏秋三季,最便宜的花蜜一两是八文,比红糖还便宜两文钱。
但冬季的时候,即便是最便宜的花蜜,也与白糖一个价。
富贵人家爱花蜜更甚红糖,一年四季这东西都不愁卖。
至于贵价的蜂蜜,那是一两银子都有卖的,那些根本不在凌星考虑范围内。
做发糕用麦芽糖的话,甜度不够。
得用蜜或糖才可以。
糖坊街就有个大糖铺,里面什么样的糖都有。街道尽头,就是云霞镇唯一一座糖坊。
也因此这条街才叫糖坊街。
从酒楼出来,凌星去糖铺买糖。
在红糖和白糖之间抉择一番,买了二两白糖。
红糖发糕也很不错,但它加糖的比例太多。同样大小的发糕,红糖需要二两糖,白糖则只要三分之一。
从做发糕的成本上来看,白糖反而比红糖便宜些。
买好糖,凌星又去干货铺子买了三两的干红枣。
白糖加红枣干,共花去四十二文。
回到家已经下午。
地里的土翻的差不多,沈家人今天都在家。
沈呈山和沈归父子俩翻院子里的小菜地,曹满月带着孩子们打扫家里,徐有芳在做绣活。
凌星先将明天要用的面揣上,然后开始做发糕的面糊。
他先做个小点的练练手,取半两的白糖来用。
发糕的面糊做起来不难,步骤与平时弄面差不多。就是最后的状态不太一样,发糕的面糊要更粘稠湿润。
凌星估摸着状态对了,他先盖上竹编的盖子让其发酵。
趁着这空闲,他要洗刷一下蒸笼。
抱着蒸笼到水井边时,发现木盆里面已经打好了水。
以为是家里谁打的要用,转头要询问。
沈归正巧顶着一脑门的汗过来,“哥夫用吧,那是二哥给你打的水。对了,爹叫我来问问哥夫,有没有想吃的菜,看看要不要多翻些地出来种上。”
凌星知道是沈回给他打的水,便直接蹲下着手洗蒸笼,同时问沈归,“家里都会种什么?”
“按着季节会种葱姜蒜,白菜,空心菜,卷心菜,丝瓜,葫芦瓜,南瓜这些。”
凌星回想着原身的记忆,前朝的时候有往西边和海的另一边通商,带回不少的种子。
禹朝建立时间尚短,内部还有些动荡没稳定下来,通商之事倒是按下没有再开。
不过前世该有的果蔬,这里基本上都有。
就是价格不一。
沈归说的这几样,种子价格都是便宜的。
凌星想吃西红柿和黄瓜,夏季时,要是做凉皮有黄瓜丝在里面也好吃。
西红柿的话,切一切撒上白糖,更是酸甜可口。
他前世小时候,还最喜欢喝后面剩下的汤汁,甜甜的可好喝。
爷爷知道他爱喝,每次都给他留。
想到从前,凌星情绪短暂的低落,很快又深呼一口气,调整过来。
“西红柿和黄瓜吧。”
沈归咧嘴一笑,“娘也说今年种些呢,还有那茄子说也要种。咱家今年是真一点也不缺菜吃。
这两样的种子价格贵,按着以前他家的条件,哪怕是只贵一文,也不会买的。
凌星不怕菜多,他这段时间在镇子里出摊子,对镇子也是有些了解的。
“有多的话,可以带去镇上卖钱。镇子里干什么都要买,瓜果蔬菜这些只有不够卖,没有卖不出去的。”
听说能卖钱,沈归脸色一喜。
之前还发愁怎么攒钱呢,这会被一提醒,脑袋倒是转过了弯来。
他寻思着多开点地,到时候问他爹娘借点钱,地里出菜的话就拿去镇子上卖。
这不比找短工来的强。
沈归急不可耐的跑走,去找沈呈山商量着今年多开些地出来。
在院子里肯定不够,得在山脚下。
院子外的地大是大,就是要防着野兽蛇虫霍霍,也不是个轻松的活。
不过看在四儿子好不容易有点当爹当相公的样子,晓得动脑子赚钱养家,而不是跟在媳妇孩子后面,撒娇耍宝要疼要吃的。
沈呈山很是欣慰,大手一挥就说会帮着刨地。
给沈归乐的合不拢嘴。
……
发糕面糊第一遍发酵好,凌星洗了些红枣,先切下两边的大枣肉留着备用。
枣核两侧的枣肉各自切成枣丁,拌在面糊里面。
搅拌好后,进行二次醒发。
这次时间比起第一次要短许多。
等醒发好后,凌星把前面切下的两侧大枣肉摆在面糊表面。
沈来被凌星哄来烧火,承诺第一块发糕是属于他的。
大陶盆直接放在竹篦子上,盖上锅盖开始蒸。
过了一阵子,发糕蒸好,它的香甜顺着蒸汽往外冒。
沈来鼻子最是灵,他嗅着鼻子闻味道,眼睛紧盯着锅。
“哥夫,好香啊!”
凌星闻味道也觉得不错,他稍微掀开一些看看发糕状态。此时发糕已经整体冒出了陶盆许多,膨发的很好。
“小五可以把火慢慢撤掉了。”
“好!”
沈来逐渐降低火势,灶膛彻底熄灭后,凌星没急着开盖子,而是又闷了一会。
好不容易等到掀开锅盖,沈来探着身往锅里看。
刚往前凑一些,就闻见了枣香还有淡淡甜香。
沈来咂咂嘴,想吃。
发糕白白胖胖的,顶部膨胀出陶盆。表面的枣肉排列整齐,红白相间,看的人忍不住的想抠上面的红枣吃。
沈来看的手痒,恨不得把上面的枣全给抠了。
但他也就想想,不敢真的伸手抠。
凌星向来说话算话,发糕稍微冷一点后倒出来,第一块就给沈来切。
切开的发糕里面有蜂窝状,散发着更浓郁的甜香。
沈来迫不及待的抠下他那块发糕上的红枣肉,经过高温蒸熟的枣肉,更加的细腻香甜。
咬一口柔软的发糕,淡淡的甜香,夹着一些枣味,味道丰富口感极好。
“哥夫做的东西都好好吃啊!”
沈来吃的眼睛发亮,腮帮子鼓鼓的。
凌星笑着叫他吃慢点,又给小春小夏切。
剩下的,凌星趁着热平均切了,给沈家人挨个送去尝味道。
又留了一些,是准备给谢青崖的。
新做的发糕显然是也得到了沈家人的喜爱,极少能吃到糖的人,压根拒绝不了甜的东西。
发糕不仅软乎,还能明显的吃出甜味,又不腻口。
曹满月没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她都舍不得咽,直说比铺子里卖的糕点都好吃。
虽然她更没吃过铺子里的糕点,但不妨碍她觉得发糕顶顶好吃。
又好吃又压饿,一点都挑不出不好来。
好吃的东西她下意识的会留下分给孩子和沈归,看到媳妇投喂,沈归张嘴去接,也不管凌星是不是在边上看着。
凌星有些尴尬的挠头,赶紧转身走了。
给沈回送的是一块半,凌星把自己的那块给了半块给沈回。
他只要吃半块尝尝味道如何就可以。
“二郎快吃,你中午都没怎么吃饭。”
中午那顿大家都没怎么吃,凌星比起沈回来说,体力消耗少,他少吃那半块也没什么。
沈回背着面粉那些回来,消耗实在是大。
虽然多那半块发糕也无济于事,可凌星就是想给沈回。
让他能多吃一些。
沈回看着手里的发糕,他的视线快速的从凌星身上掠过。
“哥夫,我与家里人吃一样多就好。”
凌星急着给谢青崖送发糕呢,他仗着沈回忙活刨地没注意他,就顺嘴接道:“就是一样多的。”
说罢端着陶碗就朝着谢青崖家走去。
沈回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独独只有他多出来的半块发糕,眸色沉了又沉。
最终还是抬手,将那多出的半块塞进了嘴里,缓慢的嚼着。
……
谢青崖吃着发糕,眯着眼睛回味着香甜味道。
“凌,不对,以后我要叫你星哥儿,这样亲近。星哥儿,你这手艺真不错,点子也多,做的东西都是我没吃过的。”
自己做的东西得到认可,凌星心里也高兴。
“好吃就多吃点。”
想到谢青崖刚刚提起称呼,他又询问道:“那我叫你崖哥儿?”
谢青崖闻言,压着嘴角的笑连连摆手,“我家中同辈的哥儿,都是以崖字为末。你叫我青哥儿就好,不然我听着崖哥儿脑子里都是我族中兄弟们的模样。”
“好的,青哥儿。”凌星重新叫了一遍后接着说:“你喜欢吃,我每天给你和你相公留点。”
谢青崖道:“你这要是做着卖的?还能忙得过来吗?”
又是包子馒头,又是凉粉,现在还多个发糕。
谢青崖都怕凌星和沈回两人累趴了。
“凉粉不卖了,家里要是做着吃,我单独给你留。”
“不卖了?出什么事了?”谢青崖有些担忧道。
凌星知他误会,怕他担忧,就连忙解释了一遍。
听说是为了找弟弟才舍出去方子,而不是被人逼迫交出方子,谢青崖松口气。
“吓死我了。”
想一下后,谢青崖又问,“你弟弟长什么样?有何外貌特征?七郎他与书铺的掌柜熟识,月湾镇和县里都能托人盯一下。”
“那可真是太好了!谢谢你青哥儿!”
凌星激动的不行,他本来就不确定凌月是被卖在云霞镇还是在月湾镇。
要是月湾镇有人能帮忙盯一下,就算希望再渺茫,那也是有希望不是。
谢青崖佯装不悦,“你也真是的,这样的事也没和我吭一声。早说了,不是能早点托人帮忙?”
“我下次肯定不会了。”
凌星说的诚恳又认真,谢青崖就是假装都没法再对他生气。
“好了好了,原谅你这次。正好明天我要去书铺送书,时间也是赶巧。”
谢青崖说着又拉凌星进屋,“七郎会画画,你去和他说你弟弟的样貌,叫他画出来,看着画像找还方便些。”
这是凌星第一次进谢青崖家的屋里,满墙满地的书,看的凌星眼花缭乱。
大禹朝书籍贵重,这样多的书绝对不可能是村里百姓能拥有的。
凌星也没听说王隽要参加科考,并非学子。
这么多的书,他是哪来的?
好奇的念头一闪而过,凌星没有深究。
谢青崖带他进来,是出于信任,不是为了让他对别人的家底刨根问底。
在凌星因一堆书籍发愣的时候,谢青崖已经和王隽说明来意。
有谢青崖开口,王隽直接点头同意。他找了张白纸,让凌星描述。
根据记忆,凌星描绘着凌月的长相。
王隽确实是有画技,而且还非常好。
纸上孩子的容貌,与凌星记忆里的有八分相似。若是再加上些阴影色彩,那就更加的写实了。
经过凌星确认无误,谢青崖说明天会带去书铺给掌柜看。
凌星问道:“可以帮我多画两张吗?我给屠八爷送去。”
没有官府的允许,百姓是不允许大面积画画像,或者是张贴什么东西的。
这要是干了,是要抓起来打板子,甚至还会坐牢。
此举主要是为了防止有人通过这些手段煽动百姓,造成不稳定的因素。
不过只有几张,并且不张贴倒是没什么。
王隽点头应下,很快就按着第一张描摹出五张来。
数三张给凌星,另外的留下。是要给书铺的掌柜,让其带给月湾镇和县里的书铺。
对照着画像找,终归比文字来的直观。
回到家,凌星先将画像放好,明天要给屠八爷送过去。
晚饭吃的是豆饭,家里还是面糊豆饭来回换着吃,凌星想着下个月的时候,说什么也要买些其他能入口的主食回来吃。
一日三餐,每天都是这两样循环,凌星觉得他人都快吃成豆饭面糊了。
饭后徐有芳趁着人走差不多,朝着凌星招招手。
等人过去后,才小声的问他,“星哥儿啊,明天下午娘烧水给家里几个小的洗澡,你洗不洗?”
凌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听清楚内容后有些不太好意思。
“洗的。”
这边洗澡很麻烦,需要专门烧水,一趟一趟的倒进木桶里。
有钱人家不在意这些工序,平民百姓家没有仆人,什么都需要亲力亲为,洗一次澡要耗费许多的时间。
凌星记忆里只有成婚前洗了一次,后面都是他自己在屋里擦洗,冷的发抖。
“那成,明天我和你四弟妹先给孩子们洗,水给你留着。后面叫小五帮你看门。”
能洗澡就好,凌星完全听从安排,连连点头。
……
翌日,端着陶碗来包子摊买凉粉的食客们没能买到心爱的凉粉。
摊主不卖了。
不少食客都追问原因,凌星不好说的太详细,只能说方子卖掉了,后面会有别人在镇上卖凉粉。
听说后面还是有的卖,众人可惜一会后,也没再说什么。
至少还能买到,还能吃上。
今日出新品,凌星依旧搞试吃。
没买着凉粉的,也乐意试试新出的发糕。
本以为和馒头差不多,没成想入口竟然如此的甜软。
老百姓们缺肉缺油水,同时也缺糖。
那玩意贵得很,一斤都上百文,没点家底的真不敢买。
就是吃个味的东西,饱不了肚子,不是必须要吃的,自然是能省则省。
可现在他们吃到的发糕,那是又甜又压饿。
吃到肚子里半点不觉得亏。
“这发糕咋卖的啊?”有食客很感兴趣,主动问价。
凌星之前算过成本,四斤的发糕所有成本是一百二十二文。
他按两称重卖,五文钱一两。
全部卖完的话,纯利润有七十八文。不算很高的利润,不过价格不能再高了。
再高会没人买。
一两发糕的大小,比起馒头稍微小一圈,不过也很扎实。
这又是红枣,又是好面,又是糖的,比馒头贵一文也不是不行。
主要是用料好,大小也合适,买的人还不少。
基本上都是买一两回去尝尝味道,也有不差钱的买个三四两吃一顿饱。
发糕卖的速度比起凉粉没那么快,主要还是因为价格。
不过它味道够好,口感也不错,至少两个时辰到了收摊,也全都卖完了。
按着糖坊街周围百姓的购买力,凌星估摸了一下,每天四斤发糕是完全能卖完的。
后面就按着这个量去买原料。
收拾摊子回去,凌星和沈回先去赌坊,将画像给了门口看门的大汉,并且说明缘由。
对方看一眼检查确认没问题,叫二人等着,其中一人带着画像进去。
没多久就出来回话,说八爷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凌星显然很高兴。
找凌月的事情又往前推了几步。
原身对凌月的情绪似乎并没有完全消失,因为找到人的概率又增加一些,凌星走路的步子都轻快许多。
结果因为高兴时没有仔细看路,人被微微突出地面的小树根绊倒。
沈回反应迅速,拉动树枝,把人往自己的身上扯,至少不用脸着地摔倒。
凌星整个人撞在沈回身上。
“嘶……”
一声压抑的痛呼溢出唇齿。
凌星上一秒还在庆幸没与地面接触,下一秒就脑袋疼的嗡嗡的,捂着口鼻直接蹲下身,眼泪都被疼出来了。
撞的太狠,沈回胸口处也有痛感,想来凌星撞的不轻。
他蹲下身询问,“怎么了?”
凌星疼的没办法回话。
因为舌头被牙齿咬到了。
豆大的泪滴落下,沈回看着那眼泪,怕凌星撞坏了牙齿。
这要是撞坏,后面可不会再长。
因着担忧,也顾不得其他,沈回只能伸手去拉凌星的手腕。
“张嘴,我看看牙齿伤没伤。”
凌星觉得嘴巴麻麻的,有微弱的血腥气。嘴唇有肿胀感,舌尖刺痛,口水控制不住的分泌。
牙齿虽有钝痛感,不过这个痛感比起其他,他完全能承受。
但也怕牙齿出什么事,这里可没有补牙。
没有镜子,凌星自己看不着嘴巴里外的伤势,只能按着沈回说的做,由沈回检查。
凌星听话的张开嘴。
睫毛被眼泪打湿,眼睛哭的发红。
唇瓣轻微的颤动,凌星语不成调,带着哭腔问:“二郎、我嘴巴、里面,是不是、破了?牙齿还,还好吗?”
说着,凌星稍微动了下舌头,方便沈回查看哪里受伤。
舌尖微微抬起,下一瞬凌星半张脸却被大手猛的捂住。
“唔。”
凌星一时间有些懵,睁着一双湿润的眼睛,疑惑的看向沈回。
他感觉到,沈回捂着他嘴巴的手,似乎在颤抖。
正要张口问沈回好好的怎么捂他嘴,电光火石间,凌星突然想到他舌根下有孕痣。
第33章 第 33 章 春
凌星并不是纯正的古代人, 对自己如今的性别还有孕痣的含义,没有太大的认同感。
他并不会觉得孕痣被看去,就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
但他现在还是有些紧张。
不怕别的,他怕沈回会尴尬。
嘴巴被捂住, 凌星不好说话。
他看着沈回, 见他眉间皱着,英俊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整个人冷冰冰的看不出其他情绪。
凌星拿捏不准沈回心里想什么, 往后缩一下, 将脸撤离沈回的掌心。
“二郎,你……看见了吗?”
凌星嘴巴还是有些疼, 他只能小声的问话。
沈回闻声, 回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
被牙齿磕到的舌尖十分红艳,稍稍的伸出翘起,舌根下的孕痣若隐若现。
沈回意识到舌根处的不对劲, 下意识抬手捂住,那不是他可以看到的东西。
“哥夫放心, 我没有看清。”
说罢又将看到的情况说一遍,“嘴巴里面牙齿完好,舌尖有些红,应是撞到了。”
知道嘴巴里没什么事, 凌星也放心了。
他起身道:“那我们走吧。”
沈回借着找树枝的由头, 往边上走了些。
背对着凌星, 他低头看一眼之前捂住凌星嘴巴的右手。
掌心有些许水光, 是凌星因疼痛,控制不住落下的。
沈回眼帘微垂,他很快握紧了掌心, 黑眸翻涌着情绪,又在转身之际尽数压下。
*
今日午后天气极好,太阳很大,暖意十足。
曹满月和徐有芳给两个孩子洗完澡后,各自也洗了。
谁在里面洗,另一个就在灶屋外看着门。以防有不清楚的,误进了去。
在灶屋里洗澡,也是为了取水方便。
洗完之后门打开,地面就正对着外头,水迹也能更快的干。
凌星给三个孩子用干布巾擦头发,完了又拿王隽送来的启蒙抄本,教三人识字。
地面上被用树枝划的乱七八糟,是三个孩子的书法大作。
只能从里面隐约辨认出“一”字和“大”字。
实则这是一个“天”字。
在三人学会歪歪扭扭画出沈字后,挨到了凌星洗澡。
哥儿和女子虽说一样都能生子,不过到底也还是有些不同。
虽不会与和男子一样,防的那么厉害,但多少也是要避一点嫌。
按着徐有芳昨天说的,凌星洗澡的时候,是同为哥儿的小五看着门。
曹满月收拾了衣服去河边洗,衣服有些多,小春和小夏跟着她去帮忙。
徐有芳坐在院子里纳鞋子。
她绣活做完了,明天能送去换新的回来做。
之前答应要给曹满月和两孩子的布鞋,徐有芳没忘,找出积攒下来的碎布头,着手做起来。
纳鞋底要锥针,这个是铁做的,价格也贵些。村子里有锥针的只有三家。
沈家是没有的,鞋子这东西两三年才做一次,用的时候都是去有锥针的人家借。
“小五啊,娘去趟村长家借锥针,你好好看门别乱跑知道不?”
沈来没人陪着玩,无聊的用手抠地面的小石子,“知道啦娘。”
在山脚下翻了半晌地的沈回,袖子撸到手肘,露出粗壮结实的手臂。
他到院子里打水准备带去山脚,给沈归和沈呈山喝。
对于要多翻地种菜,然后拿去镇子上卖这件事,沈归是认真的。
就连沈回都被他撒娇卖乖的求去帮忙,沈回受不住沈归那么大个人,还拉着他的手咿咿呀呀的喊二哥,只能点头同意。
刚到院子里,沈来就捂着肚子跑过来。
“二哥!二哥!我肚子痛要去茅厕,哥夫在灶屋洗澡,你帮我看一下,我很快就回来了!”
沈来是真的憋不住,也不等沈回应声,撒腿就朝着屋后跑。
灶屋门口,沈回倚靠在边上的土墙上。
他的耳力过人,能够听见里面哗啦啦的水声。
沈回仰头看湛蓝的天空,漂浮的云层,却听不见除了水声以外的任何声音。
“二哥,你到底答不答应我啊?”
沈来肚子疼的快,上茅房也快。
想到娘亲叮嘱他看好灶屋,却中间跑了茅厕,沈来拿捏不准他娘会不会因为这个揍他,干脆求他二哥不要把这事说给娘听。
谁知道他二哥木头桩子一样,说了两遍都不理他。
沈来只能拉一下沈回的衣角,“二哥,你咋不理我啊?”
“嗯?”沈回终于低头看沈来,“你说什么?”
“我说不要把我去茅厕,然后叫二哥帮我看灶屋门的事情告诉娘。”
沈来说话的声音有些虚,他二哥的表情有些可怕,像是要吃人。
这是生他气了吗?
“好。”
沈来一愣,还以为会被拒绝,没想到二哥答应了?
看着沈回离开的背影,沈来原地蹦哒几下,又老老实实坐小凳子上看门。
凌星这澡洗的时间有些长,出来的时候因为缺氧,脑袋都有些晕乎。
他的皮肤偏白,在热气蒸腾下,脸颊透着红晕。长发往下滴水,唇红齿白的模样,瞧着水灵灵的惹人喜爱。
徐有芳用锥针戳鞋底,听见动静抬眼一瞧,不由笑道:“咱们星哥儿模样真好。”
这会人还瘦着,就已经能看出好模样,别说再胖些有肉,得多俊俏。
凌星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脸色更红润了。
“娘我先擦擦头发,水待会再倒。”
徐有芳纳鞋底的动作不停,“嗳,晓得了。擦干一点别着急,可别着凉。”
现在感冒发烧是能要命的,可没有能快速退烧的药来吃。
这会外头有些起风,凌星也是极小心,没在外面擦头发,而是去了屋里。
等头发擦的大半干才出去。
要去灶屋倒水的时候,徐有芳道:“二郎帮着把水倒了,桶也收在草棚子里面。星哥儿你再用干布擦擦头发,下头还在滴水呢。”
凌星转头,正巧沈回从草棚里出来。
沈家的草棚很小,用来堆放农具的。木桶比较大,屋里头是没地方放的,只能放在草棚子里面。
平时木桶里也会放杂物,用的时候再清理出来洗刷干净。
凌星对沈回笑道:“谢谢二郎!”
徐有芳纳鞋底的手一顿。
她抬头先看凌星,见凌星神色无异,又看向沈回。
沈回神情平淡,迎着徐有芳的目光,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家里老二的性子从小就沉稳,情绪鲜少外露。徐有芳是清楚的,很多时候,她都感叹幸好老二性子稳,叫她少操不少的心。
可眼下,她倒是希望能从老二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也不怪她多想,星哥儿的性子好,人又活泼还能干。长的模样更是不差,也就是现在瘦了点。
二人这些日子又整天在一起出摊子,星哥儿或许没那个意思,可她不确定老二有没有。
当初拜堂,还是老二替着拜的。
也从来没听老二说有心仪的姑娘或是哥儿,这孩子心思深,万一想岔了可怎么办啊。
徐有芳不敢声张心里的想法,又低下头去继续纳鞋底,还是得问问才行。
晚上吃完饭,徐有芳喊了沈回去屋里,说要给他拿绣活,省得明早着急再给忘了。
屋里,徐有芳坐在床边,绣好的绣片被整齐的摆放在手边。
沈回身形高大,他往那一站,空间都显得逼仄许多。
徐有芳心里头多少也有些紧张,她害怕听到不想听的。
“二郎啊,娘想问你个事。”
这话难开口,但开了个头,后面也没那么难说。
“你对你哥夫,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沈回垂眸,看向徐有芳的瞬间,也在遮掩眼中的情绪。
“没有想法。”
徐有芳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哑,她看着二儿子冷峻沉着的面容,企图在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但她失败了。
“那为何星哥儿好好的不喊二弟,喊二郎了?他要喊一开始就会喊,突然改口,不是你叫的?”
沈回平静道:“我年长哥夫许多,一直被叫弟弟,心里总觉得别扭。所以才请哥夫改口,唤我二郎。”
徐有芳干笑两声,原来是她想多了。
幸好是想多了。
“是娘的不对,以前遇见过这样的事,心里怕的很。倒是误会了你。”
她拿着绣片起身,塞到沈回手中,“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前家里穷困不好给你娶妻。现在能相看起来了,二郎喜欢女子还是哥儿?”
沈回拿着绣片转身,干脆利落道:“都不喜欢。”
徐有芳无奈叹气,估计是方才误会了这孩子,眼下和她闹情绪呢。
倒是头一回见,还怪新奇。
夜里,灶屋静悄悄的。
辟出来的小屋子里,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木板搭建的简易床榻上,高大健硕的男人,额角冒着汗,俊美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
往日冷冽的模样,染上艳色情欲。
只是那双黑沉的眸子紧紧闭着,看不见里面正酝酿的风暴。
山间小路中。
“张开嘴。”
沈回粗糙的指腹压在凌星红艳湿润的唇上,正往里探去。
“我看看牙齿有没有受伤。”
凌星的口腔被指尖撬开,牙齿被手指关节无意磨蹭,舌尖时不时的会刮到沈回的指腹。
他想张嘴说话,让沈回不要再看了。
却因张嘴的动作,叫那人的指尖探入更多。
下一瞬,凌星的舌根被压住,薄茧压在孕痣处,又糙又疼。
“这是什么?”
沈回微眯着眼睛,紧盯凌星泛红的眼眶,湿润的眼睛,轻颤的睫毛,还有温软的唇肉。
“不要摸,不能摸,二郎、你、你快拿开。”
孕痣被摸到,凌星羞红了脸。他忘记了疼,带着些祈求意味,只想那只手快点出去,他不要再检查了。
但显然沈回不愿意放过他,指腹重重一碾,勾起唇角带着笑意。
“张开给我看,我就放手。”
不能看。
凌星这样想着,张嘴狠狠咬了沈回的手指。
睁眼时一片黑暗。
沈回坐起身,没管硬如铁杵的东西,冷着一张俊脸,又扇自己几巴掌后,发现没用。
于是睁眼干坐着,不敢再入睡,直到徐有芳来灶屋做饭。
吃饭时,凌星看了沈回好几眼。
没别的原因,实在是沈回嘴角的伤口太惹眼。
“哥夫在看什么?”
沈回放下碗,直直的看向凌星。
“这里。”凌星指着自己嘴角位置,“你这怎么受伤了?”
没等沈回说话,徐有芳听到声笑道:“睡觉时脸上爬了虫子,他下手没轻没重,自己扇的。”
灶屋这边靠山脚,虫蛇就是会多些。
冬天没什么,天一旦有些回暖,虫子也就多起来。
凌星想了一下徐有芳描述的画面,轻轻笑了一下。
出完摊子回来,凌星带了专门留的包子馒头和发糕,去一趟谢青崖那。
“青哥儿,那驱蛇药粉能驱虫不?”
“驱啊,我正想着给你送些去呢。你家靠着山,这时候估摸着有虫子开始爬了,先给你五包够不够?”
凌星点头,“够了够了。”
谢青崖把备好的驱蛇药粉给凌星,又和他说已经把凌月的画像给了书铺掌柜。
对方答应,会在五日后去县里的时候,把画像给县里的掌柜,回来时再绕路去一趟月湾镇。
请人帮忙最耗人情,凌星道:“我也拿不出金贵的东西感谢,青哥儿你说我做些发糕送给那掌柜可行?”
“成啊,你做的发糕这么好吃,怎么不成?”
拿着驱蛇药粉回家,凌星自己留两包,剩下的三包全都给沈回。
“二郎,青哥儿说这个也能驱虫的。你晚上睡觉时候在床边,窗户这些地方撒上。”
凌星没忍住盯着沈回嘴角脸颊的伤,眉头微蹙,他光看着就觉得脸疼,“你这手劲也太大了些。”
“好。”
沈回应下后,拿着驱蛇药粉进屋。
他把玩着因为自己的一句谎言,从凌星那得到的药粉。
嘴角轻扯,尚有痛感。
却也能将他见不得人的心思冲淡一些。
得了谢青崖的肯定,凌星第二天专门多买些糖和面粉,做了五斤的发糕给书铺掌柜送去。
知道凌星的身份和来意,那掌柜笑呵呵的收下。
他是看在王隽的面子上帮这个忙,也没想过要凌星什么东西。
但这会收到凌星送来东西感谢,心里头也是高兴的。
等人走后,他才尝一口发糕。
本来对这没听过的东西,他是不怎么在意,也不觉得乡野村夫能做出什么好吃的。
没想到因好奇尝的一口,竟然这样好吃。
不甜不腻,口感软糯,很是合他胃口。
先前还说把发糕给手下人分一分,吃完之后掌柜的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决定带回家去给家里人也尝尝。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凌月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不过沈家的日子随着春天的到来,好过了一些。
曹满月和徐有芳整天去山上挖野菜,现在野菜鲜嫩着,正是最好吃的时候。
凌星也推出了野菜包子,每天去猪肉摊时,武大力都会给凌星留一小块的肥肉,回去切成丁,弄出猪油拌在野菜里面,添个味道。
比纯野菜加盐调出来的馅好吃许多,野菜包子卖五文钱两个,买的人挺多。
月底的那天,到了算分成分账的时候。
卖发糕前,一共盈利一千三百四十八文。
卖发糕之后的前十天纯利润两千七百三十文,后面六天加了素包子,每天盈利多了五十文,纯利润一千九百三十八文。
这个月总共盈利六千零一十六文,也就是六两银子。
按着之前说的,给沈回和家里各一成。
凌星算完帐,多给了沈回一成。
沈回每天起那样早帮他,所有的脏活累活都是他干了,只给一成,凌星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四舍五入,家里凌星给六百零二文,给沈回一千两百零四文。
在这个每天工钱,基本是十五文到三十文的地方,一个月能有六百多文,都是收入比较好的。
给家里的钱,凌星加上了后面家里帮他买布,炭火和陶锅的铜钱。
共一千一百二十文。
沈呈山和徐有芳拿着铜钱,觉得自己啥也没干就拿着钱,这心里真是发虚。
当初说的时候,没以为会有这么多。
“那钱花了也没想叫你还,我们也没做什么,就要一成收益,不如少点吧。”
凌星温声道:“我是想还,那时候家里最苦,都拿出那么多钱供我摆摊子。我要是不还,成什么人了。”
“还有啊娘,你每天起那样早做饭给我和二郎吃,这怎么叫什么也没干了?后面更是挖好多野菜给我做馅料。我吃家里的喝家里的,地里活也没去干过,都是爹替我干的,这钱我该给的。”
凌星宽慰了老两口的心,叫他们收下了这钱。
沈回那边凌星倒是没费多少唇舌,只说了要是不收,后面他也不好意思叫沈回背那么多东西。
顺带的,卖头发那八百文,凌星也还了回去。
分完钱,凌星自己到手是两千九百一十文,加上之前没花完的一两银子,他现在有近四两银子。
第二天,他就多买了面粉,做包子馒头给糖坊街周围的摊贩送去。
托他们注意一下和凌月差不多大的孩子。
摊贩们每人都有四个包子四个馒头,热乎乎的暄软可口。
他们也乐意帮忙,反正只是稍微留意一下,也没什么。
包子摊的生意步入正轨,因为摊位固定,有了固定的食客。
之前凌星还想乡集时去集会摆摊,最后也没去成。
乡集一交就是一天的摊位费,包子馒头价格不能再低,凌星多少还是怕赚不回来钱,最后也没去。
还是踏踏实实的去镇上摆摊。
随着天气暖和,沈回也越来越忙了。
早上出摊,中午回家吃点东西,人就往山上钻。
一直到家里晚饭都快吃完,人才回来。
凌星怕他身体扛不住,除了早上额外给沈回包肉包,还要再留些包子馒头,和发糕,叫沈回带去山上吃。
去谢青崖那换驱蛇药粉的次数都多起来。
搞得谢青崖都笑话他,说沈回要给他用驱蛇药粉腌入味了。
凌星被打趣的也跟着笑,“以防万一嘛。”
不得不说沈回打猎很有一手,他隔两天就能弄到猎物,早上去镇上的时候,顺带卖掉。
凌星想到他刚穿越来时,身上会披着的御寒大皮子,就是沈回猎的猎物,皮毛拼凑出来的。
*
不知道是不是整天奔波劳累的原因,凌星早上和沈回出摊子的时候,感觉到他越来越沉默。
之前还会主动说话,时不时的也笑一下,打趣说笑。
现在是只有他开口,沈回才会回话。
凌星看着沈回眼下的青黑,能理解他的疲惫。
心里琢磨着要不要雇个人帮忙。
三月十一,是沈来的生辰。
凌星出完摊子,买了糖和面。
背篓里还放着早上从肉市买的五花肉,肥瘦相间,准备给沈来做肉吃。
早上的时候,沈来已经吃到心心念念的面条。
是凌星专门留的好面粉,面条吃起来劲道爽滑,徐有芳还在里头放上鲜嫩的野菜,又换两个鸡蛋给面里卧上。
吃的沈来两眼通红,他还以为今年生辰没有面条吃了。
结果不仅有得吃,里面还有鸡蛋。
更让他惊喜的还在后面,晚上沈来收到了大白馒头,一口咬开,里面是甜甜的糖浆。
好甜!好软!
糖馅馒头凌星一共包六个,三个孩子一人两个。
他还做了红烧肉,甜口的。
肉块切的很大,炖煮软烂,肥肉一抿即化,甜而不腻。
沈来要爱死红烧肉了,他连汤汁都不放过,拿着白馒头去蘸着吃,差点把自己吃撑。
吃完饭,沈来觉得他今天已经拥有很多的快乐,是他过的最好的一次生辰。
没想到,他哥夫又拿出一条漂亮的淡蓝色发带。
“小五,你不是说你的发带灰灰的不好看,这个喜欢吗?给你的生辰礼物。”
沈来没接发带,嗷呜一声红着眼,直接扑到凌星身上。
搂着凌星哭唧唧。
“哥夫你真好!你要一辈子当我哥夫!”
在沈来看来,凌星做他哥夫,就会对他好。他想要哥夫,想要这样被人放在心上惦记着的好,所以自然而然的说了这句话。
小孩子说什么都随心走,很少会思考过多。
徐有芳听着沈来的话,心里一惊。
她怕凌星以为沈家要拘着他,不给他改嫁,正要拉沈来,给凌星解释。
尚未动作,就见凌星摸着沈来的头,温和笑道:“好啊。”
他挺喜欢沈家的,要是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也不是不行。
至于徐有芳想的那些,凌星压根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沈家人闻言都看向凌星,又很快收回视线。
沈呈山和徐有芳鼻头一酸,不可控制的怀念起离开的人。
要是大郎还在就好了,夫郎这样好,两人都可惜了。
不远处的沈回在看了凌星一眼后,身形略有不稳,悄然转身回了屋中。
第34章 第 34 章 逼迫
云霞镇最近多了好多凉粉摊位, 几乎是每一条街都有一个凉粉摊。
屠海不差钱,大手笔,直接垄断云霞镇凉粉市场。
就算是后面方子被泄露,后来的人也竞争不过他。
定价与凌星之前一样, 主打一个薄利多销。因为他摊子铺的大, 一天赚的可比凌星多多了。
虽然与赌坊的盈利比不了,但是加起来一天二两银子的盈利是足够的。
手下那些个老弱病残的兄弟们, 也终于都有点人样, 看起来比之前有活人气。
屠海瞧着也松口气, 想着方子是凌星给的,这些日子一直帮着找人却毫无线索头绪。
人家给的方子起了作用, 求他的事却还毫无进展。
这事放他屠八爷身上, 掉面儿。便叫来手下,再多派些人出去找。
此时沈家。
一家子去镇上摆摊的摆摊,在山脚刨地的刨地。
徐有芳坐在院子里, 对着绣片叹息许久。
上次叫沈回送去绣坊的绣片,被退回了一小半。说是不符合之前的要求, 没绣好。
这次绣坊没有给她多,只要她绣三个花样。
就那么点花样,哪里赚的到什么钱啊。绣线钱都够呛,别提前面还被退回了小半的绣片。
眼睛因为光照有些发痒, 徐有芳心事重重, 用手揉了揉, 眼珠子红了一片。
以前靠着没日没夜的绣花, 能把家撑起来,给大郎买药吊着命。
现在她是真的老了,绣不动了。
可家里还是穷的很, 顶多是不饿死。她要是绣不了花,后面日子可咋过啊。
他们家地少,秋季还要拿银子充粮食交税呢。
徐有芳越想越愁,眼睛也越揉越痒。
她揉着揉着感觉碰到什么东西,黏黏糊糊的。用指头慢慢的揉,感觉到那东西出了眼眶。
指尖一捏,是黄色的黏糊异物。
徐有芳看着那东西心跳漏半拍,吓的。
这事她没敢和家里人说,怕他们担心。
而且她也能感觉到,星哥儿这两天,心里也有事压着。
不仅如此,二郎的脸色也不好,怕是包子摊遇到了什么不好解决的问题。
徐有芳把粘稠异物抹地上,用草鞋碾了碾,直到看不见才去洗手,接着回去继续绣花。
如徐有芳所想,包子摊确实是遇上了事。
包子摊最近的生意越来越好,口碑打了出去,有不少人愿意多走点路来买包子。
因为只有凌星一人卖,倒是有些供不应求。
私下也有不少人看中这门手艺,用面试了试,结果做出来的都没有凌星卖的蓬松暄软。
想要找麻烦的不是没有,但都因为看到沈回,没有真的动手。
普通高壮之人,会叫人心生退缩之感。不过人要是多一些,情绪被带起来,也能冲上去。
可沈回偏偏有杀气,人往那一站,连头发丝都写着不好惹。
谁家好人把头发剪成那样?
跟个炸毛狮子头一样。
加之许七偶尔会来包子摊,除了买包子之外,也有给沈回和凌星撑场面的意思。
一些宵小之辈便也打消念头,收起阴暗的心思,他们只会鬼鬼祟祟远远瞧着。
搞阴招的暂时没动手,走文道的倒是先冒头。
包子摊除去摊贩盯着,饭馆酒楼后面也注意上了。
他们不是看中包子馒头,而是看中面团变的如此暄软的法子。
最先找到凌星的是云霞酒楼的掌柜。
准确的说,是派人盯几天之后,终于选择出面。
凌星和沈回三天前就发现有人盯着他们,还会尾随。
这几天他们都没有走山路,怕这些人下黑手。
提心吊胆三天,终于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了。
之前在云霞酒楼花了一两银子,没吃几口菜的凌星还在想,短时间内他不可能再出现在云霞酒楼。
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就又坐进了云霞酒楼的雅间。
今天包子摊收摊,云霞酒楼的掌柜就出现在摊位前,态度温和的介绍自己,后又说要请凌星和沈回去酒楼说话。
沈回挡在凌星面前,不准酒楼的人靠近凌星,低头问凌星想不想去。
若是不想去,他今天打着出去,也要将凌星安稳的送回家。
凌星能猜到人的来意,今天不去,后面迟早要去。
便点头答应,跟着来了酒楼。
云霞酒楼掌柜名唤赵楚平,是个有些圆润的中年男人。留着八字胡,因为经常笑的缘故,眼角笑纹比较重。
他笑呵呵的给凌星和沈回倒茶水,一副好态度,万事好商量的模样。
凌星确实有些口渴,他舔一下嘴角端起茶杯吹了吹,杯子摸着不烫,凌星以为茶水温度正好。
结果一口下去,舌头一疼。
“——唔。”
好烫!
凌星又不好吐掉,艰难吞咽下去,喉咙都觉得发麻。
他微张着嘴吸冷气,缓解口腔里的热。
沈回眉头微皱,伸出手挡在凌星脸前,阻绝了赵楚平探究的视线。
“小摊主你没事吧?我去叫人弄些凉水来。”
赵楚平立即唤门口候着的伙计去弄凉水,回头又解释道:“是我不好,没提前提醒。这茶盏是用了特殊的工艺,里面装热茶的话,摸着温度会比普通杯子低一些。”
“要不我叫人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赵楚平怕人烫出个好歹,出声询问道。
凌星摆摆手。
好在茶没有太烫,他也就刚入口那一瞬烫的难受。现在感觉好许多,就是口腔舌尖还觉得木木麻麻的。
“不用,我待会喝点凉的就好。”
赵楚平唉了一声,到底是想要人家的方子。结果上来就把人烫了,又不要请大夫来看。他这人做什么事,先头的姿态都是要做足的,于是起身说去看看凉水。
准备亲自去端来,就算是赔罪。
人走后,沈回凑近凌星,眸中尽是担忧,“嘴巴张开些,我看看伤的重不重。”
说罢又提醒道:“不要翘舌尖。”
凌星听话的点头张嘴,舌尖有意压下。
室内光线有些暗,沈回看不太清。
他伸手捏住凌星的下巴往上抬,左右轻动,看的仔细。
确认没有烫出燎泡,这才松手。
“还好,待会喝点凉的,含一会再咽。”
赵楚平回来的也快,他端着托盘,里面的凉水泡了薄荷叶,很是清爽。
喝下去后,凌星确实感觉舒服多了。
一杯薄荷凉水下肚,赵楚平盯着凌星喝完的那一瞬间,又笑呵呵的说起来意。
“包子摊的包子实在是好吃,我赵某人也算是吃过不少的美味佳肴,见识过许多美食做法。却从未见过,能将面团做的如此软乎的。”
凌星但笑不语,静静地等着赵楚平后面的话。
没有被接话茬,赵楚平自己也能把戏唱下去。
他脸上的笑没有任何的变化,语气更热情。
“小摊主啊,不是我老赵说,你这和面的方法,实乃一绝。我瞧着你每天天不亮就忙活上,包子馒头卖的也不贵,你想不想多赚点钱啊?”
赵楚平当这么多年的掌柜,看过形形色色的人。
他打眼一瞧,就知道凌星穷的很,最缺的就是银子。
去包子摊找人之前,赵楚平已经打探清楚。
不过是小柳村的穷困破落户,还是个寡夫郎。
沈家也没有什么人庇护,唯独眼前跟着的沈二郎结识一些人。
但里面最有份量的,就是管理摊位的许七。
区区许七,不足为惧。
赵楚平是胸有成竹,他这样好脾性的说话,已经是给了天大的脸面,对面没道理不同意。
至于买方子的金额嘛……
“五两银子。”
赵楚平抬起手,五根短粗的手指分开,他势在必得。
“怎么样?这个价格,除了我云霞酒楼,别家可越不过去,掏不出更多的来。”
这话里话外就带着些威胁的意味了。
云霞酒楼看中的东西,别的饭馆酒楼不敢染指。
不卖给云霞酒楼,也别想卖给旁人。
凌星没被威胁住,他前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此时还能平稳开口,“赵掌柜,我不打算卖方子。”
“不、不打算卖?”赵楚平觉得不可思议,“五两银子都不卖?”
乡下村户,一年到头都攒不下五两银子。
竟然不卖!
“我这生意做的好好的,长期做下去,五两银子肯定是能攒到的。”
凌星说的实诚,也觉得赵楚平有些不可理喻。
那话的意思就好像他本来就打算卖方子一样,明明是他突然被人盯上,叫了过来好吧。
他又不傻,靠着包子摊,再攒一个月,也能实打实攒下五两银子呢。
后面只要脚踏实地的干,银子总能积少成多。
赵楚平依旧笑着,语调没了刚开始的轻快热情。
“小摊主啊,你这年岁还小,涉世未深。又死了丈夫,一人在婆家生活。这五两银子对你来说,就是底气。不然你以为你婆家人能帮你保住方子?”
“赵掌柜,我家里人对我很好,你要谈话就好好谈。”
凌星听着赵楚平的话心里不高兴,语气冷下不少。
赵楚平多少也是有些怕边上的沈回,这汉子太高壮,要是惹急眼,一拳打过来他可吃不消。
有凌星这句话,赵楚平顺着往下走。
“瞧我这嘴,是我不是。但俗话说的好,话糙理不糙,小摊主还是多为自己考虑打算才好。”
“有些事,在能笑着解决的时候就解决。总比到后面流血流泪的解决好,你说是吧?”
沈回闻言抬眼看赵楚平,视线冷的像刺,直愣愣的戳着对方。赵楚平莫名紧张,掩饰性的吞咽口水,快速瞥开视线。
这人怎么气势如此强悍,杀过人不成?
沈回没有杀过人,倒是猎杀过凶悍野兽。此时此刻,很想揍人。
不过他理智尚在,知道不能动手。
笑面虎最难搞,下手也最狠。
凌星叹一口气,听赵楚平的话,是做足了准备不怕逼不出他给方子。
如此架势,凌星觉得方子怕是保不住了。
他自己无权无势,沈家也无权无势。
而赵楚平,在云霞镇有些权势。
现在是给好模样来要方子,后面可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腌臜事来。
可若是就这样给了,凌星也气不过。
而且……
凌星余光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心里估摸着时辰,他道:“卖可以,但不能影响我后面摆摊子。意思就是,方子卖给赵掌柜,包子摊我也要继续开。”
赵楚平张口要说话,被凌星直接抬手制止,“赵掌柜不必多言,如果不给我继续卖包子的话,那我就直接把方子全部散出去。大不了谁也别赚钱。”
这还是赵楚平头一回被威胁,他抬手要拍桌子,还没落下,沈回就站起身,挡在凌星面前。
如鹰隼的眼睛紧盯赵楚平,像是要将其剜下块肉来。
赵楚平的手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抚摸了一下桌面。
虽说他有那能力叫这两人出不去,但根据他多年的生存经验来看,在两人出不去之前,他定是要在沈回手下吃不少苦头的。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做生意嘛,和气生财。
赵楚平那张圆润的脸,又绽放出笑来,“成,都按小摊主说的办!”
第35章 第 35 章 滴—好人卡。
凌星态度强硬的提出要求, 又有沈回在一旁盯着,赵楚平向来圆滑,从来都是尽量不来硬的直接动手,而是以拿捏其软肋叫对方不得不低头。
毕竟行商又不是打仗, 哪能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呢。
“不过——”
赵楚平话音拖长, 老神在在的给自己倒茶,漫不经心道:“让小摊主你继续卖包子, 对我们酒楼来说肯定是有损失的。赵某人我也是给东家干活, 是个小角色, 若是按着小摊主的来,那方子的价钱得再减三两。”
“你二两银子要买配方?”凌星气笑了, “你怎么不去抢啊?”
“瞧小摊主这话说的, 咱们都是知礼守法的人,做买卖怎么能抢?”
赵楚平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一口大白牙。
气愤之余, 凌星还能思维发散,觉得有条件些的古人, 对牙齿的保护和清洁还是很上心的。
毕竟牙坏了不能修补,自是十分呵护。
凌星瞥一眼那晃眼的牙,又觉得赵楚平此时就像张开獠牙,抢食撕咬拉扯猎物, 圆润版的鬣狗。
这是逮着他一个人咬啊。
不过反正他也没打算给, 多少两银子并不重要。
凌星垂一下眼眸, 再抬眼时眼眶微红。
“赵掌柜!我以为你是个温和的好人, 可谁知你竟然如此的厚颜无耻!你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啊!包子馒头是我活命的本事,你二两银子就要买走?我不能接受!”
说着一把沈回的手腕,带着些哭腔, “二郎,我们走!”
赵楚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本来还以为凌星没多犹豫反驳就答应了五两银子卖方子,后面就算说话有些硬气,但威力不大。
毕竟态度还是同意卖方子的。
下意识就觉得是个软绵绵好拿捏的小哥儿,没想到这会倒是态度硬起来了。
到嘴的鸭子可不能飞,但要他给一个哥儿服软低头再提回价,他也做不出来。
他堂堂云霞镇第一大酒楼的掌柜,还能被一个寡夫拿捏不成?
赵楚平一动不动的坐着,脸色沉下许多,“小摊主,你确定要和云霞酒楼作对?”
语气中尽是威胁,凌星却是头也没回,继续拉着沈回朝前走。
在开门的时候,他看向一楼大厅坐了不少人,这才大喊一声,“谁作对?赵掌柜你就逼死我算了!你要打要杀尽管来!”
喊到这里,赵楚平意识到不妙,门开着不说下面还有宾客。
这些事情哪能摊在台面上说啊!
“孙久你是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快拦着人别再叫他说了!”
赵楚平急忙起身,边朝着门口走,边喊了一声门口的伙计,让他阻拦凌星。
结果伙计都没近身,就被沈回大手一推,踉跄着退出好几步外。
凌星见赵楚平追过来,拽着沈回逃命似的跑。
沈回不知道凌星要做什么,但他十分配合。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把放在门口的炉子背篓那些快速带上。
沈回两只手要拎着东西,凌星不好再拉。
他换成拽衣角,往楼下跑还不忘装着哭腔喊道:“赵掌柜你厉害,东家势力大。要杀了我全家,还能叫你分文不花的拿走我的手艺!那你来吧,反正没了手艺,家里日子也过不下去了!你杀吧,死了还不用受苦!”
一个瘦小的哥儿拉着个高壮汉子,边哭边跑,嘴里喊着杀全家,活不下去的话,轻而易举的就吸引了大堂里客人们的视线。
听到下面隐约响起的议论声,赵楚平哪里还敢追啊。
只能看着凌星和沈回离开酒楼。
他心里气的冒火,又不得不对着一众食客摆手赔笑,“误会,都是误会。那哥儿胆子小,说两句话就想岔了……”
出了云霞酒楼,凌星清一下嗓子,又用手背擦一下眼睛。
立即恢复往日模样,哪有一点伤心痛哭的痕迹。
人都是会同情弱者的,凌星知道自己与赵楚平二人之间,他是完美的符合大众心中弱者形象。
闹这一出,酒楼的食客们注意到,多少都能帮他挡一挡赵楚平。
眼下总算是成功离开酒楼。
凌星悄悄回头,见酒楼里没人追出来,他狡黠一笑问沈回,“我演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好?”
沈回看他灵动模样,嘴角带笑轻轻点头。
“哥夫一开始就没打算卖方子?”
他观凌星这一系列的举动,看起来不像是没有准备。
凌星点头,“本来我以为说继续摆摊子,对方会不同意。那时候正好也是个契机,谁知道他同意了。”
当时凌星心里还想怎么顺理成章的哭呢,幸好这赵楚平贪心不足。
那时候虽说因赵楚平的话真的生气,但也总算不用另想办法。
“那哥夫后面是有什么打算?要我做什么?”
凌星竖起两根手指,“第一个办法,去找屠八爷帮忙。”
屠海此人在云霞镇有些势力,地头蛇可不是白叫的。找他帮忙,给足报酬,万事好说。
不能说可以彻底摆平云霞酒楼,屠海的力量没大到这份上。
但是保沈家还有他自己的安危,是能做到的。
至于包子摊的买卖,怕是保不了。
沈回也想到这些,他看向凌星修长的手指,“第二个呢?”
“去找县令大人。”
要说云水县最有势力的人,那非县令莫属了。
凌星有找县令的念头,也完全是因为这个县令,不是那种尸位素餐的。
能为摊贩专门提供仓库,将摊位做的如此成熟,不难看出他注重民生。
不会因为摊贩不比商贾赚钱,就没有任何保障措施。
更难得的,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吏员去各个村镇,宣读律法。
上回方家人来家里闹,因着县令多次派人宣读过律法,大家都知道那种情况下,看了哥儿孕痣会有怎样的后果,所以事情解决的也很快。
县令应也是惜才爱才之人,李徽缘在仓库做门房,镇上的人都知道原因。
之所以让大家都知道,或许有县令想要好名声的原由,但肯定也有让人不要打扰李徽缘读书的原因。
在此之前,李家隔一段时间就有媒婆上门。
虽说李徽缘只是个童生,但人家是头名啊,后面也还要继续考的。
要知道眼下读书艰难,云水县十几个镇,每年童生中不到二十个,秀才最多的一年有十个,最少的一年只有两个。
举人老爷更别说,五年能出一个,那都是整个云水县烧高香了。
进士那是一个也没有,他们云水县县志上没记过一个进士。
看中李家,又敢来结姻缘的,都是些商贾人家。
他们愿意出银子供其读书,就是为搏一下李徽缘能中举人。
实在不行秀才也行,那也是他们攀上了。
李徽缘童生是头名,中秀才的概率可比其他人大许多。
这么一大块肥肉吊着,商贾们都想咬一口。
闹的李徽缘根本无法静心读书。
如今大家都知道李徽缘受县令照拂,一些想要将女儿,哥儿嫁给他的商贾,都会掂量清楚,现在不是时候。
估摸着也轮不到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安生许多。
也因此,李徽缘终于能安心读书,静待明年的科考。
即便是凌星还没有见过云水县令,不过他能从点滴中感受到,这是一个真正的父母官。
既然是父母官,那老百姓有困难,肯定是要找其做主主持公道的。
沈回对县衙的了解比凌星多,他道:“县令勤政爱民,但也不是所有的事,都会直接由县令出面。方子的事情,应只会由典吏出面。”
典吏上面还有主簿,再上面才是县令。
若非县丞只管粮司和征税,要想见县令,还要再过县丞那关。
而此事要是见不到县令,按着赵楚平如今所做所为,最多就是被典吏大人派刀吏去盘问。
赵楚平不管是承认还是否认,都不会有什么损伤。
因为他还什么也没做,只是言语间隐晦的威胁而已。
更别提这个威胁,还没有旁人再听到。
要是赵楚平倒打一耙,还可能会给他们按上虚假报官的名头,倒时就是要打板子或者是花银子赎板子。
不仅如此,还会激怒赵楚平。
沈回知道找县令的话,能够一劳永逸,但他们偏偏见不到县令。
这些沈回都讲给了凌星听,对比之下还是找屠海更合适。
说话间,二人走到仓库。
沈回拿着竹签进去放东西,留凌星站在门口。
李徽缘与往常一样,每次这个时候,都会放下手里的笔,对凌星笑道:“凌哥儿来啦。”
“嗯。”
凌星看向李徽缘,想到关于县令惜才,特意关照李徽缘的事。
犹豫片刻后,他还是选择开口,“三郎,你能见到县令大人不?”
凌星想试试,若是不能,他也尽力了。
实在没办法的话,他后面就算是把银子都给屠海寻求人身保护,再与赵楚平死磕生意上的事,也不会把方子卖给赵楚平。
如果这次他妥协了,那他今后手里的任何方子都不会保得住。
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是个能任人揉捏的面团,谁都能来咬一口。
做什么,都会成为他人嫁衣。
赚钱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反而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那些觊觎的人知道,他不是软柿子。
而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带肉,但啃上就能蹦牙,修补不起来。
李徽缘见凌星神色凝重,面色沉稳许多,收敛了笑意。
“可以见到,凌哥儿是要见县令大人吗?”
凌星眼睛一亮,但他没有点头说见。
与李徽缘之间不过是点头之交,通过他去见县令,这人情耗的太大,凌星怕自己还不起。
“不不不,我不用见。就是给县令大人献能让面团变大,变暄软的秘方。”
县令看了方子要见他,比李徽缘去求县令见他,让李徽缘更好做一些。
凌星继续道:“我想要尽早送到县令大人手上,又怕走衙门那边,层层递交耗费时间太长。”
毕竟越早在县令那过眼,就能越早安全。
李徽缘是个聪明人,他听出凌星话里的意思。
哪里是要给县令献秘方,分明是将养家糊口的本事交上去,寻求庇护的。
“我知道,凌哥儿别急。方子你说我帮你写下,定亲手送去县令大人手中。”
为让凌星放心,李徽缘还道:“凌哥儿可以与我同去,县令大人看完方子,要是想见凌哥儿,也能及时见面。”
凌星没想到李徽缘心地这样善良,连一句推脱或是暗示给银子的话都没有,还考虑的如此周全。
前头刚遇到个恶人,这会碰上了好人,凌星心里暖暖的,感动的鼻头泛酸,“三郎你真的是个大好人!不管结果怎样,我一定会记住你今日恩情。”
李徽缘面色一红,怕被看到失礼,连忙低头,“好……”
沈回心里对李徽缘一直有不知名的防备感,每次东西都放的很快。
出来时,他见凌星脸上满是笑意,没了之前的愁容。
下意识看李徽缘,见对方低头脸红的样子,沈回心底一沉。
这小子真是——
防不胜防。
第36章 第 36 章 见县令
衙门在县城, 云霞镇只有吏所,里面有管理乡镇村子各个领域的小吏。
从云霞镇到县城的衙门,要走两个多时辰。
坐牛车的话,一个时辰外加一刻钟。
马车最快, 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
凌星换算一下时间, 马车要一个半小时,为了赶时间也舍得花这个钱。
三人去镇子上唯一一家车马行租马车, 沈回会驾马车, 能省去车夫的三十文钱。
租一天的马车, 要一百七十文。
官道之上,简朴的马车不快不慢的行驶。
沈回的注意力一半在前方的路上, 一半在车厢里面。
姓李的看着是个腼腆害羞的读书人, 实际上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半点都不知道避嫌。
上来就以要与他哥夫谈论秘方之事,好多了解一些在县令面前多说几句话,增加县令想见他哥夫的几率。
就这么堂然皇之的钻进车厢去, 与他哥夫同坐。
沈回冷脸驾车,把马车驾的稳稳当当, 彻底杜绝车内的两人会因为摇晃的原因,身体有任何的触碰。
进县城需要下马车接受检查,外加缴纳进城费用。
队伍不是很长,很快就排上, 一人三文钱缴了之后顺利进城。
“我以为是五文钱, 没想到是三文。”
马车里, 凌星想到刚开始计划摆摊子, 问了沈来关于云水县的一些事情,当时沈来说县城进城费是要五文钱。
李徽缘闻言给凌星解释道:“两年前都是五文钱的进城费,林县令上任之后, 体恤百姓生活不易,就降低了两文。”
“原来如此。”凌星了然,轻轻点头。
云水县衙和城门一样的老旧古朴,外面的两个石狮子倒是十分的新,雕刻的庄严肃穆,颇有些威慑之感。
衙门门口有两名腰间带刀的小吏,二人见有马车靠近,及时上前来出声驱赶。
“走走走,这是县衙门口,不允许停靠马车。”
李徽缘及时掀开马车的车帘,笑着对两人道:“孙兄,王兄,是我,李三郎。”
孙有余和王团两人认识李徽缘,每个月,李徽缘都会来一次县衙与县令见面。
不是因为李徽缘得了县令帮扶,就缠上县令。
而是县令的命令,叫他每个月来考教一次学问。
二人见是李徽缘,脸上没了方才的严肃恐吓。
王团嘿的笑一声,有些奇怪道:“前阵子三郎不是刚来过,今日怎又送上门来,给县令大人磨炼了?”
“王兄莫要打趣我了。”
李徽缘快速下马车,“大人可在衙门?”
“赶巧,刚回来。”王团没给视线给沈回,更没有看马车车厢里有没有人,直接问李徽缘,“要我带你进去吗?”
“辛苦王兄。”
李徽缘对王团有礼的拱手,随后转身给沈回指一个方向,那处可以停靠马车,离着县衙也近。
从侧门进县衙,李徽缘听王团有些不悦道:“那车夫是哪里找的?怎么那么没眼力见,瞧着人都不知道恭敬些。”
王团心里有诸多不满,区区车夫,看见他竟然和没见着人一样,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要不是李徽缘在,他不好发作,不然高低也得教训一顿不可。
“哦,那不是车夫。”李徽缘停顿片刻,斟酌着用词,挑了一个尚且合适的,“是我友人的夫弟。”
话起初听着没什么,仔细一想就有些不对味。
王团品出其中意味,眯着眼睛打趣,“友人是个夫郎?只知道三郎你交友甚广,没成想连夫郎都能成友人。”
“他、”李徽缘想起凌星,神色眉眼都柔和许多,“他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个命苦的人。王兄切莫打趣我们,我很敬他。”
王团收声,偷瞄好几眼后实在是憋不住,“三郎啊,你知道律法规定,凡插足他人情感者,科举不予录用吧?”
禹朝新皇在选取入仕之人的要求上,是历朝历代最严的。
他不仅要求其有学识文化涵养,还要求其道德观念上佳。
前朝就完全不管这些,皇帝都纳亲爹的妃子入后宫,又当娘又当媳妇的。
臣子们有样学样,哄着皇帝高兴之余,他们也背地里乱来。
最后耽于享乐,皇帝做了亡国君,那些臣子也死的死伤的伤。
都没好下场。
所以禹朝建立之初,就明确的规定,凡入仕者不准与有夫之人有瓜葛。不准与父亲兄弟的妻妾、外室有瓜葛。
可以隐瞒,但只要查出来,或是被有心人检举,那欺君之罪可不是常人能受的住。
皇帝对此看的很重,坚决避免走前朝老路。
也因此有不少人利用这点,故意陷害政敌。先头几年的时候,闹的可真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禹朝上下都有种动荡不安的感觉,但如今细细想来,有无辜冤枉的不假。
更多遭殃的,还是世家大族。
新朝建立,要么把根深蒂固的世家打服,要么哄着对方愿意为新朝效力。
显然皇帝选了第一种。
李徽缘到底是读书人,他能看透这些政令律法的另一面。
不过皇帝也确实在实施这些律法,并不是单纯的只想找个由头,悬一把剑在世家头顶。
他知王团是善意的提醒,也怕人看轻误会他肖想有夫之夫,不得已解释道:“他的夫君已经离世。”
王团闻言松一口气,那没事了。
寡夫郎可以改嫁,这就不在律法不准的范围里了。
二人踏进后院,自觉的没有再言语。
县衙后院与前头完全是两个世界。
前面老旧不堪,后面富丽堂皇。
他们云水县的县令大人,是京城大族林家旁支。
当今圣上开刀宰的第一只肥羊,就是林家。
不然林家人就算再差,也不能是一个小破县的县令。
就算是县令,那也该是富县的县令。
瘦死的骆驼终归比马大,别说林家还没死,皇帝只是想压一压林家风头,这两年隐约也有复起的样子。
林家不仅当官的多,经商的也多。
在林家的老鼠,都胖的和猫崽子一样大。
林县令身为林家人,自幼都是锦衣玉食。
就算是到云水县,虽然为不给京城那帮人留话柄,没买宅院不得不住进破旧县衙,但他也要住的舒服安逸才行。
前面只重新弄了对石狮子撑门面,衙门门头大堂都是有规格,不可私自整改。
就算是翻修,也必须经过朝廷同意,然后派工部的人来。
后面居住区域倒是可以随着官员心意去修整,前提是不要有逾制的东西。
因着能自行整改,衙门后院那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真正的一步一景,极尽的奢华。
就连石灯顶部,都放着夜明珠。
林清渝一袭锦绣衣袍,绣着复杂多变的花样,正毫无形象的坐在小池塘边垂钓。
鱼竿微动,他立即拉起,肥硕的鱼咬着钩,被带出水面,水珠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水线。
“哎呀!又钓上来一条。”
他三十有六,留有美髯,打理的顺滑。微风吹拂随风而起,潇洒飘逸,颇有世外高人仙风道骨的意味。
此时,池塘里突然冒出人来。
“大人,您还要属下串几条上去啊?”
通水性的小吏浮出水面抹一把脸,他讨好的问着次次钓鱼钓不上来,偏又爱钓的林大人。
也真闹不明白,就这么巴掌大点的小池塘,下那么多鱼苗进来,林大人到底是怎么做到一条鱼都钓不起来的。
林清渝看一眼鱼篓里五条活蹦乱跳的鱼,心想小钓怡情,大钓伤身,过过瘾就够了。
凡事都得有个度嘛。
“你出来吧,找林杉去领五两银子。”
小吏有些失望,林大人今天才钓五条。上次同僚串十条上鱼竿,一下就赚十两银子。
不过五两也很多了,就是比起十两少了一半。
小吏这心里又高兴又难受的爬上岸,浑身淌水,也不忘恭敬的对林清渝行礼,“属下告退。”
目送小吏离开,李徽缘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拱手道:“见过大人。”
林清渝早看见李徽缘,他叫人过去,“来把鱼放回去。”
“是。”
李徽缘熟练的将鱼放回池塘,在鱼篓里还剩最后一条鱼的时候,他才开口道:“大人,小生今日前来是想给大人献上一秘方。”
大家族里教出来的人,自然不会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林清渝心知李徽缘是有事相求,他倒是没有不喜,这还是这闷葫芦第一次求他。
看在李徽缘往日还算乖巧听话的份上,林清渝屈尊降贵的陪他演一场戏。
“哦?三郎要献什么秘方?拿来本官瞧瞧。”
李徽缘正好放完最后一条鱼,他听林清渝同意,有些紧张激动,险些忘记用帕子擦手。
快速擦干净手,他从衣襟内侧的暗袋掏出一封信,弯腰递去,“方子写在这信中,还请大人过目。”
林清渝神色淡淡的接过。
在通读一遍后,林清渝眉头微挑。
让面团变大?
有点意思。
像他爱看的变戏法。
“托你递交方子的人来了没?”
林清渝倒不是真对这方子有多感兴趣,他想见人更多的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李徽缘这样一个怕与世家大族牵扯上关系的人,愿意来这一趟。
这小子别看着人畜无害,实际上野心勃勃,一心想做纯臣,从童生就开始谋划未来几十年的路。
比起方子,林清渝此时显然更好奇人。
李徽缘不管林清渝要见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只要提起要见凌星,那此行的目的就算达到一半。
另一半,就要看林大人愿不愿意收下方子,庇护一二了。
古代的规矩,凌星因为有原身记忆的原因,是知道的。
前朝平民百姓会跪拜官员,禹朝皇帝觉得只有真龙天子和神明才配得到百姓跪拜,所以禁止官员接受百姓跪拜。
不然以有谋逆之心论罪。
凌星被小吏领着到池塘这边,按着原身记忆,拱手弯腰实实在在的鞠了个大躬。
“草民见过县令大人。”
“嗯,起来吧。”
林清渝把方子摊在腿上,“这是你想到的法子?”
“是草民在一孤本中看到的,后面按着书中所写,研究许久才成功做出。”
凌星对答如流,没有丝毫的紧张停顿,此番态度倒是叫林清渝多看他两眼。
此人倒是有些胆气。
转念一想,又觉得也是,没有胆子的人,也想不到来找他来求庇护。
就算是他下发诸多亲民为民的政令,如今敢靠近他的平民百姓,只有眼前这一个。
琢磨不出缘由的林大人,终于对凌星本人产生一些好奇,而非因李徽缘的原因。
他问道:“你不怕本官?”
凌星没和当官的打过交道,加上林清渝这会是坐着的,边上还有鱼篓,没那么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更别说那面容模样,有几分像他前世看的电视剧里面的玉帝。
他就算是怕,因为玉帝的样子如今也怕不起来了。
“身为云水县的百姓,因为大人的种种政策措施,得以养家糊口。草民打心眼里觉得大人是好官,是百姓的父母官。虽会惧怕父母的威严,但更多的还是敬重爱戴。”
凌星搜刮脑子里冲浪时看到的,如何与领导相处高情商回答,东拼西凑头脑风暴,编出一版来。
没人不喜欢挨夸。
尤其是基本上没怎么被夸过的人,突然听到这些,愣神之余更多的还是高兴。
林家人才辈出,林清渝从出生到现在,还是头一次被如此真诚的肯定赞赏。
与那些刻意迎合恭维的话,听着感觉完全不一样。
林清渝听高兴了,露出祥和的笑容,“再多说两句。”
第37章 第 37 章 二合一
“县令大人派小吏去各个村子宣读律法, 为百姓开蒙,不做愚知无昧之人。”
“让百姓们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遇到伤害能够晓得,还有报官的选择。甚至没有报官先打板子的规定, 而是一层层盘查后, 确认谎报才会处罚。”
“今日进县城,才知大人还降低入城的费用, 利于百姓进城。”
凌星把他知道的说了一遍, 每一样都举例说明。
自己下功夫在细枝末节做的政绩全都被看在眼里, 记在心中。
林清渝听的十分痛快高兴。
当然他面上没有太多的情绪外露,只是闭着眼捋胡须, 像是在感受池塘边的微风。
轻松惬意。
静听凌星说完, 林清渝听的意犹未尽。
他睁开眼,满是不在意道:“这些都是小事,有点钱就能办好, 不值当百姓们记在心中感激。”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林清渝不是这样。
他是新官上任三箱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给银子给能把事情办好的人,比什么都来的有效。
这也是为什么小吏愿意去偏远的村子里,不厌其烦的宣读律法。
去一趟按着地区远近分银子, 越远越偏银子给的越多。
谁都争着要去。
林清渝嘴上是这么说, 凌星自然是不能按着对方的意思顺下去。
他这点人情世故还是知晓的。
“身为受利的百姓, 心中自当感激大人的决策。”
林清渝微微点头, 捡起腿上的方子又仔细的看一遍。
他盯着面团膨胀变大几个字来回看了几遍,想起之前族里来信,叫他也寻一些奇特的物件送去京城。
族中意思他清楚, 是准备趁着皇帝这两年的态度松动,进献一些“祥瑞”给皇帝。
对外表明林氏一族的态度,认定当今为真龙天子。
林清渝本是没打算折腾的,这么个小地方,再折腾又能弄出什么来?
反而劳民伤财,不如什么也不做,顶多就是被家里人写信不轻不重的骂几句。
手中的秘方初看没觉得怎样,但眼下仔细瞧着,倒是很有操作的空间。
“这方子本官收下,你想从本官这得到什么?”
所有的东西都是有价格的,林清渝出生高,不屑于明抢老百姓的东西。
他若是看上什么,愿意拿东西来换。
要是东西他觉得值,千金也可给。
凌星闻言高兴不已,他与李徽缘对视一眼,对方也在替他高兴。
“回大人的话,草民想用方子,求大人赐一副牌匾。”
……
从县城回到云霞镇,已经是四个时辰之后的事情,到镇子上时,天已经黑透。
马车可以明天中午的时候还,沈回送李徽缘回去后,带着凌星直接驾马车回家。
去县里之前,凌星花了铜钱,托人跑一趟小柳村,告诉沈家人他们去县城有事,会晚些回来。
即便是知道二人有事会晚回来,沈家人还是十分的担忧。
好好的要去县城,实在是奇怪。
想来想去,只能是包子摊出问题了。
“他爹,外头是不是有马车声音?”
徐有芳揉着眼睛,听到灶屋外的动静。
“我去瞅瞅。”沈呈山神情凝重的起身,站在篱笆院门口,看着远处。
马车越来越近,凌星掀开车帘,见门口有人张望,辨认出是谁后,挥着手臂笑道:“爹!我和二郎回来啦!”
听到凌星的声音,沈呈山大松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立即回灶屋,“回来了,都好好回来了。”
家里给凌星和沈回留了饭,因着多少有了进项,面糊都是掺着好面粉煮的。
吃起来没有之前那么的难以下咽。
直到二人吃完,沈呈山才问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趁着家里人都在,凌星把这事说了。
官府那边送匾额还要几天,不管怎样家里肯定要知道才行,这样才能小心防备。
与沈家人说了赵楚平威胁低价卖方子的事时,所有人神情不悦起来,只觉得赵楚平是仗势欺人。
同时也在想着,要怎样才能破局。
刚开始想主意,就又听凌星说他托人帮忙,将方子呈献给县令了。
并且还得到面见县令的机会,沈家人像听说书一样,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曹满月想到自己见到小吏都能吓的腿发抖,她大哥夫竟然能想到求县令的庇护。
“哥夫你这胆子真是大。”
徐有芳也抚一下心口,被凌星的话给吓到,“谁说不是,你这哥儿怎么这样敢?万一那县令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你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不?”
也不怪她心里怕,当年被抄家的情形历历在目。
是徐有芳这些年,一点都不敢触碰,不敢回忆的。
凌星当时也是孤注一掷的想法,这个时候重要的是安慰徐有芳的情绪,而不是非要解释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对的。
他没有剖析太多,而是温和道:“我下次不会了,再说不是还有二郎陪着,现在也好好的回来了,娘不要担心。”
徐有芳无奈叹息几声,家里老二体格壮实能吓住一些宵小之辈是没错。
可那是县城衙门,二郎一介布衣百姓,没有县令应允,今日怕是连县衙都没进去过。
这些话,徐有芳没有说出来。
她也看得出来,星哥儿不想她因此担惊受怕。
如今人好好的回来,比什么都好。
说来也真是小瞧了,没成想星哥儿性子这样猛,这样敢想敢干。
事情已经发生,也正如凌星所讲,这时候要是被赵楚平吓住,对方要什么就给什么。
那以后的生意,才是真的难做。
沈呈山道:“这棋走的对,兵行险招方能打对方措手不及。”
“家里星哥儿你不必担心,爹和你四弟还是有些力气的。再说,咱们村子再不如族系村子那样团结,也不会容忍外来的人,对着本村的人动手。”
“是啊大哥夫,有我和爹在,你就放八百个心吧。”沈归困得不行,一句话打了两个哈欠,终于把话说完整。
那懒洋洋的模样,沈呈山没忍住抬手给他后背一巴掌。
直接给沈归拍清醒了。
他有些委屈他爹打他,但又不太敢问,怕又挨一巴掌。
在曹满月伸手给他揉后背的时候,才哼哼唧唧的说:“媳妇,我背好疼啊。”
“哪疼?我轻点给你揉揉。”
“都疼,你都揉揉。”
沈呈山和徐有芳闭上眼睛,实在是没眼看。
凌星带着笑意,看着小春和小夏也跟着他们的娘亲一样,伸出小手,给沈归轻柔后背。
那头沈归眯着眼睛享受,幸福溢于言表。
凌星看着这一幕,心中生出些向往。
是家的感觉。
沈回顺着凌星的视线,若有所思。
*
包子摊还要继续摆,家里这边,沈呈山也打起精神盯着。
把马车还到车马行,取回押金。
今天出摊子时,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
摊子刚摆上,就有几个乞丐围着包子摊坐着,浑身阵阵恶臭,谁靠近就冲着谁嘶吼乱叫,疯癫可怕。
沈回也赶不走这些人,走了一批又很快补上来一批。
甚至在沈回碰到他们的时候,还会拼命的咬沈回。
凌星见他们又黄又臭的牙齿,怕沈回被咬伤,赶紧拉住他,不让他再赶人。
生意自然是受到影响,一上午愣是没有卖出去一个包子。
凌星也无所谓,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只要撑过去就可以。
因为有预估,凌星没有备太多的原料。
到收摊子的时候,包子也全部带走。
回到村子里,沈呈山出面,将包子馒头送一半去村长家。
后面会麻烦村长,家里没别的能送。
正好村长家都爱吃包子馒头,前面送过,碰见了闲聊还会夸几句。
剩下的一半包子馒头,由沈回带去山上。
去找三姐沈燕。
沈燕嫁的是山民,名唤赵长命。
当年家里已经穷的吃不上一口饭,沈呈山和徐有芳尽所能的给女儿选了一户人家。
山民并不富裕,但他们靠山吃山,总归不会饿死。
赵家人也是沈回说可以的,他因为打猎的原因,经常出入山中。与山民们多少有些来往,有时候还会给山民带着山下的东西,他们都会拿皮子或者是肉来换。
也因此结识赵家人,多年相处了解,知道赵家人淳朴善良。
穷是穷些,不过人踏实,一家子之间没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老百姓过日子,图的不过就是安稳和顺。
家里现在男丁太少,又有孩子,沈呈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正好亲家家里儿郎多,干脆请他们家出几个人,下山一趟帮忙盯着些。
山上的粮食产量比起山下要少的多,沈回拿来的那些包子馒头,在山下都是有些闲钱的人家才能吃的上,山里人家这些粮食吃的比山下更节省。
赵家人看着那白花花软绵绵的包子馒头,就算是没吃过,也不妨碍他们知道这东西在山里稀罕的很。
两家又是亲家,赵家人也不管是不是播种正需要人的时候,大手一挥就叫家里的五郎七郎九郎跟着沈回下山。
听说家里的事情后,沈燕也是担心不已。
要不是如今肚子里有了孩子,她恨不得跟着一起下山。
赵长命在家排五,是他丈人家里出事,他肯定是要去的。
挥手和妻子告别,保证会保护好沈家人,也会保护好自己后,这才下山去。
夜幕降临,沈家宽敞的院子里,多了三个身高体壮的汉子。
赵家人常年在山里,也是打猎为生,身上的腱子肉邦邦硬。
一脸的络腮胡,虎背熊腰,吓的小春小夏都不敢出来。
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二哥的沈来,这会都缩在凌星后面。
赵家三人只有赵长命在婚礼那天见过凌星。
其他两兄弟那天没下山,沈还的葬礼倒是来了。
但那个时候凌星在昏迷,他们是汉子,也不好像女子和哥儿一样,进去看看凌星怎么样。
眼下见到凌星,很是陌生,招呼都打的拘谨。
凌星被三个模样瞧着能当他这具身体爹的大壮汉喊哥夫,也觉得挺有冲击力。
干笑着点头,依次喊五弟,七弟,九弟。
沈家地方小,来了人不好叫他们没地方睡。
也就这几天的时间,徐有芳和曹满月,带着沈来,小春和小夏,一起在东头房挤一挤。
赵家三兄弟,跟着沈归还有沈呈山睡。
沈归屋里的床大一点,就睡三人。
沈呈山和他女婿睡一屋。
第二天,凌星和沈回依旧早起出去摆摊子。
今天也不例外,乞丐还在堵着地方。
包子馒头蒸好之后,许七带着一群人走过来。
“我带你们换个地方摆摊,这些是屠八爷的人,他叫我带来帮你们的。”
这些日子凉粉的生意蒸蒸日上,屠海差点把云霞镇翻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凌月。
估摸着人是不在云霞镇里。
他的手伸不了太远,出了镇子,他说话并不管用。
事情是他屠海没办好,不过要他把凉粉的生意还回去,屠海也做不到。
昨天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屠海。
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暂时找不到凌月,只能主动出手帮一把凌星。
云霞酒楼的东家有点势力,县丞连襟开的,屠海也不愿意和对方硬来。
但护着凌星换摊位,帮忙驱赶乞丐倒是可以。
许七也是一个意思,暂时先换摊位,在这待着也赚不了。
谁知凌星竟然不走。
“换摊位的意义不大,就算是换镇子的意义都不大。赵楚平想要膈应恶心我,逼迫我交出方子,我去哪他都能派人缠上。”
话是这个话,许七一时间也没办法。
“那你们这是要跟着对方就这么耗下去?”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硬骨头也只能撑几天。
毕竟都有家室,日子要过下去的,谁家也受不了隔三差五的这样折磨威胁啊。
每天胆颤心惊,一家人之间总会生出龃龉嫌隙。
凌星点头,音量提高许多,“对!我就是要耗下去!这方子,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受胁迫低价贱卖出去。”
“你这小哥儿,倒是硬气。哎——”
许七叹一口气,他看看沈回,只听沈回说道:“家中在此事上态度一致,不会生出嫌隙来。多谢许七哥与屠八爷的好意。”
既然是一家子齐心协力,许七不好再多说。
更何况,凌星那话说的也不假。
“也行吧,若是有要帮忙的,我帮得到的话,尽管来找我。”
凌星和沈回谢过许七,继续摆摊子。
直到收摊,也没卖出去一个。
而凌星故意喊出来的那句话,也被赵楚平派出去,暗中盯着摊位的人听到,传回赵楚平的耳中。
他不屑的笑一声,“不自量力。”
那就再给点颜色瞧瞧,让对方知道他的厉害。
今天的包子馒头凌星照旧带回家,送一些去村长家,其他的都家里吃。
赵家三兄弟和沈回一人都要吃十几个,就这还是收着吃的。
不然根本不够吃。
这两天沈来和小春小夏三个孩子感觉像过年一样,每天都能吃到好吃的包子馒头,家里还一直有亲戚。
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太挤了,沈来觉得自己要挤成饼。
凌星也被挤的睡不着,干脆起床出去看看星空。
古代的星空不像现代的城市,基本上看不见星星。
这里只要仰头,就可以看见满天的繁星闪闪,漂亮又神秘的星河闪烁,心头闷堵的情绪都减缓许多。
看了一会,凌星觉得有些口渴,准备去灶屋喝点水就回去继续睡觉。
谁知刚到灶屋,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
借着月光,从门缝中看去,院子里有三个人影。
不用猜都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他怕打草惊蛇,动作很轻的溜进灶屋里面,掀开门帘摸着黑走到床边。
“二郎醒醒。”
伸出去的手,快触碰到沈回的身体时,就被粗糙有力的大手半途中抓住。
沈回压着心里翻涌着的不知名情绪,面上强作镇定。
“哥夫在这里别出去。”
外面的动静瞒不过他的耳朵,他本就是想出去,但没想到他哥夫胆子大到——
半夜摸黑进他的屋里来找他。
凌星闻言点点头,他武力值有限,不出去添乱。
目送沈回大步离开,院子里很快响起惨叫声。
家里人都被惊醒,赵家三人动作最快,直接冲出屋子帮着沈回把人彻底留在院中。
有一个差点翻篱笆跑掉。
沈呈山沉着脸看向企图对他家人动手的三名歹人,对身边站着的沈归道:“请村长来,将这三人送去见官。”
“知道了爹。”
沈归刚走,其中一个歹人就企图挣扎,被沈回直接按下,无法动弹。
村长家,此时亮着油灯。
沈归急切敲门,里面很快就来了人。
“王婶,我找村长。”
王春霞见是沈归,没多大意外。
她家这两天吃不少沈家送来的包子馒头,那都是沈家拿去镇上卖的好东西。
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王春霞心里清楚,沈家怕是遇了什么不好解决的事,要他们出面帮个小忙。
但眼下进去,反而不是好事。
她堵着门,小声的提醒道:“四郎啊,里正在屋里头。你家今晚若是出了事,老祝怕是帮不上忙。”
此话一出,沈归立即就明白了。
里正早不来晚不来,黑灯瞎火的大老远跑来,肯定不对劲。
村子里送人见官,都是要过里正的手。
眼下里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村长家,沈归可不相信是未卜先知来帮沈家送歹人进衙门的。
他眼睛一转,立即对王春霞拱手,“多谢王婶。”
里正和那三人大概率是一伙的,要是交到里正手里,等于把人放走。
王春霞让他快回去,又把门关上。
屋里传来询问声,“孩他娘,谁啊?”
“是刘大娘,突然想起来忘约我明天去镇上买糖了,特意来说一声。”
沈归跑回家,把里正在村长家的事说了。
沈家人也心知肚明,里正是这几人的靠山。
沈归盯着三名歹人,有些担忧道:“要是里正没等到人,他会不会来家里找啊?咱们要连夜进县里不?”
沈呈山看一眼天色,“走。”
三名歹人有些惊骇,不是,他们竟然真的敢大晚上押着他们去县衙?
先头没想到沈家有这么多壮汉,此时也没想到沈家宁愿冒险走夜路,也要把他们送去衙门。
嘴巴里被塞着草团,他们张不开嘴说话,只能发出呜咽声企图让沈家人打消念头。
当然,这没有成功。
防止万一还有麻烦,赵家三人和沈呈山去县衙。
沈回,沈归在家里看家。
那三个歹人都是有些力气的,要多个人紧盯着才好。
里正在祝如山家里待许久,也没有听到约定好的猫叫,他心知坏事了。
快速离开后,也没去沈家,直接回自己家中。
天刚蒙蒙亮,沈呈山和赵家三人脸上带着擦伤回来了。
沈回和凌星今天没出去摆摊子,在家里守着,等人回来。
看到四人的模样,就知道三名歹人逃脱跑了。
沈呈山想起来就气。
都走一半的路了,谁知道突然蹿出来好几个人拦他们。
最后还是没打的过,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被带走。
没办法,四人只能回来。
徐有芳叫人赶紧进屋,挨个检查才放心。
幸好人没事,只是些擦伤。
林县令的治理下,百姓报官变得容易,这两年云水县的安全度提高许多。
就算是赵楚平,也不敢真的伤人性命。
凌星也知道,他没那个胆子。
不过这些小手段才最磨人,无时无刻都警醒着,折磨神经。
苍蝇一样,烦人的很。
包子摊今天没有出摊,凌星在家做凉粉,正磨绿豆呢,听到不远处有嘈杂的声音。
抬头看去,村长正领着两名小吏,抬着牌匾,喜气洋洋的朝着沈家来。
凌星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怎么这么快就送来了?不是应该还要等几天吗?
“官爷,沈家就在山脚下。”
祝如山昨天晚上也是被里正吓的不轻,以为对方要对沈家下手。
那沈回是个凶狠的,记上仇的话,小柳村要没安生日子过了。
谁知道里正突然离开,沈家也没动静。
还不等松一口气,就见有吏员前来,说要给沈家送县令大人亲手写的字,雕刻出的匾额。
村长脑袋里过了好几遍,都没法将沈家和县令大人联系到一起去。
他自然是不敢耽误官爷办事,立即在前面领路。
途中知道县令大人是奖赏沈家的殊荣,沈家是小柳村人,那自然就是整个小柳村的殊荣。
村长也不管那些想不通的事,心里高兴的很,觉得面上有光。
沈家人此时也都在家,全部出来接牌匾。
红色的绸布揭开,漆黑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诚信商家”。
这是凌星要求的。
他以后是要经商,写其他文绉绉的词,老百姓也不理解这个意思。
行商之人,诚信最重要。
有了县令送来的牌匾,就是县令对他的认可,他在县令那留了印象。
谁再砸他的生意,那就是在质疑县令的判断。
至于乞丐,请屠八爷帮忙通通打走就好。
前面他婉拒帮忙,就是想叫赵楚平以为他已经被这一招难住。
省的他另想损招对付。
幸好赵楚平信了,不然在牌匾到之前,对他做的包子馒头这些吃食动手脚,或是买通人假装吃出问题来,那才不好解决。
王团和孙有余今日轮值,正好被派来送牌匾。
因着王团与李徽缘交好,加之猜到李徽缘的一些心意,本着为兄弟考虑的心态,王团主动上前,对凌星道: “对了,云霞酒楼的事情,县令大人知道了。”
凌星微愣,他那日并没有和县令说云霞酒楼的事情。
说了的话目的太明显,今后在县令那边,很难有好感。
他只要牌匾,后面的事情也能解决,虽然会辛苦些。
但再差不会比现在更差。
县令怎么知道的?
凌星正奇怪,王团没叫他久等,直接解释,“三郎他后面又去一趟,说明了缘由请县令大人帮忙。”
他声音压低许多,“大人知道你献方子肯定不仅仅为了求这四个字,只是你不言明,大人也懒得查问搭理。你不提,本不该再有机会提起。”
“三郎还是头一回求县令大人,也是看在三郎的面子上,大人才愿意再过问此事,还加急做好牌匾送来。”
凌星完全没想到李徽缘会做到这份上,难道是知道有乞丐围着摊位的事情了?
“你可知大人为这事,还做了什么?”
王团并不是提问,只是为引起凌星的注意。
见凌星看过去,他才道:“大人让县丞亲自去云霞酒楼,找那掌柜谈话。”
云霞酒楼是县丞连襟开的,不仅云霞镇有,月湾镇也有个月湾酒楼。
县里的几个大镇,基本上都有对方的产业。
凌星有些傻眼,他这是欠了李徽缘多大的一个人情啊。
云霞酒楼。
县丞周拓正坐在大堂一张长凳上。
赵楚平正跪在一旁,脸上冷汗直冒。
周拓未穿官服,不是以官身前来。此跪为惩罚,并不在律法不允的范畴。
他在云水县做了十年的县丞,扶持自家,妻子家,妾室家在云水县做各种生意。
自己又掌握一县财税,其中可操控空间很大。
按理说,他是云水县最有权又有钱的。
当然,这仅仅是按理说。
现实情况就是,他所有的一切加起来,哪怕加上妻子家,妾室家所有的一切。
都抵不过林县令轻飘飘洒水漏出的一点点。
他在两年前,该成周县令的。
但现在,他做了整整十年的周县丞。
不仅如此,还要被林县令叫去训斥,说他纵容亲族逼迫伤害百姓。
然后被罚来这个小镇,处理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周拓周身气压又低一些,他突然出声问道:“有了那张方子,会日进斗金吗?”
赵楚平吞咽着口水,哆嗦道:“不、不能。”
“那你是与包子摊的摊主有血海深仇吗?”
“没有……”
“不能,没有。”周拓似乎不解,淡淡问道:“那你为何要不择手段得到那个方子?”
此时赵楚平已经吓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喉咙干涩,浑身如软无力,还是要强打着精神回,“因为酒楼没有特色的菜色,就想要那个方子,能多赚点钱,账面上好看。会,会得到东家的赞赏。”
赵楚平不敢撒谎,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
“没了?”
“没了。”
周拓冷笑一声,清瘦的手在桌面上轻轻点两下。脸上的皱纹都在抽动,他竟然因为一个蚁辈如同笑话一般的原因,被林清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话。
“把人拖出去。”
周拓话音落下,铺子里的伙计一左一右的拉着人往外面拖。
赵楚平不敢吭声,伙计们也不敢违背,整个过程很沉默。
此时街上人来人往,酒楼外跪着的除了赵楚平,还有被他花钱叫去围凌星摊子的乞丐们。
“叫乞丐们动手,一人掌赵楚平十下嘴。”
“大人!大人饶命啊!”
赵楚平觉得实在丢脸,在大庭广众下跪着不说,还要被低贱肮脏的乞丐掌掴!
周拓神色未变。
丢人吗?
能有他丢人吗?
“再多说一个字,跪到明天。”
赵楚平求饶的话只能咽下,跪在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忍受着乞丐掌嘴。
还有人群中投来的视线,以及议论声。
外面的巴掌声没有让周拓消气,他盯着打完后,起身直接离开,去了妻弟家。
刘宅内,刘元生被他无所不能的姐夫,当着一众下人的面,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他捂着脸跪下去,只敢小声的问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让姐夫如此动怒。
刘家是靠着周拓庇护的,失去这层庇护,他们家什么都没了。
刘元生伏低做小,万万不敢得罪周拓。
“做错了什么?你养的狗四处找肉吃。结果碰上个硬骨头,闹到县令大人面前去。你说你做错了什么?”
刘元生都懵了,他完全不知道啊!
“姐夫,我今后一定会好好约束手下。”
周拓厌烦道:“没胆量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什么都不要做。再给我惹出事端,我不会放过你。”
刘元生吓的一激灵,“是,姐夫。”
第38章 第 38 章 读书人,就是诡计多端。……
沈呈山按着以前的规矩, 要掏钱给小吏做辛苦费。
结果人家压根没要。
这么一趟跑下来,县令一人给六两银子。
但要是发现他们敢收百姓的孝敬,哪怕只有一文钱,那也是直接革除赶出县衙。
在对百姓民生这方面, 县令是没有一点商量余地的。
王团和孙有余这两年手里积攒不少的银子, 比之前的七八年加起来都多好多。
何苦想不开,为了苍蝇腿惹县令大人不高兴呢。
更何况就算是收, 也不能收沈家的钱。
毕竟这家是有人能在县令面前露脸的, 万一给他们无意抖落出去, 那可真是捡芝麻丢西瓜。
二人摆摆手,对沈呈山手里的铜串子避之不及, 逃命一样的直接离开。
配方事情算是解决, 结果甚至是超乎凌星的想象。
当天凌星带着徐有芳还有曹满月在家做了好多的凉粉,发糕还有包子馒头,都是给赵家三兄弟明天带回山里吃的。
翌日一早, 天刚蒙蒙亮,徐有芳就起来收拾东西。
大背篓里塞满满一下的吃食, 算是答谢亲家。
人家在这播种的紧要关头,把家里的壮劳力派来他家。
而且这两日赵家三兄弟也没闲着,白天的时候跟着下地种粮食,干活勤快又卖力。
沈家人都看在眼里。
现在事情解决, 人得回家去忙活, 他们不能什么也不给只说一句路上小心。
赵长命三人吃完饭, 浑身都暖和舒畅了。
准备要走, 徐有芳把人拦住,一指不远处用芭蕉叶盖着的背篓,“那些你们都带回家去吃。”
背篓里面有什么, 赵家三兄弟知道。
昨天晚上从地里回来,灶屋还冒着烟,屋里全是蒸腾的白气。
做的那些,除了包子馒头都是他们之前没见过,没吃过的东西。
就算是包子馒头,他们也是才见过吃过。
全托在沈家这两天的福,吃上了几顿,那真是好吃的不得了。
宫里皇帝吃的,也就这样好吃了吧。
不仅是好粮食做出来,他们还瞧见往里面加白糖的。
这多精贵啊,上百文一斤呢!
满满一大背篓,沈家给的实在是贵重,赵家三兄弟哪里好意思收啊。
他们推拒好一会,最后也没能推拒得了。
徐有芳假意生气,沉着脸发话,长辈给的小辈不准推辞。
那模样气势,倒是真有些唬人。
没办法,赵长命只能不好意思道:“那娘……我就厚脸皮的收下了。”
“回去一家子分了吃,别舍不得吃留着,都放不了两天的。后面坏了再吃闹肚子,对身子不好。”
徐有芳叮嘱着注意时间,不然肯定要收起来放到不知哪天才吃。
“对了,燕子爱吃甜的和枣。我估摸着她能爱吃发糕,那里面你哥夫加了足足的甜枣,叫她多吃些。”
赵长命轻松的背上被塞满吃食的背篓,闻言憨笑着点头,“哎,我晓得了娘。”
送走赵家三兄弟,沈家人相视一笑。
事情解决,紧绷的精神得以放松,胸口有浊气消散之感,浑身都轻松许多。
沈归一边逗着小春小夏玩,一边有些不解的问凌星。
“哥夫,那方子送给县令,如果县令直接公开,大家伙就都知道了,那岂不是更亏?”
沈归脑子混是混了点,但他也能看出,现在的县令是个想要官声的。
不然就不会吃力不讨好的做那些事。
若是想要官声,那么就很有可能直接将面团发酵膨胀的方法直接公开。
这样能够有利于民生,又能得到百姓的赞赏。
实在是此种几率最大,沈归觉得他哥夫不可能没有想到。
既然是想到了,那又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凌星稍微想一下后回他,“公开不公开,咱们家的生意都不会受影响。”
不公开,他的生意也仅仅只是一个包子摊。
若是他有些势力背景,那么可以与有财力权势的人合作,将包子摊慢慢壮大。
从云霞镇走出去,覆盖整个县,整个州府,甚至更多。
但是他就连开包子铺的本金,都是沈回卖头发,还有家里人不辞辛劳的上山砍柴,又去镇上卖换来的。
真要不管不顾和有权有势的人合伙,到时候别说是他。
就算是沈家,整个小柳村人加起来,都没有办法能保住方子。
赵楚平就是很好的例子,他的包子摊才刚刚有些起色,就已经有这样的人迫不及待的跳出来。
商人重利,在看到那样巨大的利润时,怎么可能还会守信?
人很难战胜本能欲望。
现在的他,根本就不能选择和任何一个有权势背景的人合作。
在不能选择的情况下,光靠他自己,没办法做出多大规模。
包子摊现在的规模,就已经是极限。
主要也是实在是无权无势,说一千道一万,这方子都不可能保住在手里。
既然注定保不住,那自然要将利益最大化。
比起县令,其他有权势的人,凌星更信不过。
地头蛇最难搞,空降来的县令,能在两年里完全把控县令的一切,那说明是真的有手段。
加上之前凌星观察到的那些,这方子给县令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本就是要送官声的。
不然以县令的眼光,哪里看得上这生意?
公开的话,会有许多包子摊出现不错,但他已经要到了县令大人亲写的牌匾。
县令亲自认证的诚信商家,生意总归不会太差。
从一开始,凌星就已经考虑好后面的路。
就算是包子摊生意不好,他还能卖别的。
眼下他本金足,不像一开始的时候,没钱寸步难行。
他想要再开一个新的吃食摊位,完全绰绰有余。
若是有人又看上他的新方子,那赵楚平就是前车之鉴。
可以说,只要是云水县一天不换县令,就不会再有人想不开要来抢他的方子。
除非,那人的背景势力能大的过县令去。
沈归听明白了,仰头感叹了一声,“还是当官好啊,我要是当官就好了保准负责哥夫不再受那窝囊气。”
沈呈山闻言哼一声,“你死了这条心吧,抓周的时候,你一把把书给撕了。不仅撕了,还直接丢地上去,然后抓个胭脂盒子。”
天知道这小子当初第一下抓书的时候,他有多高兴。
结果呢?
纯逗他老子玩呢。
说起胭脂,沈呈山到现在也想不通,那玩意到底是谁放上去的。
这还是沈归头一回听到自己抓周时候的事,他感到新奇又陌生,“胭脂?我抓那个干什么?”
“谁知道你啊。”
沈呈山如实评价道。
“什么当不当官的,只要家里人都健康平安,全须全尾的在一处,比什么都好。”
徐有芳被勾起难过的记忆,打断了父子二人的谈话,眉头轻皱,带着些愁绪。
以前的事情,沈归没有印象。
那时候他才三岁。
不过抄家灭门这种事,不管有没有印象,总归不是什么好记忆。
他连忙闭嘴,有些心虚的低头。
又说错话了……
包子摊终于能够正常的出摊,凌星高兴的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之前每天雷打不动的出摊子,也会觉得累,会有想要放弃的时候。
尤其是下雨天,山路难走,油布棚子另租一个时辰也要十文钱,客流量还会减半。
现在他只觉得,之前平稳的生活最好。
就算是少赚些,至少睡觉能睡踏实,也不用担惊受怕。
每天赚多少,心里都有数。
想要什么,算着铜板攒就是。
反正总会攒到的,而且说起来,他赚的也不算是少。
今晚睡觉终于不挤,沈来睡得四仰八叉,丝毫不像凌星,睁着眼睛后半夜才睡着。
没睡多久,人就起来要去出摊子。
一路上他都在打哈欠,到仓库的时候才清醒许多。
沈回去拿东西的时候,凌星犹豫一番,还是特意对李徽缘说了谢谢。
那天小吏说的话,只有他听见。
家里人都不知道是李徽缘帮的忙,王团后面和凌星说,李徽缘不愿意让他和沈家人知道他做的这些。
所以去的时候,才瞒着凌星。
因此,凌星也没有和家里人提起李徽缘后续做的事情。
但他现在确实是知道的,站在李徽缘面前,总不好装作什么也不晓得。
眼下没有什么能够还李徽缘人情的,凌星只能先欠着,再真心实意的说一声谢谢。
只两个字,李徽缘就知道凌星已经知晓事情的经过。
稍微想想,就想明白是王团讲的。
那天他去送的牌匾。
李徽缘瞥见沈回朝着这边靠近,压低声音小声道:“凌哥儿,我不说就是不想你面对我的时候有压力。不想你一直想着,如何还这个人情。而且,能让县令大人最终同意,还是因为你的方子值得。所以你不必太将此事放在心上,对我和以前一样轻松随意一些就好。”
大恩不言谢,凌星心里记下这个人情。
既然李徽缘提出要求,那就按着李徽缘想的去做。
他笑着点头,“好的三郎,我知道了!”
李徽缘看着凌星的笑脸微微一愣,似乎看见朝阳灿烂。
沈回出来时,见二人说话,没有急着上前。站在不远处看片刻,面色越来越难看。
他上前道:“李三郎,借一步说话。”
李徽缘看人看呆了,被人的夫弟抓个正着,也觉得失礼不该,便轻轻点头。
沈回看他一眼,又对凌星解释,“我与李三郎商量一下仓库存放的事,在这等我片刻。”
凌星点头说好,沈回才示意李徽缘朝着不远处僻静的拐角走。
不等沈回开口,李徽缘便带着歉意道:“是我无礼,冒犯了凌哥儿。”
“这话不该对我说。”沈回压着情绪,神色平淡许多,“我叫李三郎来,是想问一句,李三郎是否有答应县令一些要求,才促使县令这样的帮衬?”
听清楚沈回的话后,李徽缘收起歉疚表情,微微一笑。
“方才我与凌哥儿也说了,并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县令大人看重那方子,所以才愿意如此帮衬。”
“有多看重?”
沈回问道。
李徽缘停顿一瞬,像讶异于沈回的敏锐,又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说出来。
最终还是没抵过沈回探究的视线。
他不着痕迹的轻叹一声,如实道:“县令大人准备将方子送去京城林家去,后面有什么造化,尚未可知。但已经足够林县令为此多帮衬一些凌哥儿。”
“所以,李三郎和我哥夫说的话,并不是自谦而是事实。”
沈回盯着李徽缘,语气微冷,“我哥夫心性单纯,如此模棱两可的话,会叫他误会许多。我有个不情之请,还希望李三郎能够仔细与我哥夫说清楚。”
“你……如何听见的?”
李徽缘确认沈回当时离得有些距离,他又刻意压着声音,应该听不见才是啊。
不是听见,是看见。
虽然受光线的原因,看的有些不清楚。
不过上下词句拼凑,也能看个大概。
沈回没有和李徽缘说他会看唇语,只道:“但不管怎样,还是多谢李三郎后面跑那一趟,事情才能如此快速有效的解决。”
他不冷不热的说着场面话,心想要不是哥夫没有看出县令对方子的重视,不然也轮不到这小子在他哥夫面前邀功。
读书人,呵……
就是诡计多端。
对于沈回的回避答话,李徽缘有些不悦。
他抬头看向沈回,想看出些什么,却很快被沈回气势逼退。
这让李徽缘心中莫名觉得有些难堪,竟然又在对视中缩回视线。
就像是输给了沈回一样。
还是两次。
这个认知让李徽缘眉间微皱,不想再在沈回的视线范围里多呆。轻拂衣袖,他直接朝着凌星的方向走去。
沈回抬脚跟上,听着李徽缘与凌星详细的解释一遍。
县令大人竟如此看重那方子?
凌星听完还有些不可置信。
回想见林县令时的情绪,只能说不愧是当官的,他当时是真的一点都没看出来林县令有多看重……
早知道,他当时就说清缘由了。
“还是要多谢三郎的。如果不是三郎看出来帮我又跑一趟,说一场,事情也不会这样完美的解决。”
李徽缘知凌星没有因此就觉得他没有帮上一点忙,心情愉悦许多,忍不住笑道:“无妨,反正我跑县衙也习惯了。”
离开仓库,凌星脑子里反复的想着林清渝当时表情神态。
果然还是完全看不出来。
他最多能感觉到,这位林大人被他夸高兴了,愿意给他庇护一二,仅此而已。
这些当官的还真是,心深不可测。
快到摆摊子的地方,凌星见有个人揣着手,在摊位不远处勾头张望。
对方看见他时,立即挥手急忙跑过来。
稍微靠近后凌星才看清来人是谁。
正是之前对面的面摊子摊主,王有麦。
小跑过来,王有麦气息不稳,语调十分急切,“哎呀,总算是把你给等来了,我好像看着你弟弟啦!”
第39章 第 39 章 命运
方秀霞自从盘算着把外室肚子里那个孩子塞赵大哥家后, 在家里是尽可能的哄着顺着她那恶婆婆。
之前为对方消气理她,花了点钱买包子馒头。
老太太那两日坐家门口,逢人就说吃过镇子里新出的吃食。
明明爱吃的要命,都舍不得多吃怕吃没了。
偏偏说起来的时候, 非要来一句, “好吃是好吃,就是不如大郎以前在县里买的糕点甜软。”
老太太嗓门又大, 给方秀霞听都在院子里直翻白眼。
大哥买的那糕点, 都碎的不成形了。
这死老婆子也真是, 天天吃他们家喝他们家,结果就急着大哥买的那一包糕点屑。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大哥拿着油纸包, 在人家嘴下面接出来的。
在老婆子的眼里, 大哥家就是拉屎都比他们香。
方秀霞心里腹诽着,骂着偏心眼的老不死。但在赵老太喊她的时候,立即换上一副笑脸, “嗳!娘叫我干啥?”
“你去买点包子馒头,给你大哥家送些。”
老太太一张嘴吩咐事情, 半点没有要拿钱的意思。
放在平时,方秀霞高低要嚷嚷两句没钱,不买。
然后一动不动,真的不去买。
这时候老太太会骂一句, “要死的东西, 家里钱都被你这贱人藏起来, 逼着老娘掏棺材本!”
接着在方秀霞的无视下, 老太太边骂着方家祖宗十八代,边去给方秀霞掏钱。
但今天,方秀霞直接就答应下, 揣着荷包出门了。
给赵老太看的一愣,又觉得自己终于把这小贱人驯服了,心里得意的很。
方秀霞和沈家有矛盾,也实在有些惧怕沈回。
正好包子摊遇到有熟人,她便请熟人帮忙买,她在不远处等着。
买好包子馒头,方秀霞直接坐牛车去月湾镇的赵家村。
赵家村月湾镇是大村,但整个村子里,就出了一个有出息的。
那就是赵凡。
每次方秀霞来村子,路过村口时那腰杆都是挺笔直。
天气暖和的闲时,村口总是聚集着许多人。
村中的女子和哥儿们投来的羡慕眼神,是方秀霞最受用的。
但这次回来,方秀霞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以往赵家村的一些女子哥儿羡慕方秀霞的同时,也带着嫉妒。
凭什么都是差不多的人,就她方秀霞能过那种好日子,他们就只能在村子里过一辈子?
所以当他们听到一些风声后,心中产生了一种平衡,与爽快的感觉。
原来她方秀霞就是表面风光,私底下不还是留不住丈夫,生了那么多孩子,人家还是要纳小的。
这个发现,让他们迫不及待的要当着本人的面说出来。
就想看看,方秀霞还能不能和以前一样神气。
“秀霞啊,你家那小的听说要生啦?”
“秀霞你啊就是好性子,容完大的容小的。小心你家的钱都叫小的卷咯!”
“以后小的生出来的崽,是不是也得管你叫娘啊?”
放他娘的狗屁!
方秀霞心里怒骂一句。
谁要给那贱人养孩子!
那贱人敢花她的钱!
方秀霞没有任何一次回来,是像今天一样,恨不得快点过村口的。
她一句话也没说,甚至不想理论,只想快点离开。
低着头都要跑起来,直到看到熟悉的砖墙,方秀霞才稳下些心神。
她很快收好情绪,不想叫大嫂看她笑话去。
“大哥大嫂?”
方秀霞敲着门喊人,没一会里面传来脚步声。
“秀霞来啦。”
赵大嫂朱秋月开门后,人挡着门口,笑的眼睛只有一条缝,紧盯着方秀霞怀里的东西。
“这是娘叫我送来的。是云霞镇的新吃食,叫包子馒头。”
方秀霞把怀里的包着油纸的包子馒头给朱秋月,对方脸上笑意更甚,这才微微侧身,“说话都给忘了,秀霞快进来。”
大嫂是个什么德行,方秀霞这么多年摸的一清二楚。
早年的时候,还会因此和对方骂仗打架。
但自从知道每次骂完打完,朱秋月都要问赵凡要钱后,方秀霞对朱秋月的容忍度直线提高。
如今也习惯了对方眼里只有东西,没有她,并不与其计较。
进院之后,方秀霞脸上的假笑凝滞了。
本来被麻绳捆绑在灶屋的孩子,这会竟然坐在大哥身边。
这就算了,两人脸上的笑才叫刺眼。
这幅父慈子孝的模样,根本不是方秀霞想要的。
“宝根他这两日懂事许多,不像之前那样了。你不知道,他昨日还叫了我娘,叫了你大哥爹。”
朱秋月没有注意到方秀霞的表情,只沉浸在炫耀自己的幸福中。
“我和你大哥有宝根这声爹娘,这辈子就够了。再等几年,给宝根娶个媳妇。传宗接代,也算对得起祖宗。”
说到后面,朱秋月眼眶有些红。
她不是老赵家的罪人。
一旁的方秀霞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只觉得天塌了。
这买来的儿子要是养熟的话,还有她什么事啊!
不行!大哥家只能养那贱人的孩子!
方秀霞顿住脚步,“大嫂,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就不留了。”
朱秋月本来也不想留,多一个人多吃口饭呢。
她省下那一口给她家宝根吃多好啊。
朱秋月又笑起来,“成,那嫂子就不耽误你事了。”
方秀霞快速离开赵家村,走好几里路才碰上牛车。
回到云霞镇第一件事就是找她大哥和二哥。
她没有自己去,而是找个陌生的人带话。
方家兴与方家和兄弟两按着带话人说的,到一条街外的小茶摊上。
“出啥事了四妹?怎么弄的神秘兮兮的。”方家兴问道。
“大哥,二哥。”
方秀霞喊一声二人,把他们拉近。
周围此时没人,她依旧压低声音道:“帮我个忙,我要卖了赵宝根。”
“你疯了啊?”
方家和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身为大哥,方家兴还算稳重些。
他没有说出这话,可神情骗不了人,也是一个意思。
“我没疯。”
方秀霞觉得她不仅没疯,反而冷静的可怕。
她继续压着声,把他们娘说的那些话,大概说一遍。
兄弟二人闻言,这才收起以为方秀霞疯了的神情。
方秀霞知道两个哥哥听进去后,又说在赵家祖屋听到,看到的。
“大哥,二哥。再这样下去,他们把人养熟了,肯定不能再要外头那狐狸精生的崽。”
“也不一定啊,孩子哪有嫌少的?”
方家兴出言安慰,毕竟多子多福嘛,要是给的话,赵平一家应该还是会要。
但这句话并没有安慰到方秀霞。
她盯着方家兴的脸,直勾勾的问:“万一不要呢?大哥你能保证他们一定会要吗?”
方家兴没接话,他没办法保证。
方秀霞轻声的说:“如果他们就是不要,那以后赵家的一切还有我和孩子们什么事啊?”
方家兴兄弟二人对视一眼。
话是这么说,但把人孩子弄出来卖了,这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方秀霞见二人还有些犹豫担忧的模样,不由冷哼一声。
“外头那个也有哥哥,八个呢。你们说,要是他的孩子养在家里,他再和赵凡那畜生吹吹枕头风,粮铺的生意,又还有哥哥你们什么事?”
此时,方家兴兄弟二人才算真的把话听进去。
权衡利弊下,没等一会,方家兴就道:“这事我来办。”
方秀霞忙不迭点头,她就知道这招管用。
具体的情况,方家兴没说。
只叫她回家里去等着消息。
等了许久,外头那个肚子大的吓人,眼看就要生了,方秀霞终于等到期盼已久的消息。
方家兴找到一个专干此道的卖货郎,通过货箱真把人弄了出来。
因为赵宝根之前逃跑过好几次,赵平一家不放心,一直看的紧。
好不容易抓到个机会,两人都不在家。
没确认养熟之前,家里只要人不在家,赵宝根都是被捆着关在灶屋。
卖货郎打探清楚,溜进去把人迷晕带出来。
方家兄妹三人知道得手,天擦亮就摸黑去牙行后院确认。
本是准备确认后就直接转手卖掉,没想到这小子跑了!
腿本来就是折着的,跑起来竟也难追。
牙行离麻油街不算远,在卖货郎和方家兄妹三人围追堵截下,把人逼到麻油街的巷子里。
……
麻油街上主住宅,商铺比较少。
各个巷口和巷子里面,都会有摆小摊子的。
做的就是周围街坊邻居的生意,大赚不了,胜在安稳。
王有麦在塘坊街待不下去,本就想着找新的地段摆面摊。
只是他的能力实在有限,根本找不到和糖坊街差不多的地方。
以为生意要一直这样惨淡下去,没想到管理摊位的大人突然和他说,给他安排一个新地方。
他知道包子摊那汉子和这位大人很熟。
王有麦跟着走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他怕当官的。
一路走着,到麻油街才停下。
然后他听身边的大人说:“专门为你多划一块地,在这好好干。”
王有麦傻眼了。
麻油街这边是考虑过的,只是这里早就满位置。
他紧张的不行,但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大人为什么会帮小人换摊位?”
许七说:“是包子摊的摊主请我帮忙。”
后面还有一句话他没说。
在沈回请帮忙之后,他也找人查了一下。见王有麦做生意诚实守信,人也憨实。
这才愿意花费些心思,真给人寻一个差不多的地方。
不然的话,许七会随便给王有麦塞一个不那么差的地方,就算是了事。
也亏这人本身也不差。
王有麦心里感激着凌星和沈回,也感激着许七。
更感激那个没有因为一时的困境,就做出不好事情来的自己。
起初的时候,王有麦想着要不要买些东西,去感谢一下凌星和沈回。
但因为有些无颜面对,加之新摊位需要他一直在,便想着等摊位生意稳定一些,他再买谢礼拜访。
这事就一直耽搁下来。
这天一早,王有麦照常出摊。
东西还没摆上,就看到不远处的小巷口,跑出来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
前面答应过凌星找弟弟的事情,王有麦一直都放在心上。
还和家里人说了此事,让他们平时也注意一些。
只是这些日子来,没有真的遇到过一个符合要求的孩子。
来到麻油街后,这里的孩子多。王有麦心里对凌星和沈回充满感激,因此更加的注意与凌月一个年龄段的孩子。
不仅如此,还会有意无意的和来面摊子上吃面的食客打听。
他问的也巧妙,没有叫别人觉出什么。
不过一直都一无所获就是。
孩子跑出来的时候,王有麦视线直接就锁住对方。
瘦小的孩子,身上露出的皮肤,全是伤痕,腿也受了伤一瘸一拐的实在招人心疼。
麻油街的巷子就像个迷宫,巷口无数。
也不知道小孩跑了多久,已经精疲力竭,在面摊之前没能再往前,竟直接晕倒了。
王有麦赶紧上去查看。
“孩子?孩子醒醒。”
呼唤间,他查看了孩子的嘴唇和手背,这已经是他下意识的习惯。
嘿呀!
下嘴唇左侧一些有一颗小小的痣,要仔细才能看见。
手背上有不太明显的月牙状,瞧着是烫伤留下的。
王有麦心跳的很快,竟然真叫他寻到人了!
正要把人抱起来,就有三个壮汉还有一个妇人跑来。
他们速度很快,直接将孩子从王有麦怀中抢走。
卖货郎有些歉意道:“这是我家的孩子,不听话被揍了一顿,闹脾气要出走呢。”
王有麦不动声色的看一眼四人,自知不是这三个壮汉的对手,他不敢硬碰硬。
视线扫过后面站着的三人,都觉得眼熟的很。
没一会,他就想到了在哪见过。
妇人是粮铺赵掌柜的媳妇,就住在麻油街中间的富人区。
另外两个汉子,他买面粉的时候,在粮铺里也见过。
因此,王有麦也不敢贸然出声喊人帮忙。
那孩子身上的伤,一看就是长期受虐打出来的。
腿也一瘸一拐,估计是以前跑过,或者是防止逃跑弄的。
要是本来就瘸,那小摊主一开始会和他说的。
现在想来,小摊主的弟弟是被赵家人买去。
他现在要是喊人帮忙,岂不是叫赵家人知道孩子哥哥在找吗?
万一叫人警醒,带着孩子藏起来可咋整。
王有麦硬是憋住没有声张,点点头说:“孩子得看好。”
说罢,他就若无其事的摆摊子。
等四人走远,王有麦连忙叫不远处卖鸡蛋的摊主帮他看一下摊子,允对方一碗面吃。
自己去糖坊街那边找凌星和沈回。
结果人没来。
王有麦只能揣着手等,着急的不行。
那孩子瞧着状况可不是太好,都晕过去了,也不知道那家人会不会请大夫去看。
此时麻油街,赵家小院。
卖货郎把孩子留在了这。
他拐卖孩子一直是私下和牙行的一个牙人合作。
那家牙行是正规的牙行,是不收这种被拐去的孩子。
本来天没亮时,可以直接和那个牙人交易,契书签好上面盘问,说是家人卖去的就可。
谁知道这小子跑了。
现在再回去,牙行估计已经有其他牙人在。
这些就不太好操作。
若是这小娃胆小怕事,能老实一点,现在这时辰倒也能装着是家人去卖。可这是个会咬人,会跑的硬茬。
只能等明天凌晨再说。
以防万一,还得先灌哑药。
赵平儿子丢了,第一时间找到赵老太帮忙。
赵老太闻言,连夜带着家里几个孩子去月湾镇,帮着找孩子。
而赵凡因为要顾粮铺没有去,不仅如此他也许久没有回家住过,一直都在外室那。
赵家小院这时候没别人,正好就把孩子藏在地窖。
捆的结结实实防逃跑,又用一个大背篓倒扣着遮掩身形。
方家兴兄弟两得回粮铺上工,不然肯定会被赵凡询问怎么都不在。
人都走后,方秀霞心情忐忑端着一碗水,下到地窖。
卖药郎把哑药给她了。
这个药要提前一天喂才管用。
她有些手忙脚乱的把背篓丢在一边,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
里面的褐色草药粉被倒进碗中,用手指稍微搅和一下。
浓郁的草药味令人作呕,方秀霞拽着孩子的领口,抬手打了几巴掌,瘦小的脸颊又红又肿。
“醒醒!”
见没动静,随后又拼命的摇晃。
在大力晃动下,孩子眼球终于有了转动迹象。
方秀霞见状立即端着碗,抵在孩子的唇边。
下一瞬,动作又猛然停住,没有再往前。
不过在短暂的犹豫后,方秀霞闭上眼,深呼一口气。
最终还是捏着小孩瘦的脱相的脸,将碗里的药水灌入对方口中。
因为没有彻底苏醒,加上方秀霞的动作太快,孩子赶不及吞咽。
草药汁水流出许多,湿了方秀霞一半的袖口。
气的她咬牙,恨声道:“明天就把你个生瘟的卖了!”
喂完哑药,重新把背篓扣上。
又弄些杂物上来做遮挡,确认看不着里面的异样后,方秀霞才出地窖。
到上面,方秀霞把碗刷一遍,骂骂咧咧的用布巾擦袖口的水迹。
本来都说服了她婆婆,要把外头哥儿肚子里那个给大哥家。
要不是这小兔崽子突然一下变了性子,讨好卖乖,哄的大哥一家高兴成那样子,她也不至于做到这一步。
都是这小子自找的!
不过这样也好。
只要这个孩子不在了,那不管外头那个妖精这胎生的是男是女还是哥儿,只要给大哥家,那他家都能收下。
真要是女儿和哥儿,就再允后面生出儿子也给,多个孩子人丁还兴旺不是。
方秀霞现在是连外室生养的女儿和哥儿都不想要,她就盼着明天赶紧到。
只要卖掉赵宝根,她的计划就全成了。
谁都碍不着她和孩子们的路。
赵家的一切只能是她生下来的儿子的,旁人别想从里面拿走一文钱。
半晌午时,赵家小院的院门被敲响。
因家里藏了人,方秀霞心里虚的很。
她像惊弓之鸟,缓慢放下手里清洗的衣服,悄悄靠近院门,谨慎的问道:“谁啊?”
第40章 第 40 章 卖身契
王有麦找到凌星, 快速的把自己遇到一个和凌月特征都对上的孩子经过说一遍。
包子摊是摆不了了,凌星当即要去麻油街。
不过被沈回拦住。
“哥夫先冷静一下,事情不太对。”
弟弟对于原身来说很重要,是原身唯一一个还在意且爱着的亲人。
原身属于对凌月的感情, 依旧存在, 没有随着消散。
而对其他人的感情,不论是爱是恨, 都不复存在。
凌星能够感受到明显的感情波动, 因此能确认这一点。
有时候凌星也会想, 或许是原身为了以防与身体新融合的灵魂,不会去寻找弟弟, 完成他的遗愿, 所以才会这样。
穿越时空,借尸还魂的事情都能发生。
再奇怪的情况,凌星也都觉得没那么奇怪。
好不容易收到凌月的消息, 凌星没办法冷静。
他只想快点见到凌月,确认安危。
沈回的话, 没有让凌星停下步伐。
在听到王有麦说孩子一身伤,晕倒在面摊前面的时候,他就恨不得立即到麻油街。
没办法,沈回只能快步上前, 挡住凌星去路。
“哥夫, 贸然前往, 我们也带不回孩子。反而会被方秀霞威胁。”
方秀霞?
凌星回了神志, 有些疑惑。
王有麦不知道方秀霞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平顺粮铺掌柜的媳妇。
说的时候,自然也是这样说。
沈回知道是同一个人, 加上方秀霞与沈家有矛盾,这么大一个软肋落她手上,要是她知道了,还不定会怎样。
“方秀霞的相公就是平顺粮铺掌柜,而且我觉得凌月在她手上,有些蹊跷。”
凌星压着焦急的情绪,咬一下舌尖让自己保持理智。
他仔细一想,确实是如沈回所言。
这些日子,屠八爷把能派出去的人手都派出去了,还是一点音讯都没有。
估计人就是不在云霞镇。
而且,这是王有麦第一次见到和凌月如此相像的人,之前在麻油街也从没见过。
很大可能是最近才到的麻油街。
这是结合屠八爷和王有麦说的,分析出来最可能的原因。
沈回想到凌月是被卖走的,现在身份大概率不是奴隶,而是别人家入了籍的子嗣。
这种情况,最不能做的,就是他们直接上门接触。
他对凌星轻声道:“哥夫,现在凌月已经不再是凌月。不论是因为什么缘由,让他在方秀霞的手上。眼下我们最好是让屠八爷出面,弄清楚情况,才好去想后面要怎么做。”
凌星到底没真的被情绪完全控制,身体掌控权是在他的手上。
那一瞬的情绪被压下后,听完沈回说的,凌星也越来越冷静。
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着急。
“好,去找屠八爷。”
王有麦作为目击者,他也跟着一起去赌坊那边。
赌坊外的打手一脸凶相的拦住三人,王有麦最怕这些人,平时就连赌坊都不靠近。
他下意识的躲在沈回后面,心里想着能快点离开这就好了。
凌星倒是没被二人的外形吓到,他更多的是想快点见到屠八爷。
被拦下后,凌星快速自报家门。
打手知道是凌星,立即收起凶狠模样。
如今赌坊的凉粉生意做的好,他们迟早也会干不动,要退下去。到时候都指着做这门生意呢。
都晓得凉粉是从哪来的,二人对凌星态度直接来个大转弯。
不苟言笑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些笑意,一人立即招呼人来去里面通报,另一人音调都夹了起来,好言好语的叫凌星稍微等等。
这出变脸给一旁看全程的王有麦看的一愣一愣的。
别说,这包子摊的小摊主,还真是有本事。
里面很快来人,请凌星三人进去。
在入后院之前,按着规矩是要被摸身检查。
凌星是哥儿,屠八爷还贴心的叫个哥儿来专门检查他。
若是旁人来,不管是男是女是哥儿,全都是男子来检查。
毕竟守门的就是汉子。
寻常女子和哥儿也不会来找屠八爷。
进去后,屠海正在院子里练字。
地上已经散落一地的纸,全都是写上字的。
看到人来,屠海放下手中毛笔,手下人领着三人落座看茶。
屠海不动声色的看一圈三人神态,最后将视线落在凌星身上,“脸色如此着急,可是有你弟弟消息了?”
“是的。”
凌星大概说了一遍王有麦告诉他的信息,屠海闻言,摇着折扇觉得哪里怪怪的。
正儿八经买孩子的人家,孩子跑出去找不着,早就惊动街坊邻居了。
而且那四人反应也怪的很,按理说着急孩子走丢,看到孩子的那一瞬间,应该都围上去查看孩子情况。
怎么听着认识的那三人,有种往后躲的意思?
怕认出来?
屠海有想不通的地方,又追问王有麦。
他没有问方秀霞三人,而是问对方不认识的那一人。
认识的人信息都说的差不多,也讲不出什么别的来。
“你还记得和你搭话的汉子,有什么特征吗?”
因着屠海外形并不唬人,还有些文人气息,王有麦没太害怕,这会问他问题也能对答如流。
“瞧着没什么特别不一样的。”
王有麦边说边思考,在顿一瞬后,他突然音量拔高,“哦,对了,那汉子左手大拇指侧面有疤。他抢孩子的时候,我正好低头瞧见了。”
凌星不清楚屠海问这个人的原因,虽说心急但也没打断插话。
左手大拇指侧面有疤。
屠海细细思量,脑海中过着人。
他怎么说也是道上的人,对于一些事看的比寻常人更透一些。
前头听着形容,屠海就觉着不对劲。
若是那王有麦和他的人都没有与麻油街巷子里的人打探过,这事他或许不会多想。
巷子窄小,左邻右舍的发生点什么,那都能传二里地外去。
而且麻油街住着的人又不像是村户人家,基本上都是同宗同族,一般来说要是一家买了孩子,或者是谁家多了个孩子,只要晓得了,肯定会有人漏嘴说出来。
根本不会像在村子里,帮着瞒死死的。
就连云霞镇的牙行他也派人暗地里找掌柜询问过,没有出手过和凌月一样的孩子。
就算年纪对上,身上的特征也对不上。
这些都记录在册的,没有就是没有。
所以,人根本不是在云霞镇买卖,而是在别的地方。
不仅如此,在王有麦碰上这孩子之前,怕是人都不在云霞镇。
屠海心里把事情琢磨个七七八八,终于想起左手大拇指有疤的人是谁。
那本来不是疤痕,而是手指头。
“卖货郎”赵武乡,原是东北方向古洲人士,左手有六指。听说是十岁左右长出来的,以前没那么明显。
家里觉得他突生六指不祥,便把他卖掉。
赵武乡年纪虽小,头脑却活络。
到牙行后,知道他这样的人,往后只能为奴,便求着掌柜说会在一月内替对方挣多少银子。
只要做到,就不卖他。
那掌柜觉得有意思,点头同意。
那一个月里面,赵武乡给牙行领去近二十个孩子。
全是他骗去的。
因为他年纪小,没人对他有警惕心。人又会说话,哄着一群小娃全听他的。
赵武乡就这样帮着那牙行干了十年,得到掌柜赏识信任,拿回卖身契恢复自由身。
却不想没多久后,牙行失火无人生还,他当时在外才得以逃生。
自此,他便从古洲一路南下,行至云水小县。
没有别的手艺谋生,赵武乡只能干起老本行。
为了不叫人那么快的注意到他,还将拇指上的第六指给生生切掉。
屠海晓得这些,是因为之前与此人打过交道。
那会就是因为退下来的兄弟想继续做活,他没法子,赵武乡说能帮。
他这人做生意,都是要把人身家背景查问清楚的。
古洲那边他虽没人,但他与县里兴盛镖局的镖头是拜把子兄弟。他们走过不止一次古洲,正好有一批镖去那边,算着时间快要到。
于是写信让递铺快马加鞭送信去,托镖局的兄弟绕一些路,打听一下赵武乡。
关于赵武乡的一切,被详细写下,又经过递铺快马加鞭送到屠海手里。
他看完后,直接拒绝和赵武乡合作。
此人太狠。
都是混的,谁也别装。
牙行那把火要是和赵武乡没关系,他屠海叫赵武乡爹。
虽然后面没有联系,但赵武乡此人在屠海这里算是留下了深刻印象。
又问王有麦一些身型和面容长相大致模样,屠海可以确认,这人就是如今装作卖货郎,实则拐卖孩童的赵武乡。
这事和赵武乡扯上关系,实在不好。
赵武乡这人心狠手黑,那孩子在他眼皮子下跑,凶多吉少。
“凌哥儿,找你弟弟这事,八爷我前面办的不敞亮。现在人既然在云霞镇内,后面你就交给我。”
屠海停顿一下,“虽保不了他全须全尾安然无恙,但肯定保活。”
他还真没办法和凌星做其他保证,赵武乡这人屠海不信会突然良心发现,单单对凌月手下留情。
凌星之前听王有麦描述,就知道凌月受了重伤。
他也不求别的,只要人活着就够了。
活着,其他的才有希望。
凌星观察到屠海十分在意王有麦口中的陌生汉子,后面的神色也多有变化,凝重许多。
想来是认识这人。
他先是道谢,随后才问:“八爷想怎么做?”
屠海道:“去牙行,你们在赌坊别走。”
凌星相信术业有专攻,他从不会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硬逞强。
既然屠海开口,那他就在赌坊等着,绝不闹着非要跟。
这点屠海也是惊讶,他以为凌星会说他只远远跟着不会打扰。
“你倒是乖的很,合我脾气。”
凌星微微一笑,“我弟弟就有劳八爷了。”
“放心,八爷一准把他带回来。”
沈回半晌没出声,这会追了上去。
“八爷去牙行的缘由,可否告知?”
屠海心知这时候拦着他,定是有要事,他如实道:“要是和牙行有关,叫他们出面,能把人轻松骗出来。没个熟人,那妇人估计不会开门。硬来也容易出问题。”
这是一个好方法。
沈回完全认同。
他低眸思索片刻,压低声音与屠海又说了一会。
听的屠海眼睛一亮又一亮,时不时的点头,又看看沈回,不知他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听完后,屠海狐疑道:“这真能成吗?”
沈回看向担心弟弟的凌星,“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要试试。”
“说的对,包在八爷身上。”
屠海打了包票,点两个结实壮汉跟着。
去牙行找不到赵武乡,但是能找到私下和赵武乡勾连的牙人赵宝财。
二人都姓赵,最开始也是因此靠着一句“八百年前说不准是一家”,而拉近关系,后面则是狼狈为奸。
牙行里的人都认识屠海,赵宝财正巧没事干,看到屠海后想来巴结,一副谄媚模样送上门来。
“八爷——哎呦喂!”
刚掐声讨好的喊句八爷,就被屠海身后的壮汉抓着手臂往后一扭,疼的嗷嗷叫。
“再叫割了你的舌头!”
壮汉又下一些力气,粗声粗气的威胁。吓赵宝财吓一激灵,忍着疼不敢叫唤。
牙行其他人不敢招惹屠海,都离的远远的。
就连掌柜想过来,都被屠海一个眼神瞪回去。
赵宝财疼的受不了,细细想来,他最近老实安分的很,连赌坊都没去过,怎么八爷还亲自来揍他了呢?
忍着疼,他壮着胆子问道:“八爷哟,小人是何时何地,何年何月得罪了您啊?就算是死,也叫小人死个明白吧?”
“早上赵武乡是不是找过你?给你一个孩子?”屠海也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开门见山。
赵宝财心里寻思什么事,就这事啊?
收偷拐孩子做买卖这种事,他们掌柜也晓得。
不过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只要不摆在明面上给人瞧见,再拿捏把柄报了官去就成。
就算是报官,牙行这边只需说不知道,就能完全脱了干系。
这种既能创收,又不会被牵连的好事,自然不会管。
怎么屠八爷一个开赌坊的,还在意起来牙行的规矩了?
“是啊。”
赵宝财心里纳闷屠海为什么问这个,狐疑着点头。
确认之后,屠海直接道:“那是我要找的人,你现在详细的和我说一说到底怎么回事。”
赵宝财闻言愣一下,这才想起前些日子赌坊那边的人确实来牙行找过一个孩子。
他当时也没怎么往心里过,赵武乡更是都不在镇上。
基本上赵武乡很少在镇上,都是拐到了人,才会过来交易。他对于赌坊找人这事,是一点也不懂,没想到他拐来的还就是赌坊要找的那个。
这叫什么事啊!
赵宝财心里惊叹一声,知道症结所在事情就好解决,他急忙道:“八爷饶命啊,小人我这就帮着八爷把人买回来!”
能让赵武乡出面的,都和拐卖孩子有关。
屠海赌的就是这个,倒是那凌家兄弟两走了些运气,没有一路背到底。
“走。”
赵宝财被松开手,他揉着肩膀又恢复笑来,讨好着让屠海先走。
路上听赵宝财说是粮铺的小管事找上赵武乡,要绑一个孩子出来卖掉。
打听之后才知道,那孩子是对方妹妹夫家,大哥的养子。
赵武乡盘算着后面拿这事缠上方家,叫方家人供养着他的。
大钱或许没有,但小钱肯定能源源不断。再说,方家没钱的话还有蒙在鼓里的赵家。方家人掏不出来,不是还能逼赵家给嘛。
不然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也不能答应的这么爽快。
这事赵武乡也没瞒着赵宝财,他还说要给赵宝财分些银子呢,以后有这样类似的事情,叫他帮忙盯着些。
所以现在,赵宝财为了卖人情讨好,把话都说了。
反正事情眼下也成不了,屠海更不会专门找赵武乡说这个,他说了还能留些好印象,何乐不为呢。
赵宝财的小心思,屠海看的透。
不过他也懒得点开,心里琢磨着凌月的事。
幸好之前找人他怕打草惊蛇,万一是谁家买去做儿子,要是知道家里还有人找,肯定会带着孩子躲出去一阵子。
因此都是暗中探查,叫手下观察为主,然后找孩子问。
问题都是穿插着的,小孩也记不住,不怕他们回去背话。
要是大张旗鼓拿着画像一家家找,方家人肯定早就反应过来,凌月这孩子也不会被弄来云霞镇。
在月湾镇的村子,而且赵家村又是宗族大村,团结的很。赌坊这边不可能找得到人。就算是找到,也需要耗费大量时间。
不幸中之万幸。
平顺粮铺,方家兴一抬头就看见赵宝财对他招手。
吓的他也不训斥手下了,连忙小跑过来。
“你怎么来了?”
早上二人刚在牙行后院见过,虽然周围挺黑,但时间隔的短,方家兴还认得出人。
赵宝财咧嘴一笑,半点看不出异常,一副要赚钱的热情模样。
“方管事,我这有个买家想要孩子。我那没合适的,正好想到你这急着出手,这不就把人带来了吗。”
方家兴巴不得赶紧脱手,那孩子就像是烫手山芋,多在手里待一刻,都是煎熬。
他看向屠海,被他文人气息所吸引。
又被后面的凶煞壮汉吓到。
赵宝财及时道:“这位爷想要个小书童陪着,一路吃喝玩乐前往京城应考。那两汉子是护卫,只要你不对爷不恭敬,人家是不会对你动手的。”
方家兴丝毫没有怀疑,他在粮铺也是见过些世面。
书童也晓得的,还晓得有些书童养一养,陪着公子出门读书不说,也要帮公子解决需求问题。
加之又是赵宝财带来,人也确实文气,方家兴没有怀疑,“等我片刻。”
他急忙进去找到方家和,大致说了一下后嘱咐道:“妹夫问起来就说家中突然有急事,托人来要我们回去一趟。你怕耽误活,就留了下来替我。”
方家和点头,“知道了大哥。”
出了粮铺,方家兴引着人朝着麻油街走。
赵家小院紧闭的房门被敲响。
外面敲门的方家兴此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紧张的要命。
里面迟迟没动静,方家兴怕出什么意外,正准备再敲一遍。
正要抬手,终于听到里头传来熟悉又谨慎的声音,“谁啊?”
“快开门,有人要货。”方家兴压低声音道。
方秀霞不疑有他,门开的小,只够一人进。
五人很快进屋,方秀霞凌晨那会也在,认得赵宝财。
另外三人不认识,其中两人瞧着有些凶悍。
中间那人倒是像读过书的模样,长得也有些俊,穿着一身青衫配玉坠。
眼下只是春时,手里就摇着折扇。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方家兴带着人做贼一样的往院子里挤,一边走一边压着声音更详细的介绍,“四妹,这位公子说想要年岁小一些的小子做书童。”
家里突然来陌生人,方秀霞心里其实是有些怕的。
不过她又不能显出来,万一叫他们知道她心慌,后面压她价怎么办?
她故作镇定的点头,扭头问赵宝财,“出什么价?”
价格的事情,问牙人最好。
也正因为赵宝财,还有屠海那一丝文气,方秀霞同样丝毫没有怀疑。
赵宝财经手过许多买卖,这价格的拿捏恰到好处。
太少会扯皮浪费时间,太多会引起怀疑。
“三两银子。”说完还不忘找补一句,“要不是要的急,这位爷急着赶路,没时间叫下人来慢慢挑。我那又没现成的,二两银子才是常价。”
方秀霞听说三两银子是有点不愿意的,不过赵宝财后面的话又叫她生出危机感。
是啊,要不是急着要赶时间,哪家公子会亲自来挑选啊。
不过方秀霞还是觉得三两太少,她忙活一场哪能就值三两银子?
她带着些侥幸,往上拉价格,万一就同意了呢?
“五两。”
赵宝财嘿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道:“你以为就定你家呢?要是爷没看上,人去下一个地方也能继续买。”
方家兴拉一把方秀霞,瞪了她一眼,暗示见好就收。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轮得到他们在这钱上讲价?
“三两就三两,把人弄来给人过过眼。”
方秀霞被这么一拦,才没掉钱眼里面去,整个人冷静许多。
“知道了大哥。”
方家兴知道位置,自己下去找人。
下去之前,还不忘对赵宝财四人说稍等一等。
屠海漫不经心的环视四周,轻摇扇子,微笑道:“不急。”
也因为他好说话,一旁的方秀霞看在眼里,对这桩买卖有了底。
很快,方家兴肩膀上扛着个捆绑严实的孩子爬出地窖。
方秀霞守在地窖口,及时接过瘦巴巴的孩子。
屠海只看一眼,就清楚这孩子伤的不轻。
“怎么这么多伤?”
又见孩子一直没动静,压着声音继续问道:“这是死了?”
方秀霞吓一激灵,可不能死了,要是死了谁给她三两银子去?
她使劲的晃一下孩子,速度快的屠海都没来得及阻止。
好在孩子在她摇晃过后,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哼声,不然方秀霞都准备抬手打了。
屠海很想直接就说要,但他不能这样说。
作为买家,需要挑剔。
更何况以凌月如今的状态,也根本不会入谁的眼。
谁没事买个半死的人回去呢?
“还有别的吗?这个伤太多,怕是活不成。”
不等赵宝财接戏呢,方秀霞就急忙道:“这小孩以前家里富裕,三岁就开蒙,是识字的。爷你要书童,这买回去都省的再费心思教。而且这孩子他命贱,硬的很。别看一身伤,却是不需要花钱治,只要躺两天就好了。”
方家兴也在边上迎合,兄妹二人都希望把这烫手山芋赶紧送走。
屠海终于来了兴趣的样子。
“他识字?没说谎骗我?”
方家兄妹见有戏,连连点头保证,“没有骗!没有骗!”
屠海得承诺,才勉为其难的应一声,“既如此,把这条加契书上。要是后面发现不识字,再给他们退回来。”
越是挑剔,方家兄妹越是心安。
买卖契书牙人都是随身携带,还有小木盒子,里面装着小号版文房四宝。
赵宝财麻溜的写好契书,一式两份写清楚时间,双方在日期上画押。
这种卖做养子的,最后又被偷拐出去卖的情况以往也有发生。
只要带出原住地,上个奴籍基本上就能解决。
赵宝财这活干的利索,非常的有经验。
屠海按着沈回说的拿到卖身契,终于松一口气。
手下的壮汉上前给银子,又将凌月松绑。
孩子一直昏迷,壮汉只能抱着,离开赵家。
赌坊里,凌星觉得度秒如年。
王有麦早已离开,沈回一直在凌星身边陪着。
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能时不时的出声安抚。
院子里终于传来脚步声,凌星迅速起身往前迎。
在看到壮汉怀中孩子的一瞬间,凌星的眼泪夺眶而出。
“弟弟!”
凌月浑身的伤,凌星靠近后根本不敢碰。
屠海道:“先进去让孩子躺下,我已经叫人请了大夫,别担心。”
凌星直点头,用袖子擦眼泪,跟着一起进屋。
院子里只有一间房能睡人,是屠海的屋子。
他也没嫌弃凌月浑身脏污,直接让人把孩子放他床上,贴心的盖上被子。
安顿好后,屠海喊住心神都放在弟弟身上的凌星。
一般情况下,这种拐卖偷出来的,都会卖去另外的府县。
而且都是卖为奴隶,让其成为奴籍。
这样的话,后面就算是亲人找来,也要赔付买人的钱,还有吃穿、住宿的钱才能把人带走。
加起来可不是小数目,基本上不会有人被赎回去,只能就这么认了。
但凌月比较特殊,他就在原地没有离开。
而且也不会入奴籍。
正是因为这点,从一开始屠海就没考虑过把人买回来。
还是沈回和他说,一定要弄来卖身契,他才逼着赵宝财演那一场戏。
“这是卖身契。”屠海掏出卖身契,脸上神色却不见轻松。
“若赵家不报官,直接去县衙消除掉你弟弟的籍契。到时候你可以手里的卖身契,给他新立籍契。”
屠海强调道:“如果赵家选择宁愿每年按着孩子年龄,多交一个人头税,也要报官找孩子。那官府找人时,千万别躲藏。”
只要躲藏,一定时间内找不到,就会认定被拐卖。
介时凌月的信息就会通报各州府,在哪都上不了籍契。
流民什么都不能做,凌月会像个不见天日的老鼠,活在阴影之中。
想要见光,就只能回赵家。
屠海见沈回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顾着盯凌星的情况,像是怕对方情绪不稳出什么事一样。
他只好用折扇点一下卖身契,继续对凌星解释,“沈回要我拿它回来,是怕遇到后一种情况,以防万一。”
“赵家一旦报官,你最好第一时间让官府的人找到凌月。到时候,可以拿着卖身契对立公堂。正常情况下,不会判你赢。想要赢,就看你能不能让县令站在你这边。”
“而这卖身契,不是你能赢的筹码。它是你能让县令让你赢后,给县令将人判给你的借口。”
不然就算是县令,也不能凭白越过律法,把人判给凌星。
因为有原身记忆,凌星知道这张卖身契有多重要。
没有它的话,他甚至没办法有一线希望,让凌月彻底回来他身边。
凌月只能永远在赵家。
做赵家的孩子。
要是赵家对凌月好就算了,可孩子一身伤,他都不敢碰一下,那简直就是虎狼窝!
凌星收好卖身契,对屠海拱手行礼。
“多谢八爷。”
又转头看沈回,心绪受情绪影响有些乱的凌星,没能注意到沈回慌张躲避的视线。
“二郎,谢……”
“一家人不必言谢,这个方法管不管用,还要看我们能拿出什么东西,让县令愿意帮我们。”
沈回不想听凌星生疏的和他说谢谢,于是及时的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他想到要卖身契,也是因为之前面团发酵方子的事情,县令愿意出手。
至少他们有一个方向,能让县令有可能心动。
因为有这个可能性,最开始他才会考虑到以防万一,想到这么个方法。
不过县令那也只是“可能”,不是完全就能成。
现在,就看赵家人是报官,还是不报官。
大夫来的很快,赌坊的人去请,大夫根本不敢耽误一点。
看到凌月的伤后,大夫惊恐的看一眼屠海三人。
孩子年纪小,伤的这样重,甚至在不久前还被灌过药。
大夫越检查就越生气。
愤怒大过于其他的情绪,忍不住拔高音量道:“还治什么治?这手下的都没打算叫人活!”